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旧过着我无比紧凑、又无比闲适的生活:每天上课的时候偷偷睡觉,睡够了就起来看看书、做做题,晚上下课了又去红夜提鞋,然后抓紧剩下的几个小时跑回出租房洗个澡,然后睡觉。
我旁边的座位依旧是空着的,这本来是该赵玲恩坐的。她的一些书还放在那里,我没让动。她走之后,再没有人叫我起来看书了,所以我经常一睡就是半天。
“夜场”的生活比“红场”还要平淡,在这里没人有兴趣看我,偶尔有脾气暴躁的客人踹我两脚,这便是最大的磨难,也算是一些乐趣。
一个月的时间里我没有见过梁叔,也没有见过军子,倒是卢楞和余蔓下班后约我去吃过烧烤,然后第二天我就会睡一天。他们经常给我将“红场”里发生的事情,他们讲,我听着。
曲鹏看着我经常一脸颓靡的样子,欲言又止。赵玲恩走后,我不愿和谁多说话。他看了看我,摇摇头,又埋头继续做题。
我趴在桌子上,手臂支着脑袋,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我下班之后,刚换完衣服,准备出门,军子找到了我。
一个月不见,他依旧是那么帅气。我向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就准备离开。
“等等!”军子叫住了我,递给我一支烟。
我面无表情地跟他进了内廊,来到了一个包间。这是我第一次进夜场的内廊,这里装修的真的很奢华。
他坐在沙发上,示意我也坐下。我坐在侧边,玩着手指,打量着他的几个手下。
“军哥请我来唱歌来了?”我挑了挑眉头笑道。
“愣子一直叫你面瘫,原来面瘫还会讲笑话?”军子将头转向我说道,然后掏出几个小包的塑料袋放在茶几上,“尝尝?”
“吃不起!”我摇了摇头,将粉包推了回去。我不知道这些粉的种类,但是我知道是毒品。
“嘿嘿,还是你有意思!”军子笑着摇摇头,又递给我一支烟,我撇了撇嘴,叼在嘴巴上。
“军哥有事说事吧!我一个穷学生,买不起这些东西,你知道的。”很多人都怕军子,我不怎么怕他,他送我去过医院,说起来算是半个熟人。
“我给很多人发过这个东西,有些人兴奋的发抖,有些人害怕的发抖,你这个吃不起真是我见过的最有意思的回答。”
“穷啊,没办法。”我摊摊手,躺在了沙发上。
“给你个赚钱的机会要不要?”
我闻言一愣。
“我就提鞋子挺好!”
“你就这么一直提鞋子?都不问问我做什么?”
“唉,谢军哥了!还能做什么?要么卖毒品,要么拉皮条,我胆子小,心肠又好,真做不了!”
“你就这么跟军哥说话的?”军子后面那个叫担毛的小弟开始对我不满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其他意思!我真做不了!”我赶紧点头哈腰,实在没必要惹这些杀才。
“说你胆子大吧,你胆子不是一般的小。说你胆子小吧,连我都不敢轻易惹你。我以为你是一心想要跟着梁哥混黑,所以死皮赖脸地留在这里,结果你留在这里提了一个月鞋子,好像还很满足。你们这些大学生,脑子里装的到底是啥?”
“我也不知道我脑子里装的啥,他们都觉得我不正常呢!我也觉得是。这些东西,感觉沾不得啊,命就一条,怕死!”我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你还是滚回红场去送酒吧!”
“不要!在这儿提鞋多有意思啊!”
“大冰那边出了点事情,货没人管,我们又缺人手,梁叔说让你试试接他的货。这是好差事啊!你看看他们几个,眼睛都红烂了,偏偏你这么不识好歹!”
“军哥跟他说那么多干啥?给他打一针,让他尝尝醉生梦死的味道,自然就答应了!”担毛说着,就要来拉我。
“我真做不了这事!万一做砸了,没命赔啊!”我哀叹道,将手中的小苏递了一根给军哥,又给那四个壮汉一人发了一根。
“你喜欢抽这烟?”军子吸了一口,皱了皱眉头问道。
“五星红杉树,味道好得很!”
“好多人都想要这活,但是他们都接不了。结果你倒好,机会摆在你面前,你自己不要?”
我傻笑着。
“真不再想想了?答应了,以后就都是自己人!”军子将吸了一口的烟咂灭,站起来说道。
“谢谢军哥了!真做不了!”
“你真他妈是个怪物!”军子说完这句话就走了,他身后几个小弟纷纷摇摇头,也跟了出去。
说实话,刚才我差点就答应了,在这个环境下呆了这么久,不受点感染是不可能的。只是,仅存的理性告诉我,这样是会没命的,所以……。
“啪!”一块蛋糕砸到了我的面前,惊扰了我的思绪。是韩菲,跟我关系不错的一个女孩。
“你现在天天睡觉,上课也睡觉,下课也睡觉,都不理我了,好伤心啊!”
我没忍住笑了出来,将蛋糕撕碎塞到嘴里,缓缓地嚼了起来。
“你是不是喜欢赵玲恩啊?感觉赵玲恩走了,你的魂都没了!”
“没有啊,就是有点困而已。睡觉可是人的本能啊!”
“也是哦!你总是很困。”韩菲摩挲着下巴,点点头。
我要抬头再跟她说话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这个女孩,嗯,总之就是有点奇怪。
我都很好奇,一直以来,自己到底是如何跟她交流的?
我跑到三十二班门口,远远地望着凌笑芸,她在看书,手上揪着自己的的小辫子。
也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我不耐烦地抬手将那只拍我的手拿下。转过头一看,原来是王艾莎。
“真巧!”我笑笑。
王艾莎皱了皱眉头,费了好大劲才抽回她的手。她脸上红扑扑的,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就躲在这里远远地看着?”王艾莎鄙夷地看着我。
“那还能怎么办呢?不然,你帮我把她叫出来?”
“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好啊!”我嘿嘿一笑,就溜进了他们的教室,顶着无数人诧异的目光,坐在凌笑芸的旁边,撑着脑袋看着她。
教室里的阵阵起哄声惊扰了她,她抬起头,看见我不怀好意地坐在旁边,有些不好意思:“你……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你啊!”不管她怎么拉扯我,想要赶我走,我都无动于衷。直到感觉到她有些气急败坏了,才顺从地跟着她出了教室。
“你,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为什么啊?”
“我有男朋友的!”
“啊?”
“我说我有男朋友的!”她涨红了脸。
“谁啊!?说出来我跟他决斗去!保管打得他屁滚尿流!”我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啊!你这样我真的很困扰!”
“谁让你不接我电话不回我短信?从今天起每天一句晚安!不然我每天中午到你们教室喊你的名字!”
“你!”
对于我的无赖行径,凌笑芸只能是无奈。在她的咬牙切齿之中,我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凌笑芸似乎没有听到我说过的话,接下来的好多天里,她还是不接我的电话,也不回我的短信。我也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去她的教室喊她的名字。因为月考成绩出来了,第十名。刚好满足刘渊的要求。
我很激动,真的!我开始很不要脸的准备我要发表演讲的稿子了!这些事情对我来说不太难,毕竟我都蓄谋已久了。
一篇洋洋洒洒的情书很快就写好了,我得意洋洋地读着自己写的情书,不停地摇头,我都佩服自己!真不知道是怎么写出来的!
自恋地读了好多遍,又觉得好像有些不对,这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宣读的,这么肉麻的情话,一定会被刘渊狠狠骂一顿。于是我将情书收了起来,又写了一封中规中矩的发言稿。
“一路总是黑夜漫漫,偶尔也会有月明如昼,我想要努力向前,从此,昂首挺胸,无愧于每一次遇见!”
我将所有的情话浓缩成了一句,热烈委婉。这样中规中矩的发言稿,加了一句类似于口号的话,即使刘渊反复审阅,也找不出我的什么毛病来。
写完了稿子,感觉神清气爽,怎么看怎么满足。我趴在栏杆上,看着运动场上奔跑跳跃的声影,冬日里的阳光,真的让人很暖。
我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趴着,没有打搅其他人。他们都有梦想,为了自己理想的大学在努力奋斗,我以后想要做什么呢?还没有想好。
一只宽厚的手掌打在了我的肩上,转过身,是刘渊温和的笑容。
“你都这么大了,还去骚扰人家小妹妹,你好意思不?”
“啊?”刘渊是带着笑意说的。我一开始没听明白,也跟着傻笑。不过等我想通了之后,确实有些不好意思。
“拿给我看看!”刘渊一把扯过我手中的发言稿,然后仔细地看了起来。我刚才晒太阳的时候,忍不住臭屁看了两遍,捏在手中得瑟个不停。
“好!没白当我的学生!写个东西还是像模像样的!”刘渊满意地看着我,他原来就教我语文,对于我能写一篇这种官话的文章,他很满意。
“刘老师教得好!刘老师教得好!”我赶紧跟他来了波商业互吹。刘渊耳根子软,最喜欢听这些无聊的夸赞。
刘渊嘿嘿地笑着,他的手依旧搭在我的肩膀上,突然,我的肩膀有些疼,他的手在捏着我的肩膀,逐渐用力。他一向喜欢用这个动作来表示亲昵,我瞥了他一眼,表示抗议。但是他好像根本没看到,我见反抗无效,也就任由他捏我肩膀。
“这最后几句话,就是给那个小姑娘写的?”
我总觉得自己脸皮很厚了,但是刘渊问起我来,仍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有些扭捏,顾左右而言他。当我最终害羞地点了点头后,才发现上了当。
我抬起头看着刘渊,他摇着头,笑着,看着我。
“其实我知道,葛行萧还是很优秀的!但是在学校里,还是要学习为首要任务!你以后去了大学,凭你的本事,什么样的女娃娃找不到?不要为了这些事情,耽误了自己!你要知道,我们老师都对你的期望很高。而且你这样也不太好,人家都告状告到我这儿来了,说你老是骚扰人家!你是不是经常去人家教室?这样不好……”
刘渊没有告诉我经过,但是我已经脑补了整个画面。一个小女孩,面带着羞涩与犹豫,鼓足了勇气跑到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去,控诉着一个变态对她做出的流氓行径。这个教导主任,也应该跟那个小女孩一起,义愤填膺地骂了我好久。
我失魂落魄地看着刘渊,当然他说的话我一个字没听进去。我只知道,凌笑芸告状了,甚至刘渊需要找我谈话来解决这个问题。有些可笑,也有些无奈,我挺讨厌这种行为的,从小就讨厌。而且,这也算是凌笑芸对我的一种坚定的拒绝了,她真的很讨厌我,发自心底的讨厌,一点情面不留的讨厌。
按道理来说这些小小的挫折是难不倒我的,但是我仍旧觉得很难受。或许,我本质就是招很多人讨厌,只是他人很少表述。我想要靠近的任何人,总是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态度离开我,坚决如铁。
刘渊训斥过我之后,心满意足地走了。
我没有任何力气地趴在桌子上,桌面上还散落着那份发言稿的碎屑。我拒绝了刘渊让我继续做报告演讲的提议,我会在乎这种没有意义的荣耀?我无非想要再大庭广众之下对着凌笑芸说几句话罢了。现在人家都告到老师那里去了,我的计划自然没法实施。这种事情,讲求的还是要你情我愿。
无赖到底是能追到女孩子的,也许我就该听从腹黑的直接把张径是上了,或许我不忍,或许我还是眷恋她们口中的那个“好人”。
江延看到我心情不好,拍了拍我,问我到底怎么了。
世上总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对你好,没有任何企图,没有任何目的,可能因为你像谁,也可能因为你是谁。江延就是这种,无缘无故地对我好,太过频繁,以至让我习以为常。
也许不是无缘无故,他经常自己在那里念念叨叨的,让人厌烦。我不嫌弃他,也许只有我不嫌弃他。
我抬起头,突然觉得他很烦,尤其是那满脸的笑容。
他那带着笑容的脸让我越看越烦,当我实在烦得有些受不了了的时候,终于不耐烦地吼了他一句:“管你鸡儿事!”
说完这句话,我又没了力气,要趴在桌子上。
或许觉得这样对着江延发脾气有些不好,我犹豫了几秒钟,有抬起头望了他一眼。江延没有太多情绪,他只笑了笑,有些畏惧地答了一句“哦”,然后埋头看书。
我看不到他的一丝敷衍,也看不到他的一丝不满,他似乎在很正儿八经地回答我。我的心刹那有一丝柔软,但只是刹那,之后我还是狠下心瘫在了桌子上,我在发脾气!不想去跟他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