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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是的,我身上有点什么不好的、讨人嫌的东西。”列文从谢尔巴茨基家走出来,步行去哥哥家时,心里在想。“我跟人家合不来。人家说我傲慢。不对,我连傲慢也不是呢。如果是傲慢,我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于是他想象着伏伦斯基,他幸福、善良、聪明、沉稳。他任何时候,大概,都不会陷入自己今天晚上所陷入的这种可怕的境地。“对,她应该选中他。应该这样,我不能埋怨谁,也没什么好埋怨的。

怪我自己不好。我有什么权利认为她愿意把自己的一生跟我连接在一起?我是个什么人?我算个什么?一钱不值的人。谁也不需要,对谁也没有用处。”于是他想起了尼古拉哥哥,愉快地停留在这种回忆里。“他认为世间一切都是卑鄙龌龊的,这话不是很对吗?我们一向对尼古拉哥哥的评价未必是公正的。当然啦,从普洛科菲的观点看,他看见他穿件破大衣,喝得醉醺醺的,认为他是一个可鄙的人;而我知道他不是这样。我知道他的心,也知道我跟他是很相像的。而我,不去找他,倒去吃饭,还到这儿来。”列文走到一盏路灯下,看了看他写在笔记本上的尼古拉哥哥的地址,就喊了一辆出租马车。去尼古拉哥哥家的长长的路途中,列文生动地回忆着他所知道的尼古拉哥哥一生中的许多事。他想起来,哥哥在大学时候和大学毕业那一年,不顾同学们的嘲笑,过着修道士的生活,严格履行一切宗教仪式,做礼拜,吃斋,避免各种各样的享乐,特别是不接近女人;而后来,他突然跟一些极其卑劣的人混在一起,从此荒淫无度。他记起他从乡下领来一个孩子的事,他想要培养他,而又在一时盛怒之下把孩子打成残疾,还弄得上了法庭。后来他又回忆起他和一个赌棍的事,他输给了他,给人家开了支票,自己又去告状,说人家欺骗了他(就是谢尔盖·伊凡内奇付掉的那笔钱)。后来又想起,他怎样因为打架闹事在拘留所关过一夜。又记起他跟谢尔盖·伊凡内奇哥哥打的那场可耻的官司,他竟想起去告哥哥,说哥哥没把母亲遗产中属于他的一份分给他;最近的一件事是,他去西部地区供职,在那里为殴打乡长而受到审判……所有这些都使人十分厌恶,不了解尼古拉·列文,不了解他的全部的历史,不了解他的心的人必定会这样看的,然而列文却完全不像他们那样把他想得那样的恶劣。

列文记得,当尼古拉笃信上帝、斋戒、修道和做礼拜的那个阶段里,当他在宗教中寻求帮助,希望能管住自己热烈的天性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支持他,而是所有的人,包括自己在内,全都嘲笑他。大家取笑他,把他叫挪亚[59],叫和尚;而当他突然变得放荡起来的时候,却谁也不帮助他,全都又害怕又厌弃地躲开他。

列文感到,尽管尼古拉哥哥日子过得不像个样子,但是在他的心灵上,在他灵魂的深处却并不比那些蔑视他的人坏多少。他生就一副不受羁绊的性格,智力上又有某种局限,这并不是他的罪过。而他是永远都在希望变好的。“我要对他把一切都说出来,也要他把一切都说出来,我要让他知道我是爱他的,因此也是了解他的。”十一点钟,到达地址上所列的那家旅店时,列文下了这样的决心。

“楼上十二和十三号房间。”看门人回答列文的询问。

“在家吗?”

“应该是在家的。”

十二号的房门半开着,从门里射出的光带中,涌出一股劣等淡味烟草的浓烟,听见一个列文不熟悉的声音在说话;但列文马上就知道,哥哥在家,他听见了他的咳嗽声。

当他走进门里时,那个他不熟悉的声音说:

“一切决定于:事情办得有多么合理、多么自觉。”

康斯坦丁·列文往门里望了一眼,看见说话的是一个身穿短上衣、头发密得像顶帽子的年轻人,一个满脸雀斑的年轻女人,穿着一件没领没袖的毛料连衣裙[60],坐在沙发上。他没看见他哥哥。康斯坦丁一想起他哥哥跟怎样一伙本来毫无关系的人住在一起,他便感到一阵心头的绞痛。没人听见他进来,康斯坦丁一边脱套鞋,一边听那个穿短上衣的先生说话。他在谈论某一家企业。

“哼,见鬼去吧,特权阶级,”是哥哥的声音在边咳边说话,“玛莎!你给我们开晚饭,如果还有剩酒的话,就拿来,没有就叫人去买。”

那女人站起来,走到屏风外面,看见了康斯坦丁。

“有位老爷来了,尼古拉·德米特里奇。”她说。

“你找谁?”尼古拉·列文的声音气呼呼地说。

“是我。”康斯坦丁·列文从暗处走出来回答说。

“我是谁?”尼古拉的声音更加生气地重复说。能听见他急忙起来,绊住个什么东西的声音,于是列文在面前的一扇门口看见了哥哥高大、消瘦、佝偻的身形和他一双大大的、惊恐的眼睛,这身形他是那么熟悉,但那粗野和病态的模样还是令他惊异。

他比三年前康斯坦丁·列文最后一次见他时更加消瘦了。他身上穿一件短外套。那双手和那粗大的骨骼显得更粗大了。头发变得稀疏了,嘴唇上还是那两撇翘直的胡子,还是那两只眼睛在奇怪地和天真地注视着来客。

“啊,考斯加![61]”他认出了弟弟,突然叫了一声,连眼睛里也闪耀着快乐。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他朝那个年轻人瞟了一眼,头和脖子痉挛地一扭,似乎领带勒得太紧了,他这个动作康斯坦丁是那么熟悉;于是他干瘦的脸上便出现了一种粗野、痛苦、冷酷的表情。

“我给您和谢尔盖·伊凡内奇写过信,说我不认识你们也不想认识。你有什么,您有什么事?”

他完全不是康斯坦丁所想象的那样。康斯坦丁·列文在想着他的时候,把他性格中最坏、最令人难以容忍的地方,让人最难和他相处的地方忘记了;此刻,望着他的脸,尤其是见他痉挛地转动着他的头,康斯坦丁记起了这一切。

“我来看看你,并没有什么事情,”他胆怯地回答,“我只不过是来看看你。”

显然是弟弟的胆怯让尼古拉心软下来。他嘴唇颤动了一下。

“啊,是这样吗?”他说,“喏,进来吧,坐。要吃晚饭吗?玛莎,拿三份来。不,慢着。你知道,这位是谁吗?”他指着穿短上衣的先生对弟弟说,“这位是克里茨基先生,还是我在基辅时的朋友,一位非常出色的人。所以呀,他就受到警察的迫害,因为他不是一个恶棍。”

接着他习惯性地把屋子里的人扫视一番。看见那个女人正站在门口,想要走出去,他冲她喊了声:“我说你停下。”然后再次环顾了大家,用他那康斯坦丁非常熟悉的、笨拙而颠倒的言辞开始给他弟弟讲述克里茨基的经历:他怎样从大学被赶出来,因为他组织了一个帮助穷学生和主日学校[62]的团体,后来他怎样去国民学校当教员,怎样又从那里被人赶出来,后来又怎样为一件什么事受过审判。“您是基辅大学的吗?”康斯坦丁·列文对克里茨基说,为了打破屋中别扭的沉默。

“是的,我在基辅大学念过。”克里茨基皱着眉头气呼呼地说。

“这个女人嘛,”尼古拉打断他的话,指着那个女人说,“我的生活伴侣,玛丽娅·尼古拉耶芙娜。我把她从窑子里赎出来的,”他说这话时扭了扭脖子,“但是我爱她,也尊敬她,并且我要求,”他提高声音、皱着眉头补充说,“凡是想跟我认识的人都爱她和尊敬她。她就跟我的妻子一个样,一个样。现在你知道你在跟什么人打交道了。要是你觉得降低了你的身份,那么,当着神的面,请你快滚蛋。”

于是他的眼睛再一次询问似的扫视了所有的人。

“为什么我会降低身份呢,我不明白。”

“那么玛莎,叫他们拿晚饭来:三份儿,伏特加和葡萄酒……不,等会儿……不,不必了……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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