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当汉武帝刘彻驰骋上林的时候，他所艳遇的美人卫子夫移居至延年殿，由等待而失望，再由失望而绝望，经历了一段痛不欲生的心路旅程。延年殿是未央宫东北角的一座小殿，紧挨宫垣，小小院落，偏僻得很。建元二年（公元前139年）三月，也就是上巳节的第二天，宦监令黄顺遵从武帝吩咐，将卫子夫和宫监李贵，宫女春月、秋花，安置在这里。一主三仆，单独开伙，过上了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李贵，三十岁左右年纪，低个子，白面皮，生性憨厚，话语不多。春月和秋花是亲姐妹，年龄比子夫略小，父母双亡，无依无靠，自幼入宫当了宫女。他们侍候子夫，忠于职守，细心周到。这不仅因为皇帝和黄顺发了话，而且因为子夫长得美貌，性格绵和，从不把他们当作下人看待，可亲可爱。他们原先称子夫为“贵人”。
子夫觉得刺耳，红着脸说：“什么贵人不贵人的？我和你们一样，再别这样叫了，我们互称兄妹、姐妹最好。”“这怎能行？”子夫给三人约略讲了自己的身世，说：“我们都是苦人，贵在哪里？”春月和秋花同情地点头，说：“那好，在延年殿里，我们就叫你卫姐，叫李贵为李哥。”李贵憨笑，说：“这，这……”他不敢奢望，自己怎配有子夫这样的妹妹呢？子夫起初并不明白移居延年殿的原因，只当是正常的搬家而已。延年殿的条件虽然不如鸳鸾殿，但比她凹凹庄的老家还是强多了，有吃的，有穿的，不经风，不挨雨，还有人侍候，多好啊！她内心充满期待，期待着武帝能够回来。武帝那天临走时不是说“朕去去即回”吗？她相信他会回来的。她细细回忆着他热烈的狂吻和紧紧的拥抱，回忆着他压在自己身上的那股疯狂劲儿，断定他是爱她的。他是皇帝，皇帝可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但是，他的后妃能像自己这样年轻美貌吗？能像自己这样多情多意吗？比如皇后陈阿娇，自己虽然没有见过她，只是在鸳鸾殿听到过她的声音。那声音沙沙的哑哑的，就像母鸭子叫唤。声如其人。仅从声音上判断，她既不年轻也不美貌，若非皇帝的表姐，她怎会成为皇后呢？即使成为皇后，皇帝能喜欢她吗？子夫在期待中回忆，在回忆中期待，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却始终未见武帝的影子。她渐渐显得不安和烦躁了。尤其是在夜间，一盏孤灯，一张大榻，独自卧着，寂寞冷清。大凡女人，没有破身以前，没尝过男女情事的滋味，倒还安稳。一旦破了身，懂得了男女之间，赤裸着身子颠倒翻滚的乐趣，再让她独自睡觉，那是很难熬的。破了身的女人，渴望得到男人的抚摩和拥抱，渴望得到爱。子夫现在就是这样的，她已不再是处女，面对孤灯空榻，常会急得面颊绯红，芳心乱跳。
随着时间的推移，春月和秋花从别宫的小姐妹口中探听到了消息。原来，武帝宠幸她们的卫姐，引起了皇后陈阿娇的嫉妒。陈阿娇拉着母亲馆陶长公主刘嫖，去窦太后那里告了黑状。窦太后训斥武帝，硬是下令，将卫姐禁锢冷宫，从此不准见面。也就是说，卫姐移居延年殿，实际上是被打入了冷宫，恐难再有出头之日。春月和秋花气愤极了，没轻没重，回来便将情况告诉了子夫。子夫听了，惊得目瞪口呆：原来是这样！难怪武帝再不见踪影了呢！子夫听母亲卫媪讲过，历朝历代，凡是失宠的后妃，都要被打入冷宫的。打入冷宫，意味着失去一切自由，任人宰割，直至老死，芦席一卷了事。可是，那是后妃呀！我卫子夫算什么？既非皇后，又非嫔妃，只是被皇帝睡过一回而已，何至于此？从夏天到秋天，子夫的期待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怨恨，是揪心扯肠的怨恨。她怨恨自己进了曹府的歌舞班，怨恨那天遇见了皇帝，怨恨糊里糊涂地进了皇宫，更怨恨陈阿娇、长公主和窦太后。自己招谁惹谁了？她们凭什么把自己打入冷宫？子夫一下子变得灰心了，沮丧了。她很少说话，更没了笑容。李贵私下埋怨春月、秋花说：“你们不该把情况告诉她嘛！”春月说：“这情况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卫姐迟早会知道的。”秋花说：“那个陈阿娇太坏，争风吃醋告黑状，干脆改名‘陈阿搅’算了！”李贵说：“皇上也真是的，猫还能叫老鼠吓着了？”春月说：“皇上兴许有难处。”秋花说：“什么难处？我看他是无情无意！”三个仆人为主子打抱不平，丝毫改变不了子夫的心境。转眼到了冬天，冷宫里很冷，子夫的心里更冷。因为忧伤，她生病了，两天没进饮食，浑身没有力气。这天晌午，皇后陈阿娇在一群宫女的簇拥下，突然到了延年殿，一副骄矜高傲的样子。
李贵、春月、秋花深感意外，慌忙跪地迎接。陈阿娇旁若无人似的，沙哑着嗓子说：“起来吧！我来瞧瞧皇帝的心上人，半年多了，我还没见过这个野女人、骚狐狸的模样哩！”陈阿娇大摇大摆，径直进了子夫的房间。春月紧跟在后面，对子夫说：“这是皇后娘娘。”并对陈阿娇说：“卫贵人这几天一直病着。”陈阿娇冷笑，说：“哟——！还是贵人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呸！我看贵个屁！”子夫正躺在榻上，本想起来行礼，可见陈阿娇的架势，知她不怀好意，所以索性躺着没有动弹，只拿眼睛瞅着来人。瞅着瞅着，她不禁想笑，原来眼前的这位皇后，一只眼大一只眼小，塌塌鼻子，还是个肿眼泡，圆圆的，鼓鼓的，像是池塘里的青蛙和金鱼。陈阿娇也看清了子夫，但见她青丝黑亮，秀目生辉，唇红齿白，浅浅的酒窝里蕴蓄着无限风情，虽说没有化妆，但那雪肤花颜，足以征服任何一个男人。她不由得吸了口凉气，心想这个女人的姿色胜过自己百倍千倍，难怪皇帝一见倾心呢！陈阿娇故意一笑，说：“哟——！果真是个美人胚子，只是别忘了自己的斤两！一个民女，一个歌伎，也配做皇帝的嫔妃？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实话告诉你：凭你那婊子手段，想狐媚皇上，没门儿！你就给我在这冷宫待着，死后，我送你一张芦席，裹了拖出城去，喂狗！”说罢，一转身一扬手，摇摆着而去。子夫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她明白，陈阿娇是专门来奚落和羞辱她的，在她心灵的伤口上再撒上一把盐。人家的话固然尖酸刻薄，然而说的却也实在。自己出身微贱，怎能高攀皇家？武帝之所以宠幸自己，那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图个快活。这不？他快活之后，便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而且还打入了冷宫。世界就是这样残酷，这样无情。高高在上的人，永远高高在上，荣华富贵，花天酒地。而像自己这样的弱女子，除了遭受欺凌遭受侮辱外，又能怎样呢？皇权和传统是一座大山，高大无比，沉无比。
这座大山，注定是要压在没有权势没有背景的穷苦人身上的。你想摆脱，摆脱不了；你要挣扎，挣扎没用。子夫想到这里，彻底地失望和绝望了，因此想到一个“死”字。待在冷宫里，早晚是死，那么晚死不如早死。死了死了，一死全了。死并不困难。可以一头撞向墙壁或房柱，也可以悬梁自缢，立时便玉殒香销，再也没有折磨，没有痛苦，没有屈辱。转而一想，她又犹豫起来，为什么要死呢？自己才16岁，正像一株枝叶繁茂的海棠，花骨朵刚刚孕育出粉嫩的花苞，尚未绽放，忽然死去，岂不可惜？再说，自己究竟为谁而死呢？为皇帝吗？为皇后吗？为其他什么人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所以，自己暂时还不能死，好死不如赖活。俗话说得好：“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应当顺其自然，自己为什么跟自己过不去呢？子夫自顾胡思乱想，春月、秋花、李贵老大不平。春月说：“陈阿娇那德性，真让人恶心。”秋花说：“她若不是皇后，我直想抽她两个耳光。”李贵素来厚道，这时也愤愤地说：“跑上门来欺侮人，不像话，不像话！”他们三人知道子夫内心凄苦，照料子夫更加精心。越年便是建元三年（公元前138年），春天平平静静地过去，夏天姗姗来临。五月的一天，未央宫里传出一个消息：为给太皇太后祈福，朝廷决定裁撤宫内富余人员，遣散回家。春月、秋花立刻将消息告诉卫姐。子夫睁大眼睛，说：“是吗？”她的心随之动了起来，似乎黑暗的大门露出一点缝隙，让人看到了飘飘忽忽的一丝光亮……
第二节
裁撤宫内富余人员，确有其事。那天，武帝前往长信宫，拜谒太皇太后。馆陶长公主刘嫖也在那里。武帝看到，太皇太后确已失明，加之害病，精神大不如前。她仍坐在那张绣榻上，头发花白，眼窝深陷，两颊瘦削，面色灰暗，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那种威严。武帝叩头请安，心想人为什么会老得这样快呢？刘嫖代替窦太后，命武帝平身。刘嫖接着说：“太皇太后病成这样，我们儿孙总该做点什么，以敬孝心。”武帝说：“是啊！做点什么呢？”刘嫖说：“最好是积德行善的事，为太皇太后祈福。”武帝心里说：“还祈福呀？我巴不得她早点……”可嘴上却说：“行！我可以派人祭祀天地山川，祈求神灵，保佑太皇太后福寿绵长。”刘嫖说：“还有，宫内那些富余的宫监宫女，也该裁撤一些，让他们回家去和家人团聚，以体现太皇太后的恩德。”武帝说：“行！行！我这就去办，这倒是积德行善之举。”就这样，武帝做出了裁撤宫内富余人员的决定。他召来宦监令黄顺，命他审视优劣，分别去留，速速提出一个裁撤人员的名册来。数日后，名册拟就。名册上共有200余人，多是年老体弱的宫监和宫女。他们长期在皇宫里服役，充当奴隶，耗费了美好的青春年华，现在不中用了，纯属多余的了。不过，他们离开皇宫，等于跳出火坑，脱离苦海，恰也是一件幸事，所以无不欢欣鼓舞。陈阿娇身为皇后，对于裁撤宫监宫女这样的大事，自然是要过问的。她从黄顺手中要了名册，逐一细阅，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忽然，她想起了延年殿，想起了延年殿的卫子夫。按照常规，卫子夫是武帝宠幸过的女人，不当视为一般的宫女，当然也就不在裁撤之列。
可是，陈阿娇别有心眼，觉得卫子夫太年轻太漂亮，待在皇宫里总归是个麻烦，说不定哪一天，武帝会突然记起她来，再去和她幽会，重温旧梦，那可就糟啦！既然如此，何不趁这次裁撤的机会，将她遣散出宫，釜底抽薪，消除隐患，彻底断了武帝的念想呢？陈阿娇想到这里，嘴角露出笑意，命令黄顺说：“你把延年殿的卫子夫，还有那两个宫女，叫什么来着？”黄顺回答说：“春月和秋花。”“对！春月和秋花，也登记在名册上，一并裁撤遣散。”黄顺摇头，说：“这怕使不得。卫子夫上年迁居延年殿时，皇上特别叮嘱，要将她当做嫔妃看待，不得歧视，不得出现差错，若有差错，惟奴才是问的。”陈阿娇警觉地问：“皇上这样叮嘱过？”黄顺说：“这是大事，奴才不敢撒谎。”这样一来，陈阿娇更加坚定了裁撤遣散卫子夫的决心。武帝特别偏爱和关照那个狐狸精，那么此人必是个祸害。她定定神，说：“卫子夫算什么嫔妃？充其量也只是个宫女。你把她，还有那个春月、秋花，写到名册上。”黄顺略显迟疑，说：“这恐怕得请示皇上。”陈阿娇不耐烦地说：“叫你写上你就写上，皇上那里，我会去说。”黄顺不敢得罪皇后，只得说：“是！”延年殿里，子夫、春月、秋花得知她们的名字上了裁撤人员的名册，情不自禁地一阵欣喜，一阵激动。尤其是子夫，当初入宫，曾经充满向往和憧憬，很想陪伴风流天子，风风光光地度过一生。然而，命运偏偏同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她入宫仅仅一夜，就被打入冷宫，至今未见天子的面。这一年多来，她像弃妇，更像囚犯，过的是什么日子啊？所幸老天有眼，自己终于能够出宫了，出宫以后，可以和家人团聚，可以大声说笑，可以唱歌跳舞，自由自在，快快活活。哈哈！真是太好太美啦！春月和秋花在欣喜、激动之后，却又伤感起来，说：“我俩既没有家，又没有父母，出宫后无依无靠，怎么办呀？”子夫说：“这，不用担心，你俩出宫后就住我家，我们姐妹今生今世永不分离。”春月、秋花说：“你家人多，怕是不成。”
子夫说：“嗨！娘最疼我，她有办法。”李贵很不愿意，说：“你们都走了，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多没意思啊！”子夫说：“你可以常去凹凹庄看我们呀！我们酿椒花酒给你喝，做粉蒸肉给你吃，包你喝个够，吃个够。”当夜，子夫几乎没有合眼。她的思绪插上了翅膀，飞出延年殿，飞出未央宫，飘荡在蓝天白云下，流连在绿草花丛间。那里地域广袤，空气清新，没有牢笼，没有羁绊，人是自由的，心是自由的，尽可以享受属于自己的逍遥、悠闲的生活。第二天，便是遣散宫监宫女的日子。武帝亲临龙兴殿，正襟危坐，察看遣散事项的进行。龙兴殿是未央宫的一座便殿，宫中的琐杂事务，多在此殿处理。殿外，宫监和宫女聚集，排成长队。他们当中，许多人年过60，还是汉文帝和汉景帝时代的人手，入宫时间一般都超过四五十年了。出宫固然是好，但出宫以后，丢了饭碗，需要另谋生计，前景茫然。子夫、春月、秋花也排在队中，因为年轻，分外显眼。人们纷纷投过来疑惑的目光，意思是说：“她们尚未成年，怎么也被遣散了呢？”宫监宫女依次进入龙兴殿。黄顺手捧名册，每念一人的名字，那人向前，跪拜武帝，说：“谢万岁恩典！”武帝没有什么表示，即意味着同意，那人便可退去，算是获准遣散了。遣散事项进行得非常顺利，眨眼间100多人通过了程序。武帝静静地坐着，双目凝视，没说一句话，表明跪拜的宫监宫女可以遣散，无需啰嗦。“卫子夫——！”黄顺又念了一个名字。卫子夫？武帝听到这个名字，像是遭了电击一般，浑身一震。怎么？她也在裁撤和遣散的人员之列？这一年多来，武帝其实是天天惦记着和想念着子夫的。他记得，上年上巳节，在平阳公主家，从第一眼见到子夫起，他就爱上了她和迷上了她；他带她进未央宫，有心纳她为嫔妃，不想皇后陈阿娇大发醋劲，伙同其母刘嫖，跑到太皇太后那里告了黑状；太皇太后铁石心肠，板着面孔下令，让将子夫禁锢冷宫，不许二人见面。自己当时出于江山重于美人的考虑，违心地照办，因而冷落了子夫，甚至违背诺言，没有回去见她一面，实在辜负她和委屈她了。他还记得，自己当时是吩咐宦监令黄顺的，妥善安置子夫，不得有半点歧视。怎么？今天遣散富余人员，其中竟有子夫？这时，子夫款款进殿，冉冉而至。武帝倾身，睁大眼睛，但见子夫穿一身绿色长裙，简约梳妆，不施脂粉，眉黛唇朱，肤白如雪，鸦鬟蝉鬓，亭亭玉立，犹如出水芙蓉，娇艳清纯。她还像上年那样妩媚，只是清瘦了几分，眉眼间有着淡淡的哀愁。子夫行至武帝座前，跪地施礼，逼住娇喉，呜咽着说：“奴婢自愿出宫，谢万岁恩典。”
那声音依然像莺啼柳枝，撩人心扉。武帝看着子夫，触起前情，又惊又愧，又怜又爱，当即起身，扶起子夫，抓着她的双手，嗫嚅着说：“朕……朕有负于卿。”子夫听了这话，泪如雨下，一滴一滴，滴落在武帝的手背上。武帝越发怜惜，说：“卿的苦楚，朕能想像，只是往日之事，朕也是迫不得已，愿卿谅解。好在今日不同往日，还望卿能留在宫中，留在朕的身边。”子夫仍在流泪，欲语未语。武帝转身命黄顺说：“你立即将卫贵人安顿在合欢殿，其他人遣散之事，以后再说。”“遵旨！”黄顺恭敬地回答。春月和秋花是紧随在子夫后面等候遣散的，子夫被留下，她俩也就出不了宫了。这一切是在瞬间发生的，不容子夫有过多的考虑。当武帝抓着她的双手的时候，她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愁苦，有悲哀，有怨恨，同时也有爱恋。她的身子毕竟被他占有了，她已是他的人，谁也否定不了这个事实。他虽然无情无意，对待女人像对待衣服一样，想穿就穿，想扔就扔，然而人家是皇帝，乃天下至尊啊！自古以来，有几个皇帝是有情有义的？况且，他冷落自己，或者说抛弃自己，也是事出有因，他的祖母、姑母、皇后联手施加压力，他不低头行吗？因此，当他提出要她留在宫中的时候，她很想回答个“不”字，然而“不”字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实实在在地说，她又何尝不想跟他重新和好，欢度那销魂夺魄的美好时光呢？子夫正在出神，黄顺说话了：“卫贵人！请吧！”子夫又看了武帝一眼。武帝正含笑凝视着她。她的面颊一红，低首移步，由春月、秋花扶着，缓缓地出了龙兴殿。李贵正坐在延年殿的门口，心里空落落的，见子夫她们回来，忙问：“让走啦？”秋花拉着长腔，说：“走不成啦！”李贵不解，说：“怎么啦？”春月说：“皇上又让卫姐留下了。”李贵高兴起来，说：“那好啊！我们几个人不又在一起了？”秋花撅着嘴，冲冲地说：“好什么呀？还不知是福是祸呢！”说话间，黄顺带领几名宫监宫女，前来帮忙，帮着子夫等移居合欢殿。合欢殿是未央宫“后宫八区”中的一座宫殿，位于椒房殿的西南。殿内宽大高敞，彩饰藻绣，处处镶嵌着珍珠、玛瑙、翡翠，玉阶彤庭，珊瑚碧树，景象极其华丽侈靡。武帝让子夫移居此殿，显然是对她另眼相看了。当晚，武帝兴致勃发，微笑前来。子夫盛装迎接，正欲下拜。武帝急忙拦住，揽她入怀，重叙一年多的离情别绪。子夫故意说：“皇上不必如此，倘若被皇后知道，奴婢死不足惜，恐于皇上也有诸多不便。”武帝说：“今非昔比。太皇太后病入膏肓，谁也奈何不得朕了。”子夫说：“谁也奈何不得皇上，奴婢可又要进冷宫了。”武帝说：“不会不会！没有朕的命令，谁也没有那个胆！”子夫说：“但愿如此吧！”武帝说：“朕午睡做梦，梦见卿站在花园里，身后有几株梓朕生个皇子不成？”子夫红了脸，说：“哪能呢？”此时此刻，二人都是欲火燃烧，激情澎湃，遂携手进入内殿，再图好事。有道是：“久别胜过新婚。”武帝和子夫相隔一年多，重新欢聚，情浓意炽，酣畅淋漓。一宵湛露，特别覃恩，十月欢苗，就此布种。卫子夫二度得宠，偏偏的就怀孕了。
第三节
卫子夫重新得宠，而且堂皇地住进了合欢殿，这是皇后陈阿娇始料不及的。她后悔在名册上增加了卫子夫的名字，反使武帝和情人得以见面，致有今日。早知如此，不若不予理会，让那个骚狐狸无声无息地死在延年殿算了。错！错！错！臭！臭！臭！自己走的这步棋太错太臭了！她异常恚恨，前去找武帝理论，哭着闹着，要武帝莫忘金屋藏娇的诺言。武帝冷笑，说：“金屋藏娇？没错，朕说过这话。可你这个‘娇’得下蛋生崽呀？大汉江山需要皇嗣，懂吗？皇嗣！你不生儿子，朕得另找人生，不行吗？卫子夫刚得宠幸，她就怀孕了。你呢？你也怀孕给朕瞧瞧。没有这个本事，就回到你的椒房殿去，省得丢人现眼！”武帝一番话，揭到陈阿娇的短处。她无词辩驳，愤愤而去，一面出钱求医，服用各种秘方，以求怀孕；一面绞尽脑汁，多方设计，欲害得宠的歌伎。怎奈老天偏不作美，任她怎样谋划，自己的肚子没有反应，卫子夫却顺顺当当地生了个女儿。武帝开始当爸爸了，又喜又乐，正式封子夫为夫人。夫人是皇帝嫔妃的名号之一。也就是说，卫子夫已不再是什么野女人，而是堂堂正正的嫔妃了。宫中规矩，每月初一、十五两天，嫔妃要到椒房殿向皇后请安，接受训示。武帝担心子夫谒见皇后，可能会受到虐待或羞辱，所以特地颁旨宣布：初一、十五，卫夫人不必去向陈皇后请安。
陈阿娇闻旨，心口像被捅了一刀，狠狠地说：“皇帝这样袒护那个骚狐狸，她不是比皇后还皇后了吗？”陈阿娇愤愤不平，回家去找母亲窦太主商量对策。窦太主武帝的姑母，因为年龄大了，女儿又是皇后，所以从太皇太后姓，改称窦太主。窦太主和丈夫陈午，一直住在长安南面中门安门外的庄园里，那里高房广舍，绿树环抱，荷池静谧，景色优美。窦太主见宝贝女儿受到冷落，自然生气，拉了陈阿娇，说：“走！找太皇太后去，她会给我们做主！”她刚想出门，却又退了回去，说：“不行啊！太皇太后一直病着，气息奄奄，她是管不了咱娘儿俩的事啦！”陈阿娇哭丧着脸，说：“娘总得想个办法呀！”窦太主来回走动，说：“是啊！总得想个办法，总得想个办法。”窦太主有个家僮叫董偃，十六七岁，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而且聪明伶俐。他见主人母女着急，凑向前说：“小人倒有一法。”窦太主和陈阿娇忙问：“快说，你有何法？”董偃说：“卫子夫新封夫人，在她身上不好下手。卫子夫有个弟弟叫卫青，最近到建章宫当差，不如将他抓来，给点厉害，让卫子夫知道，她是几斤几两。”陈阿娇一撇嘴，说：“那又怎么样？我们就是把卫青杀了，她卫子夫不还是待在合欢殿？”董偃说：“不！这叫敲山震虎。整治卫青，是为了观察各方面的反应，如果没有动静，就再……”窦太主沉思片刻，说：“这个办法治表不治本，不过倒可一试。”她停了停，又说：“小董子！你去叫几个家丁来，我要当面布置任务。”董偃讨好地一笑，说：“好哩！小人这就去叫人。”花开两朵，各摘一支。
且说卫青，他是怎么到了建章宫的呢？卫青是郑季和卫媪私通所生的儿子，年龄小卫子夫两岁。卫媪一手拉扯着五个儿女，生活极其艰难。卫青却有志气，在艰难中磨炼了积极上进、不屈不挠的性格。他六七岁的时候，被卫媪送进凹凹庄的私学读书，识字以后学会时髦，给自己取了个字，叫做仲卿。私学的老师姓梁，身体瘦弱，胡须稀疏，常年穿一件蓝布长袍，说话走路总是慢慢悠悠。梁老师很有学问，通晓历史，肚里装着许许多多的故事。他最爱给学生讲故事，故事的题材相当广泛，什么虞舜孝悌、大禹治水、武王伐纣、商鞅变法、完璧归赵、荆轲刺秦、秦灭六国、垓下之战，什么妲己妹喜、褒姒西施、牛郎织女、吕不韦和秦太后私通、孟姜女哭倒长城，等等。他讲每个故事，都是绘声绘色，扣人心弦。学生们听得津津有味，喜得抓耳挠腮，忘乎所以。卫青是在听梁老师的故事中长大的。相比而言，他更喜欢那些真刀真枪打仗的故事，骏马嘶鸣，战车滚滚，设谋施计，刀光剑影，那样的故事听起来，解馋，过瘾。卫青从梁老师的故事中，知道春秋时期有个孙武，齐国人，当了吴国的将军，戎马生涯四十多年，多次打败强大的楚国和晋国，使吴王称霸诸侯，显赫一时。孙武著有《孙子兵法》一书，那是历代将帅必读的经典著作。他还知道战国时期齐国大将田单，施用反间计，使燕王贬逐了乐毅，而后使用火牛阵，夜袭燕军，大获全胜，一举夺得七十余城。此外，还有孙膑、吴起、廉颇、王翦、尉缭子等，都是赫赫有名的武将，统帅大军，四处征战，为各自的国家建立了功业，威名永传。
卫青从梁老师的故事中，还知道汉朝北方有个敌国叫匈奴，匈奴单于很坏很坏，动不动就兴兵南侵，践踏大汉的国土，杀戮大汉的百姓，抢掠大汉的财富，危害极大。卫青非常气愤，一次询问梁老师说：“匈奴这样坏，我朝为何不把它消灭呢？”梁老师很惊讶他的学生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一字一顿地说：“是啊？为何不把它消灭呢？原因很多，主要是国家实力问题，力不如人，就要挨打，就要受辱，没有办法呀！所以，老师希望你们赶快长大，学好本领，报效国家，成为栋梁之才！”梁老师的这几句话，在卫青稚嫩的心灵上打下了深刻的烙印。他决心锻炼体格，学习武艺，日后能成为一名战士，抵抗匈奴，杀敌立功。当然，他更希望能成为一名将军，统领千军万马，驰骋疆场，一显威风。他开始阅读《孙子兵法》了。他明白，若想成为将军，就必须懂得军事理论和战略战术，否则，只能是庸才和蠢材，很难有所作为。卫青十四五岁的时候，曾随哥哥卫长君去了一趟甘泉（今陕西淳化）。当地一个相面的，直怔怔地看着卫青，惊讶地说：“小兄弟！别看你现在不怎么起眼，将来定当大贵，前程无量呢！”卫青腼腆地一笑，说：“嘿！瞧你说的。”相面人说：“没错没错。我这个人相面，从不说假话。你呀！要不了多久，必定拜将封侯！”卫青回家，将此事告诉母亲卫媪。卫媪一听，笑出了眼泪，说：“托他吉言，但愿我儿能有出息。”建元二年（公元前139年），武帝艳遇子夫，子夫进了皇宫。平阳侯府的歌舞班缺了子夫这个主角，大不如昔。平阳公主刘玫一狠心，遂将歌舞班撤了。子夫的姐姐卫君孺、卫少儿没了职业，回到家里。卫媪家中地方狭小，儿女住宿成了问题。她无可奈何，只得厚着老脸，央求刘玫，请给卫青谋个差使。刘玫没说二话，同意让卫青到府中牧马。卫媪欢天喜地，磕头作揖，感谢公主的大恩大德。到了建元五年（公元前136年），卫青17岁了，长得身材魁伟，相貌堂堂，俨然一个美男子。刘玫看着喜欢，提拔他当了骑奴。所谓骑奴，就是牧马的奴隶，平时牧马，主人外出时，骑马相随，充当护卫，兼起仪仗的作用。这一年，子夫生了女儿，取名刘妍。武帝异常兴奋，除在宫中陪伴娇妻爱女外，还常去上林苑射猎。一天，他带领一帮侍从，射猎直至浐河边。草丛中窜出一只白兔。武帝发现，策马追逐，追到一个土丘旁边，白兔不见了，却见10余匹马在那里吃草。那些马匹高大健壮，毛色溜光，红色白色黄色棕色，映衬着绿油油的草地，煞是好看。可是牧马人呢？怎么不见影呀？武帝大喊一声：“哦——！有人吗？”“人在这里！”武帝循声望去，但见土丘一角，坐着一个壮实的青年，方脸大耳，虎气生生，背靠杨树，正在读书。武帝觉得好奇，跳下马来，走前几步，说：“呵！一边牧马，一边读书，好兴致啊！”青年见来人一身猎装，英气勃发，料非等闲之辈，说：“反正闲着，读书权当消遣。”武帝说：“读的何书，如此专注？”青年没有答话，双手将一片竹简递给来人。武帝接过，展开读道：“兵者，国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武帝大惊，说：“你读《孙子兵法》？”青年微微一笑，说：“怎么？牧马人读《孙子兵法》，稀奇不是？”“这……，啊！不，不”，武帝掩饰着尴尬，说，“不过，敢问这位兄弟，你读兵书，为了什么？”“为了当战士当将军，抗击匈奴，保家卫国！”青年朗声回答，语气坚定。“好！有雄心，有气魄！”武帝喝彩，竖起大拇指，又说：“敢问兄弟尊姓大名，何方人氏，从事何业？”青年抱拳说：“在下姓卫名青，祖籍平阳，现住京城，为平阳侯府中骑奴。”武帝大笑，一拍青年的肩膀，说：“嗨！原来是自家人呀！”青年莫名其妙，疑惑地说：“你是……”这时，韩嫣、公孙贺、公孙敖、东方朔等驱马飞驰而来，见了武帝，翻身下马，说：“皇上跑得太快，臣等……”皇上？卫青惊诧万分，原来眼前这位来人竟是皇上，当然也就是平阳公主的弟弟和自己的姐夫。他惊得不知所措，慌忙跪拜在地，说：“小民有眼无珠，怠慢皇上，罪该万死。”武帝笑呵呵地扶起卫青，说：“朕听平阳公主和子夫说起过你，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也算有缘。”他非常欣赏卫青的体格、仪表和精神，说：“你呀，就不必再当什么骑奴了。这，朕会跟平阳公主打招呼。从明日起，你可到建章宫当差，加进骑士的行列，陪朕射猎，怎样？”卫青跪地叩头，说：“谢皇上！”武帝转而对军校公孙贺、公孙敖说：“这事，你俩好好安排。”公孙贺、公孙敖说：“遵旨！”他俩是叔伯兄弟，也是从军校升任卫尉的，赶忙走过去和卫青说话。从这一刻起，他俩和卫青成了最要好的朋友。武帝和卫青告别，带领侍从，飞身上马，呼喇喇地驰去。卫青打一个唿哨，放牧的马匹聚拢来。他摸摸红马白马的额头，拍拍黄马棕马的肚皮，内心充满喜悦，赶马回城。这一天，对于武帝和卫青来说，都是不平常的一天。他们不仅结识了，而且在未来的岁月中，一人决策帷幄，坐镇指挥，一人金戈铁马，统兵征战，攻伐匈奴，轰轰烈烈，演出了一幕威武雄壮的史剧来。
第四节
建章宫位于长安城的西侧，是上林苑中的一座离宫。武帝射猎，一般多从此宫出发，射猎归来，也常在此宫歇息。卫青从平阳侯府到建章宫，从骑奴到骑士，跨越了人生里程的一个重要阶段，眼前展现出了全新的绚丽的图景。对此，卫媪咧着嘴笑，郑季偷偷地乐。子夫和刘玫更是高兴，她们相信卫青会大有作为，从而成为武帝振兴大汉的得力帮手。这一天，武帝和骑士们约定，下朝以后即从建章宫出发，去咸阳原射猎。卫青早早起身，按照常例，准时到建章宫外蹓马太阳升起，雾气弥漫，花瓣和草叶上闪动着晶莹的露珠。卫青牵着马在城河边蹓跶，接近一片树林。冷不防，树林中窜出几个蒙面的彪形大汉来。卫青一愣神儿，一个大汉眼尖手快，将一只黑布口袋套在了他的头上。卫青尚未反应过来，其他大汉手脚麻利，用粗粗的绳索将他捆了，横抱着放到马背上，然后发一声口哨，各各上马，急驰而去。“救命——！救命——！”遭人绑架的卫青挣扎着，发出求救的呼喊。建章宫门前恰有一名宫监在扫地，听到了卫青的呼喊，匆忙跑进宫内，大声喊道：“快来人哪！卫青出事了！卫青出事了！”公孙贺、公孙敖兄弟正和骑士们整理马具，急急地跑出宫来，顺着宫监手指的方向，看到了远去的几个骑马人。公孙敖性烈如火，把手一扬，说：“快！追！”他和十余名骑士转身牵马，跃上马背，双腿一夹，发一声“驾”，风驰电掣，流星赶月般地追了下去。不用说，绑架卫青的蒙面人不是别人，正是窦太主指派的家丁。
窦太主给家丁下达的命令是：“去！到建章宫去把卫青给我抓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董偃站在一边，加重语气说：“事情要做得利索，但要保密，不可暴露你们的身份！”蒙面人得手以后，飞马驰回窦太主的庄园。他们乐于干这种事儿，因为事后得到的赏赐相当可观。家丁绑架了卫青，沿着护城河岸一阵疾驰，转眼到了城的西南角，折向东行，过了长安城南面的西安门，前面就是安门。他们见后面没有动静，随即放松缰索，缓缓前行。就在这时，公孙敖和十余名骑士呼喇喇地擦肩驰过，掉转马头，截住了他们的去路。公孙敖圆睁怒目，大喝一声，说：“呔！何路强贼？大白天敢到建章宫绑架骑士，真是狗胆包天！”卫青听出是公孙敖的声音，挣扎着喊道：“公孙哥哥！快快救我！”蒙面人没料到情况突变，策马欲逃。公孙敖命骑士向前，两三个对付一个，挥拳踢脚，三下五除二，便将蒙面人统统打下马来。公孙敖去马背上解下卫青，揭去黑布口袋，说：“好兄弟！你受惊了！”卫青揉揉眼睛定定神，说：“无妨，只是我平白无故，这伙混蛋为何要用下三滥的手段，绑架我？”公孙敖说：“这好办，问问这伙混蛋便知。”骑士早已扯去蒙面人的面罩，他们共是五人，均为五大三粗的壮汉。公孙敖板起面孔，问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人：“敢问你们是哪路神仙，为何绑架我卫青兄弟？”那人叫朱大头，脑袋很大，鬓角一缕白毛非常显眼，支支吾吾，不想回答。公孙敖怒不可遏，朝他脸上猛击一拳。朱大头打了趔趄，顿时鼻青脸肿，鼻孔里已流出血来。骑士们看到公孙敖动手，也就拳击脚踢，把另外几人收拾得跟龟孙子似的，老老实实，服服帖帖。朱大头害怕挨打，硬着头皮说：“我们是奉命行事。”公孙敖说：“奉谁之命？”朱大头迟迟诿诿，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窦太主。”
卫青火冒三丈，说：“什么窦太主？我跟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绑架我？”朱大头说：“这，我们不清楚。”公孙敖见事情涉及到皇后的母亲和皇帝的岳母，不由皱起眉头。这时，公孙贺带领骑士赶到。公孙敖说明情况。公孙贺沉思，说：“看来此事与后宫有关，非同小可，得奏明皇上。”他俩放掉了其他人，只押了朱大头，回建章宫盘问。公孙贺等刚刚回到建章宫，武帝带着韩嫣、东方朔等，亦到建章宫。他是按照约定去咸阳原射猎的，相当准时。骑士们跪地接驾，口呼万岁。武帝说：“准备好了没有？好了这就出发。”公孙贺跨前一步，说：“臣有一事奏告皇上：此前一个时辰，有人到建章宫绑架卫青。幸亏我们发现得早，公孙敖及时将卫青救回。”武帝大惊，诧异地说：“什么？绑架朕的骑士，谁有那个胆？”公孙贺说：“绑架人招认，他们是受了窦太主的指使。”武帝又是一惊，说：“窦太主指使？她想怎么样？”公孙敖推出朱大头。朱大头跪地，一个劲地磕头，如实地叙武帝勃然大怒，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自然而然地想到，这肯定是皇后陈阿娇，嫉妒子夫得宠，回家搬动刘嫖，企图杀害卫青，敲山震虎，杀鸡给猴看。她们母女，竟然不把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哼！这还了得？武帝的脸涨得通红，一摆手，说：“今天不射猎了，回宫！”说着，步出建章宫，愤愤而去。公孙贺唤过朱大头，厉声说：“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到建章宫来抓人，等于玩火，当心点！权且饶你一命，滚！”朱大头不敢吭声，灰溜溜地离去。
武帝回到未央宫，越想越气，说：“哼！你们欲害卫青，朕偏偏擢用卫青，看谁敢动他一根汗毛！”当即颁旨，任命卫青为侍中。侍中是自列侯以下至郎中的加官职衔，侍从皇帝，没有实权。数日后，武帝再次颁旨，任命卫青为大中大夫。大中大夫是大夫中最高的职务，相当于皇帝的高级顾问。卫青升任此职，就是朝廷的高级官员，银印青绶，年俸千石，地位超过韩嫣、公孙贺和公孙敖，而和东方朔平起平坐了。卫青得到重用，子夫心中喜悦。她想到卫青、春月和秋花，都已到了婚嫁的年龄，请求武帝给予赐婚。武帝高兴，遂命春月嫁卫青，秋花嫁公孙敖。子夫的姐姐卫君孺，尚未出嫁。武帝成人之美，索性命她嫁公孙贺。子夫为使武帝开心，提议让公孙贺和卫君孺、卫青和春月、公孙敖和秋花，同日成婚。武帝拍手叫好，命在覆盎门内，给三对新人各赐一座府第，并赠送丰厚的喜礼。婚礼之日，覆盎门内一条街，锣鼓唢呐，吹吹打打，红红绿绿，人声鼎沸，三对新人，同时成就了美满姻缘。接着，又有圣旨下达：公孙贺升为太傅，公孙敖升为大中大夫，就连卫青的哥哥卫长君，也升任侍中。这真是皇恩浩荡，喜上加喜，人人山呼万岁，个个感谢圣恩，卫府和公孙府内外，一片欢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