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时代的李白是怀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的。他不想当小官,就连唐朝一般读书人所热衷追求的科举考试,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要参加。他的理想是一举而至卿相,“相与济苍生”。他所敬佩的古人多半也不是什么诗人或学者,而是鲁连仲、诸葛亮、谢安一类为国家建立奇功的人物。这种理想看起来有些不太实际,但他的产生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一方面是盛唐的富庶安定的社会环境,培养了青年人对事业前途的热望;一方面是他对自己才能的高度自负。他所看到的一般官吏都很庸俗,他以为一个富有才能的人是一定能够受到别人的尊重的,并且一定能够有施展才能的机会。这种带有一点浪漫色彩的青少年情怀,使他在开始漫游时所抱的理想很高,也认为事情很容易,“不屈己,不干人”,只要以自己的才能在社会上树立声誉,就可以有机会得到成功。抱着这样的远大志向,李白带着很多钱,离开家乡,从三峡出发,来到了襄阳。
在湖北的襄阳,李白流连了一个时期,《襄阳曲》和《襄阳歌》就是在这个时候写的。在《襄阳歌》当中,他说:“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舒州杓,力士铛,李白与尔同死生。”可见,这时的李白已经很能饮酒了。但这个时期的饮酒与后期的“愁多酒虽少,酒倾愁不来”的情形不同,这时是“酒酣益爽气,为乐不知秋”的。他这时生活得很豪迈放纵,对前途充满了乐观进取的精神。“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醉后可以肆无忌惮地表现自己的傲岸态度,这种“轻王侯”的想法确实是当时的真实感情,因此,他这时的饮酒和他的侠义行为是不可分的,都是一种豪放情绪的宣泄。
在襄阳流连了一个时期以后,他就经过荆门,来到了武汉,以后又泛舟洞庭湖,游历了各地的很多名山大川。这时和他一起漫游的是一个名叫吴指南的朋友,在洞庭湖时,吴指南病死了,李白非常伤心,伏在吴指南的尸体上失声痛哭,甚至把眼睛哭出血来。他暂时把吴指南的尸体掩埋在湖边,就又到其他地方游历去了。过了很长时间,李白又去看望吴指南尸体存放的地方,那时尸体的筋骨还没有完全腐烂,他就亲自用刀子洗削身体,然后正式安葬在鄂城(今武昌)的东面。由此可以看出,李白对朋友是非常讲义气的。
在游历扬州的时候,“不逾一年,散金三十余万,有落魄公子,悉皆济之”。这里所说的落魄公子,都是一些怀才不遇的人,李白对他们是很同情的。他在《赠友人》诗中说:“人生贵相知,何必金与钱”,“黄金逐手快意尽,昨日破产今朝贫”,“归家酒债多,门客粲成行”,他饮酒挥霍,都是为了结交豪侠的知心朋友。李白年幼的时候就学过剑术,自己就是“少任侠”,而在远地漫游的生活中,又必须要结交一些知心的朋友,何况李白远游的主要目的,就是要寻找知音和建立自己的声誉,这就要求他必须轻财重义。
从四川离开以后,经历了大约3年的光阴,在李白27岁的时候他来到了湖北的安陆。在安陆,他和唐高宗时当过宰相的许圉师的孙女结了婚。他的妻子也是一个很有才的女人,据资料记载,李白曾做《长相思》乐府,最后的句子是:“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境前”。他的妻子看后,对他说,武后的诗中不是有“不信比来常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的句子吗?李白因此感到很怅然。由此可以看出,他的妻子也是读了很多书的。在此后,他大体上过了10年相对稳定的生活。在这期间,他以安陆为中心,仍然经常到各地去漫游。在漫游过程中,他结识了当时著名的诗人孟浩然。孟浩然比李白大11岁,这时已经归隐了,过着饮酒作诗的生活。李白的《赠孟浩然》一诗说:
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可以看出他对孟浩然的退隐及饮酒赋诗的行为是很佩服的。在唐代诗人中,和李白有过交谊的人并不多,只有孟浩然、王昌龄、杜甫、贾至等几个人,而受到李白赞誉的人则更少。孟浩然的志趣和李白当时的心境是很相投和的,因此也就得到了李白的爱慕。李白的《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一诗说:“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这首七绝是很著名的。他还有一首《春日归山送孟浩然》诗,说明他们的交谊是很亲密的。
在李白30岁的时候,他离开了安陆,向北游历到山西的太原。和李白一起在山西游历的,是元参军。元参军的父亲是山西守边防的武官,他去太原时就住在元参军的家,并以太原为中心去畅游周围的名胜。“时时出向城西曲,晋祠流水如璧玉。浮舟弄水箫鼓鸣,微波龙鳞莎草绿。”后来他回忆说:“此时欢乐难再遇”,说明了这一段时光在他的漫游生活中是很畅快的。在太原时,他认识了后来成为名将的郭子仪,郭子仪那时还是一个小兵,因为犯了错误,要受到处罚。李白看见他很有才能,就替他说情,免除了处罚。据说后来李白因为跟随李璘而获罪时,郭子仪已经成为名将,曾经出力解救过李白。从这个故事可以看出李白是一个很看重人才的人。
接着李白又东游齐鲁,最常住的地方是任城和沙丘(今山东的济宁和掖县),而且他就在沙丘安了家。这时他和孔巢父、韩准、裴政、孙叔明、陶沔五人共同隐居在泰山南边的徂徕山上,常常在一起饮酒唱歌,当时人称“竹溪六逸”。李白在《送韩准、裴政、孔巢父还山》一诗中,翔实地描写了他们之间的隐居生活和志趣。
猎客张兔罟,不能挂龙虎。所以青云人,高卧在岩户。韩生信英颜,裴子含清真。孔侯复秀出,俱与云霞亲。峻节凌远松,同衾卧盘石。斧冰溯寒泉,三子同二屐。时时或乘兴,往往云无心。出山揖牧伯,长啸轻衣簪。昨宵梦里还,云弄竹溪月。今晨鲁东门,怅饮与君别。雪崖滑去马,萝径迷归人。相思若烟草,历乱无冬春。
从这首诗中,可以看出他们之间的友谊是极其亲密的,也可以看出这些人的傲岸气概。
李白的傲岸自负常常受到别人的嘲笑,可他并不因此丧失他的自信心,这种情形,在《上李邕》一诗中表现得最为明显。李邕是当时著名的书法家,做过北海太守,比李白大20多岁,李白见到他时,他已经60多岁了,可以想象,这样一位有名望的老年人自然是看不惯李白的那种态度的,就对李白发出一些劝告,于是李白就回答他说: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时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李白从少年时代开始就喜欢以大鹏自比,因此常受到一些人的嘲笑和误解。他对此不但无所顾忌,甚至给以较为激烈的抨击。
离开山东之后,李白又到南方各地去游历,漫游于江苏、安徽、浙江等地。经过多年的社会磨练,他对当时的政治现实有了比较清楚的认识,在他写的《丁都护歌》中,对劳动人民的艰辛劳动有了较为深刻的描写。
云阳上征去,两岸饶商贾。吴牛喘月时,拖船一何苦。水浊不可饮,壶浆半成土。一唱都护歌,心摧泪如雨。万人系盘石,无由达江浒。君看石芒砀,掩泪悲千古。
从这首诗中,可以看出诗人对社会现实的关注,也可以看出对劳动人民的深深同情。
公元738—739年,李白正在江苏、安徽等地游历的时候,唐玄宗依仗社会经济的富裕和国力的强盛,对北方的契丹、突厥等发动了好几次战争,这些战争虽然有的胜利了,但却加重了人民群众的负担,征役频繁起来,离妻别子的情景很惨。看到人民的痛苦,李白对战争表示了强烈的不满。《乌夜啼》一诗就是表现战争给人们带来流离远别的痛苦的:
黄云城边乌欲栖,归飞哑哑枝上啼。机中织锦秦中女,壁纱如烟隔窗语。停梭怅然忆远人,独宿孤房泪如雨。
此外在《古风》第14首诗中,除了对人民的同情外,他对那些趋使士兵发动战争,迎和皇帝好大喜功心理的将领们,也表示了深刻的不满,看出他对社会现实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这首诗是这样写的:
赫怒我圣皇,劳师事鼙鼓。阳和变杀气,发卒骚中土。三十六万人,哀哀泪如雨。且辈就行役,安得营衣圃。不见征戍儿,岂知关山苦。争锋徒死节,秉钺皆庸竖;战士涂蒿莱,将军获圭组。
到了公元742年,李白42岁的时候,到了浙江的会稽,与道士吴筠共同居住在剡中。正在这时,皇帝召见吴筠,吴筠就在唐玄宗面前推荐了李白,唐玄宗也从其他方面听到过李白的名声,于是就接连下了三道诏书,命他到京城去。
在临行之前,李白写下了一首《南陵别儿童入京》:
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争光辉。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从这首诗中,不难看出李白当时那种兴奋、激动、得意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