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府锦鲤池旁。
一袭云锦织就的对襟褙子外套齐腰襦裙垂落在莲花池旁。
刚刚放晴的天空,还升腾着水雾。
远看一位妙龄女子侧坐在亭台上,纤纤玉手握着一盘鱼食。
她梳着坠马髻,又佩戴着以黄金屈曲成凤凰形状,以珍珠点缀,六朝而下的步摇,再配上几根银制钗钿,晶莹辉耀,玲珑有致。
“小姐,二公子回来了。”旁边走过来一穿绿罗裙的姑娘,垂首道。
那绿罗裙的材质明显就不如有着“寸锦寸金”美誉的云锦。
“是吗?”那女子轻轻拢紧自己的袖口,在她松手的时候,那一盘鱼食就顺势落下去。
刚刚好砸到水面正在吃食的金鱼,只见水花四溅,几条鱼儿慌乱地四处窜逃。
而身为始作俑者的她,面上始终噙着一抹笑。
她正是杨府嫡女,也是京城富甲一方的王家孙女——杨珏。
“青杏,我问你爹爹可回来了?”杨珏侧着脸,微微露出白皙的脖颈,线条修长而有型。
“回小姐,老爷上朝还未归。”那名为青杏的丫头轻声回禀着。
“我先去一趟二哥哥那里,你等会便去书房找大哥,务必让他去二哥那里,你可听明白了?”杨珏面色没有什么表情,一双含着春水的眼睛扑闪扑闪着,只有袖口里紧紧收紧的双手才泄露出她的一点心思。
说完,青杏便得了命,提步先退出亭子了。
“真真是命大。”四下无人,她柔弱的声音在这个时刻听起来有些让人发悚。
杨煜刚刚推开檀木门,腰间的伤还往外面冒着血。
幸好今日,他穿着黑色的衣服,看起来不那么明显,除了脸上失了血色,远看倒是没有什么大碍。
杨煜从柜子里翻出沙布,心里却还在琢磨今天遇见的那个姑娘怎么样。
不知道,他突然跳窗跑了,她会不会被那些歹人威胁。
还来不及深想,前方回廊就响起了脚步。再抬眼之间,那人便已经行到门口。
“二哥哥,这是怎么了?怎么才刚刚出门就受伤了?”杨珏仿佛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轻,眼睛里还含着泪花,配着她关切的眼神,叫人看了心都融成了一摊春水。
“呵,妹妹来的倒是快,我前脚刚进府,你后脚便来了。”杨煜停下手上动作,刚刚脸上的笑容,转眼便荡然无存。
“妹妹也是听下人们说你受了伤,我才来瞧瞧,可需要请大夫?”杨珏皱着眉,打量着他周身上下,仿佛真的是担心的不行。
可杨煜知道,她是恨不得自己身上再多几处伤痕,最好是刀刀致命。
“妹妹,疗伤且不急,我觉得这件事情应该及时报官,毕竟你想一想,青天大白日的就有人敢对我下黑手,这背后之人胆子可不小。”杨煜说完,似乎是不经意之间朝她看了一眼。
杨珏小脸一白,:“最近朝上逢多事之秋,哥哥在这个关键时刻,贸然报官的话,略欠妥当。”
“呵,妹妹当真如外界所传那般蕙质兰心啊,还是你考虑的周到。”杨煜故意看了一眼自己的外袍,:“既然没有什么事,那你就先出去吧,毕竟男女有别。”
杨珏好像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便虚身一拜,称得玲珑身段盈盈不堪一握。
“那妹妹便去看看父亲了。”杨珏才刚刚踏过门槛,那边回廊又来一个人。
两人正好擦肩时,互换了一个眼神。
杨煜刚刚脱了外衣,门就被推开了。
来的是位穿湖蓝色衣裳的男子。
他长相平常,虽身形算得上修长挺拔,但是放在杨煜面前就不够看了。
唯一出色的便只有一双桃花眼,给这平常的脸添色不少,虽算不上是画龙点睛之笔,但也算得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双桃花眼放在男子身上,不但不显女气,反而半清澈半魅惑,吸引人的心思。
杨煜见来的是自己的大哥——杨羡祯,刚刚放下去的心瞬间又提上来了。
“看来今日我这里还真是受人欢迎。”杨煜捂住伤口,淡淡看了他一眼。
“二弟说得哪里话,你可是受伤了?让大哥看看!”杨羡祯说完,朝他走过去。
杨煜直接伸出手,把他拦在前方。
“怎么好麻烦大哥,这要是让下人看见了,还以为是大哥伤了我。”杨煜眉头挑了挑。
杨羡祯闻言,面上表情就维持不住,深深看了杨煜一眼。
“既然二弟不肯领我的情,这药我便留下了,二弟就好好养伤吧,等爹爹回来再商讨一下此事。”杨羡祯从袖口掏出一个陶瓷瓶子,把它放在桌子上,就袖口带风出去了。
杨煜行了礼,随手把药瓶打开,一股子三七的味道。
药倒是好药,杨煜仔细看了一眼药的成分,然后细细嗅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含着冷笑。
只怕,加上黎芦的药,性质就变了。
这味药最忌讳给体弱的人使用,就算三七功效再好,但是由于三七与人参同属于五加科的植物,而黎芦是反五参的,所以三七与黎芦这味中药材同时存在,只怕是他这伤口别想好了。
杨煜眉眼都带着一股冷冽气息。
他随手将药瓶丢出窗外,只怕就算他把这个事情告诉父亲,他们也已经有了对应之策,无非是把脏水泼在别人身上。
闹得越大,父亲面子越挂不住,对自己的厌恶也就更深一层,到头反倒是成全他们的美名。
一次两次看不清楚,都这么久了,伎俩也该看破了。
何况,他会药理的事情暂时还不能泄露出去,毕竟多一手,总是安全些。
杨煜这个时候,才开始处理伤口,被他们这一闹,伤口流出的血都结成了痂,连着里衣。
他只有忍着痛楚,把衣服一点点掀起来,然后让伤口破裂继续流血。
他点了周身的几个大穴,再将金疮药涂在伤口处,然后缠上白布,这才彻底止住血。
“十三,我出府一趟,父亲问起,只说我有事便可。”杨煜把染了血迹的袍子胡乱一卷丢进床下,然后从窗口跳出去。
十三闻声,推开门就见自己家主子化成一个黑影,从窗口消失了。
房间的血腥味很重,十三把窗户都打开,然后蹲下一看,床下一件黑色的外衣。
十三似乎是习惯了,随手掏出来,只见腰带附近都是血。
十三叹口气,转身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