外海的寿宴摆的隆重至极,十方神佛全都来贺寿。
秦苍坐在神庙里都能听见外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热闹,当然没人敲锣打鼓,也没人放鞭炮。
至于为什么这样形容,是因为形容热闹他只会用这俩词……
他正靠着神庙里面的神台上坐着蒲团给他家的肉滚子讲鸡生蛋蛋生鸡的故事。
外面的门开了,先是露进来个脑袋接着整个猴子一样跳了进来。
辛卯把袖子一甩在胳膊上结结实实的缠了一圈,抹布一样拿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汗,“哎呀我天!这忙的我脚打后脑勺儿的!可累死我了!”
看见秦苍靠在那,像个炸了毛的老母鸡一样扑过去,“你啥前来的,咋造成这样了?”
秦苍一面四平八稳的坐在地上,一面不动声色的拽着阿花坐着的蒲团往后拉了拉以防他被老母鸡扑着。
老母鸡辛卯拿脚扒拉过来个蒲团四仰八叉的坐在他对面道,“裴寒山得过会儿才有空来,庚寅在外面帮忙呢,我进来偷闲陪你先在这儿等会儿。”
秦苍斜了她一眼,“他何时有过空?”
“你说的倒也是。”
辛卯左右扫了一眼,歪着头瞪大眼睛和躲在千钟醉身后的阿花打了个照面,浑身上下一个激灵险些毛都竖起来,“这玩意儿你从哪弄来的?裴寒山说你去抓饕餮了你真给抓来了?”
“我有个恩人说过她很喜欢。”
辛卯搓了搓一身的鸡皮疙瘩,由衷感叹道,“你可真够可以的,天君当年误入蛮荒时差点被啃的有去无回,你还给抓来了!还让他修成人形了!”
秦苍捻了捻自己那几根残存的花白胡子,“辛卯你缪赞了。”
辛卯嘬了一下自己的牙花子,好像最里面的大牙缝上粘了片韭菜叶子,仔细的看了看秦苍的模样好歹一个神君把自己弄得跟死了老婆似的。
辛卯又多看了几眼秦苍,忍不住道,“哎,你就不能把你的本相露出来吗?现在这样太丑了。”
秦苍拿眼白瞄了下辛卯,“不敢,怕你们看上我。”
辛卯无语片刻,他是见过秦苍本相的,是个容貌极好的小神君要是小殿下还在的话,她一定得好好撮合她俩。
她自小就有个红娘梦,一心卯足了劲要给风止寻一门天上难找地下难寻的亲事。
是以每次跟庚寅出门办事去,庚寅负责办事,她负责出门……
出门去看看四海八荒有哪些和风止年纪相仿,样貌登对的男男女女,最后瞧上了度朔山的裴寒山,虽说阴气重了点但好在长的不错。
辛卯当时是好好算计了一番,她心里面有个大的哗啦响的算盘。
日后殿下要想当个女的跟他站在一起郎才女貌,要是殿下若是想当个男的那也是在上面的。
谁知道最后让庚寅那个狗贼划拉走了。
这事还得从她把东荒的小帝君一脚踹冥河里说起,庚寅和辛卯被派去度朔山出门办事。
她本想着等她回到南荒去好好和风止讲讲裴寒山长的如何如何好但又贴心的想到殿下上一次见到裴寒山还是两千年前恐怕早就忘了裴寒山长什么样了。
辛卯自己画了几副裴寒山的画像始终感觉画的还不如苦竹浮桥下泡浮囊了的水鬼长的美……
于是她狠下心去求庚寅那个娘们儿,并答应以一幅琅嬛福地遗落人间的山川水鸟图做为酬劳。
庚寅是个文神对书画颇有造诣,三两笔便画出神韵来了。
谁知道那天公不作美,不知道哪来的死鸟刮起来了一阵邪风把那幅画不偏不倚的砸到了裴寒山的脸上。
一个大姑娘青天白日画男子画像更何况还是一个长的不错的大姑娘,这他妈真是有嘴也说不清。
然后就在辛卯下山去满世界给庚寅找那个在人间失传八百年之久的山川水鸟画作的时候,这对狗男女已经开始小手拉大手了。
辛卯回来的时候看见那对狗男女手拉手满脸春色的压马路时,差点没当场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当晚辛卯窝了一肚子火连夜收拾了小包袱皮回了南荒,准备好好跟帝君告上一状。
她从云头上一个跟头跳下去,稳当当年的落在南隅山擒云峰上,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差点没当场跪下去。
乖乖满山的神仙啊,真真是十方神佛,怪不得刚才在天上远远瞧着一片红光。
所有的神仙全都看向一个人,是风止。
辛卯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了但本能觉得没什么好事。
其他七方帝君全都跑来了,这阵子不是正在打仗吗,怎么不打了都跑这来了,总不能是因为东荒的小帝君下凡了,所以全都找上门来了。
帝君呢帝君去哪了,还有其他八位峰主呢?怎么光留着小殿下一个人挡着。
她这边正琢磨着,那边的风止开口了,“诸位请回吧,你们说的阴阳血誓还有无妄灯都不在这,若要继续守在南隅山上,就不要怪晚辈无礼了。”
风止的声音有些过于沙哑,像是大声喊破了嗓子的人再说话的声音,嘶哑不堪。
对面一大堆白胡子里面出来个黑胡子的中年长相的道,“那既然这两样东西都不在这,你倒是说说你哥哥雁回去哪了?”
风止嗤笑一声,“这位仙翁真是好大的威风,也不先问问你自己知不知道自己要的这两样东西长什么样。”
那中年人脸上一红,“你……你休要诡辩,你既然说没有敢不敢让我们进去查查!”
接着就要大手一挥拉着一帮自己不知道从那拉来的道士硬闯了。
风止大喝一声,秀手一指,“我看你们谁敢!你们今日若有一人胆敢擅闯我擒云峰,我保证让你们整个儿进来,化成灰出去!”
那中年人被吓了一跳,冲着一边的几个帝君扫了一眼道,“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干的那些好事,东荒帝君家的小儿子就是被你那个好哥哥害的被打下凡去了!”
“这事是我自己干的,他先动手打人还不许我们南荒还手了?”
那中年人见没站理有些心虚又见着身后这么多人替自己装声势,又有了底气,“你兄长往日交战时就做缩头乌龟,现在又临阵倒戈跑的连人去哪了都找不见了,你倒是说他在无妄灯前许愿以一己之身换取人神永不再战,他一个天生的神胎羽化了连个动静都没有,你哄谁呢!”
“今日我等前来就是抓他去领罪!就为了一个义字!”
说完一众神官便一窝蜂的冲着擒云峰一拥而上。
风止霍然祭出元神剑,继而化出漫天的剑雨,嘶吼着冲那些人奔去。
周身的烈火猛地暴起数十丈,直冲着那些人的外围包了起来。
眼见着就要成了瓮中鳖。
人群中的飞出几位现了原形的神官,一条硕大无朋的白尾擦着风止的脸抽过去,接着缠在她身上卷起来。
风止一个旋身直冲云霄,甫又落下,顺着右手心处一块红色的小木剑样的红印打出一掌直贴在那九尾白狐心口处狠命打去。
那狐狸果然转身护住心口处,风止祭出长剑,一剑挥下齐齐斩断九根狐尾。
一身猩红烈火的少年从天而降,手握九根冒着鲜血的白狐狸尾巴,厉声道,“晚辈原本还想着同东荒留几分面上功夫,可今日是东荒非要同南荒撕破脸,非我南荒之过!”
她话音刚落那还有漫山的神佛,全都化成了纸片人,接着一阵烟似的散开了。
风止收了剑看着满身是血的东荒神使,“神君,恕晚辈身体疲累不能远送,劳动您自己爬回去。”
说完话转身定住,凉飕飕的瞥了眼擒云峰头上远的只剩下一个小黑点的辛卯。
辛卯利索的从擒云峰的峰顶上一个倒栽葱滚了下去……
擒云峰上的竹舍里辛卯来来回回的走,走一圈就叹一口气叹的分外有节奏感,一边还在自己的节奏里骂娘。
后赶回来的庚寅在她的一片铺天盖地的骂声里难得安静如鸡。
辛卯骂累了一屁股坐在裴寒山喝茶的桌子上那屁股对着他。
裴寒山,“……”
刚刚路过此地想要上山来看看师弟师妹的空广和尚道,“阿弥陀佛,辛施主这脾气几千年不见依然如故。”
辛卯看着他闹心又骂不出来声,只能骂自己,“我脑袋真是让驴踢了才跟着你去度朔山,帝君要是真出事了殿下可怎么办啊!”
空广道,“辛施主莫不是脑子摔坏了,了风不是已经说了帝君已然羽化了吗?”
辛卯张了张嘴,又闭上,“你……”
裴寒山起身甩了甩刚才被辛卯衣袍扫到的茶杯,“雁回八成是有了心魔了才跑去无妄灯那去许的愿。”
无妄灯是南荒的圣物也是魔物,名字叫无妄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人有了妄念去找这盏灯许愿,你把命给他,他让你从此无妄,所以这灯叫无妄。
屋里的几个人除了空广都明白裴寒山就简单粗暴的跟空广说了一番。
庚寅皱眉道,“心魔?”
裴寒山点了点头,“你跟我说过那张风止从凡间带回来的八卦图里面可能有海天一色。”
海天一色顾名思义分不清海和天也分不清幻境和现实,一旦入内就会看见自己最害怕最不想看见的事情发生,让人心神大乱以至疯魔。
最后分不清现实和幻觉,拼命去让幻境实现,然而总会适得其反。
所有入境有灵之物皆不得好死。
辛卯闭了闭眼睛没搭理裴寒山,咬牙切齿的冲庚寅道,“你他妈连这都跟他说。”
空广急忙拦住辛卯道,“辛施主且住,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辛卯低声骂道,“狗贼。”
裴寒山挡在庚寅身前继续道,“庚寅说风止的手被阴阳图割破了,海天一色就自动认主了,本来应该第九日午时引其入境但她可能因为因为一些原因不在图纸附近而刚好帝君在,他们是兄妹,所以……”他没再继续说下去。
所有人都知道他要说什么,血缘相近,所以将雁回认作了风止,引他入境了……
空广念了声佛,“阿弥陀佛,世事难料啊。”
“庚寅你他妈怎么跟他说的这么细,你他妈把肚兜啥色都告诉他得了!”
空广听了这等污言秽语双手合十,连连道,“辛施主慎言啊。”
裴寒山倒是无所谓,“辛卯,你不会以为我真不知道吧?”
辛卯,“……”裴寒山我日你先人。
空广又道,“阿弥陀佛。”
“师兄什么时候来的?”
几个人回头看见脸色惨白的风止,风止靠在门口的竹门上,费了力气老大劲才喘匀了一口气,“老裴…你怎么也跑来了?”
裴寒山脸不红不白的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风止走过去踢了他一脚,“你给我腾个地儿。”坐好之后又继续喘了起来。
辛卯怎么看裴寒山都不顺眼,直接冲他横眉毛道,“裴寒山你出去,你碍着殿下喘气了!”
裴寒山,“……”
空广上前搭了风止的脉自己探了起来,“了风啊,你昨日斩断东荒神使九尾的时候我就想问你,你从哪借来的神力?”
风止半倚在桌子上,神色厌厌道,“师兄放心,不是从无妄灯那借的。”
空广皱眉沉声道,“了风,你拿自己的元神换的神力,不怕遭天谴吗?”
风止不动声色把手抽了回去,“师兄是出家人,话可不能乱说。”
“那你自己说,为何你的元神平白无故的少了一大截。”
风止蜷在袖子下的手指头猛地缩了一下。
裴寒山上前道,“你不会是闯无妄灯了吧?”
辛卯“噌”的一下蹿起来,“殿下……”
裴寒山伸手挡住辛卯,“我今天来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南隅山八位峰主,为什么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就你一个人去挡着。”
风止的脱力了似的靠着椅子背,勉强笑道,“辛卯眼神不好使跟你说错了。”
裴寒山道,“南荒每羽化一位帝君南隅山上就会多一座峰,你们出生时是八座,昨天变成了九座,雁回是昨日没的。他想把自己的神力给你,你想拿自己的元神换他从无妄灯里出来……”
风止闭了闭眼睛,“老裴啊,你这么聪明,庚寅如今跟你一起,恐怕是你早就算计上她了。”
一看辛卯又要炸毛,裴寒山赶忙继续道,“你把其他七位峰主聚到一起想要一人出一份元神将雁回换出来,可也只换出来一小会儿,本来他不出来在无妄灯里还能再多活几日可你一将他换出来。残破的魂灵须臾之间将神力渡给你后便灰飞烟灭了。然后你向无妄灯许愿想让你兄长回来,其他七峰为保住你便以己身奉为牺牲换回雁回,他确实是回来了只是变成了第九峰。”
“你明明早已识破东荒神使的障眼法,可以设下天堑把他拦在外面就行,可你偏要将南隅山山门大开,引他进来砍下他的九尾,是因为你听说九尾狐的每条尾巴都可以满足人的一个愿望吧。可是风止啊,你是神。”
“风止,你兄长他回不来了,他已经死了。”
风止面无表情的睁开眼看了他一眼,接着面无表情的从椅子直挺挺的摔了下去……
辛卯慌忙冲上前去,扶起风止,“殿下!”
裴寒山抄着袖子翻了个白眼道,“别喊了,她有心魔了,你就是在她耳边放炮她也听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