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期开学第一天报到时,学校统一发的绿色作业登记本的塑料封面,已经磨掉了一些颜色。里面印着学校的校规和穿衣服的规定。比如短裙不能穿到膝盖以上三英寸。本子背面是每天的时间表。
今天是2月4号,星期三——晚上学日——可以比平常晚两个小时,9点到校。蒂姆8点30分要上班,所以他叫我7点45分起床。早饭我自己煎了两个鸡蛋,没有放盐,因为盐是放在一个很大包装的桶里,我怕失手倒多了。我想起我爸每次煎鸡蛋都放过量的醋,鸡蛋就变苦了。
我8点到学校。推开食堂的门。早到学校的学生都在食堂坐着。我看到一个中国女生在角落坐着。我坐到她的桌旁。坐在这里的还有几个高年级的黑人学生。
这个中国女生上高三,住在一个长相很凶的老师家里。她戴着耳机听音乐,在为英语课的演讲做准备。
“嗨!”
“我在做这个presentation呢。老师说我今天必须要讲,不然他就给我一个D。”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中国学生说中文的时候习惯加个英文单词在句子里。
我上QQ跟我妈说我到学校了。我妈问我感冒好了没有。我说还没有,还流鼻涕。
每天,从走廊这头经过长长的高四学生的储物柜到高一新生的储物柜,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我近视的眼睛看到凯蒂好像朝我的方向走来了。她今天把金色的头发披了下来,和平时一样抹着很红的口红。
我不知道是在这么远的距离跟她挥手打个招呼,还是装作看不见她,等她走近了再打招呼。
于是我装着一开始看不见她,然后等她走近了跟她说了一句“嗨,凯蒂”。
她眯起眼睛笑了笑。
现在另一个我不是很熟的女生朝这个方向走来。
我再一次装作看不见,等她走近了才和她挥了一下手。
她短暂地笑了一下。
总算到我的储物柜了。
尼蔻已经在整理她的柜子了。
“嗨!尼蔻!”
“嗨!”
终于不用装着说话了。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噩梦。”
我把长羽绒服脱下,塞进储物柜最高层的格挡里。
“关于什么的?”
“我梦到你了。你把我传染感冒了,我很生你的气,然后我就追着你到处跑。”
我把学校的笔记本电脑从书包里拿出来装进电脑包里。
“然后呢?这为什么是噩梦啊?一点儿也不恐怖啊。”
尼蔻之后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我拿起装着我所有卷子的综合文件夹、绿色作业登记本、生物课笔记本、电脑包,还有笔袋,站在储物柜前想了半天才关上储物柜的门。
“这个梦挺长的,我之后再跟你讲。”
“好。”
我们俩又穿过漫长的走廊走到楼梯口上三楼。现在我终于不用装着看不见谁又纠结怎么和谁打招呼了。
因为是晚上学日所以没有去乐队练琴。
我们上楼梯上得很慢。
上到二楼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手表。指针指着12,我以为已经9点了。9点钟第一节课上课铃就会响,响了之后到教室就会被记迟到。
“我觉得我们迟到了。已经9点了。”我突然停住,盯着我的手表。
“那快走啊,你停在那儿干什么?”
我们狂奔上三楼。我又看了一眼手表。发现手表上显示的是8点。我的“指针手表”是不准的。
尼蔻看了一眼她的数字手表,她说我们还有三分钟。
我说早到一点好。
数学课,富兰克林在讲怎么画二次函数。班里好像沉睡了,大玻璃窗的外面是黄色的树林。
尹可坐在我前面,用电脑挡着玩手机,她在用微信聊天。她的黑发长到腰。不管多冷总是穿裙子。她老穿太短的裙子,因此老被富兰克林抓到后留校写检查。她上课似乎总在玩头发。
尹可的英文名Equal,是“等于”的意思。估计是因为Equal和她的姓“尹”字听起来像,她就选了这个名字。在学校的三十多个中国学生互相都不叫中文名字,我都不知道有些人的中文名字。
“好,现在我们可以把这六个点代入然后画图。这个函数应该朝哪边?假如函数的X平方前面是负数,两边箭头就都朝下。X算出来等于多少?”尹可听到“等于”一词突然抬起头。她抬头看了白板半天才发现老师不是叫她名字。她又低下头看手机。
“假如X平方是正数呢?谁知道箭头朝上还是朝下?那就刚好相反,两边箭头都朝上。那它的Y值等于多少?”尹可又抬起头。这次她很快意识到不是叫她名字,“啧”了一下然后又低下头。
“好,现在我们把一个个点都代入。假如X是3那Y就是3加1的平方减5。Y等于多少?你们现在把点都算出来。”
“Equal你在干什么呢?现在是自己算的时间。”富兰克林朝这边看过来。
尹可抬起头,她赶紧拿出练习本。
“最后你们画的图像是什么?这个错了,你忘了一点。你忘了等号两边都除2。”尹可又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