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才不在乎什么“昆仑望绝”,“罗星塔下”,亦或者青龙黑虎,在他眼中,没人是天枢子的对手,他更为关心镜水遗骸之事,只有此事才与他性命攸关。
天枢子见镜心面色急躁,在门口踱步,始终不肯离去,想必还有要紧的事情要说,他安排天玑子核算布下“混元阵”所需要的人力,资材,等核算完,四子再到七星殿中议事。
见三位师叔已经离开,镜心才又踏入殿中,他将裤带的事情与天枢子解释了一番,又重新提及孙不厌发觉他身份的事情:“师父,您说孙不厌会不会才是那奸细?”
这么多年来镜心第一次见师父如此心事重重,面色凝重,哪怕是与关离山一战他都举重若轻,这些日子事情太多,门内奸细后来再也没有露出尾巴,现在又是朝廷,又是江湖,还冒出一个昆仑派把璇玑门逼到悬崖边上,如今又发现镜水的尸首,着实扑朔迷离。
天枢子合上眼思索了片刻,而后长舒一口气,道:“不会,孙不厌来我璇玑门中时,父亲还是礼部尚书,入朝为官并未难事,没有做奸细的必要,况且孙不厌父亲还是被东厂陷害入狱,他怎会帮自己的仇人?”
“师父说得是,可我平日里极为小心谨慎,他没有可能发现我的身世。”
“你与他通吃同住,孙不厌也是绝顶聪明之人,你身上有些东西藏不住,兴许他观你言行、习惯推断出的。”
“是啊,镜水的武功远高于孙不厌,怎会被他杀死……那奸细又会是谁,想不通,想不通。”
“为师也是想不通……”天枢摇头叹息道,“如若镜水是被人害死的,这奸细不仅心思缜密,手段忒也狠毒了,你适才说镜水是被人一掌打中的后脑?”
“是,师父,连着颈骨一起碎裂。”
“能一击要了镜水的性命,这人的武功不在我之下。”天枢子道。
“难不成……”镜心不敢讲了,璇玑门中能和天枢子师父武功相当的,只有四人——天璇子,天玑子,天权子和身在洞中的曹玉衡。曹玉衡向来不出山洞,也不过问门中事,绝不可能是他,那只能是三位师叔其中一位了……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天枢子肃然道,“叫真言和真省也管好自己的嘴巴,说漏了一个字,都会有性命之忧。”
三位师叔中出了叛徒,还做出同门相残的恶事,镜心也不便再打扰师父,又道:“师父,那我先走了,如果需要我做什么,您尽管吩咐。”
“还真有一件事要你替师父做。”
“何事?”
天枢子微笑:“好好养伤。”
“徒儿知道了。”虽然师父这么说,镜心仍有一件事要办,曹玉衡等他回来传授武功,不与他知会一声,十多天不去洞中习武,这老头又要大发雷霆。
离开凌空峰,镜心直奔山洞,离洞还有二三十丈,远远听见里头砰砰的敲打石头的声音,不知怪人曹玉衡搞什么名堂。
他放慢脚步,闭气潜入洞中,却见曹玉衡聚精会神在石壁上刻字,上头写着:“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天有五贼,见之者昌……”
“喂——!”镜心大喊一声。
曹玉衡吓得一哆嗦,慌忙用石头划去石壁上的字,道:“你小子什么时候来的,替老乌龟办完事情了?”
“你在石头上瞎写什么?”
“没什么。”曹玉衡扔掉手中石块。
“不就是古文吗?”镜心冷笑一声,他早随爹娘学过这古文,不知曹玉衡为何忽然写在墙上,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篇古文吗?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五贼在心,施行于天。宇宙在手,万化生身。天性人也;人心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
曹玉衡惊得双目圆瞪:“你从哪里知道这古文?”
“小时候我娘教我的。”镜心道,“我也背不全了,只记得大概。”当年在京城中,娘亲就让他背了这古文,自己也不懂得什么意思,后来到了璇玑门,翻看圣人经典时也未碰到,只以为这是现世哪位博学大儒写的文章,娘亲也不懂得,让自己瞎背罢了。
“你娘是谁?”
“我娘是我娘啊,还能是谁?你问得莫名其妙。”
“不可能,不可能……”曹玉衡抱紧摇头,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你娘不可能知道这经文。”
“这是经文?”
曹玉衡写在墙上的,是阴符经的第一句话,当年他偷偷翻开这本经书,慌乱中,只记下了第一句话,却始终参悟不透其中含义,见小童镜心居然学了阴符经,恍然大悟——这孩子是天枢子的内徒,想必是天枢子这老乌龟偷偷传授给他,二十多年前阴符经根本没有丢,让那老乌龟藏了起来,反倒嫁祸于我,排挤我们三个外徒。想到此处,曹玉衡脸色一变,道:“你娘一介农夫,大字不识一个,怎么会教你背这样的经文?我不信,你背给我看看。”
镜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背就背,又有何妨:“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当年娘亲逼着他背了足足三个月,让他背得滚瓜烂熟,纵然已经过去五六年,每个字却像刻在他脑中。
曹玉衡一边听一边思索,偶尔会突然打算让镜心听下来,思索了一会后,好像有所领悟,又让镜心继续背,镜心全文背完,曹玉衡却陷入沉思,双眼紧闭,眉头也拧个疙瘩,脸上纵横的皱纹更为明显,过了许久,他长舒一口气,道:“小乌龟,这不是普通的经文,是教人炼气养生的书。”
“我又不会天罡金鳌功,凭什么叫我小乌龟?”曹玉衡教了镜心三年武功,不是老乌龟就是小乌龟,着实让人烦心。
“老乌龟的徒弟就是小乌龟。”
“那你也是乌龟!”镜心想了想,“既然你比天枢师父小,就叫你大乌龟好了。”
“凭什么也我也是乌龟?”
“小乌龟的师父就是乌龟,你教我武功,不也是我的师父吗?”
“胡说!”曹玉衡道,“我不是你师父,我们两个人只会做了个买卖而已,你想学武功,我想羞臊羞臊老乌龟天枢子,咱们两个人谁也不欠谁,你不必当我是师父,我也从来没有当你是徒弟。”
镜心听后,心中登时一凉,想不到这怪人真是铁石心肠,又道:“那好,大乌龟,近些日子我不能随你习武了。”
“为何?”曹玉衡话才说出口,这才看到镜心肩头缠满了麻布,又道:“谁伤的你?”
“不知何人。”镜心没好气道,“偷袭的人怎么会报上名号,等着我去复仇吗?”
“你坐下。”
“做什么,我都说今天练不了武功了。”
“我叫你坐下。”曹玉衡认真道。
镜心虽然不解,想来曹玉衡没什么坏心眼,只好听从他盘坐在地上。曹玉衡坐到他身前,双掌推出,正中他胸口。
镜心只感觉一股隆隆地暖流在周身流淌,说不出的舒坦,像冬日里的正午,躺在一张摇晃的藤椅上,晒着暖烘烘的太阳,这股真气每到一处,连着筋骨咔咔作响,身子也渐渐觉得轻盈起来……怪人曹在给自己注入真气?镜心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曹玉衡冷言道:“别误会,你这一身伤,要养至少一两个月去,我不想耽误功夫,一天也不行。”
镜心知道曹玉衡死鸭子嘴硬,轻笑道:“二十年都过去了,还在意两个月?”哪知道话音刚刚落,丹田剧痛,那古怪的真气如同一把刀子在他肠子之间搅动,镜心嗷嗷直叫:“我错了,我错了,曹大侠!”
曹玉衡邪恶一笑:“今日我再给你上一课——别去招惹比你强的人!”
“哎哟哎哟,疼疼疼!曹大哥,不,不,曹巨侠,曹大帝!放小弟一马!”
*********
*********
每年三月,璇玑门都要在七星殿中举行比武会,用意考试门生的武学水平,今年受江湖门派频繁滋扰,比武会一直没能办成,一推再推。
江湖上也是风言风语,说昆仑派在九月初八挑战璇玑门,一时间掀起了滔天巨浪,隐居关外二十年的璇玑门从未被人揭开神秘的面纱,不少人还以为昭冥子过世后,璇玑门也就此跌落神坛,才有这么多小门小派也敢上碧霞山滋事。
昆仑派一出,谁还敢“虎口夺食”?纷纷打消了念头,碧霞山这才清净下来,比武会也得以定下日期——六月十八。天枢子一面规划如何在山下布混元阵法,一面让三位师弟和镜字辈徒弟加紧练功,以备与昆仑派一战,为了挑出些“好手”出来,今年的比武会较之往年更为激烈,也更为盛大,七星殿容不下这么多人,转而移到演武台。曹玉衡也让镜心参与比武会,并非为了急于求成,而是想看看他三年修炼的成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