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贺府花园内聚集了一批新买的仆役,都是十二至二十岁的年轻面孔,蓝意跟随凌良前来看热闹,她得知清芳的妹妹已经成功进府,是以有意将春菜留在自己身边。
“这些仆役的来历都已被记录在册,请夫人过目。”刘总管向凌良呈上名簿。
凌良边翻边问:“怎么不见三夫人过来?”
刘总管道:“三夫人刚派人来通传,九郎君昨晚如厕摔了一跤,磕到下巴,到现在都还喊疼,三夫人一时走不开,而且西跨院那边人手充足,并不急着买仆役,三夫人说这批下人就让夫人先挑。”
“灿哥儿又摔了?”凌良摇首咨嗟,“这孩子隔三差五就摔一回,他才三岁,身子骨哪受得了这般折腾?”
贺珏的长子、次子皆为偏房所出,幺子才是正室所出,贺昀灿是贺珏最小的孩子。
贺珏夫妇盼了十几年才等到嫡子,是以十分疼宠这个宝贝疙瘩,能抱在怀里就绝舍不得让其多走一步,这便导致贺昀灿出生以来就得不到多少锻炼,小家伙骨头松脆,有时在平地上走两步都有可能摔跤,继而引发骨折。每每提到这位九郎君,贺家人无不叹息。
贺晴霏才害蓝意毁容,凌良不欲多管西跨院的事,但贺昀灿受伤的消息既然传到她耳里,她这个做伯母的也不能装作没听见,便对贴身丫鬟道:“清幽,稍后你到库房将先前二姑奶奶送我的那包梅鹿骨拿去西跨院,让三夫人给九郎君多补补。”
至于育儿经?凌良对贺珏夫妇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能提的建议她早就提过了,然贺珏夫妇执意要这般宠孩子,她当嫂子的也不好一天到晚在小叔夫妇面前指点江山。
凌良翻看名簿须臾,陡然点中一个名字道:“石崖是哪个?出列与我瞧瞧。”
排列整齐的下人队伍里走出一名身着青灰色家丁袍的十四岁少年,相貌平平,中等个头,外表没有特别出挑的地方,就是瞧着还算精神。
凌良对这张面相颇为满意,她有意为次子挑选一名书僮,这书僮不能长得太好看,否则每日跟着贺昀桉在府内进进出出,贺家待嫁的小娘子多,若是有哪个糊涂的迷恋下人的好相貌,那可就糟了。
凌良道:“看名簿上记载,你是为父偿债才进我们贺府卖身为奴,你父亲曾给人做过西席,那你应当是识字的吧?”
“回夫人,小人曾跟家父读过几年书,确实识得几个大字。”石崖拱手,虽然他相貌不显,但举手抬足间蕴含着几分读书人的秀气,让凌良越看越满意。
凌良道:“你能否立马分别背出四首跟春夏秋冬有关的诗?”
石崖明白这位二夫人是在考他,无需回忆,张口就背出四首符合意境的古诗。
凌良莞尔道:“你反应很快,再写几个字给我瞧瞧。”
刘总管命人将笔墨取来,石崖便从方才背诵的诗里挑出一首来默写。
书僮不用太聪明,能给公子诵书磨墨就好,看来石崖的的确确是认真学过的,凌良看过他的字,点头赞许道:“写得不错,落笔刚劲有力,是下过苦工的,日后你便给五郎君做书僮,到他书房伺候笔墨。”
不用从洒扫劈柴这些粗活做起,直接就成了贺府公子的书僮,石崖心中欢喜,面上不卑不亢道:“多谢夫人,小人定当尽心伺候五郎君。”
凌良道:“你签的虽然是活契,但进了我们贺府便是我们贺府的人,我暂且为你改名为和礼,他日你赎身离去再归还你原本名姓,你可有异议?”
石崖恭谨道:“小人没有任何异议,谨遵夫人之命。”
“清婉,你带他去椒华轩见五郎君。”凌良命丫鬟带石崖退下后,又开始挑选其他下人。
忙碌了一段时间,陡然一只白嫩小手横伸出来,指着名簿上的一个名字有样学样道:“张春菜是谁?快出来让我看看。”
“顽皮!”凌良好笑地拍了一下女儿白嫩的小手。
一名皮肤稍显黝黑、身着浅绿色婢女服饰的年轻丫鬟从人群里走出来,到凌良和蓝意面前行礼。
春菜个头不是很高,但许是经常干农活的缘故,她的四肢比较结实,凌良就想给蓝意再找几个力气大的年轻婢女,既能陪蓝意玩又能护着蓝意,春菜看着是比较合意,但她的眼神太过活跃,十三岁的少女,给蓝意当玩伴没问题,可就怕年纪太轻没分寸。
凌良问春菜都会干些什么,春菜称会缝纫刺绣、洗衣做饭、养鸡种菜,但凡是农家女子会的她都会。
凌良对蓝意道:“阿蓝,你想留下她?”
蓝意本想点首,陡然福至心灵,便道:“娘亲,我身边的人手已经够多了,我是给翠姐儿和虹姐儿挑的,她们身边婢女少,就让春菜去服侍她们吧。”
这样也好,凌良原先就给蓝意配了三名大丫鬟和四名婢女,刚刚又挑了两个新人来保护蓝意,如今蓝意尚住在她和贺瑜的院子里,这些婢女加上在她和贺瑜身边伺候的那些人,数量实在太多了,人多就容易手忙脚乱。蓝意如今伤势未愈,若是挤着哪里,那可得把她心疼死,还是日后给女儿搬新院时再添下人。
于是凌良给春菜改名为清香,把她安排到和畅阁服侍唐家姐妹。
黎太医奉旨赶到贺家时,已是蓝意受伤半个月后的事,蓝意一大早就被婢女叫醒,虽然很困,但她还是乖巧地坐在床上任眼前的中年太医检查伤势。
这位黎太医出自皇医世家,在医道上有着极高的造诣,其父乃是先皇的专属御医,黎氏一族更是出过不少可起死回骸的杏林高手,如果连他都对蓝意的伤口束手无策,那在大昌恐怕就很难再找出一位能修复蓝意面容的大夫了。
诊治过程中,黎太医的神情一直很凝重,蓝意心中了然,她脸上的伤口深可见骨,这种程度的伤,就算在科技发达的蓝星上,都没有哪位医生敢百分之百保证能够修复得了无痕迹,遑论在这个医疗水平落后的封建社会。对于恢复容貌,她本人是不抱任何期待的,只是看到家人在旁紧张观望,想到他们大失所望的表情,难免会感到郁闷。
黎太医对贺远仙含歉道:“贺公,恕在下才疏学浅,七娘子的伤势不容乐观,想要恢复得一点疤痕都没有,这是不太可能的事,我只能尽量为七娘子调配出减淡疤痕的伤药。”
贺远仙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失望之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他并未责怪黎太医,而是婉谢道:“辛苦黎太医了,就有劳你为我孙女调配伤药。”
凌良不甘心道:“黎太医,你再给阿蓝看看吧,兴许还有办法呢?”
黎太医一脸难色,他行医多年,在宫中见惯后妃之间为了争宠相互倾轧的戏码,若是毒物导致的毁容他尚能以药物尝试治疗,但这种被利器所割,还是深可见骨的伤口,当真很难修复,就算把整座太医局搬过来也是束手无策。
“阿良,算了,别为难黎太医。”贺瑜轻拍凌良的手安抚,他想说日后可以再找别的大夫给蓝意治疗,但在黎太医面前道出此话显得不敬重,便没有直言。
“可是……”凌良还是不想放弃。
蓝意浅笑道:“娘亲,我真的没什么,就是脸上多条疤而已,又不是真的变丑,只要你不嫌弃我就好,大不了将来我把头发剪一剪,挡住左脸,这样别人就看不见我的疤痕了。如果来日有人上门议亲,对方只看皮相美丑而不注重涵养,那这种人家不嫁也罢,我要一辈子都陪在娘亲身边。”
“你这小东西才多大,懂什么是议亲?”凌良啼笑皆非地把蓝意搂到怀里,她庆幸自家闺女是个乐观开怀的性子,但心中的忧虑仍没有驱散。阿蓝看似天真开朗,实则是没到爱美的年纪,等这孩子长大,看着贺家的小娘子们都长得漂漂亮亮的,唯独她脸上有疤,那时指不定多难受呢。
蓝意在凌良脸上“吧唧”亲了一口,之后对贺远仙道:“祖父,我没事了,先前您跟我说好的,要请太医给翠姐儿瞧瞧,这就请黎太医过去吧。”
贺远仙当然没忘了此事,只是心中纳闷阿蓝居然还惦记着,他让婢女引黎太医前往和畅阁。
然而黎太医给唐翠诊治的过程也并不顺利,由于孩童表达能力有限,黎太医无法根据唐家姐妹的形容立即分辨出是哪种毒果导致唐翠中毒,印象里倒是有外形比较符合她们描述的果实,但那些果实对人体无害,他只好亲自前往河畔村寻找毒果,盼着兴许运气好能让他采到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