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7228100000002

第2章 邂逅

我的心,这只野鸟,在你的双眼中找到了天空。

——《园丁集》

我飘忽不定的眼神和迷失在孤独里的空虚,都在你出现的一瞬消失得毫无踪影。

我汇集世界上所有的文字,但我能说的只是——邂逅你,是谜一般的魔力。

——歌曲《心醉神迷》[5]

这里有两幅牛奶色的叶子形窗帘,下摆边缀着一排卷曲而浓密的黑色流苏。

隐隐约约的花纹映在窗帘上,如同用发丝蘸着淡绿色的水墨,轻柔地勾勒出蜿蜒纤细的线条。

窗帘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微微鼓了起来,接着向上一滑,像是一枚亮晶晶的袖珍圆纽扣,从某人捏紧的手中被挤了出来。

突然,窗帘迅速地自动上卷,速度快得仿佛冷不防被一只小飞虫亲了一口。

两扇并排的圆形玻璃窗露了出来,表面覆盖着银白色的雾,如同圣诞节的飘雪喷绘。

渐渐地,白雾从两扇圆形玻璃的边缘开始,从外到内一圈圈逐渐散去,只留下了一个如宇宙般深邃的黑色小圆点。

随着雾气的消失,玻璃窗也展现出其原本透亮的抹茶色,看上去像是两泓星光下的湖水。

然而不一会儿,在那清澈的墨绿色深处,分明开始漾起一种犹如迷蒙月色般的——眼神。

它们是多么像——

一双美丽迷人的——

眼睛。

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蕾丝吃力地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一头蓬松散乱的碎卷发垂在腰际,如同一条悬挂的银河。

她梦幻的长发是一种自然的银白色,准确地说,是那种掺有微量金粉的白瓷色,闪亮而并不刺眼,如同融化的白巧克力般丝滑柔顺。

她有着又长又卷的乌黑睫毛,如同没有修剪过的栅栏,在眼睑下方投映出暮光般浅浅的阴影;睫毛下方是一双墨绿色的大眼睛,仿佛明亮的翠绿色青草丛上盖了一层霜。

尽管眼眸的颜色显得有些忧郁、灰暗,但在她目光的深处,却无声地跃动着闪闪波光,像是一团细小的蓝色火焰,化作水晶般的蝴蝶旋舞在虚空中。

显然她昨晚的睡眠状况不怎么好,眼袋罩在黑眼圈里。她的脸颊还带着点婴儿肥,草莓色的厚嘴唇线条优雅而撩人。

总的来说,她真的很美,像是精灵们挥动魔法棒后的杰作。

蕾丝用力地敲了敲脑袋,拼命回想昨晚的“梦”中发生了什么。她现在全身酸痛,脑袋像是即将炸开的蜜瓜。

按照惯例,她现在应该躺在斯特莱城堡的某条走廊上。

可是此刻她正坐在——

蕾丝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里显然不是她的卧室——气派的拱形橡木天花板,精巧细致的埃及雕刻,高大的意式四柱床上挂着沉甸甸的金色帷幔,晃得人睁不开眼,柔软的蚕丝被上铺着一床金丝羊绒毯,壁炉旁立着萨拉森式的金香炉,简直像是刚从皇陵里掘出来的。

看样子为了将这间套房布置得接近完美,女主人斯特莱夫人一定费了不少心思。

毋庸置疑的是,斯特莱夫人绝不可能把象征财富的金色,滥用在仆人的寝室里。她一向认为那样的行为是对家族的不敬。

更不可思议的是,壁炉上方居然摆着一架索尼超薄液晶电视机——要知道在斯特莱城堡,电子产品这类符合二十一世纪生活方式的东西,几乎和大熊猫化石一样稀有。

那么,这个房间的主人会是谁呢?

蕾丝正想着,突然听到房门那边有声响。于是她提起睡裙,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快去找玛尔塔太太,快!”

一个男人喊道,声音带着浓烟般的焦急。

“是,少爷。”

另一个声音颤抖地说。

接着就是“咚咚咚”的跑步声,逐渐变得越来越弱。

少爷?

蕾丝的心呼地向下一沉,就好像吞了一个水银鸡蛋。

天啊,难道说她莫名其妙地闯进了斯特莱夫人最疼爱的、偶尔回城堡看望她的独生子——奥斯维德·弗兰克·斯特莱的房间?

从蕾丝十五岁左右来到斯特莱城堡起,就被迫听说了少爷的各种英雄事迹——他是城堡里女仆们永不过时的话题。比起关心什么时候涨薪水,她们好像更在乎奥斯维德少爷什么时候能从美国返回布里斯托。

“哦,奥斯维德可真是个傻孩子,明明按照他父亲的意思,成功申请到了哈佛商学院,可这孩子偏偏要去和朋友们组建一个什么‘探险队’,一心想当飞行员。哎!一定是他的那些朋友逼他这么做的,一定是这样!哦,我的小维德,从小就那么善良,那么乐于助人……”

几乎每天,当蕾丝到斯特莱夫人的房间擦家具时,女主人都会这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无疑是一种慢性折磨。

说实话,蕾丝压根儿就不相信少爷曾被哈佛商学院录取,并且因为热衷冒险而勇敢地放弃了。她相信的是,这位大名鼎鼎的奥斯维德少爷,要么是个肥胖臃肿、珠光宝气的大块头,要么是个仗着世袭的爵位和为他堆金山的父亲,一天到晚与狐朋狗友们一起不务正业、贪图享乐的花花公子。

除了蕾丝,斯特莱城堡里大多数仆人,都是从布里斯托附近的农庄里聘请来的乡下小姑娘。为了那笔诱人的薪水,她们没怎么上学就来到这座隐秘的哥特式城堡,成天谈论着少爷的英俊潇洒,一打开话匣子,就会激动得发狂似的无法收场。蕾丝简直无法理解,她们怎么能痴迷一个只瞥见过一两次的人到这种程度。

不过,蕾丝从未见过奥斯维德少爷,尽管对他不怎么感兴趣,但多少有些好奇这个传奇人物到底是什么样的。

蕾丝打算悄悄地把门拉开一条缝,然后偷偷地往外瞥一眼。

于是,她轻轻转动了门把手。

命运女神为这个时刻打了一个蝴蝶结。

蕾丝刚刚将老式的门把手转了一圈,还没准备好把门拉开,门却“轰”地一下被打开了,重重地撞在了墙上。

刹那间,一个高大的东西朝蕾丝扑来。

“咚!”的一声,她被那东西压倒在了地毯上。

蕾丝惊恐地望着压在她身上的这个东西,顿时感到全身都僵硬了。

因为,压在她身上的是一个小伙子。最让她感到极其不自在的是,他们俩贴得是那么近,以至于鼻尖都碰到了一起。

这真是一个艰难的时刻。

她从来没有这么难堪过,只觉得自己的面颊像是要烧起来了。

他也一样,汗珠正顺着鬓角一颗颗往下落。

她很想摆脱这段尴尬,可浑身却僵硬得不能动弹,只能紧紧咬住嘴唇,呆呆地望着她面前的这双充满惊恐的天蓝色眼睛。

他也这样呆呆地望着她,也许是迫不得已,也许是因为……

他们俩就这样,一个被吓得张大嘴巴,一个被吓得紧咬嘴唇。

这一小段不平凡的时间里,他们身边的世界开始翻滚、颠倒、模糊、消失,仿佛这个星球上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拥有全部的分分秒秒。

他前方的这双眼睛真的太美了,她的目光好像把他包在了糖纸里。

他觉得自己已经被吸入了她明亮而深邃的瞳仁。不,应该说他已经掉入了一条河,跌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下坠,下坠。

有什么东西突然刺进了他的心脏。

是一支箭吗?

“嗯……”

他深吸了一口气,显得很紧张。

照理他应该立刻说一句“对不起”,可是——

“你,你的眼睛,真美。”

他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了这赞美的不合时宜,懊恼地把目光转向别处。

“谢,谢谢。”

她艰难地挤出了这两个字,像是有人迫使她用牙齿把核桃咬开似的。

他轻声笑了笑,似乎被她可爱的反应逗乐了。

她也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紧张的窘迫气氛顿时变得轻松了许多。

他两手在地毯上一撑,站了起来,拍了拍掌上的灰尘,微笑地注视着她。

说实话,这个人长得挺令人满意的——一双宝蓝色的大眼睛嵌在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上,眼睛下方是一个高翘笔挺的鼻子,带着一股令人敬畏的傲气,一头凌乱的渐变色金发浓密而柔软。

他闪亮的金色发尖打着柔和的自然卷,一股电流般的力量却顺着他浅棕色的发根直直地向上冲,使他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种不加修饰的炫目光芒。

他的目光如同阳光下跳跃着波浪的浅色海湾——充盈着水淋淋的慵懒、愉快、自由。他纯净深邃的蔚蓝眼眸中,虽透着一种考你问题似的神情,却并没有教师的严肃,反而流动着一种挑逗般的幽默,仿佛他的眼睛正忍俊不禁。

总之,他整个人在随和散漫的同时,也不失英伦贵族绅士的优雅,浑身上下散发着蕾丝所缺少的健康与活力,将王子与海盗的气质融合一身,简直可以说是完美。

然而,他滑稽的穿着——让人只能无奈地憋住笑声:

一条经典直筒款的Levi's[6]深色牛仔裤,看上去简直惨不忍睹——上面布满磨得恰到好处的破洞和色彩突出的补丁;脚上一双平底的MJ[7]尖头鞋,几乎像是被泥渍重新漆了一遍。

他上身套着一件条纹衬衣,纽扣完全没有对号入座,皱得像是刚从圣诞节加小号的袜子里掏出来的;星空黑的魔声耳机耷拉在肩上,表面泛着钴蓝色的光芒,似乎反射着他蓝眼睛中的闪亮目光;一根歪歪扭扭的柠檬色白点领带懒洋洋地挂在脖子上,最上方不幸地被系成了死结。显然,他在对付领带和衬衣这类的玩意儿方面完全不在行。

最最奇怪的是他裤子上的腰带——竟是一条紫色的——

“蕾丝?”

蕾丝突兀地坐了起来,惊叫声不小心从嗓子眼里溜了出来。

他仿佛早已预测到了她的反应,只是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哦,是这样,我回来之前刚参加了好哥们儿约翰尼的生日派对——那家伙是个时装界的鬼才,坚持要搞个混搭派对。实际上我根本不知道‘混搭派对’到底是什么玩意,莫名其妙地被几个混蛋不容分说地塞进了——这些。”

他用手指画了个无形的圆,圈住了自己的全身,皱了皱鼻子。

“我知道这看上去有点娘娘腔,但总比箍着轮状皱领、在夏威夷草裙里扭屁股强多了。有人居然真的把这两者同时穿到了自己身上——想象一下那人一本正经的小丑样吧,再看着我身上这套糟糕的服装,也许眼睛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他模仿着草裙舞的滑稽动作,朝蕾丝愉快地眨了眨眼睛,纯正的美国口音听上去婉转随和,令人舒心。要知道,蕾丝每天都淹没在斯特莱夫人故作贵族姿态的约克郡[8]口音中——女主人虽是在约克郡长大的,但她时刻字正腔圆的程度显然有些过火了。

“不过,蕾丝倒确实挺漂亮,不是吗?”

他扬起一条浓眉,嘴角上挂着一抹友好的浅笑。他显然不知道她的名字,更不知道他顺便再次夸奖了她。

蕾丝机械地点了点头,越发觉得自己像是一块被烧得通红的木炭。

她沮丧地发现,自己的目光已经拒绝从他俊朗的外表上挪开。

“噢,差点儿忘了!对不起,小姐,我……我刚刚其实只是……只是想把门打开,真的不是故意的……实在抱歉!”

看到蕾丝依旧毫无反应地坐在地上,他有些不知所措,慌忙吞吞吐吐地解释起来。

“我能帮你吗?”

他轻轻地向后退了一步,弯下腰,朝蕾丝伸出一只手。

这下该轮到蕾丝不知所措了。

她蕾丝躲着他充满魔法似的眼睛,下意识地将一只手放到了他宽大的手掌中。

也许是因为他的手心在出汗的缘故吧,当她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他温暖的掌心时,蕾丝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难以形容,像谜一般无法解答,仿佛突然间一切飞速旋转的东西通通静止下来,而她终于安全了。

他紧紧握着她的左手,在俯身拉起她的过程中,不小心注意到了她左手腕的内侧——一道凸起的条形伤疤,藏在袖口半明半暗的阴影中。

他已轻松地将她拉了起来,却忧心忡忡地皱起眉头,迟迟没有松开她的手。

蕾丝感受到了他停留在自己左手腕上颤抖的目光,内心猛地纠成一团,急忙抽回自己软塌塌的左手。

他向前跨了一步,像是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又马上退了回去。

“对不起。”他低声说,一阵沉默后,又立刻对她绽开了笑脸。

“我想也许我们可以换个话题。你好,我叫……”他停顿了一会儿,想了想。

“蓝诺。”

他大声说道,眼角和嘴角同时浮现出了那个“忍俊不禁的笑”。

“柠檬[9]?”蕾丝惊讶地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

居然还有人得想想才知道自己的名字?

居然还有人的名字比她的名字更奇怪?

他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我不是水果,是甲壳虫。[10]”

他摇了摇头,柔软的金发如同秋风中起伏的麦穗。

“我知道了!原来你是说,‘蓝诺’?”蕾丝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门。

“的确。”他答道,向前微微欠了欠身。

“它的意思是:戴帽子,穿斗篷,很瘦的人。”蕾丝脱口而出——她突然想起了大学里一次关于人名起源的语言学讲座上,教授曾提到过这个来自爱尔兰语的名字。

更令蕾丝惊讶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在用和他一样的纽约客口音说话,语音语调无可挑剔,听上去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纽约人。

“哦,是的。”他的眼睛闪闪发亮,看上去欣喜而震惊,“我不得不承认哈利·波特一直是我的偶像,至少他的飞行技术到目前为止仍比我高超许多。”他耸了耸肩,夸张地摆出了巫师骑扫把的姿势。

蕾丝迷惑地“嗯?”了一声,没弄明白其中的逻辑关系。

“哈利·波特不就是‘戴帽子,穿斗篷,很瘦的人’吗?”

半空中,蓝诺将他的目光与蕾丝的贴在一起,眸子里的天蓝色似乎在流动,笑容里透着一丝仿佛来自魔法世界里的狡黠与神秘。

蕾丝上下打量着他,尽力控制自己的目光别太露骨——蓝诺有一双修长的腿,个头高挑,比她高五英寸。虽然能看得出他衬衣下略微鼓起的肌肉,可是他并不胖,当然,也不瘦。

“好吧,蓝诺。只可惜你必须得加副眼镜。”

她强忍住笑,越看越觉得蓝诺是一个被海盗掳走的王子。

“哈!这是个不错的建议。不过小姐,你现在难道不需要再躺一会儿吗?你刚才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身上还有很多小伤口……”他诚恳地说,声音中透着发自肺腑的担忧。

蓝诺的关心起到了一个怪异的效果——让蕾丝感到像是突然被一只蚊子打了一拳。

她扭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上面布满了细小的划痕,脖子上也有几条。但事实上它们完全不值得一提,因为根本就不怎么疼,倒是经蓝诺这么一说,蕾丝又开始晕头转向了。

她试图把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一切弄明白,却发现脑袋里完全搅成一团,要像捋鞋带那样一根根理一理才行。要知道,蕾丝这辈子最怕系鞋带了——完成这个动作必须得用上两只手,但她不能……

金碧辉煌的奢华房间、新漆的残留气味、刚才门外的谈话,让蕾丝确信自己正站在斯特莱夫人宝贝儿子的房间里。几分钟前吩咐仆人叫来玛尔塔太太的人,正是少爷本人,也就是说现在和她说话的是——

“奥斯维德少爷!”

蕾丝惊恐地喊了出来,紧紧地咬着散落在嘴唇边的一缕银色鬈发。

天哪,她竟然和奥斯维德少爷在一起闲谈了这么久,自己却浑然不知。要不是他让她好不容易意识到自己还在现实中的城堡里,她相信,自己的心大概一直会赖在他明亮的眸子里不走。况且,他们还有一个那么令人尴尬的开场,如果传到斯特莱夫人耳朵里的话……

蕾丝没敢往下想,只是赶紧低下头,迅速行了一个屈膝礼,努力回想着城堡里的“中世纪”礼仪还包括哪些。

蓝诺怔怔地望着她。她刚才的那句惊喊简直让他不知所措。

“嗯……如果照正常程序的话,我现在该做什么呢?要知道我在宫廷式礼节这方面一直很不在行。”他无奈地摊开双手,朝蕾丝做了个鬼脸。

“如果需要行吻手礼或是拥抱礼,我很乐意。”他故意中气十足地模仿着中世纪贵族们低沉醇厚的声音,去掉了他们的矫揉,向蕾丝夸张地鞠了个躬,表现得活像是经过莎士比亚加工的基督山伯爵。

“哦不!”蕾丝慌张地说,赶紧把左手藏到背后。

“嗯,我是说,您不必这样,蓝,哦对不起,奥斯维德少爷。”

她急得开始冒汗了,惹上斯特莱夫人的心肝宝贝可不是什么好事。

“没关系,就叫我‘蓝诺’吧,听上去不那么拗口。”

看着因过度紧张而呼吸急促的蕾丝,他不得不极力憋住笑。

“实话告诉你吧,‘蓝诺’这个名字只有你一个人……”他凑到蕾丝耳边,轻轻撩开她柔软的发丝,正想悄悄给她说点什么……他俩的距离一下如此之近,蕾丝的心脏顿时忘掉了跳动的节拍。

可是话还没说完——

“啊!奥斯维德!你们俩在干什么!”

蓝诺诧异地转过头去,笑容立刻灰飞烟灭。他皱起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呕吐物之类的东西。

“白天的噩梦还真是躲不掉。”

他有气无力地喃喃自语,像是一摊融化的巧克力。

在他们的身后,一个女人正站在门前,像一棵巨型的红色西兰花。

这个年轻的女人烫了一头火红的、爆炸式的曲奇饼干状卷发,仿佛顶了一盘刚出锅的辣椒,或者说,一团原始人钻木取火后燃烧的蓬松干草。

蕾丝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瞬间联想到了《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红皇后。

她穿着一件纯红色的吊带背心,绷得紧紧的,像是缩水了,露出了闪着铂金光芒的肚脐,涂着黄黑相间指甲油的双手,叉在低腰迷你牛仔裤上,牙齿在涂着酒红色唇彩的香肠嘴上,不停地磨来磨去。

“红皇后”用她画着浓重黑色眼线的专横杏眼,死死地盯着蕾丝,似乎想用眼神把蕾丝全身的骨头咬得劈啪作响,最后轻蔑地翻了个白眼,猛地转向蓝诺。

“要我说,你这身打扮真糟糕。约翰尼他们真是破坏分子。”她用故作甜美的声音啧了啧嘴。

“听听专业人士的建议吧,这蕾丝就是罪魁祸首!”她把蓝诺腰上的紫色蕾丝用力一扯,蓝诺转了个圈,蕾丝掉在了地上。

“停!”

蓝诺呻吟道,但是已经无能为力——那条蕾丝腰带已经在“红皇后”的Jimmy Choo[11]红色高跟短靴下被压成一团。

蕾丝皱着眉头静悄悄地站在一边,感到别扭极了,像是自己被死死踩在了那女人的高跟下。

接着,“红皇后”撅起屁股,翘起小腿,整个人全倚在了蓝诺的身上,似乎把蓝诺当成了一根钢管,而她正在练舞。

蓝诺脖子往后一缩,紧紧地抿着嘴,仿佛生怕空气中有什么致病细菌。他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被“红皇后”抵到了墙角。

“噢……”

那女人用她雪白的上排牙齿使劲刮了刮下嘴唇,使她的香肠嘴像果冻一样弹了起来,眼睛不停地眨动着。

一旁的蕾丝试图命令自己转移目光。她觉得自己快要吐了,像是被灌了一大杯鲜榨的青柠汁。

“够了!”

蓝诺生气地推开那女人,条件反射地拍了拍衬衣上她的手碰过的地方。

看到蓝诺和那团恐怖红色分开后,蕾丝心里竟然藏着丝丝窃喜。至于原因,她自己也说不清,只知道从邂逅蓝诺以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渐渐爬满了她的心,如同紫藤花的藤蔓和不为人所察觉的纤柔蛛丝。

那女人向后打了个趔趄,显然以前没有关心过自己妩媚姿势的平衡能力。

“你,你推倒了我?”她的声音变得极其微小,就像是某人大梦初醒,还在检测自己头脑是否清醒。

“好吧,抱歉。”蓝诺眯起眼睛,努力抑制住忍无可忍的怒气,试着上前将看上去神经错乱的“红皇后”扶稳。但那女人凶神恶煞的表情,让他的另一只脚粘在了原地。

“拜托,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珍珠·帕瑞斯小姐!”

珍珠·帕瑞斯?

这个手榴弹般的名字,“嘭”的一声从蕾丝脑海中的杂货堆里被甩了出来。

从上个月开始,这颗炸弹就已经在整个城堡里引发了几轮爆炸。

“你们能相信吗,我看到她了!今天早上我还给她送过茶点!我在厨房听那个洗盘子的美国人简妮说,帕瑞斯小姐的橄榄色皮肤是现在最流行的肤色,全靠她专门到加勒比海那一带天天做日光浴呢!”

有一个女仆吉娜见到了帕瑞斯小姐,回来就向其他人大肆宣扬。女仆们每天早上把厨房搅得像个羽毛乱飞的鸟窝——叽叽喳喳地争着要去给帕瑞斯小姐送茶点,仿佛这就是她们这辈子最荣幸的事了——或许她们认为只要看一眼帕瑞斯小姐,就会让自己的脸上少一颗雀斑什么的。

珍珠·帕瑞斯,是美国“珍珠”化妆品公司的首席模特——其实主要原因是,她父亲就是这家公司的老板。帕瑞斯先生原本是一位石油大亨,之所以创办这个不怎么受欢迎的化妆品品牌,说到底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完成女儿难以实现的明星梦。

女仆们对帕瑞斯小姐近乎癫狂的崇拜,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斯特莱夫人曾在城堡里宣布过,帕瑞斯小姐是奥斯维德少爷的女朋友,或者说是未婚妻。

不过,蕾丝也曾无意中听说珍珠小姐有一段催人泪下的往事——至少在其他女仆看来是这样。

“这件事可是帕瑞斯小姐严加保守的秘密。”一个叫凡妮莎的女仆睁大鼓鼓的眼睛,神秘地说。

和蕾丝共享一个大房间的凡妮莎和吉娜,可以说是世界上最不可爱的室友。“我们总有一天要拔光你的头发。蜂窝煤[12]!”每天早上她们总会用这句温暖人心的话代替“早上好”。

整个城堡里最爱搬弄是非的八卦天后,非她们俩莫属。凡妮莎和吉娜唯一的嗜好,就是打听各种各样无聊的东西——凡妮莎所说的“秘密”,只要不幸掉到她的大嘴巴里,就立刻不是秘密了。

“珍珠·帕瑞斯小姐是在美国加州认识奥斯维德少爷的,当时少爷正在组建探险队,帕瑞斯小姐一下子就迷恋上了他,第一个主动加入了奥斯维德少爷的探险队。于是她每天就和奥斯维德少爷一起到世界各地召集人马,几乎形影不离。然后有一天,少爷对她说,他下个月要回英国去看看他的母亲,但是他并没有要带上帕瑞斯小姐的意思。说实话,少爷当时还只是把帕瑞斯小姐当作朋友。可是帕瑞斯小姐并没有罢休,她立刻飞往英国,到了城堡后,不知怎么的,受到了夫人疯狂的宠爱,然后就成为了少爷的未婚妻。帕瑞斯小姐不肯向外人提起这段故事,因为她一直想对外宣称,是奥斯维德少爷先追求她。但是不管怎么说,她最终还是把奥斯维德少爷拿下了,不是吗?”

凡妮莎眉飞色舞地说,提到奥斯维德少爷和珍珠的时候,她和吉娜都双手托腮,像是在听一个浪漫深情的神话故事。

不过,两人现实版的故事似乎和“浪漫”不怎么沾边——

“奥斯维德!你怎么能这样对你的女朋友?”珍珠攥着拳头尖声叫道,眼睛一带皱得像是一张粘在墙上的卫生纸。

“你什么时候成我女朋友了?那只是我妈说的,不关我的事。”蓝诺不耐烦地扭头转向一旁,按摩着太阳穴,看上去对这件事感到很伤脑筋。

“那你说,你的女朋友是谁?她吗?”她侧过脸,指着蕾丝。

珍珠蛮不讲理的责问却好像刺中了蓝诺。他没有回答,沉默地愣住了。

如果蕾丝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素昧平生的陌路人,他如此的反应是极不正常的。这显然不是珍珠想要的反应。

“那么,我就当你默认了哦?”

珍珠在等着蓝诺更改回答,后者依旧没有作声,甚至像是被什么东西钉住了一样,根本没有听见珍珠想引起他注意的喘气声。

珍珠喘气的频率越来越高,到后来,连蕾丝都开始担心她是不是真的哮喘发作了,蓝诺依然无动于衷。

最后,珍珠的耐心终于消耗殆尽,她把头一甩,一下收住了没有一滴泪水的啜泣,把脸垮了下来,像是商店的卷帘门。

“你给我记住。”

珍珠转过身,直直地指着蕾丝的鼻子,手臂都因用力过猛而颤抖着。

“红皇后”一走,蕾丝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再往门外一看,她简直想把自己裹到窗帘里了——

情况比珍珠在房间时还要糟糕。

珍珠正捂着脸往前冲时,恰好和慢吞吞往屋里走的斯特莱夫人撞了个满怀。

“哦,谁?天哪天哪,我的腰!”斯特莱夫人被珍珠撞到了门框上,吓得差点喊救命。

珍珠抬起头,把她那张写满怨言的脸向斯特莱夫人展示了一番,咕哝了声“对不起”,又捂着脸匆匆跑开了。

“我没有看错吧?”她转身问吉娜和凡妮莎,“这孩子在哭?”

斯特莱夫人披着绣有家族星空徽章的刺绣坎肩,深棕色的头发编成复杂的穗形,一丝不苟地盘在后脑勺,脖子上戴着一条和她头发颜色相称的宝石项链——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刚从中世纪题材的电影片场走出来。

这样的女主人,加上古老阴森的哥特式城堡,给人彻头彻尾的时空错乱之感。

说实话,斯特莱城堡掩藏在深山密林之中,只有一片刚够降落私人飞机的空地。这座快要发霉的古堡,被人们遗忘在幽寂荒芜的远郊,四周长年累月被毫无缘由的浓雾包围。对于夜行的路人,它简直成了一团在狂风中嚎叫的阴云。

除了城堡里从邻近乡村高薪聘请的仆人,蕾丝相信大概没有人记得,或是相信,现实中还真有这么一座“呼啸山庄”。甚至连它的主人——斯特莱家族,到现在也早已被人遗忘在了羽毛笔墨水蒸发掉的羊皮纸上。

如今的英国女王是否承认现在的斯特莱伯爵,还是个有争议的问题,毕竟一切都变了——除了这个家族的神秘。

大多数人坚信斯特莱这个姓氏要么根本就不存在,要么就是从十五世纪起,随着焚烧女巫的滚滚黑烟,渐渐被历史风雨驱散了。

据说,整个家族因在混乱的中世纪涉嫌密谋暗杀教皇,而被全部处以火刑[13]。当然,蕾丝认为这个说法完全是因为时间太久,弄丢了真实版本。不然,现在隐居在深山荒野的斯特莱家族,也就不可能存在了。

斯特莱夫人和蓝诺一样高挺的鼻子下方有两道沟纹,鼻尖冒着令人生畏的尊贵气息。她黑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始终上扬的尖下巴紧绷着,看上去坚毅而不近人情,旁人很容易得知她平时刻薄刁难,傲慢威严,却怎么也想不到,她会生出一个笑容阳光、平易近人的英俊儿子。

这位城堡的女主人怀里抱了一只英国长毛猫——约瑟芬小姐,是斯特莱夫人心中地位仅次于蓝诺的宝贝儿。

这只猫长着一身又软又长的浅棕色毛发,极为肥胖臃肿,几乎像一摊稀泥,脖子上套着的项圈显得太紧了——

这个纯金项圈属于历代斯特莱夫人最宠爱的猫咪,上面用古老的拉丁文刻着“星光黯使”。

实际上,英国长毛猫作为宠物品种来说,早已过于普通,但由于它们一直陪伴着斯特莱家族(每一位女主人身边一定有一只长毛猫——至少肖像墙上的画像是那么显示的),自然在家族中具有不可摇撼的地位。

约瑟芬此时正半睁半闭着一对琥珀色的眼睛,懒洋洋地用毛茸茸的粗尾巴扫着斯特莱夫人的胳膊。

“可怜的珍珠,她一定和我一样,实在太想念奥斯维德了!不过令人高兴的是,奥斯维德大概明天晚上就能抵达城堡。所以,我们现在得好好准备准备,玛尔塔太太正在安排其他人布置迎接晚会的大厅。凡妮莎……”

“啊!啊!”一前一后两声破音的尖叫打断了斯特莱夫人。

“凡妮莎,我正在跟你……”斯特莱夫人气恼地转向凡妮莎和吉娜,顺着她们的目光望向奥斯维德少爷的房间,顿时,她也大吸了一口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房间里咖啡桌的位置,怀里的约瑟芬“□”地一下摔在了地毯上。

蓝诺吃惊地望着前方三位着了魔一般的女士,感到无辜而莫名其妙,仿佛正置身于另一个星球。不过他很快定了定神,从容欢快地向斯特莱夫人走去。

“嗨!您最近还好吗,妈妈?”

蓝诺走上前,亲热地吻了吻斯特莱夫人的脸颊。

“哦,奥斯维德!”斯特莱夫人大声喊道,尽管蓝诺几乎是贴着她站的。她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紧紧地拥抱着蓝诺,脸上是一种既要哭又在笑的表情。

约瑟芬用不屑的目光瞟了瞟蓝诺,然后蜷缩到一边儿去了。

“我以为你明天晚上才会回来呢。”斯特莱夫人松开蓝诺,向后退了一小步——这样才能仰头注视儿子的脸。

“我想给您一个惊喜,所以故意把时间说晚了一天,不知道这是不是给您添了麻烦。”

“小淘气,你最爱给我闯祸了。”

斯特莱夫人笑呵呵地说,眼角皱起了鱼尾纹,平时石头般的眼睛里,此刻流淌着属于母亲的温柔。

“为了迎接你回家,我把城堡原先的十个仆人增加到了三十个。要知道现在聘请合适的佣人可真是件麻烦事,他们都不想留在城堡。但我就想不通,能在斯特莱城堡居住,应该被当作是一种荣幸……”

“嗯,妈妈,我想您有点跟不上时代了。其实您一个人根本没有必要住那么大的城堡。”他说着四下扫了扫装修得十分夸张的房间,“而且,您完全可以和我一起回美国,也就不需要那么多仆人了。”

蓝诺耸了耸肩,对母亲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感到无奈。

斯特莱夫人以极其微小的幅度摇着头,似乎也在无奈地说:“你不明白。”

“对了,珍珠怎么了?”斯特莱夫人担忧地问。

“这个……她……”

这个问题显然难倒了蓝诺,他斟酌着词句,却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于是,他决定立刻转换了一个话题——尽管他马上又后悔了。

“对了,妈妈,今天我刚遇见了一位迷人的女士。”蓝诺走回房间里,一把拉住了一直祈祷着自己能融合到空气里变透明的蕾丝。

“呵!”

当他领着蕾丝来到走廊的时候,站在那里的三个人都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

蓝诺正想说她叫什么名字,却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不过,有人立即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

“蕾丝·柯露安?”

凡妮莎“呼”的一声从斯特莱夫人背后蹿了出来,轻蔑的语气中沾着疑惑。

“不要脸的东西,我早就看到你了!你不去玛尔塔太太那里听从今天的安排,竟敢穿着睡衣跑到奥斯维德少爷的房间。事实上,我今天一大早就没看到你。莫非你昨天晚上就偷偷溜到这里来了?”凡妮莎用鼻音尖刻地说。

蕾丝沉默不语。

她能怎么解释呢?难道她要说自己的“梦”再现了吗?有谁会相信她所说的一切?结局又将是斯特莱夫人一口咬定她在偷东西,而玛尔塔太太坚持说她恢复了一年前的梦游。

最重要的是,蕾丝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斯特莱少爷的房间里——按照一年前每个月末的经历,她醒来后本应该发现自己躺在走廊上才对……

“哦,我总算是知道了!”吉娜像是发现了什么世界奇闻似的惊呼起来。

“帕瑞斯小姐离开的时候在哭,难道是因为你?你破坏了帕瑞斯小姐和奥斯维德少爷那么久以来的相见!”

“对啊。”凡妮莎磨刀似的飞快地翻动着嘴皮,口水沫像锈铁屑一样四处乱飞,“你这个贱人,还是赶快滚吧,你认为自己十七岁就大学毕业很了不起吗?你这只高傲的野狐狸,别把整座城堡都惹臭了!”

蕾丝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感到有些瘫软。她深知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内心如同一块泪水做成的冰块,如此沉重,却似乎永远无法融化。泪水就这样一直积着,积着,直到把她彻底压成碎片。

“你一直都是斯特莱城堡里的大麻烦,”斯特莱夫人瞥一眼两位女仆和紧挨着蕾丝的蓝诺,突然抢着说,“像你这种一无是处的人,留下你是因为可怜你!瞧瞧你自己——一个父母全死光了的可怜虫!还要靠到城堡做女佣才上得起学……一个一无是处的残疾人!你……”

其实,最令她感到受伤的,并不是斯特莱夫人尖锐的措辞,而是因为,她刚才所说的,都是事实。

就当蕾丝觉得快要倒下的时候——有一个东西接住了她坠入冰凉与黑暗的心,就像昨晚将她从冰窟窿中带走的萤火虫。

是蓝诺的手。

蓝诺紧紧地握着蕾丝的手。

她抬起头,望着他,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哽住了她的喉咙。不知那究竟是幸福,还是担心失去的哀愁。

她并不在乎他是谁,只是单纯地暗暗祈祷这双手不要松开。她需要这双温暖的手,需要这个人。至少现在,在他身边,她感到比较安全。

蓝诺眉头紧皱,用一种既失望又愤怒的眼神直视斯特莱夫人,像是一个绷紧到极限的气球,即将降落到针尖上。

斯特莱夫人惊讶地瞪大眼睛,然后识趣地住嘴了。

“奥斯维德……”

蓝诺一言不发,只是表情严肃地扫了一眼凡妮莎和吉娜,示意她们赶紧让路。然后,他迅速拉起蕾丝往外跑……

身边的世界在飞速中再次旋转颠倒,最后变得崭新而宁静——他们跑到了一条挂着羊皮画的走廊。

这条走廊平时从没人多看它一眼,斯特莱夫人只是半年派人打扫一次,似乎希望所有人忘掉这里。

墙壁上挂着十二张巨幅羊皮画,画卷从墙壁与天花板的交接线上垂下,到离地几英寸左右的地方为止,几乎盖满了整面墙。

蓝诺在画着一个半人半马射手的羊皮画前停下,又左右望了望身旁另外几幅羊皮画,像是在寻找什么。

“哦!我想起来了!”蓝诺恍然大悟似的哈哈一笑,推着蕾丝向后一转——她刚转过身,就和一头狮子的锐利目光撞了个正着——

人马射手对面的羊皮画上,一头金棕色的雄狮正肃穆地守望着深邃的远方。

“就是这儿了。”

“嗯?”

“到了。密室。”

蓝诺冲蕾丝眨眨眼,然后将画着雄狮的羊皮画向上卷起。

原来,这是一扇门。

同类推荐
  • OH!我的小男佣

    OH!我的小男佣

    这个突然出现的女生真的好美啊!嗯嗯,欣赏美女也是一种享受哦,不过,等等!为什么她要抱着熙正?!而熙正居然一见到她就立刻转头不理我了!!我不要!!不才是他的正版女友!我决定了,从现在起,立马展开行动,拯救我伟大的爱情!!但是,这个半路杀出的安东尼又是怎么一回事?!还肉麻兮兮地对我说“一见钟情”……天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 校园纯爱:少女杀手成贤夫

    校园纯爱:少女杀手成贤夫

    (原题《痞夫有爱》,谨以此文留作青春纪念册)“痞子”其貌不扬,但主动、热情,因被误以为是窃书贼而相识的他,居然是校学生会主席,嬉皮笑脸,但也有安静好学的一面。作报告时,谦谦儒雅;学习起来,埋头勤奋。理性面对“痞子”,一拒他为了不可知的未来,二拒他为了让人烦恼的“桃花”。且看内腼腆、外滑头的痞子七十二变!花样年华里,优雅地中了爱情的十面埋伏。校园纯爱,散发一生的芬芳。
  • 鹿禹,快到姐姐怀里来

    鹿禹,快到姐姐怀里来

    第一次见他,他是学校里令无数少女倾心的风云人物,而她,只是一个失恋后沉迷于逃课玩耍的伪学霸。她被他的光芒所折服,势要占为己有。女流氓遇上高冷学霸,等等,她是不是好像忘了,自己比他还大上个两三岁?多年之后,当她再一次遇见他,“怎么?许久不见,人是变漂亮了,怎么胆子倒是变小了。”鹿禹,位置的问题,最后还是得姐姐我说了算!--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在遗忘的时光里重逢

    在遗忘的时光里重逢

    你说,感谢命运,让你在最美好的时候遇见我。爱过我,是你永不后悔的事;而我没有告诉你,感谢命运,让我在最糟糕的时候遇见你。爱你,是我永不放弃的事,即便,我已不能再爱你……?
  • 微笑了

    微笑了

    一切就这样吧,生活就是这样,你刻意的想去做某一件事时,你会发现,你一都没有动过。
热门推荐
  • 鬼帝绝宠:皇叔你行不行

    鬼帝绝宠:皇叔你行不行

    前世她活的憋屈,做了一辈子的小白鼠,重活一世,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弃之不肖!她是前世至尊,素手墨笔轻轻一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下万物皆在手中画。纳尼?负心汉爱上她,要再求娶?当她什么?昨日弃我,他日在回,我亦不肖!花痴废物?经脉尽断武功全无?却不知她一只画笔便虐你成渣……王府下人表示王妃很闹腾,“王爷王妃进宫偷墨宝,打伤了贵妃娘娘…”“王爷王妃看重了,学仁堂的墨宝当场抢了起来,打伤了太子……”“爱妃若想抢随她去,旁边递刀可别打伤了手……”“……”夫妻搭档,她杀人他挖坑,她抢物他递刀,她打太子他后面撑腰……双重性格男主萌萌哒
  • 皇上拐妻娘子别逃

    皇上拐妻娘子别逃

    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是她的青梅竹马,可惜命运多舛,原本以为可以逃得过他的手掌心,可是到头来只有无措的伤痛;最后却只有那一句:“云瑶;无论你逃到哪里,都是我慕容燚的女人。”――她会和谁在一起?是他,还是他……
  • 网游之锦衣卫

    网游之锦衣卫

    新书《我得了差时症》喜欢的可以看看!眼睛一闭一睁,突然发现自己眼中的时间,变慢了!本以为自己等了二十几年的金手指到账了,却发现自己可能是个精神病!......曾易进入武侠网游《江湖》,随机属性到了厄运缠身的福源,进入游戏被所有门派拒绝,成了开服最大的悲剧男,为了点小钱做任务,无意中加入了锦衣卫,开始了卑鄙无耻的网游生涯。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波动

    波动

    《波动》是诗人北岛目前唯一的出版的小说作品,讲述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一对青年男女的爱情纠葛和围绕着这两个人物出场的几个人物身上的故事。这篇小说有着远超写作时代的早熟与“现代”。
  • 十里柔情一帘幽梦

    十里柔情一帘幽梦

    她是名满天下的沈家小姐,一世风华,满城公子竞折腰,是帝都第一才女。他是当朝六皇子,虽事事谨慎,却也有夺嫡之心,她娶了沈家小姐,巩固自己的地位。大婚之日,才知她是梦中人,注定不得善终,他便把心藏了起来。阴谋,权术,挣扎,几番惊心过后,她终是看清了他的心,她本就不适合宫里。他送她和亲,只为保住她的命,她却殉了情。城楼之上,红衣潋滟,那红衣惊艳了他的目光,撞入他的心房,红衣落,终是世上再无沈潋滟……
  • 特种兵之末世狙击手

    特种兵之末世狙击手

    千年冰封,只为醒来一声巨吼。铁血英雄,誓死寻回昔日辉煌。苍穹之下,尽皆废土;天地轮回,气盖山河;万物乾坤,我自逍遥;斗天地,杀丧尸,玩科技,踩高能,且看华国第一狙击手:龙刺,颠覆末世,开创人类新纪元。
  • 一日看尽长安花

    一日看尽长安花

    本书是北京大学中文系程郁缀教授历时六年之久,在李佩先生主持的“中关村专家讲坛”系统讲授中国古代文学的讲稿。程教授学识渊博,诗文满腹,从先秦到明清,将漫漫中国历史文化长河中的文学故事娓娓道来,名章佳句信手拈来,有诗词引述,有评点讲解;有历史缅怀,有当下感慨;对比中有感悟,诙谐中含寄托,给听众与读者以一种艺术与精神的美好享受。本书雅俗共赏,可以作为中国传统文学爱好者的入门读物和中国古代文学研究者的参考书籍。
  • 失去家园

    失去家园

    龙仁青,当代著名作家。1967年3月生于青海湖畔铁卜加草原1986年7月毕业于青海海南民族师范学校藏语言文学专业。先后从事广播、电视、报纸等媒体的新闻翻译(汉藏文)、记者、编辑、导演、制片等职,现供职于青海电视台影视部。
  • 妖知醉

    妖知醉

    司灼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回勾搭天帝儿子,尽管她自己是冥王。后来,一场宴会,她相中了天帝幼子南华,从此走向不归路。——————“南华小哥哥,不如你考虑考虑跟着我?”“南华~跟我走吧?”“华华,走嘛走嘛~”就这样,冥王大人凭借自己不要脸拿下天帝最爱的儿子。——————不得不说,天帝的脸色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