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提被秦苍一步三晃悠的老胳膊老腿折磨的头大,走几步便要等上他一等。
没话找话道,“前辈,左侧那边是父亲办寿宴的宫殿,前面不远处的是这海中的神庙。”
秦苍晃晃悠悠的踢踏着外八字两个大脚,想了想问摄提,“你眼中的神庙是什么样子的?”
摄提奇怪的看了眼千钟醉,颇有些骄矜道,“自然是通天巨塔,周身万丈光芒。”
秦苍扭过头意味不明的看着她,又不像在看她或者说是在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的灵魂,他笑了笑没说什么。
摄提奇怪的看了眼他,“前辈在笑什么?”
“年轻真好。”
“嗯?”
秦苍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难得没再编瞎话糊弄她。
几个人好容易蹭到了神庙门口,“前辈就是这了,父亲让你去神庙里等着他。”
秦苍佝偻着腰,皱着一张满是褶子破抹布似的老脸,看着自己眼中的神庙,牵起一旁小孩的肉手,两人手中猝然间迸发出几丈高的烈焰,老头把手移开,冲着神庙大门哄小孩似的轻声道,“开门。”
摄提忽然觉得眼前的光芒有些刺眼,忍不住伸手挡了一下,再抬头时哪还有什么神庙和老头,小孩。
她愣了一下使劲的眨巴了一下眼睛,硬邦邦的往后退了几步。
随后自言自语挠头道,“人呢?”
想了想又觉得左右她爹说了这人本事大,若是死在龙宫了,那就说明她爹忽悠她了,可她爹从不骗龙的。
她认真的点了点自己的龙脑袋,转身跑了。
几万年的时光有如弹指一瞬,有些人的样子早就已经模糊了,连名字都不大记得了,可是记忆还是磕在心里留在血液里,慢慢悠悠的诉说着有些人曾在你的生命里停下过脚步。
秦苍摸了摸小肉滚子的脑顶,指着一尊神像道,“阿花,去给他磕两个头。”
阿花听话的去磕了头,昂起胖成一条缝的脖子努力够着去看那巨大的神像“爷,这是谁啊?”
秦苍粗噶衰老的声音飘荡在神庙里,像是一阵在人间浪迹了万年的风声,最后停在一片芦苇荡里,呜咽一般,“他叫雁回。”
“爷,他长的可真好看。”
是啊,真好看,小孩子使劲昂起头哪怕只能看见一个衣角也觉得这人长的好看至极。
可这样的人又何止于好看。
两万年前人和神还没现在分的这么明细,半人半神便地走,可有的人生来样貌好尚且不愿与丑人待在一处。更何况生来便身份贵重的神祇。
大战在即避无可避。
人心向来叵测,更何况神心。有的神不愿对供奉自己的信徒下手,说是不愿实则是心中怯懦明明下了战帖却又不敢全力相赴,畏手畏脚反倒让没有优势的人族占了上峰。
半人半神平日在神族受尽屈辱,全部去了人族相助。妖魔鬼怪心思各异想要一举歼灭神族,自己爬上神坛,分分相助人族。
四海八荒一时折损无数神明。
就这样拉锯似的打了数年。
在这期间出了个著名的笑柄,无论神界还是人界一提到全是不齿。
南荒荒主雁回临阵倒戈,在阵前劝起和来了,不断的退让一会跑去救助人族的伤员一会又扭过头去帮助本族的兵将。
结果自然是两面都不落好,敌方嫌他懦弱无能,自己人嫌他脑子有病,空长了一颗要救扶苍生的圣父心。
好好的一个凤凰神鸟化成的神就这样被万人唾骂,最后不知为何下落不明,有的人说他为了人神息战以身祭天了,也有的人说他没脸见人找了个地藏起来了。
这事直到两万年前的一场人界浩劫中才算尘埃落定。
神族以身殉道者,形神俱灭时皆有天地同悲。
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
那一日南荒的第九代帝君终于为自己正名,可代价却是永生永世再不能入轮回。
被三亿凡尘撕扯自己的最后一缕元神,从此灰飞烟灭,再无重聚元神可能。
凤凰一族生来雌雄同体无父无母感天地造化而出,甫一化出便是万世太平的祥瑞征兆。
但也有剑走偏锋入了魔道的那便是大凶之兆。
那一年南隅山上佛光冲天,百丈高的金光透过云层,那柔和的赤金色光芒透过雾茫茫的云层。
方圆千里,霞光漫天。
直接惊动了天族,天君亲下南荒探查,发现了已经断了几万年的凤凰一族血脉又有了延续。
南隅山尖尖上的擒云峰,峰尖尖上来了俩个凤凰蛋。
天君大喜,喜完了就开始整日担心这俩吉兆走了偏锋,趁俩鸟还没化形便给拖到了西天佛祖坐下日日受教化要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普渡众生。
亲自取了名字,大的因为刚化形时满天南迁的大雁随着百鸟朝凤往北飞了回去。
所以取名雁回。
小的则是因为刚化形时,赶上佛祖西山收妖,本是狂风骤雨,忽然骤然停歇。
因而取名风止。
好歹是没教坏了,等雁回顺风顺水的长到一万两千岁就接到了天宫去受了悦神礼,被天君祖宗似的问是想要为男为女。
雁回站在大殿上说的话至今被人传颂,只不过后来被当成了笑话传颂,“愿以己为天下苍生献祭,谋求天地长存。”
是以他为男为女由天下苍生定夺。
天君一听美的不行,生生憋回去了满脸大褶子的笑容,最后定下他为男。
未满一万岁的风止跟着兄长回了南荒,做起了南荒自开天辟地以来第九代神君。
刚从佛祖座下回去没享几天福就到了人神交战,南荒的战场没多久也开始了。
无数神明陨落,血肉横飞,到处都是结界,风止被雁回点将带在身边,时时护着。
鸟族的臣民全都跪拜着等着他们的救世主雁回脚踏七彩祥云手持八荒六合大斧,将人族的叛军砍个稀巴烂。
但是他不能,他自幼学的从不是杀生,他也注定成不了平息战火的战神。
像是成了他的名字一样,他只适合去当个被人供着的神明,满腔柔肠,从无杀生之念。
雁回不断的去救助两方的人,鸟族的兵将在前线等着他,后方没补给,兵荒马乱连四处打的冒烟连个下雨的神都不知道跑哪去拿人头抢功去了。
雁回只能自己每天夜里回南荒降雨再连夜赶回战场带着士兵作战,稍微得点空还要去人族救人。
他原本就不是司雨的神,终于神力耗损过度倒下了。
这事在神族引起轩然大波,没人能接受英雄倒下,神族也一样,到处都是谩骂之声。
风止倒也沉的住气,接了哥哥的担子。
雁回倒下的第二日她和两个侍从清理战场到深夜,风止跪坐在地上给亡灵超度。
那时数百万亡灵的鬼火漂浮在神祗四周,仿若佛祖周身圣火。
“殿下,这么多亡灵得超度到猴年马月,先回去歇着吧。”说着把头上的战盔您解了下来,露出一张清秀的鹅蛋脸。
见她不理自己两条秀气的眉毛皱在一起,自顾自的骂了起来,“殿下,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你看看今天你在战场上救的那只鸟,也不知道是人界哪个蛋奏出来的破烂货,连他娘的毛都没长齐就往战场上窜,还得你去救他!”
“辛卯,你少说两句!”
“我说错了吗!你看看那鸟还趴在殿下膝盖上睡着了!以后别让我碰见他,碰见他我非得拿开水给他秃噜了!”
“你有那本事,今日战场上怎么不见你使啊?”
“庚寅你少在那拿话刺我!战场上万箭齐发你有本事怎么不见你上啊!”
“帝君点我为将是叫我护着殿下的,又不是让我给别人去做挡箭牌的!”
眼见着又要绕回去接着吵起来了,风止那边总算忙完了能回来顾着他俩。
她起身将那只受了伤的小苍鸟放在怀里护着,苍鸟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看,连眼也不眨一下,生怕一眨眼就看不见她了。
风止头疼的叹了口气,“你们两个,不要吵了。”说完话才觉得自己气都要不够喘了,一句话竟要分成几段说,有的字险些咬不清。
怀里的小苍鸟似是有感从她怀里扑了出来,钻在她手下去像是要做成拐杖似的扶着她。
风止看见这一幕没来由的心惊,她从前是万众敬仰的神,从未输过累过,忽然觉得无能为力,一种茫然无错的恐慌在心头蔓延开来。
辛卯见她愣神,喊她道,“殿下!”
风止一个激灵回神,将目光从那小苍鸟身上撕下来,“啊?”
庚寅忧心忡忡的看着她,“殿下,是不是太累了?”
风止心里咯噔一下,慌乱的把那只苍鸟揣在怀里,逃也似的道,“天色不早了,快回去吧!”
辛卯虽然心大此时也瞧出些端倪,把那苍鸟从她怀里夺过来想要替她拿着,谁知那鸟竟然挣开了,翅膀死命的扑棱着,坚硬的羽毛愣是给辛卯手上拉出好几道血口子,不得不松开他。
然后见着那鸟有扑棱着飞到风止身侧去了。
辛卯咬牙道,“这个狗奏的,竟然咬我……”
风止无奈道,“辛卯,你一姑娘家怎么满口脏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一边的庚寅来劲了,“殿下她都骂我骂一天了,我都不敢还嘴。”
辛卯愤然道,“正主还在这呢!你就告状?”
“不然呢?等你走了,殿下上哪抓你去领罚啊?”
“你这娘们儿怎么这样!”
风止无力道,“再吵,你们俩就都别跟着我了。”
辛卯总算消停了,庚寅那边看了眼风止的脸色。
“殿下后方那里……”
风止没忍住叹了口气,庚寅没接话她就先心惊了,这段时日总是力不从心,鸟族中也有不少脱离了族群跑到别的族群去的,风止知道却没法管。若要交战她天生为神可以一人抵挡千军万马,可她不想杀人也不想看着族人和人界厮杀。
风止想要回头看眼那个小苍鸟,那鸟福灵心至似的自己飞到她眼前,风止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似是对他说又像是对自己说道,“不是你的地界,你来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