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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夜来风雨

赵秋胯下的骏马“红儿”已经连续奔驰了一周,疲惫不堪。赵秋摇了摇自己的水囊,里面的水声已经几乎没有了。“吁!”红儿在赵秋勒马时立刻停下。赵秋跳下马,走在碧绿的草地上,面前是大山中的一条小溪。此时,阳光从树叶间穿射而来,鸟儿在树上唱着各儿。眼前的风景不禁让她想起了骊均山的一草一木。

自建州城出来,她不禁开始回想起之前的往事:八年过去了,山中的师兄弟们是否安好呢?如今的一切是否都变样呢了?对于赵秋来说,现在的赵秋再不是当初那个傻傻地效忠“师门”的小姑娘了了。试问,有多少弟子因为风利子师伯嘴上的“师门荣辱”而在川西战死?又有多少人以“师门”为借口在山门中明争暗斗,掀起了不少腥风血雨?

到底是什么叫做“师门”?是一句谎言,还是一个可以让无数人付出生命的笑话?无论一名弟子为了练功付出了多少汗水和艰辛,在真正操控一切的棋手之中,这些弟子不过是一颗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罢了。赵秋自己已经过厌了那种活在他人眼中的生活,在师长面前是坚强不屈的弟子,在师弟师妹面前是勇敢的榜样。然而,当赵秋一个人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虚伪。曾经的自己原来根本不是为了师门,到头来她不过是为了师兄弟妹们而已。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师门吧,师门就是师兄弟妹间最真实的友情!

赵秋蹲在溪水旁,将水囊沉入水中。她凝视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不断地变化,而往日的疑惑再次袭来。当年运送的佳酿到底是被何人所劫,导致师门死伤惨重?师父萧闵到底在盘算着什么,为何八年来都没有任何的江湖风声?如果萧闵的计策成功了的话,此时在骊均山恐怕还是他萧闵做着掌门,他的计策到底还有多少步?那么,风利子师叔又是谁杀死的?平日里赵秋从不与任何人结怨,而这次为何有人要将风利子的死栽赃在赵秋身上?让赵秋最困惑的,是川荆五侠如何找到了自己?思来想去,赵秋心中只能够想到丁凌印。但是对赵秋言听计从的丁凌印不可能对赵秋做出这样的事。

为了隐藏自己的行踪,不让青云宗发现,赵秋八年来没有向师弟丁凌印和师妹项影送过一封书信。虽然青云宗的弟子曾经来过醉仙楼打探赵秋的下落,但赵秋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时就未曾说过自己的真名。如此以来,青云宗就算搜过来了,也是无从下手。毕竟,猛虎难敌地头蛇啊。

种种疑惑都已经被她抛在脑后多年,此时想起,不由得让赵秋感到十分忧郁。

此时的阳光,映着被和风吹起的露水,散发出五色虹光。此时,赵秋仍然是一身白衣。红儿也慢慢走到小溪边,低头饮水。赵秋将水囊从水中拿出,将那些前尘往事统统抛在脑后。赵秋取下了背上的长枪。细细打量那染成红色的枪缨,抚摸着枪杆上的累累伤痕。

她叫赵秋,是骊均山门第七代赤血宗弟子。她抬头仰望着溪水两侧的高山,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她望向西方,那是家的方向。是时候不再躲藏、不再逃避了。

自己,是时候回家了········

······

川东,三尺村。

深夜,乌云密布。

三尺村是方圆百里内最大的村落,这个富饶的地方居住着上千村民。此处不仅有千亩良田,更有平坦道路,东通江陵,西通成都。来往的客商都愿意在这里歇脚。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一个通商的好地方。也就是因为这地方富饶,三尺村成了一伙马贼的活靶子。

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有一个灯笼,在此时的风中被吹得摇摇晃晃。

轰——隆隆——

雷声已至。

忽然,从山路上亮起了一串火光,快速逼向背靠高山的三尺村。凑近一瞧,原来是马贼手上的火把。这一队约莫有百十来人,各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不仅如此,这伙马贼各个虎背熊腰,腰间都挂着一把环首刀,面目凶神恶煞。他们已经是常客了,自然就明白了不请自来是最痛快的。他们同时勒马,有序地一起跳了下来。

“都给老子起来!听到了没有?”其中一人喊道,并拔出腰中环首刀砍烂了些个棚子。许多村民都是妇孺老者,只得乖乖走出来这村中的大空地。马贼们围成了个半圆形,各个举着火把,好似一个刑场。

一个身着蚕丝红衣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眼神暗淡,脸色发白。为首的马贼向前走了几步,笑着朝人群喊道:“林大官人,这个月的银子可为我们凑齐了?”

林大人招一招手,两个仆人搬过来一个重重的木箱,里面塞满了一锭锭白银:“凑······凑齐了!任大哥请过目”

“哈哈,好啊好啊!林大官人果然豪爽,但·······就是有个小问题。”那马贼故意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让林官人十分不解。

“任大哥,您这话什么意思。”说这话时,林官人还不忘供着双手。

“您看,咱们都认识那么多年了。你们三尺村在我们这一群绿林好汉的保护下,欣欣向荣。林大官人在三尺村可是最富有的富户,平日里向来往的客商收了不少税。此时就一箱银子,未免太吝啬了吧?起码多给一箱吧!哈哈哈哈哈。”所有马贼都发出了丑恶的笑声。

此时,林大人脸色大变:“啊!这·······这?任大哥可使不得啊!小人虽然有官人之名,却没有官人之实啊。我上有高堂下有子女,全家几十口都靠着我剩下的银子养家糊口。还请任大哥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看见林官人犹豫了起来,十分不悦。这马贼一挥手,一个手下就将一妇女手中的五岁女童一把抢了过来,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那妇女立马跪在泥土中,苦苦哀求:“放过我女儿!好汉带我走便是了!一命换一命不行吗?”

“给我安静点!”另外一个马贼走了过来,将刀脖子架在了这妇女的颈侧。

那姓任的马贼朝前走了两步,问道:“林官人,你给还是不给?你只要给了,这对母女就不用死了。啊?”

滂沱大雨瞬间倾泻下来,浇灭了所有人的火把。

未等林官人答话,那女童反而大声说道:“臭马贼臭马贼!你放过林大人!”

为首的马贼转过头,笑着望向那个女童:“小妮子脾气还挺倔啊?哈哈哈。”

马贼大声喊道:“林大人,快点交了吧?你看看这对母女多可怜啊,因为你林大人今天要死于非命了。林大人可别怪我不义,这可是您老的决定啊!”

嗖——嗖——

两杆带着青缨的长矛瞬间飞入那两个挟持母女的马贼背心。

“骊均山门青云宗项影在此,马贼休要张狂!”只见五个青影瞬间杀入马贼当中。

为首的女子虽然身形娇小,但她的修为却是几人中最高的。她用她的银白色青缨长枪,将那寻鹤枪中最为快速阴柔的杀招使了出来,瞬间将三五个马贼刺倒在地上。

项影大喊道:“你们这群马贼真是可恶,居然来压榨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看枪!”项影一枪鹤战于山瞬间将几名马贼的胸膛一次穿透。而项影身后其余的师弟师妹们也使出了凶猛的伏虎枪。五人杀入马贼群众犹如虎入羊群,马贼们顿时大乱。不出半刻,已经有二十余人被青云宗五人击倒,血流不止。

眼看苗头不对,一些个马贼急忙骑上自己的坐骑,想逃。

项影眼力极好,立刻朝同门们喊道:“不能让他们去通风报信!如果人再多我们可挡不住了!”一个师弟听到师姐的话,掷出手中长枪,洞穿两个逃走的马贼。

项影和师弟师妹们越打越快,眼看着就剩下十几二十人了,那任马贼见大势不好,从箱子里拿了一把白银便上马跑了。“分头走!”他喊道。项影不由分说,自己也将长枪朝那试图逃跑的任马贼掷过去,也是瞬间将他洞穿。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一眨眼,马贼们七七八八地都跑光了。林大人见状,瞬间跪在泥土中,激动地朝项影说道:“多谢女侠救命之恩!鄙人无以为报!还请女侠收下这箱银两作为报答!”

“林大人万万使不得啊!锄强扶弱,乃我骊均山门门风。大家没事就好。”项影立马上前扶起了林大人。“大人,我骊均山门在此处不远建立了一个据点,就是为了保卫四邻里的村民不受马贼侵扰。日后马贼再来,只需点火为号,骊均弟子将即刻到来。”

乡亲们接连向项影五人行跪拜大礼,以谢救命之恩。刚才的妇女将女儿重新拥入怀中,二人都不禁落泪。

·······

第二日正午。

三尺村十里外,青云宗据点。

王泽正站在一悬崖边上,眺望东方。当年,赵秋跳下百丈悬崖却搜不到她的尸体,王泽心中便知道赵秋还活着。而杀师之仇,必须要报!多年来,王泽不断派遣弟子们在天下寻觅赵秋的踪影,但都是毫无进展。王泽又岂是轻易放弃之人?青云宗的弟子寻觅得越来越远,关中、荆州、交州、江南、青州、幽州······但,就是找不到那赵秋。如今,王泽会来到此地,一是因为附近的几条村落去了骊均山请诸位少侠出山帮助他们抵挡马贼的侵扰,二则是因为一周前的一则密信:青云宗弟子在江陵城发现叛徒赵秋,如今已经朝川地进发。

八年了,缩头乌龟终于肯露面了!王泽等这一天已经不知道等了多久,他只盼能够手刃赵秋,为师父风利子报仇!

王泽:“掌门,江陵青云宗弟子来信,赵秋已经往川蜀之地进发了。”

花见子点点头,露出了欣慰的神色:“我就知道赵师妹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王泽:“那掌门师兄更应该知道,我可不会放过她。现如今,江湖上谁人不知赵秋是我骊均山的叛徒?八年前师兄就已经拦过我一次了。现如今,掌门该不会再次拦我了吧。”

花见子正色道:“师弟,你是抓不住赵秋的。”

王泽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神色:“赵秋武功不及我,况且我手下还有那么多弟子何惧她?如今,我布下的天罗地网早就待她多时了。我就不信了,她还能够破网而逃?”

花见子嘴上泛起了一丝笑容:“师弟,你是抓不住赵秋的。”

王泽:“师兄,那不如我们就赌一赌,看我王泽到底能不能将她赵秋抓住。如果我真的抓住她了,我必定要亲手除掉她,为师父报仇!”

花见子缓缓点点头:“好,我答应你。那如果师弟你抓不住她呢?”

王泽顿了顿后,道:“如果我连一个小姑娘都抓不住,我还何有何面目做骊均山的副掌门?我甘愿让贤!”

花见子笑着站了起来:“那祝师弟马到成功吧!此行,本门内几百弟子,你最多只能带百人。”

“何须百人?五十人足以!师兄就等我的好消息吧。”说罢,王泽行了一礼,转身离去。在花见子心中,赵秋是一个摸不清底的才女。他永远不知道赵秋能在关键时刻爆发出多大的潜力。八年前,在杀入川西七星山大寨时。赵秋一名弱女子竟然将大寨内杀出一团又一团的血雾,让许多比她强壮数倍的山贼都不敢靠近!在风利子师伯死去的当晚,赵秋竟然为了花见子不受王泽为难,自行跳下悬崖。这份面对生死泰然自若的勇气,对师兄弟妹们义薄云天的豪气,又有谁有呢?别说一百弟子,像赵秋这样来去无踪的枪客,两百弟子都未必够。

这些年来,花见子也没少花功夫去找赵秋。八年内,花见子每年都单枪匹马游历四方寻找赵秋,但每次都是令人失望。直到一年前,花见子来到了江南建州城内的醉仙楼。他坐在那紫檀屏风后,喝着醉仙酒,远远地看着那厅堂中抚琴的白衣女子。她是那么地专注地在那音律中。那首曲子,是那么的熟悉: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多少前尘往事在同一瞬涌现在花见子的心头,他们经历过多少腥风血雨,共同面对过多少敌人?但他们此时安安静静地坐在三十步之内,往事已经失去,后面即将要到来的风雨尚未到达。就在这一瞬间,那些往事浮现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花见子自从那次后,再也没回过建州城。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命,时机不到便不该再见。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

王泽看着西边太阳一点点沉入远处的山后,他来到这个青云宗的据点已经多日了,仍然在等弟子们对于赵秋动向的探报。这些日子在王泽看来是那么的漫长,他每分每秒都在因为能手刃仇人而躁动不安,就连他的兵器“青藤枪”也被他磨得锋利无比。这杆青藤枪是师父风利子的兵器,王泽既然继承了师父的位子,也立誓要用师父的兵器为师父报仇血恨。

“见过副掌门。”王泽身后传来了一名弟子的声音。

王泽:“哦,是丁师弟啊。何事?”

丁凌印:“成都青云宗弟子探报,赵师姐已经进入成都城了。”

王泽不由得感到惊讶:“那么快?我们在上庸据点青云宗弟子难道没有拦下她吗?”

丁凌印脸上忽然浮现了一丝犹豫:“请副掌门恕弟子直言。赵师姐已经藏匿了八年,就凭我们当年画出的画像如今又怎么会管用?也许那么多年后的今天,赵师姐的容貌已经变化了不少呢?再说了,这些年来,青云宗的新弟子居多,他们多是在赵秋逃离骊均山后才入门的。估计,真正认得出她的人是少之又少。”

王泽听到这番话不仅不生气,反而变得更精神了:“那好!戚执认得赵秋;项影认得;你认得;我也认得。我们事不宜迟,明日天亮就开拔去成都。这次良机千载难逢,就算把整座成都城翻个底朝天,我王泽也要把那叛徒给揪出来!”

丁凌印向王泽行了一礼,默默离开。“丁师弟留步。”王泽从背后喊道。

“副掌门还有事吗?”

王泽的眼神中不由得浮现出了狐疑的神色:“我可记得,你当年和赵秋的关系极好。如今却如何肯跟我一起去前往擒拿她?”

丁凌印:“弟子可是副掌门亲自选出来的啊。真的要这么说,戚执师兄和项影师妹不也跟赵秋关系好得很吗?”

王泽不由得大笑:“不错,我实话告诉你。我就是故意把你们三个一起带过来的,为的就是要让看看你们到底是忠诚于师门还是掌门花见子。”

丁凌印不解:“不知道副掌门什么意思呢?”

王泽冷笑:“丁凌印,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什么意思?那我不妨就把话挑明了。如果你们三个这次敢私自将赵秋救下,世人会知道是他花见子指使的。到时候,别说我们容他花见子如此任性,恐怕他自己都没脸赖在这掌门位子上吗?”

丁凌印:“副掌门多心了,我丁凌印敢以性命为担保:此次捉拿赵秋,戚师兄、项师妹和我必不会念着旧情。还请副掌门容弟子提句醒,骊均山上任副掌门好像就是太想当这掌门了,才会遭他人毒害。”

王泽收起了一切情绪,走到丁凌印面前:“丁凌印。你不懂我师父!你知道我师父当年身上背负着什么样的梦想和责任吗?你知道他那么多年不得志心中是何等心情吗?倒是你,竟然能对昔日的师姐如此无情······我早就看出来你丁凌印是个好小子,心够狠。”

丁凌印点点头:“若副掌门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告退了。”丁凌印行了一礼,转身就走。这盘棋,丁凌印已经占了上风。王泽还以为他的计划天衣无缝,却不知道他自己的处境才是真正堪忧的。丁凌印转身轻身跃下山坡,扬长而去。

王泽长出一口气,这更像是一种压力过后的放松。丁凌印个头没有王泽高,武功没有王泽好,但是总能让王泽感受到一阵摸不清底细的感觉。这种感觉非常的细微,好比唱戏的戏子,面具戴久了,就变成了脸。在表面上来看,丁凌印和一般师兄弟没什么不一样。但八年来,丁凌印为人处事时都透露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哦,对了!丁凌印似乎心中没有任何恐惧的感觉。不管对什么事情,他总不会在人前表露出恐惧的蛛丝马迹。只有两种人有必要将内心的软肋保护得只有自己知道:叛徒和细作。

王泽摇了摇头,丁凌印从小在骊均山门长大。就算是细作,那么多年来受到师兄们的照顾,内心的忠诚也早该动摇了吧?如果丁凌印到了此时还忠诚于他原来的势力,那么骊均山的末日就不远了!试问,普天之下有几人能够隐忍将近二十年?

忽然,一道青影飞上了悬崖边。王泽:“项师妹回来了?”

项影行了一礼:“禀副掌门,三尺村的居民我们已经保下了。附近的马贼首领任九州也被弟子一枪毙命。那伙马贼如今群龙无首,想必就快要散伙了吧。”

王泽:“干得好。骊均弟子就该为民除害。项师妹那么多年来为川地出去了不少民患,为骊均山也为骊均山立下了汗马功劳。”

项影:“副掌门谬赞了,这些山贼草寇多年来杀人放火、强抢民女,该杀!”

王泽点了点头:“哦对了,成都青云宗据点来信,赵秋已经进入成都城了!”

项影大喜:“什么!好极了!”王泽猛然回头,怒气冲冲地蹬向项影。项影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语气却冷静如常:“弟子是说,能够抓到赵秋这个叛徒,好极了!”

王泽一脸狐疑:“什么?她赵秋不是你最好的姐妹吗?”

项影正色道:“当年赵秋杀了师伯风利子,就已经成骊均的叛徒了,跟我们师兄弟妹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了······若副掌门无事,弟子就先退下了。”项影飞身离去,嘴上终于憋不住那丝兴奋的微笑了。

······

戚执仰头,将茶杯中的梨花茶一口喝下。

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手指不停地在茶桌上敲击着。外头晌午的日头正盛,照在成都城金悦客栈“安”字号房中,将整个房间都照得亮堂堂的。

自从戚执的堂兄——五长老戚申遭到萧闵杀害后,戚执在花见子的举荐下接过了五长老的衣钵。担任起了白玉宗长弟子,八年光景,将戚执从懵懂懂打磨成一位刚正不阿的寒面枪客。当戚执从花见子手上接过那身长老紫袍时,他忽然感到一种无形的力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当他一想到父兄时,却发觉心中不断涌现出力量,支撑着他能持续地屹立不倒。在戚执恩威并施的带领下,骊均白玉宗的弟子们身上都带上了不少坚毅的气质。戚执继承着父兄的宏愿,为了山门的壮大而废寝忘食的精神,在潜移默化地感染着每个弟子。弟子们心中都暗暗立志,有朝一日要成为像戚执一样的侠客。

侠之杰者,从不为己。

在离开骊均山前,项影、丁凌印和他三人都分别约定好,让自己手下的青云、赤血和白玉三宗弟子对赵秋网开一面。如今,戚执带着的二十白玉宗弟子各个都是亲信,真正服从的都是花见子和戚执的号令,而不是王泽。赵秋在戚执心中一直是名可敬的同门,是过命的师兄妹。虽然赵秋只是一介女流,但她当年为了成为赤血宗的佼佼者付出的汗水可不是弟子们可以比拟的。赵秋与其他苦练枪法的弟子有很大不同,她常常会一个人在骊均山内的十里白玉林里静坐,感受着祖师冯亭所感受到的意境。无论是寒冬还是盛夏,赵秋会如如不动地坐在那里。对于这套方法,戚执却不敢苟同。对于戚执来说,只有练功才是提升修为最有效的办法。戚执记得与赵秋一齐在白玉林中静坐,试图感受赵秋的感受。

赵秋:“师兄,闭上双眼,深呼吸。感受到了什么了吗?”

戚执照做后,摇摇头:“没有啊师妹,什么都没有。”

赵秋微微笑了笑:“师兄不可操之过急。在我看来,花儿似乎都在对我说话。”

戚执不可思议地笑着:“师妹,它们在说什么?”

赵秋:“师兄不要用耳朵听,用心听。”

看着赵秋专心无比的神色,戚执却是十分不耐烦。在他看来,在这里坐着的每一分一秒似乎都是浪费时间。本来已经可以将整套伏虎枪和寻鹤枪的时间,竟然要浪费在这里。戚执心中无比无奈。赵秋慢慢睁开了双眼,捡起了一朵散落在她身旁的梨花递给了戚执。

戚执不解:“师妹,你这是?”

赵秋:“师兄请看,这朵梨花是什么?”

戚执:“不就是朵花吗?”

赵秋笑着摇了摇头:“这可不止一朵花啊。这就是骊均山门啊!”

戚执:“师妹,师兄天资愚钝,悟性不高。”

赵秋:“师兄这可就过谦了。你只是少了一颗愿意清静下来的心而已。”

以武悟道,这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然而赵秋能在一朵花中看出那么多戚执不懂的奥义,不由得让戚执感到由衷的佩服。这也是为什么赵秋在枪法上的造诣并不比埋头苦练的戚执弱的原因。凡事,方向更比花的功夫重要。赵秋的长处则是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

咚——咚——咚——

戚执回过神来,道:“请进。”

丁凌印穿着一身黑衣进来,先向戚执行了一礼:“见过五长老。”

戚执脸上浮现出微微的笑容:“丁师弟来了,有新消息吗。”

丁凌印和戚执同坐在茶桌边:“师兄,我前日刚从三尺村青云宗据点快马加鞭赶至此。如今,王泽副掌门已经带着三十弟子在成都城内意隆客栈住下。师兄已经在成都多日,是否找到赵秋师姐了呢?”

戚执叹了口气:“惭愧惭愧,我虽然也收到了赵秋已经入城的消息,但我所率领的白玉宗弟子走遍城中大小各处客栈,都未曾发现赵师妹的踪影。我倒是好奇,王泽如何能够信誓旦旦地和花见掌门师兄打赌能抓到赵师妹的?”

丁凌印不禁发笑:“确实啊!王泽师兄虽然为人忠厚,但做起事来的确是一根筋。说如果这次抓不到赵师姐就拿我们是问,他也不想想如今骊均山的掌门是谁?花见师兄岂会容忍王泽对我们痛下杀手?当时花见掌门师兄和王泽打赌,王泽可是说好的,他要是抓不到赵秋,他就不当这副掌门的。如果他还想拿我们替罪,岂不是脸皮太厚了?哈哈哈!”

戚执:“是啊。王泽师兄虽是实干之人,冲劲十足,却不知道往何处使劲。”丁凌印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着金盛大街上来往的行人和叫卖的商贾,露出了一丝微笑。

丁凌印:“虽然这成都城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但我却能感受到赵师姐的存在,就在这人群之中。”

戚执露出了一丝宽慰的笑容:“你们赤血宗的弟子们怎么都有如此神通,竟然能隔空感受到同门的存在?”

丁凌印闭上眼,点点头:“是的,用心就能感受到。”

戚执和丁凌印正在交谈期间,他们窗户下刚好路过一名骑着红马的白衣女子。她头上戴着草帽,背上背着用枪袋装着的红缨长枪,在金盛大街上缓缓策马前行。她细细打量着这里的每一家商铺、每一家酒馆,十八年过去了。这里似乎都还没有变过······那家“陈记食铺”还在不停地叫卖着芝麻饼,“刘记卷布”中的卷布还是那么的艳丽,而“江家酒楼”里还不断传出那浓浓的酒香。记得小时候,赵秋就不曾一次趁他人不注意,从这“江家酒楼”里偷出客人的剩饭。有些时候,运气不好了,就会被店内的伙计打得鼻青脸肿。但更多时候,赵秋在人群之中一闪身遍不见了踪影。现如今,赵秋的口袋里有足够的银子能够正大光明地吃一顿了。赵秋翻身下马,将马绑在酒家前的马厩,取下草帽后找了一张空桌坐了下来。

一名店小二走过来招呼着赵秋:“这位客官,想要来点什么?”

赵秋面带微笑:“你们这里的招牌菜是什么?”

店小二热情地道:“我们这儿当然是夫妻肺片最出名啊!”

赵秋点点头:“好!要一份夫妻肺片,一碗米饭,再来你们这儿最好喝的人参酒。”

店小二听到“人参酒”三个字不由得感到些许惊讶:“这位客官原来来过我们这儿呀!好勒,才一会就齐!”赵秋在建州时,虽然也有辣菜,但是那种辣跟川辣的感觉永远差一点点。

赵秋抬头打量着这家不大的二层酒楼,比她印象中小了不少。川菜以香辣为主,而夫妻肺片也是最好下饭的川菜。赵秋侧头看着人来人往的金盛大街,一切似乎都还是那么的熟悉。

店小二这时上菜了:“夫妻肺片,一碗白饭,一壶人参酒!客官慢用啊!”

忽然,一个快速的小手朝着那碗鲜香的夫妻肺片抓去。赵秋是何许人也?那反应速度可比一般人快上不少呢。

赵秋“啪”地一声就抓住了那只小手,原来是一个衣不蔽体的街头流浪儿。赵秋一时语塞,顿了顿后道:“孩子,你是哪儿来的?”

那流浪儿被一把抓住,自然恐惧至极,张口就想咬赵秋的手。但赵秋莞尔一笑,一根手指顶在流浪儿的额头上,让那孩子动弹不得。那流浪儿心中急坏了,不一会儿遍哭了出来。赵秋于心不忍,让那孩子坐在了凳子边上。把夫妻肺片推到他面前,请他吃。那孩子看到食物来到了面前,哭着把食物用手抓起吃着。

赵秋:“孩子,今年多大了?”

那流浪儿:“七岁。”

赵秋:“你的父母呢?”

流浪儿:“死了。”

赵秋心一软,叹了一口气,把米饭也推到他面前。看着这孩子,赵秋也不禁想起了自己从前在这金盛大街抢饭吃的日子。每日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是那么的不堪回首······那孩子三下两除二地就把米饭和夫妻肺片都吃了。忽然站起来:“大姐姐真好,我哪里有什么父母!刚才不过是装哭的!多谢啦!”没趁赵秋注意,那孩子便一个闪身就离开了,留下赵秋错愕地坐在位子上。想当年,她抢饭吃的时候都是直接抢,被抓到了就一昧地想挣脱。没想到,现在的流浪儿都学会骗了?

“久闻骊均山赤血宗弟子赵忘忧菩萨心肠,今日一见,果然。”一名身穿湖水蓝衣服的男子坐到了赵秋的对面。这名男子年约二十八九,浓眉大眼。光是坐在赵秋对面,她都感受到了这蓝衣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杀气。那人不请自来,还从赵秋的人参酒壶里往自己的带的酒杯里倒了点酒。赵秋将耳根听觉放到最大,此人呼吸十分稳定,长而均匀。说话时,铿锵有力,声音清脆。此人功深啊······

赵秋礼貌地笑了笑:“不知足下是何人,莫怪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

蓝衣男子笑着摆了摆手:“不敢不敢。在下不过是武林中沧海一粟,哪里算得上什么泰山?”男子顿了顿:“倒是赵女侠,协助师兄逼走师父,回头再为了师兄将师伯风利子杀害。在下又怎么敢和赵女侠相提并论?”

赵秋这些年来,早就听过不少这样的流言蜚语,此时早就是见怪不怪了:“足下竟然将小女子的丰功伟业打探得如此明白,小女子可是荣幸之至。但不知道足下今日有何贵干?”

蓝衣男子也是微微笑着:“在下不过路过此地,有要事要办。”

赵秋:“哦?那小女子是否和此事有关呢?”

那蓝衣男子:“有关,却又无关。”

赵秋:“此话怎讲?”

蓝衣男子:“武林有变,天下之江湖之士都将牵涉在其中,不过是有多有少罢了。至于无关嘛,毕竟此事不是冲着赵女侠来的,自然与赵女侠关系不大。”

赵秋:“虽不是冲着我来,但听足下的意思,这事确实与我有些许关系······怎么,是骊均山门的事情?”蓝衣男子笑而不语,看着赵秋。赵秋便继续道:“足下双手虎口都是老茧,应该是使双兵器的?还是同我一样,是长兵呢?”

蓝衣男子:“在下不才,都会一点。”

赵秋笑了笑:“足下来头那么大,此行又专程来拜访小女子。看来,小女子是大祸临头了?小女子想请教足下,不知我可有化解之法?”

蓝衣男子突然不说话了,细细地看着酒杯中的最后一口酒,又仰头喝下:“还望赵女侠听在下一句劝。骊均要变天了,早做打算吧。天下之大,又有何处不是赵女侠能容身之所呢?告辞······”蓝衣男子站了起来,行了一礼后转身就走了。

赵秋眉头一皱,这句话,她不是在川荆五侠的口中听过吗?这一路来,赵秋早就察觉到了那些跟踪自己的骊均青云宗弟子四处在监视她。就比如刚才上菜的店小二就是一名青云宗的弟子。别看他刚才上饭菜时十分娴熟的样子,握惯了兵器的手总是生满老茧的。再说了,刚才他以极快速的手法将饭菜放到桌子上,敲击桌子的声音却几乎没有。学会了用阴柔之力便是练习寻鹤枪多年的成果。那小二在狭窄的酒桌之间穿梭的脚步,一看跟项影师妹当年的步伐一模一样。而此时,那店小二在不断用着余光打量赵秋,似乎是对赵秋的身份起疑了。赵秋将酒壶里的酒喝完后,留下酒饭钱后向那店小二问道:“小二,这儿附近可有客栈?”

店小二急忙走来:“有的客官!对面就是金悦客栈,在金盛大街东侧有一家意隆客栈,西侧有一家梧桐客栈。”

赵秋:“哪一家招牌够大?”

店小二:“那当然数意隆客栈啊!”

赵秋:“好,多谢。”说罢,牵着马就朝着大街东侧的意隆客栈而去。”

那名店小二看到赵秋消失在人群中,立刻走到了大街上开始叫卖了起来:“没吃饭的客官们都来品品菜咯!新菜:毛血旺!比意隆客栈做的都好吃啊!”

毛血旺!?戚执在金悦客栈的房间内听到了这叫卖声,瞬间警醒了起来。这句话是今日的口号,凡事发现赵秋的弟子,都要叫着“毛血旺”这道菜。丁凌印也是惊讶地站了起来:“难道,赵师姐刚才就在对面?”

咚——咚——咚——

戚执喊道:“进。”

一个娇小的身影推门而入,原来是项影:“见过五长老。”

戚执立刻道:“免礼。刚才,赵秋貌似是朝王泽的意隆客栈去了。项师妹轻功最好,速去拦住赵秋,别让她落在王泽的手上了!”

项影先是一怔,随后反应了过来:“哦······遵命!”说罢,立刻提起白银青缨长枪飞奔下楼。赵师姐!可一定要等我啊!

······

其实赵秋是故意让青云宗弟子把自己的动向告诉王泽的,她正要一个机会自证清白。至于刚才问住哪一家客栈,便是要让店小二直接告诉她王泽此行大部队何在。而刚才店小二直接推荐了意隆客栈,可见是弄巧成拙了。而那店小二早不吆喝晚不吆喝,偏偏得等赵秋走了之后再若无其事地喊着“毛血旺”,还跟意隆客栈比较了起来。可见对街里的金悦客栈当中也有骊均弟子,但是那里人必定多不了。如果人多,店小二大可在赵秋吃饭的时候直接让他们冲下来,一齐将赵秋擒下。如今,赵秋不能在大街上走了。每隔四五条街,赵秋就会发现举止异常的商贩。他们要不是初来乍到,不知道怎么叫卖。要不就是青云宗的弟子,真的不知道叫卖的行话。

趁周围人多,赵秋和红儿一转身就进了宏安巷。这条巷子虽然没有金盛大街那么繁华,但也是有不少的商贾在卖着新奇玩意儿,也有飘着那熟悉的辣椒香。赵秋走了不远,就听到了一个声音:“卖马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啊!”赵秋走近前来,看到一名妇女在给三匹高头大马喂着草料。

赵秋:“大娘。”

那妇人回头看着赵秋:“哟!这位女侠是要买马,还是卖马呀?我瞧着你这匹红色的马也是匹良驹吧?我给你个好价钱,三百两银子!如何?”

赵秋笑了笑:“大娘,我这马儿可不单单是匹良驹,还是匹怪驹。除了我啊,还真没人能骑得了它。”

那妇人笑了笑:“姑娘真是说笑。普天之下可没有咱家没见过的马呢。您看看我这里的马,可都是百里挑一的啊!这第一匹棕马,耐力可好了。马头昂得可高了!第二匹灰马,虽然瘦一点,但要是跑山路,可没有几匹马能追得上呢。第三匹青马,两个后蹄子踏雪,跑得快。”

赵秋点了点头:“谢大娘美意,但是我这马可是跟了我很多年了。如今,我无处安置它,可否放在您这儿保管?

大娘不可置信地看着赵秋:“那姑娘可是想让您的马让我在这里吃白食啊?”

赵秋摇了摇头:“草料钱管够!”说罢,就将一大袋银子塞到大娘手里。那大娘看见了白花花的银子,瞬间笑得合不拢嘴:“姑娘放心啊!一定把您的马喂得肥肥壮壮的!”

其实,这位大娘是赵秋前几日收买了的眼线。这位大娘不同一般商贩,她的马厩就在这里动不了很多年了。要是这条街上有什么新来的商贩,大娘肯定一下就知道。赵秋听到这话后,突然警惕了几分。刚才说三百两银子,证明这里有三个骊均眼线。而第一匹棕马,指的是身穿棕色衣服的便衣弟子。马头昂得可高了,说明个子高。赵秋走着走着就看到一个在卖柴火的商贩。他不断地在吆喝着:“卖柴火咯!卖柴火!”那声音全然不像是一个小贩能喊出来的,太浑厚了。而赵秋此时带着草帽,低头继续前行。那便衣弟子全然没有在意她,估计是新弟子吧?赵秋也认不得。

刚才大娘还说,瘦的灰马,应该是指有一名瘦弱的便衣弟子。但是赵秋刚才经过了一名在卖糖人的灰衣小贩,他完全不像是练武之人。他容貌苍老,在做糖人的时候,叫卖声有气无力的。最关键的是,他的双手没有习武之人的老茧。他的一双腿瘦得像柴一样,走起路来都费劲吧?骊均山门老一辈的师叔师伯赵秋都认识,那名商贩的确不是骊均山的眼线。可能是大娘将新来到这条街的小贩认错了吧?

最后,青色的马,后蹄踏雪。是说有一人穿着青色的衣服,在后头跟着吗?赵秋若无其事地走着,耳根却放到最大。但赵秋只是听到叫卖声,和人来人往的说话和交谈的声音。此巷脚步声甚少,赵秋就算用心听都听不到自己身后还有人。而青云宗上下有如此轻功的,只有王泽!难道他碰巧路过,想等我到了没人的小街再将我一枪刺死吗?赵秋心中越来越忐忑,脚步开始变得越来越快,朝巷子深处继续快步走去。赵秋一闪身,向右闪入了另一条巷子。赵秋片刻不敢停,她直接运起内力快速地跑向曲折小巷远处,只为和身后的王泽拉开距离。但是赵秋心中清楚,青云宗专练轻功,自己无论腿脚再怎么快,也快不过王泽。赵秋此时身处无人的巷子,而此时再听身后已经能够听见几乎察觉不到的脚步声。这等轻功如此恐怖,好像无声无息的鬼影一般。王泽的八年可没白过,为了给师父报仇,修为竟然如此恐怖。而赵秋此时还有不远就到意隆客栈的后门了,前有埋伏,后有追兵。赵秋干脆在一个转身后,藏在下一条小巷的拐角处。她将长枪从背上取下,取下枪套后压低急促的呼吸。赵秋心脏砰砰直跳,汗水已经浸湿了白衣。而自己今日能不能活着向骊均同门解释当年的误会,就在此举了。

······

项影这些年来成日与山贼草寇打得死去活来,修为也上升了一大截。此时施展开青云轻功可比八年前快了三四倍。她游刃有余地在拥挤的金盛大街中穿梭着,不碰到一个路人。这八年来,她一开始还是十分想念赵秋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赵秋也不曾送信到师门,赵师姐对项影来说只停留在了记忆中。每当项影进入梦乡时,赵秋就会来到她的梦中。她们二人有时会对练枪法套路,而赵秋总是会不厌其烦地嘱咐着项影要好好练功,多多用心去感悟枪法背后的奥义。

有的时候,项影会梦到和赵秋在打川西山贼的时候。项影的藤甲总是系不好,到了这时候,赵秋就会主动帮项影绑好藤甲,用那温柔似水的眼神帮项影细细打理好衣服。有些梦境当中,项影会回到山谷两侧的高处,看着赵秋在山崖下为了同门安危而浴血拼杀、将伏虎寻鹤两路枪法行云流水般使出来的样子。

更可怕的一场梦是在发生在骊均山门的。项影每次都会来到乌云蔽月的四象道场漫无目的地游荡。四象道场空荡荡的,只有挂在附近几座楼上的灯笼传来一点点火光。项影的心中便开始一点点地产生恐惧的感觉,而四周的火光也会一点点黯淡下来。待到项影整个人恐惧到大喊大叫时,赵秋就会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大声质问着项影自己被王泽诬陷的时候,项影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有出来为赵秋辩护?项影正想张口解释,赵秋就会用那赤血红缨长枪抵在项影的心口。

那梦境里的情境,和此时小巷里一模一样。

项影整个人僵在原地动不了,对面正是八年未见的赵师姐,一双冰冷的双眼直直地盯着项影。项影心中的往日思念和旧日如潮水般袭来,她的白银青缨长枪“咣当”一下砸在青石板上。项影有太多的话在嘴边,可就是说不出来。那感觉就像是被某个人捂住了嘴,无法说话,无法呼吸。

赵秋的脸上逐渐浮出一丝笑容:“哈哈哈哈!项师妹!你都长那么高了!快让师姐看看!”说罢,赵秋将自己走南闯北的长枪抛在地上,直接将项影拥入怀中。项影心中满是震惊,但眼眶中也立刻充满了喜悦的泪水。

项影不禁大喊道:“师姐!我想死你了!你不知道你这一走,诺大的山门刹那间仿佛变得空荡荡的。寂寞极了······我们都以为······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赵秋往后腿了半步,笑着说:“师妹,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倒是你啊,轻功长进不少嘛!刚刚我还以为是王泽师兄呢,真的好像鬼影一样,无声无息的。”

项影用袖子抹去眼泪:“我这点修为算什么啊?跟师兄师姐们差得可远了······师姐,你进城都几日了?此行,戚执师兄、丁凌印师兄和我三人都在城内,你怎么都不来找我们呢?”

赵秋摇了摇头:“你们三人就是太低估王泽了······王泽如果没有把握,怎么会选你们三人?又怎么会让你们三人选自己的心腹弟子呢?”

项影皱起了眉头:“师姐何意?”

赵秋:“你们当中必定有忠心于王泽的内鬼······”

项影:“那我们该当如何?”

赵秋顿了顿:“先别急······王泽此刻也许会从金悦客栈的眼线得知我朝着意隆客栈去了。他们肯定已经在意隆客栈中摆下阵势,就等我过去再将我一把拿下。我们——”

“师姐小心!”项影一把将赵秋拉低身子,一支冷箭将赵秋的草帽射飞。赵秋反应极快,已经判断出了小巷两头都来人了,但是一共只有两人。难道是王泽?不对,王泽做人还算光明磊落,不是小人作风。按照他的性格,必定要在大庭广众下把我抓住才能解恨。赵秋和项影站起身来,小巷两侧分别站着一名穿着布衣的男子。他们每人背上都背着长短双剑,来势汹汹。

项影率先喊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要偷袭我们?”

其中一名男子留着大长胡子,像极了北方人的容貌。他将弓箭放下,抽出长短双剑。在光天化日之下阴森森地笑着:“想必足下就是骊均山赤血宗赵秋和青云宗项影吧?我二人今日奉命,前来将你们送上路!”

赵秋听了这话不禁冷笑:“话说得挺大,当我们骊均弟子们都是吃素的?”赵秋和项影纷纷将长枪捡起,拉开防守的架势。

长髯男子哈哈一笑:“如今这是什么世道?堂堂叛徒也有脸说自己是骊均弟子?你为了师兄能坐上掌门位子就将师伯杀害。真是小人······就算我们没有奉令杀了你们,我们也欲为民除恶?”

项影:“你们倒是可笑,自己放暗箭还能做到振振有词?看枪吧!”项影和赵秋分别朝巷子两侧飞奔而去。在小巷的狭小空间内,赵秋和项影作为枪客都占着距离的优势。

项影先上来就是一枪“狂龙破云”,朝她面前的那便衣男子的面门刺来。那男子施展开身法,直接避过,再用短剑直接突刺至项影的左肋。项影大吃一惊,这难道不是古庭宫的凶灵剑法吗?步如灵煞,剑如凶魔。而刚才那一下,便是江湖上传闻已久的“灵煞献爪”。

此人动作如此之快,几乎打了项影一个措手不及。项影见势抽枪,玉石俱焚地朝那男子头上砸去。男子只感到头上一股压力传来,只能抽回短剑格挡。项影的此时爆发出的力气却是超乎了那男子的想象,男子无奈,将长剑也一并抽回才能和项影这枪的力道持平。

项影:“古庭宫的剑法果然名不虚传啊!”

那男子:“你的胳膊那么细竟然有如此力量,也是不差!”说罢,男子鼓足力气,直接将项影朝后推开,立刻卷起一阵剑影。而项影枪速提快了数倍方能达到此时势均力敌的局面。

而赵秋的枪法却阴柔无比,寻鹤枪中的“白鹤饮涧”直接将长髯男子的双剑控制住。那长髯男子直觉双剑陷入泥潭般,无法抽出。长髯男子见势却毫不惊慌,甚至还冷笑着:“哎哟,功夫还不错。”说罢,长髯男子全身一抖,直接将赵秋的长枪振开。

赵秋看此人剑法偏刚,便用着伏虎枪与他硬碰硬:“古庭宫的人,没事儿从北海跑来川地究竟为何?难道就不怕在我们的地头被一扫光吗?”

长髯男子大声笑着:“想知道?先打败我再说!”赵秋虽然这些年在建州城平日里只是开开酒楼,打理些繁杂事务,但她仍坚持着每日的训练。在红尘世中活久了,赵秋才能将人情冷暖融入于武学之中。她所得到的感悟虽然没有改变任何招式上的变化,却让她在武学上的造诣有了新的飞跃。看似一模一样的一枪,却早就有了天壤之别。长髯男子剑法大开大合,让赵秋不敢掉以轻心。任何的一点疏忽,就可能丧失性命。

正在对峙中时,赵秋却忽然听到项影从身后叫了一声:“师姐!”

赵秋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收招,和项影二人快速朝小巷中见后退。长髯男子不禁感到奇怪:“怎么?骊均弟子都如此胆小如鼠吗?为什么要逃跑呢?”两名古庭剑客也朝着巷子中间追击而去。眼看着赵秋和项影的背后就要贴到时,项影喊道:“到!”

“白鹤回爪!”赵秋和项影分别朝身后的方向尽力一刺,两名古庭男子一不注意,长枪瞬间没入两名剑客的腹部和胸口。长髯男子腹部中枪,嘴上立刻开始涌出鲜血,两眼不禁狰狞地看着项影的回身一枪,痛楚迅速袭来。赵秋和项影收枪,方才和项影激战的古庭剑客胸口中枪,立刻毙命,而长髯剑客还在苟延残喘着。项影不由分说就将长枪抵在了长髯枪客的喉咙处:“说!你们古庭宫这次到底有什么阴谋?为什么千里迢迢来到川地!”

长髯男子不禁发笑:“就凭你这个女娃娃,就像审问我?也不想想自己几斤几两?啊——”话音未落,长髯男子右手直接从怀中抽出一颗药丸就想往嘴里塞。项影的反应可不是一般的快,白银青缨长枪的寒芒一闪,长髯男子右肘瞬间划开了手指长的口子,鲜血如泉水般涌了出来。长髯男子刚才的痛苦没消散半点,此时又新添一伤,表情不由变得更扭曲了起来。那剑客受伤的右手瘫在地上,一颗黑黑的药丸掉在了地上。

项影:“还想自杀?能在我项影手下自杀的,还没有几个!快说吧,说完我还能给你个痛快。”说罢,一拳打在长髯男子右脸上,把他牙齿打落了几颗。男子疼痛难忍,大声嚎叫了起来,牙关酸痛的他根本无法咬舌自尽。没过多久,那疼痛渐渐缓了下来。多年未见项影的赵秋,没想到她性子已经变得如此刚烈。

赵秋:“我问你,丁凌印可是你们的人?”项影不免觉得奇怪,皱着眉头回头深邃地望着赵秋:“师······师姐,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赵秋不免犹豫了一下:“丁凌印是唯一一个知道我去了建州的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川荆五侠等了八年才找到我,但是他们也暗示着是我熟知的一个人。如果不是丁凌印,还能是谁?”

长髯男子此时没了几颗牙,说话都不清楚:“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叫他什么?丁凌印?”

赵秋:“你知道我们丁师弟?”

长髯男子:“你们二人·······真是可笑!原来骊均山的弟子们都是如此愚钝······我告诉你们吧,他根本不是什么丁凌印。他可是我们古庭宫二宫主,是老宫主齐归海的养子!至于他的真名,是齐岭!风利子寿宴的酒水就是二宫主里应外合,将酒水截下,再嫁祸给川西山贼的。现如今,王泽所在意隆客栈早就已经被我们重重包围,里面的三十名骊均贼人会被我们全部清除得一干二净。现如今,骊均山此行带的几名厉害弟子都是插翅难飞。你们二人虽然能杀了我,但是你们以为宫主真的想杀你们吗?如果他想你们死,你们就不得好死!只不过留着你赵秋这个叛徒在,还能让骊均山内的士气更为动摇。此行,我们打数百弟子将会一举打上骊均山正厅,把你们的山门一把火烧干净!顺便给你们带句话。宫主说了,让你们在城南外一叙。不过,料你们两名弱女子也不敢去。别以为你们安全了,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始呢!哈哈哈哈哈····长髯男子不禁一直狂笑”

项影不由分说,一枪直接插入了长髯男子的心脏:“废话可真多。”

赵秋闭上双眼,站在原地默默不语,强压住心中的怒火。这是一种背叛,赤裸裸的背叛。丁凌印啊丁凌印,没想到你骗了师门十多年,大家都被你蒙在鼓里。川西一战死去的百余弟子的性命,的不都是你丁凌印一手造成的吗?又有谁能想到,大家最信任的丁师弟,竟然是古庭宫派来的卧底?而他根本就不叫什么丁凌印,他叫齐岭,是古庭宫的堂堂二少宫主!齐归海的养子······

项影心中也是翻江倒海般,她大叫了起来,发泄着心中的一切······

远处,意隆客栈突然紫焰穿顶。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将数层高的意隆客栈炸得粉碎。浓浓的黑烟径直飞上蓝空,染上了一层灰暗。大火仍然在燃烧着,客栈外还传来了人们尖叫着的恐惧声,和大声喊着救火的声音。而赵秋和项影始终站立在原地,心中已经变得寒冷无比。尽管他们看到了一些同门在顶层全身着火,又极度恐惧地跳下客栈,摔得粉身碎骨。

项影:“师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赵秋定了定神,双眼露出了杀气腾腾的凶光。她提起红缨长枪便朝小巷外飞奔,留下了一条黑色的身影。

“跟我去城南,把那狼心狗肺的真叛徒给宰了!为了那些冤死的师兄弟们报仇雪恨!”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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