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爱,我可以放弃一切,连生命也只能服从于它。所有的梦想,都不及这种灵魂的触碰更感动我的心。你知道什么叫灵魂的伴侣吗?当两个连生死都不能分离的人再次走到一起,注定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的。为了不让彼此的灵魂在那纷纷扰扰的世上流离失所,我和你爷爷结合了。
第三天早上醒来,奶奶精神不错。洗漱过后,她换上了一袭白色的棉质长袍,外面披了条浅绿的羊绒披肩。随意,舒适,赏心悦目。她一边拿着浇花的水壶给客厅里的兰花洒水,一边又温言软语地说着话:“你们长得真好看,多可爱啊,我看着你们不知有多开心呢。啊,我真喜爱你们……”
如水站在不远处,每次看到奶奶跟那些花花草草说话,她总会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她相信奶奶说的话,万物都是有灵的,可以感知到一切的善与爱。
奶奶转过身,看到如水已经醒来,于是冲着如水露出温暖的笑。
对不起,奶奶,我又起晚了。昨晚做了一夜无厘头的梦。奇怪的是刚刚我醒来的那瞬间居然就想听奶奶讲故事。
傻孩子,想听故事就先去用早餐,等你用完了早餐,我再接着给你讲。娟子煮了很好吃的粥,就等着你起床呢。
如水似乎真有些饿了。用过早餐,奶奶也正好浇完了花。如水就又缠上了奶奶。
如水,昨天跟你讲了“天匠”这个名字的由来。我很喜欢李妈妈给我取的这个名字。你爷爷也很喜欢。啊,又说到你爷爷。还是让我回到九十年前吧,我三十岁的那年,第一次见到你爷爷那会儿。
我抬起头,看着他湛蓝的双眼说:“先生,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天儿,我是贝尔啊。难道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不是天儿,我叫天匠。我来自中国,几天前才到瑞典。先生,您可能认错人了。”
“不,天儿,我没有认错你。你看,那油画上的人就是你,是我在三十年前为你画的。可是,刚画完这幅画不久,你就任性地离开了。但我知道你会回来的,你一定会回来的。”
当时我有些紧张。我觉得自己已然陷了进去,那么痴情的一个男人。整整三十年,从一名壮年男子变成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就是为了一个叫“天儿”的女子。可我不是天儿。再说,我才刚刚三十岁。如果我是天儿,那么我应该与眼前的男人年纪相仿。如果天儿就是我,那么三十年前她应该还是个呱呱坠地的婴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编织这样一个故事来骗我呢?墙上的那幅画又该作何解释?我不敢再往下想,我急切的想知道关于天儿的故事。我尽量使自己保持镇定,然后温和地问道:“先生,您能告诉我关于您、以及您与天儿之间的一些故事吗?”
我看到他的眼睛里瞬间放射出一缕光芒,但随后又黯淡下去。慢慢的,他沉浸到他的回忆里。
他用一口有些生涩的中国话向我缓缓地述说他的故事。是的,我们每个人都是故事,由无数个小故事组成一个长长的故事,陪伴我们走过漫长有时也短暂的一生。
你爷爷的身上有二之一的瑞典血统,二分之一的中国血统。他的祖父母是最早移民到美国的华侨。因祖父继承了祖辈很多祖传的医术,故能治愈不少西医也无法治愈的疑难杂症。以至于美国上流社会的一些知名人士也会到他祖父的诊所就诊。
在美国的中国侨民中,他们家族算是幸运儿。那时,美国人对华裔移民充满歧视,称他们为“黄祸”。就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中,他的祖辈不但没有受到当地人的歧视,还能过着上好的生活,处处受到人们的尊重。但他的祖父并没有撇下自己的同胞不管,甚至更多的时间,都是在给那些处于困境中的华侨同胞施医送药。在他们看来,生命面前人人平等。既没有种族的区分,也没有肤色的差异。正是怀着这样一颗平等与慈爱之心,他们祖辈才很好的在美国那块土地上扎下了根,并且在那里生下了你的曾祖父。
你的曾祖父不但从祖上那里学到了很多中国传统的优秀文化,也在美国的学校学到了很多西方文明。他最终继承了祖上的事业。并且有着非常响亮的名声。
在他二十三岁那年,他遇到了他的妻子也就是你的曾祖母玛丽娅。玛利亚是在五岁那年随着她的父亲从瑞典移民到美国的。在她十六岁之前,她美丽得就像传说中的天使。但在十六岁那年,她突然患上了一种奇怪的病。每天夜里都会全身痉挛,疼痛,无法入睡。接着,她的身上开始出现一个个的肿块,西方医学对此束手无策。再后来,她身上的皮肤已经变成了一层盔甲,令她痛苦不堪,爱美的她无法忍受这样的病变,几乎丧失生活下去的勇气。
眼见着自己的爱女日渐失去生命的活力,她的父亲爱德华先生心如刀割。直到有一天,他的一位友人给了爱德华先生一张纸条,那纸条上写着一家诊所的地址。那家诊所正是你曾祖父的诊所。
正茫然无措的爱德华先生毫不犹豫地在第一时间里将女儿玛丽娅送去治疗。那是1890年的六月,玛利亚正好十八岁。
当时你曾祖父一看玛丽娅这种症状,就得出诊断,说玛丽娅一定是某一天生了闷气后又受了冷水的刺激,才得了这样的病。不过好在病灶还没有入侵到内脏,所以只要经过几个月的调理,就能完全康复。只是皮肤的弹性会比原先稍稍差些。
玛丽娅突然想起了十六岁冬天的那个傍晚,因为受了父亲爱德华的几句批评,她就生了闷气。然后她就躲进浴室,用冷水拼命冲洗自己的全身,随后几天就开始全身不适。但她并没有将自己的怪病与这次冷水浴联系到一起。因为平时她也常常用冷水沐浴。但眼前这位年轻的有着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东方神医告诉她:生闷气的人,最忌讳过激的冷水。
玛丽娅心有余悸地点点头,并立刻对博大精深的中医产生了无比浓厚的兴趣。也从那一刻起,玛丽娅就深深地喜欢上了你的曾祖父。经过几个月的精心治疗,玛丽娅的病彻底的好了。她重新又回到天使般美丽的模样。她主动向你曾祖父表达了爱意。事实上,你曾祖父也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她。
一年后,两人结了婚。再一年后,就生下了你的爷爷。
你的曾祖父希望你爷爷能继承他的事业。但你爷爷发现,相比医学,更令他感兴趣的是艺术。最终他选择了绘画与建筑设计。他从小喜欢美的事物。他认为,如果学医是为了拯救人的生命,而他的专业是表现各种生命的美。
虽然他违背了父辈的意愿,但他庆幸自己作了这样的选择,才得以遇见他挚爱的天儿。
这说明爷爷是一个勇敢的人,敢于遵从自己内心的意愿,去追求自己的所爱。无论对于自己的学业,还是爱情,都是一旦投入,就义无反顾。
是啊,我还清晰地记得,他在九十年前对我说起天儿时那深情痴迷的样子。
那是大学新生报到的第一天,当我见到天儿的第一眼,我就告诉自己,要用自己的一生来呵护这个女孩。我出生于1892年6月5日的一个清晨,天儿出生于1892年6月5日的傍晚。我比天儿早半天出生。我觉得自己生来就是来等她、爱她、照顾她的。
我们俩个报考了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同时被录取,成为同班同学。那时的天儿,就像一个精灵,晶莹剔透,纯洁无暇。她的声音也仿佛天籁之音,无论是她的笑声,还是她的歌声,总之是她的一举一动都拨动我的心。我相信她真的是上天的孩子。她用天使般圣洁的心与纯真的眼光来感受这个世界以及属于她的人生。她常常有独到的发现,也常常给我带来许多新鲜的体验。我的生命中如果没有她的出现,一定会少了很多的精彩。她既有孩童的纯真,又有着无与伦比的大家风范。我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各种元素都融入到了我的设计中。很多作品如其说是我在设计,不如说是天儿用自己的生命在演绎。就在她离开的那天,还跟我讲了许多关于建筑、关于生命的话题。
那个下午,天儿一直很安静,我以为精灵古怪的天儿一定又陷入在沉思之中,说不定等夜晚来临的时候,又会告诉我一个有趣的设想。看着天儿宁静时的状态,我的内心总会由衷地升起一股很神圣的敬意。似乎那样的神情不属于尘世,属于圣者。可在天儿美丽的面孔下,偏偏又隐藏着极为深刻的思想。这常常令我惊诧。有时为之骄傲,有时又自叹不如。可我是不会妒忌的。这是我最爱的女人。一个我永远都爱之不及的女人。甚至说,她就是我的生命。
正在我凝视着天儿出神的时候,忽然听到天儿说:“贝尔,今天我想到外面去走走。我想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太阳慢慢从西边坠落。你知道吗,在黑暗来临前的天空是最美丽的。上天是多么神奇,最美的东西总不会给你最久。所以落日余辉的美丽总是那么短暂。可是亲爱的,今天我想跟你一起去抓住那一刻。”
对于天儿的每一个提议,我从来都乐意顺从。何况瑞典的六月,很美。昼长夜短。近乎要到午夜天色才会完全的暗下来。当夕阳下沉时,晚霞曛染着西边的天际,云彩不时地变换着各种颜色,每一分钟都会呈现出一幅气势恢弘的天然油画。
平常我们也常会散步。总是用完晚餐后,很随意的两个人自然而然地手挽着手散步去了。而且天儿也很少刻意地去修饰自己。但那天有些特别。天儿对我说:“贝尔,我要稍稍收拾一下。你在阳台上等我一会,看看天空与以往有什么不同,或许你能发现些什么。”说完,天儿就走进了衣帽间。
我站在阳台上,抬头看看天空,似乎跟往常一样。倒是觉得天儿有些反常。难道她有什么心事吗?但以天儿的性格,是不会隐藏什么心事的。我径自摇摇头,觉得是自己多虑了。可是她今天为什么要去刻意地修饰自己呢?那时,我们才刚刚一起吃完烛光晚餐没多久。我已经觉得她美到不可方物。但是紧接着,我又释然了。这世上的女人,又有哪个不爱美呢?想到这里,我就独自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天儿出来了,她穿着一袭纯白的长裙,不受一丝尘世的染污。
“太美了,天儿,我难以描绘。”我忍不住有些笨拙的赞叹道。的确,对于天儿的美,无论用任何言语都不足以表达。天儿伸出手挽住了我的胳膊。然后我们一起向无处不在的露天公园走去。
一路上,天儿有些慨叹地说道:“贝尔,我们在一起十年了,可我觉得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时间过得好快。你看,我甚至从未为你做过什么,也没有为你生下一个孩子,我总觉得自己对你有太多的亏欠。”
我转过头,看着天儿美丽的侧脸:“天儿,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已经给我太多太多了。我所有对于爱的理解都是你给我的。还有那些灵感。如果没有你,我不会有那么多美妙的作品。天儿,我们还很年轻,孩子,总会有的。有时我甚至觉得,你就是我的孩子。有你我就足够了。我们之间可以不要孩子。天儿,我只要你。”
天儿伸手指指前面,对我说:“贝尔,我们还坐那张长椅吧。一起欣赏夕阳。你看,它快下山了。”
“是的,它快下山了。今天的它,似乎是格外的美。”
“贝尔,来,坐下,让我靠着你。对,就这样,这样舒服多了。你看,整个天幕被分成两半,东边那一半是淡淡的蓝,渗着些许淡淡的忧郁,似有什么心事。而西边的那一半像被燃烧了似的,那些云彩也被淹没在红光里。贝尔,人的生命也是可以这样绚烂的,如太阳这般,即使要掉落到另一个世界里,她也会在最后的时光里绽放得如此美丽。”
“傻天儿,因为它知道,今天它落下去了,明天它还会升起来。事实上,她只是在我们这里落下去了。在地球的东方,它正在冉冉升起。”
“是啊,生命是不会消亡的。在这个世界里消失,只是为了在另一个世界里重生。贝尔,我看着世上的每个人,都觉得他们像精灵。你看,那些在公园和广场散步的人们,还有那些嬉戏的孩子们,他们的身上都被一层金色的光芒笼罩着,这正是人与自然的和谐。我相信,人与宇宙是可以融为一体的,甚至可以说,本来就是一体的。是所谓的现代文明,还有那些铜墙铁壁,将人与自然生生地分离了开来。贝尔,我在想,有一天,你应该设计一种与自然合二为一的建筑,所有的材料都是从大自然中直接获得,这个建筑最好能设计得像一艘挪亚方舟,建立在离大海不远的森林里。你知道,人类未来的灾难会越来越多。可是生活在这艘挪亚方舟上的人们,不会害怕干旱,因为船上的净水装置可以通过打破水分子而直接将海水过滤成淡水。经处理后的水分子结构会变得极其微小。由于它更容易被人体吸收,人在饮用了这样的水以后,身体内的很多顽疾将会消失。在平常的日子里,那里就像一个人间乐园。周围除了原始的森林,亦百草遍布,百花竞放。人们吸纳着最纯净的空气,少有人生病。人在其中,犹如置身仙境。这样的世外桃源,定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若是有外面的病人到这里来,这里也将成为一个治病救人的乐园。而当巨大的洪水来袭,这艘船将再一次成为挪亚方舟。滔天巨浪也无法淹没它,因它有很好的平衡性与稳定性。最重要的是上面居住的都是心灵纯净的人。你觉得的呢?你觉得我的这个设想如何?”
我惊讶于天儿的设想。可以想象,人置身其中,任何时候都可以享受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兴奋了起来:“天儿,你不愧是上天的孩子,你的头脑中有太多我们人类所稀缺的东西。你的思维和你对天地宇宙的了解与热爱,都足以证明你是个天才,有着神斧天匠的本领。”
天儿的脸有些微微发红,仿佛害羞了似的。只听到她轻轻地说:“今生我是不可能成为天匠了,只不过暂时被上天所眷顾和宠爱。也许,来生吧,来生让我成为天匠。让我所有的设计都能巧夺天工,让人间多些有趣的珍宝。你觉得如何呢,贝尔?”
“天儿,我们不要等到来世,今生我们就可以做到。你还很年轻,你可以的。”
天儿转过身,面对着我,并伸出右手摸着我一侧的脸。然后喃喃道:“贝尔,我相信。我也希望能这样。可有时,我们不得不尊重命运的安排。你看,我们一起被这层柔和的红光包围着。太阳快要下山了,贝尔。人的生命就如太阳的日出日落一般。日落了,劳作了一天的人们也该回家了。日出了,休息了一晚的人们又将鲜活起来。贝尔,我这样说不是消极,而正是充满了对生命的信心。我相信人是有来世的。我相信,若是我现在走了,很快,我又将像太阳一样,升起在世界的另一个地方。”
“天儿,你都在说些什么呢?你怎么会走呢?你那么年轻,那么善良,那么可爱,还有那么多的理想。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你一直在说着这样的傻话?”
“啊,不说了。你看,西边的天空,像被涂上了一抹亮晶晶的淡红。还有,那几朵有些壮丽的云彩,那么多的颜色,真不知该怎么来描述它们。啊,你再看,贝尔,你看那一朵,它又变了,它变成了一缕长长的烟云。你会以为它消失了,可事实上,它没有消失,它只是变了种姿态存在,它以一种更加若有若无的境界存在。这样的状态真美,我真想也变成一缕烟云。也许只有在这看似虚幻的生命里,才有永恒的真实。在生命的每一个刹那,都释放出了一种自由率真的美好。贝尔,为我祝福吧,为一个再次到来的生命。”
天儿的声音越来越轻。我似乎还听到她自言自语般地在说:“贝尔,对不起,对不起,我为你准备的礼物也许你要很久很久以后才能得到……”我陶醉在天儿如梦境般的喃喃细语中。直到她软软地趴附在我的怀里。我以为她也是沉醉了。沉醉在夕阳里,沉醉在她自己编织的故事里。我就那样静静地搂着她,不敢去惊扰她的美丽。
天儿闭着双眼,那天使般浓密的睫毛,静静地闭合在一起。直到过了很久,我才从沉醉中清醒过来。摸摸天儿的脸,又摇摇天儿的胳膊,可任我怎么呼唤动摇天儿,天儿都没有丝毫反应。我摸了摸天儿的脉搏,已经停止了跳动。我没有哭。我不想因为自己的哭声,惊动了熟睡中的天儿。在我的心里,天儿只是睡着了,永远的。她睡得很美。哭声无疑是对这种静美的亵渎。我也没有将天儿送去医院,我知道去那里并不是天儿想要的。如她自己所言,人的生命如太阳一般,从西边落下,还会在东边升起。
那一刻,天儿腕表上的时针正好指向瑞典时间晚上十点三十分。迎着天边余下的亮光,我起身将天儿抱回家。穿过铺设在草坪间的石板小路,走上那条通往回家的路。两边的树静静地排列在那里,像是在为天儿送行。
那短短的路程我走了很久。直到灰色的天边只剩下一线暗紫色的余光。城市融入到一片苍茫的暮色之中。在我无边的思绪即将被黑夜淹没之前,路边的灯却一下亮了起来。这似乎让我又看到生的希望。最黑暗的时刻,也最接近光明。想到这里,我坚信天儿也会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再次来到这个人间。为此,我要好好活着,耐心等待。我相信,总有一天,天儿会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那一刻的奶奶,似乎已化身成了九十年前的贝尔,并以贝尔的身份与语气,讲述着与天儿的过往。只是正回忆到这里,如水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所以爷爷等到了您,是吗,奶奶?人们常说,并不是所有的等待都会有结果,但是爷爷在失去天儿三十年之后,终究还是等到了您。是不是连上天都被他感动了?
是啊,上帝从来不辜负那些用情专一、专心致志的人。你爷爷是相信上帝的。他日日祷告,并在神的话里战胜试探,生出信心。最后,神的大能真的在他身上显现,叫他经历神迹。是的,我的出现,就是上帝降临在你爷爷身上的一个神迹。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他一直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对我说:“没错,你就是我的天儿。没错。跟三十年前离开时一样,你的容貌没有改变。肯定是你天上的妈妈想你了,将你召唤回了天堂。据说,天上一天,就是地上一年。地上三十年,天上才一月。所以,你只是回妈妈家住了一月。上天知道我很想你,所以又将你还给了我,重新回到我的怀抱。难道不是这样吗,我的天儿?”说完,他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
我没有拒绝,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就是天儿。那一刻,我才彻底明白,原来天儿去了另一个世界。如果眼前这个痴情的男人会因为误认为我就是天儿而感到无比的幸福,而使得三十年的等待终于等来了天儿的复生,那我为什么要残忍地去打碎他的梦呢?
天哪,这真是我听过的最美好的爱情故事。我听说过太多不幸的爱情,也听过那些幸福的婚姻,但是没有哪对恋人与夫妻,会像您和爷爷这样。
是啊,婚前的相互权衡与猜忌,婚后的彼此厌倦与麻木,几乎是大多数人的写照。终生都能如恋人一般缱绻的夫妻实在是太少了。但我对你爷爷的喜欢不是因为他也许能给我带来这样的婚姻生活,而是我真的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一种我所喜欢的气质,和我所熟悉的气息。连我自己也无法解释,也许这就是宿命。
奶奶,您刚刚讲的,真的只能用“神迹”二字来表达。这样的安排实在是太神妙了。我相信在这神妙之下,必定还有更加神妙的安排。只是常人如何能理解您与爷爷之间这神妙的事呢?您如何向其他人解释,难道您没有任何顾虑吗?
如水,爱是需要你去体验而不是用来解释的。你还没有经历过爱情,你很难体会爱的玄妙。对,爱与生命同样玄妙。为了爱,我可以放弃一切,连生命也只能服从于它。所有的梦想,都不及这种灵魂的触碰更感动我的心。你知道什么叫灵魂的伴侣吗?当两个连生死都不能分离的人再次走到一起,注定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的。为了不让彼此的灵魂在那纷纷扰扰的世上流离失所,我和你爷爷结合了。
我能想象,当年的您是多么的勇敢。要知道您原本只是去旅行的。
是啊,走的时候是一人独去,回的时候却是俩人牵手。并且牵着手的还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外国老头。对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中国社会而言,这的确是难以认同的。我很想与贝尔一起留在中国,可那时的中国似乎装不下我。于是,在办理完一切手续后,我与贝尔离开了中国,重新回到瑞典。我的行为在朋友中的确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以为我是不满于现实的中国而移居到了海外。但我并不介意他们怎么评判我,我只在意我与你爷爷,在意我们在一起实实在在的幸福。
至于李妈妈,在我博士毕业前夕她就去世了。李妈妈的去世,使我失去了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你爷爷的出现,似乎是上天的安排,要让这个深情的男人给我更多的疼爱。人总是这样,爱在哪里,脚就会跟到哪里。我离开自己的祖国,到了远隔千山万水的北欧,开始了我新的生活。可是,如水,我深沉地爱着自己的祖国。我之所以对朋友们的议论抱持一种坦然的态度,是因为我相信,有一天我终究会回到中国这片土地上。我们的离别是暂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