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李福禄便背着一个老者,气喘吁吁地小跑了过来。
让赵乾感到惊讶的是,老者虽然须发皆白,但脸上的肌肉却十分饱满,而且皱纹很少,丝毫不见老态。
老者刚从李福禄的背上下来,李宝德就赶忙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后辈之礼,说道:“王老哥,冒昧请您过来,实在是太失礼了。”
被他亲切称为王老哥的老仵作只是笑着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谁让老夫最是管不住这肚里的酒虫呢,哈哈。”
说完这话,王仵作又看着赵乾,笑道:“这位小哥倒是眼生的很,应该不是我雅州本地的青年俊彦吧?”
没等赵乾自己回答,李宝德便接着话茬答道:“正是,王老哥果然眼尖,这小子乃是成都府人士,姓赵名乾。”
说罢,又对着赵乾说道:“还不快给王伯父行礼?”
赵乾此刻本就对这老头很感兴趣,于是也上前行了一礼,“赵乾见过王伯父。”
王仵作笑着点了点头,盯着赵乾看了半天,突然开口道:“乱天之人,贤侄前途不可估量啊,李老弟,你们李家得此良婿,必定大兴啊!”
听了这话,赵乾心里顿时一个嘀咕,乱天之人,什么是乱天之人?
难道这老小子居然看出自己是个穿越者了?
李宝德也听不出这话中的深意,只是笑了笑道:“王老哥过奖了,这小子只不过是侥幸剿了个匪罢了,哪里当得起王老哥这么夸奖。”
对此,王仵作并未继续多言,只是抛给李宝德一个玩味的眼神,便径直朝那些尸首走了过去。
俗话说,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虽说王仵作给赵乾的第一印象,是比起仵作更像个神棍,但王仵作验起尸来,确实是十分的专业。
不仅吩咐人取来清水,净手洗鼻,更是从随身背着的木箱内,取出好几个各种各样的古怪工具。
王仵作检查的很是细致,光是那些尸首的嘴巴,他就撬开检查了数遍,就连这些死者的喉咙,他的伸手进去搅动了一番。
“咦,这是何物?”
王仵作惊疑一声,将手从那死者的口中抽出。
众人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王仵作的中指指尖粘着一个很小的片状物体。
将手在清水中搅动一番后,王仵作这才拿起一旁的镊子,小心翼翼的将那个片状物体从水中夹出。
仔细观察了一段时间,这才肯定的说道:“要是老夫没有看错的话,这东西应该是片鱼鳞,而且从其外表和形状来看,应该是鲤鱼的鳞片。”
鲤鱼?
赵乾听了之后,心中有些释然又有些疑惑。
鲤鱼土腥味极重,这就能很好的解释,为什么过了一晚,这些死者的口中还有鱼腥。
而且鲤鱼随手可捞,价格也很便宜,这些以马寿为首的泼皮自然也享用得起。
但众所周知的是,鲤鱼并不含任何毒性,而且自己后世也从没听说过有人吃鲤鱼吃死的。
难道,这些人的死,真的是因为喝了李家的酒?
想到这儿,赵乾连忙告罪一声。
找了个没人打扰的偏僻角落,掏出藏在怀中的手机,上网找寻答案。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他居然真的在网上找到了关于鲤鱼吃死人的消息。
网上说,鲤鱼本身无毒,但和其他一些食材药物同时服用时,就会产生毒素,比如绿豆、芋头、鸡肉、南瓜、荆芥、甘草等等就不可以和鲤鱼同时食用。
赵乾虽然不精通做菜,但他也知道,一般人家煮鱼的时候几乎不会放绿豆,但这也不能排除马寿他们吃过绿豆的可能。
芋头自然也是同理,但鸡肉却怎么也不可能。
赵乾虽然不熟知历史,但他也知道,古人养鸡可不单纯的是为了吃鸡,古人养鸡,更多的目的是为了鸡肚子里的鸡蛋。
至于南瓜那就更不用考虑,因为南瓜是在明朝的时候才传入中国,现在就算仁宗赵祯想吃,恐怕也吃不到。
荆芥?甘草?
赵乾又上网搜索了这两样东西,这才对这两样东西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荆芥和甘草都是中药材,而且和鲤鱼同食,都很有可能使人产生中毒现象。
将手机收好后,赵乾又带着一肚子疑问回到众人当中,告罪一声说道:“各位实在不好意思,人有三急。”
为了进一步确定自己刚才从网上得到的消息,打过招呼后,赵乾便凑到王仵作身边,问道:“王伯父,你知不知道鲤鱼和哪些东西一起吃,会使人中毒。”
王仵作停下手里的动作,略微思索后答道:“我记得先师曾经说过,鲤鱼与甘草、荆芥同食,会使人腹中绞痛,但这一说法是否属实,老夫也无从得知。”
赵乾微微点头,又道:“晚辈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伯父,那就是这些人生前是否中过毒。”
“从死相上来看,这些人生前确实很有可能中过毒,但老夫刚才用银针插入这些人的腹内时,银针却是没有发黑,所以老夫也不敢肯定。”
对此,赵乾有些哭笑不得。
关于银针试毒的事情,他曾经专门做过了解。
古代之所以能用银针试毒,仅仅是因为古代生产技术落后,导致砒霜中都伴生有少量的硫或者硫化物,而银针之所以发黑,就是因为硫与银接触发生的化学反应导致。
所以银针根本就不能当作试毒的工具,因为插入鸡蛋黄,银针也会发黑。
但赵乾显然没法和王仵作解释这么多,他此时有另外的想法。
“王伯父,要是我们用刀就这些死者的肚子剖开,不就可以知道,这些死者生前曾经吃过什么吗?”
宋朝解剖验尸并不是没有先例,至少有名的提刑官宋慈就是十分著名的一个,但考虑到宋慈是生在南宋,所以赵乾心里也不敢那么肯定,这个王仵作是否会答应自己的建议。
毕竟有一种说法,叫做死者为大。
王仵作的反应让赵乾十分意外,他那原本还略带赞许的目光,竟在顷刻间变得比冬日里的寒风还要冰冷,“这些东西你都是听谁说的,你是不是认识吴简?”
赵乾并不知道吴简是谁,但王仵作的手,却是将他肩膀给捏疼了,而且还特么是那只刚掏过尸体喉咙的手。
李宝德见情况不对,赶忙打起圆场,“王老哥,小孩子不会说话,要是哪里冒犯了你,还请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见谅。”
王仵作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忙松开手,略带歉意道:“是老夫着相了,方才听到这小子说剖尸二字,老夫便想到了我那师弟,哎,真是惭愧,乾哥儿,老夫没有弄疼你吧?”
话虽不错,但听着怎么这么别扭,什么叫没有弄疼我……
李宝德笑道:“无妨,年轻人身子骨结实,哪会那么娇气。”
见李宝德朝自己使了个眼色,赵乾也连忙附和道:“没错,我身子骨结实的很,不碍事的,只不过……”
王仵作显然知道他后面想说什么,打断他道:“老夫知道你的意思,但这剖尸之事,实在是有违纲常,还望李老弟见谅。”
他这话刚一说完,那个名叫李四的李家家仆竟斗胆说道:“王老先生,这剖尸之事可是从东汉便有先例的,天凤三年,新朝太祖王莽就曾命人解剖过叛党首领王孙庆的尸体,而且扁鹊仓公列传、黄帝内经都有关于解剖人体的记载,所以,对于王老先生刚才的话,小的不敢苟同。”
李宝德怕王仵作生气,赶忙呵斥道:“李四,你好大的胆子,怎么敢在王师面前大放厥词!”
王仵作平日里很受人尊重,但此刻被李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声质问,他倒也并不生气,只是笑着说道:“李老弟,你们李家可真是宝地啊,除了赵乾贤侄外,竟然还藏着一位高人。”
见王仵作并没有怪罪自己,李四也大起了胆子,“让王老先生见笑了,小的见识粗鄙,当不得老先生夸奖。”
王仵作摆摆手,“不必过谦,你能说出刚才那样的话,就说明你不是泛泛之辈,剖尸之事自古皆有,这个老夫也是知道的,但人各有志,老夫是说什么也下不去手的。”
赵乾心中有愧,自然想尽快平息李家的这场风波。
从目前看来,想要尽快解决这桩麻烦,只能通过解剖尸体来寻找线索。
不过王仵作坚持职业操守,所以赵乾只能转而将宝压在李四身上。
“四哥,你家学渊源,你会不会解剖?”
李四微微一愣,答道:“会是会,但小的会的不多,而且也从未亲手实践过,就怕到时候误了老爷的大事。”
李宝德自然也知道这件事的关键,一听李四也会剖尸,便开口说道:“你放心,出了什么事自然有老爷担着,你尽管动手就是。”
王仵作也点点头道:“老夫虽然不能亲手剖尸,但却可以从旁指点,你要真会,尽可一展胸中所学。”
李四也不是婆婆妈妈之人,见这么多人都愿意相信自己,立时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小的就放手一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