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没有天才,即便像孙不厌这样的所谓天才,也抵挡不来镜恒一招半式,只能满地逃窜,他之所以能盲棋以一敌四,是因为他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下棋和研究棋谱上,即便当今的皇上,看似得来的容易,也是太祖朱元璋吃尽人间之苦,一点一点打下来的,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天底下没有得来容易的东西,也没有得来容易的本领,要想练好武功,先练马步,就要入门先站三年桩。
镜心这才知道,世上最难吃的是苦,吃不尽的也是苦,他只见到天枢子三招败关离山,却不曾见过他六十年如一日地修气练功,他只见得曹玉衡出招如闪电,却不曾见他在洞中苦心冥想,击碎了无数山石。所有的天赋都必须靠一个“苦”字才能实现。
镜心好像被打了一巴掌,忽然间醒了过来,他之前还沉醉在孙不厌六十招破镜妙,自己妙计破镜恒的幻梦里,他早该明白,正是自己苦了两年,才能这么一点小成绩。什么“鬼才镜心”,这些名号全都忘记,自己只是个没有根基的蠢货而已。
镜心没想到,这第一课就是随着曹玉衡练了一个时辰的马步,他大腿酸疼,走着山路还不停抖动,悻悻回到小舍中,孙不厌已经不在,想必又去寻天权子下棋了。
经过天璇子的细心调理,文致远也醒了过来,他才知道已闯阵功成时,喜极而泣,口中一直在骂:“三个小混蛋!,又见小舍中少了钱三喜,难免心情低落:“死肥猪,走的时候也不打声招呼,怕我醒来敲你竹杠吗?”
虽然醒了过来,他的身体并没有复原,每日仍在打坐调息,见镜心回来,他仍是闭着眼,口中道:“镜心,我记起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们当时约定好,我教你武功,但是不能在璇玑门中露出,你没做到。”
镜心切了一声,心想:“要不是我打败镜恒,你早被废掉武功,现在真是得了便宜卖乖”,没好气道:“为了闯阵,顾不得这么多了。”
“可约定就是约定。”文致远缓缓睁开眼,盯着镜心道,“以后我不会再教你武功。”
“不教就不教吧。”镜心无所谓道。
“也是,你如今不在乎了。”文致远冷言道,“你随他人学武功了?”
镜心一惊,想不到他才随曹玉衡学了一天,文致远已知晓,道:“那人……很厉害。”
“是我功夫太差劲,你看不上了。”文致远其实在镜心进门时就偷瞥了一眼,见他走路姿势古怪,定是扎马步所致,这才明白自己昏迷的日子里,这个“徒弟”已经开始随他人练武,又道:“两年前,你救了我一命,我答应为你做三件事,可你先违背了约定,这恩情我还完了。”
镜心眉头一凑,原来文致远只是为了还债,根本没有讲兄弟情谊,想来这人还不如钱三喜,钱三喜虽然总是算钱,可从来没收过,文致远倒好,人情债也要算得明明白白,心中不悦,道:“是,还清了,你我两不相欠。”
“这样最好,等我恢复元气,就会回到军中补缺。”文致远撇撇嘴,“你好自为之。”
“你要下山了?”
“再过几个月,我就十九岁了,碧霞山……待不下了。”文致远又缓缓合上眼,继续调息。
镜心愣了愣,有些恍惚。
十天后,文致远离开碧霞山,镜心和孙不厌前去相送,三人无言,只是相互拍了拍肩膀。迎接文致远的没有幽静的碧霞山、冒着烟气的泉水、朗朗孩童的读书声,只有金戈铁马,刀口舔血的战场。
孙不厌每日不见人影,只是下棋读书,而镜心则随着曹玉衡修习武功,没有霸道的文致远,油滑的钱三喜,小舍的日子似乎枯燥了许多,日子也在不停的重复中慢慢过去……
一年后,孙不厌也要离开碧霞山了。他也已经十八岁,虽然他很想避开世间种种纷扰,可年纪让他避不开。兄长现在军中,书信来了一封又一封,催他回去帮忙料理家中琐碎之事。
镜心也想不到,时间过得如此快,他想起两年多前,他还是京城李府的公子,他还能记得奶奶临终前愤懑的神情,记得娘亲死死捂住妹妹如兰的嘴巴,悲痛欲绝的泪水。他好像还能感受到金三江隐隐作痛的那脚……四个人一起分食兔肉,相互打趣,他随着文致远,每日在山林中拆解招式,又合力闯过师父布下四阵,往事历历在目,可如今像是物是人非……
送完孙不厌,镜心返回小舍,此时真言和真省等人已经搬了进来,见面便热络地作揖:“师叔好!”
镜心没有回应,他双腿瘫软,六神无主坐在凳子上,抓起那盏孙不厌常常靠紧的烛台,忽然间一阵眩晕,他好像置身在老黄狗死掉那天的迷雾中,看不清方向,他琢磨着孙不厌走下凌空栈道前,偷偷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话,不禁浑身颤抖——“再见,李如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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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碧霞山,客栈。
“店家,这里上凌空峰要多久?”几个刀客骑在马背上,面色甚为不善。
“还要半天的路程,几位爷,不如喝杯茶,歇歇脚,再上凌空峰。”回应他们的是个年轻的店小二,他生得嘴歪眼斜,还跛了一条腿,一瘸一拐走来,又道:“几位大爷,你们是头一次来碧霞山吧?”
刀客们神情紧绷,按住腰中的刀柄,道:“问这个做什么?”
店小二见他随时就要出刀杀人,慌忙摆手道:“大爷您别误会,这要上碧霞山要先过凌空栈道,再过一线天……”他用那只正常的眼睛瞥了瞥马匹,又道:“大爷自然有这等本领,可马儿……就难说得紧了。”
刀客明白小二的意思,松开手中刀,与身边人耳语了几句,又道:“你认得路?”
“小人怎么认得路,常人哪敢上凌空峰,那栈道如此陡滑,足有百丈长,别说走一遭,就是在旁边看看都吓掉我半条命去。”小二瞅了瞅几个刀客,又道:“小人只是想做点生意,后面没有其他店了,山林中猛虎野兽出没,马儿拴在野外也不安稳,不如放在小人这人照看着,等几位大爷办完凌空峰的大事,再回来取。”小二举起手比划道,“只要半两银子。”
几位刀客这才放下心来,道:“我等上凌空峰,至多一两天而已,半两银子贵了吧?”
“不贵,不贵。”小二道,“保管将这些马儿喂得饱饱的,再说,几位大爷要是渴了累了,想歇歇脚,小人就不再收钱了。”
“大哥,不如我们……歇歇?”一名尖嘴猴腮的刀客道。
为首的粗壮刀客点点头,众人翻身下马,进入客栈中,只见院中停满了马匹,大堂中也是吵嚷声不断,四五拨人分坐在一团,见这几名刀客进来,又是不再作声,佯装低头喝茶。
刀客暗自握住刀柄,寻一个无人的位置,兀自坐下。
只有店小二深一脚、浅一脚地排上五只大碗,倒满茶水,高声道:“爷几个请用茶——!”
尖嘴刀客行了大半天,饥渴难耐,端起碗正要喝,却被粗壮老大按住,道:“别喝。”
周围的四五拨人,虽然不再言语,而眼睛总是往这头间或一瞥。
忽然,一位坐在当中的黑须大汗起身,走到刀客旁边,抱拳道:“几位好汉也是要上凌空峰吗?”
“不去如何……”粗壮刀客一抬眼,“去又如何?”
黑须大汗微笑道:“好汉可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罗星塔下,碧霞山中,昆仑望绝,凤凰一寨。”
粗壮刀客哈哈大笑,“听过,自然听过,我还听说过武当山下一柴夫,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也作得真吗?那柴夫哪里去了,为何从未见过?”
黑须大汗冷冷道:“好汉也是为了那一万两白银来的吧?”
粗壮刀客道:“我青龙刀不远万里到关外碧霞山,难道只是来看看风景?”
众人一惊,想不到连在巴蜀之地的青龙刀白仁毅,也跑到关外碧霞山来凑热闹,做茶马生意的人谁会不知道青龙刀白仁毅的名号,这人也是狠角色,根基在巴蜀,势力却遍布黔滇,江湖人也有耳闻“入蜀不拜青龙刀,金沙江上血滔滔”。
黑须大汗并未被这名号吓到,讥讽道:“马帮的生意不容易做啊,要跑到关外图个生计?”
尖嘴刀客拔刀而起,对着黑须大汉道:“你说什么?”
哗!屋中几十号人一柄立起,拔出大刀,明晃晃一片。
白仁毅此行正是为了东厂悬赏的一万两白银而来,而尖嘴刀客正是他胞弟白仁贵,他见对方人多势众,也不知来路,起身道:“不知这位好汉怎么称呼?”
“不才,黑虎帮钟无期。”
白仁毅也未想到,黑虎帮常年盘踞在西北,也会来到碧霞山下,看来这一万两白银太过诱人。
店小二见他们剑拔弩张,不禁捂嘴偷笑,又是青龙又是黑虎,江湖人没读过几年书,起得名字都是这么土气,龙虎相争不要争个你死我活。
钟无期又道:“白帮主看不上碧霞山的名号,在下倒是见识过昆仑望绝的本事,在下着实不是昆仑派金掌门的对手,既然璇玑门与昆仑派齐名,想必天枢真人的本事不在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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