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只能先在这儿歇下了,小六,可有回城的小路?”
“有,虽然小路都是乱草,不过小的前几日去过。”小六恭敬的回答。
“你再带上两个人,就吴二和刘武吧!你们先回府报平安,一定亲自和我爹爹讲清楚了。这是赏钱,可得辛苦你们几个了。”顾玉边说边令蒹葭拿了三个荷巴,发给正准备出发的三个家丁,三人推辞一番,在顾玉一再坚持下,感激的磕了头,便冲向雨中报信去了。
余下众家丁轮流站岗守在寺庙大堂,顾玉又令车夫在马车旁守着,蒹葭伊人在大堂后被帐幔遮挡的地方,铺了马车上的薄被,把炭炉加了炭,煨着浓汤。临近十月,天已微冷,顾玉守在炭炉旁取暖,披着斗蓬倒也不冷。
一时寂静了下来。只听到大堂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蒹葭舀了汤,顾玉端了正喝着,外边却传来刀剑的声音,突然又停了,就打发伊人去大堂问,不久便有家丁犹豫的跑过来道“小姐,外边……外边昏迷了一位年轻公子,好像是受了伤。”
“小姐,是今天在静宁庵遇到的那位王公子。”伊人附耳告诉顾玉。
顾玉一听是王明晗就坐不住了,连忙叫人把他抬进来,待外边收拾好,顾玉披好斗蓬往外走,家丁已经把人抬到了大堂的火堆旁,顾玉远远瞧见那人一身已经湿透的黑衣被扔在一旁,穿了一套家丁的灰衣裳,走近看,果然是白天在寺庙碰到的黑衣少年王明晗。
“怎么回事?你们可有伤到?”
“回小姐的话,小的们安好,让小姐费心了,小的们刚才在堂前站岗,看到这位公子在门口和几个黑衣人缠斗,小的一出声,黑衣人就撤了,这位公子就昏在门口了,小的见了就……”家丁心里有些担忧,毕竟是自己擅作主张,黑衣人与少年又身份不明。
“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做得对。”顾玉正愁找不到人呢,如今人送上门来,怕是老天爷看她今天倒霉,也给她转转运。家丁见此也放下了悬着的心。
“小姐,奴婢去拿医药箱来。”
“嗯,去吧。”得了话,蒹葭皱着眉,有些同情的看着少年苍白的脸,去马车上找药箱了,众家丁不敢松懈,皆出去紧张的看守大门和周围了。刚才救了这位身份不明的少年,万一刚才的黑衣人不死心,摸进来伤了小姐,他们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顾玉手抚上少年的额头,冰凉的温度让她以为摸到的是死人,嘴唇惨白,从换下的衣服上的血迹可以看出,是失血过多,听了家丁的话,顾玉想,少年怕不是遇上了盗匪,而是遭仇家追杀吧。不知少年是何等身份,又为何遭人追杀。
顾玉前世病重,动手术看病的钱都是爱心人士捐赠,因此见不得别人受苦受难,何况此人才十三四岁的年纪,又有那块玉佩。微叹了口气,解下斗篷给少年盖好,又在少年怀里找到了一块青玉,想是家丁见这个贵重,便帮他贴身带着。顾玉对着火堆,仔细观察,青玉通透,呈环状,上边刻了繁复的花纹,望着这无比熟悉的玉,顾玉仿佛要落下泪来,她前世也曾想通过玉来寻找她的亲人,可惜玉的来路不明,根本不可能知道之前持有它的人了。所以前世直到最后,始终陪在她身边的,也就是这块玉罢了!顾玉想起前世的事情来,只觉犹在昨日。
“小姐你不会想趁火打劫……”伊人话未说完就被顾玉打断,“胡说,小姐我是那种人吗?”顾玉真想敲敲小丫头的脑袋,看她都想些什么。
“唔……”少年虚弱的哼了一声,顾玉蹲到少年面前,见少年睁开眼睛了,举了举手里玉道:“王公子我救你一命,你把这块玉卖我吧”伊人在一旁翻了翻白眼,人家早说不卖啦,小姐你还说不趁人之危!
谁知此话却像是灵丹妙药,原本还奄奄一息身虚体弱的少年,顿时激动的爬起来夺走了玉佩,嘶哑的出了声:“不卖,我走。”说完踉跄两步又倒了下来,背后隐有血迹渗出,顾玉也没料到少年如此重视,见此后悔不已,忙安慰道:“我就开玩笑,你别当真,我哪会贪图你的东西,不信你看我这玉钗的成色可比你那玉佩好。”说着从头上取下一支玉钗,少年似是认出玉钗玉质极好,想了想喘息着回了声:“多谢。”
见少年放下心防,顾玉提了裙蹲到少年旁边,柔声道:“公子放心,我乃城西顾府之人,家仆见公子受伤,已经去拿药了。”
“顾……哪个……”
“还有哪个?天水城里只有一个顾府。顾源顾大将军的顾!”伊人强调。少年听了若有所思,顾玉眨眨眼,问道:“听住持说你去投亲了,你的亲人在天水城?在的话我可以帮你找找。”
“只是父母的故人罢了。”王明晗思量着说,似乎不愿提起,顾玉也不好再问,点了点头,吩咐伊人把炭炉拿过来,而王明晗眼前渐渐朦胧起来,只听得一声“药箱来了”,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快,快带他走!”
“表哥,表哥……”眼前稚子的小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袖,却还是被带走了,哭喊声也越来越远。“明晗……明晗……”各种各样,或着华服或着布衣,或老或少,通通围着他,四面八方传来的呼唤令王明晗惊得睁开了眼,他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微微定了定神,发现此时他额上敷着冰凉的锦帕,身上盖着一件素色斗篷,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背上的伤口也似乎上了药,外面的雨依旧没停。
王明晗转过头,身着粉衣的女孩子正拿勺子,仔细的搅拌着炭火上的石锅,白盈盈的手指,莹润好看,又因抬手,露出了纤细的手腕,火光明灭,映得少女小巧玲珑,精致可爱。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少女转过头来,眸子里映出闪闪火光,仿佛天上的星子碎在了那对眸子里。
“你醒了,正好糖水煮好了。”少女也就是顾玉,盛了碗糖水,蹲在王明晗前边,边搅拌边说:“刚把你的伤上好药,你又发烧了,我家两个丫头可忙坏了。”王明晗瞧见周围没人,知道定是被顾玉打发休息去了。又见顾玉递勺子过来喂他,有些犹豫,架不过顾玉强行用勺子抵住他的嘴,张口任由顾玉喂,糖水入喉,又甜又暖。
“你还是多吃点吧,要是有个好歹,那块玉可得归我。”王明晗听完差点呛到,对上顾玉湿漉漉的大眼睛,不言语。
“你不会又生气了吧?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顾玉喂完了糖水,托腮道。
“谢谢。”艰难的蹦出两个字。
顾玉扑哧一笑:“你这人好有趣。”又换了条帕子盖在王明晗头上,打着哈欠道:“你还烧着呢,多睡才好得快,我也累了,有事明日再说。”说完拍了拍王明晗的头,收好碗勺离开了。
感受到额头指尖碰触的温暖,渐渐流失,王明晗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僵硬的躺着,想起刚才姓顾的少女,王明晗闭了眼,只希望这一趟来得对,如今,他已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