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男人坐在高楼天台的墙上,右脚屈膝,左脚耷拉在空中,望着对面的窗户。
在灯光的照耀下,可以看到一个身上绑着绷带的人躺在床上。
男人叹了口气,轻轻抽出别在腰间的竹笛放至嘴边,吹奏起来,哀怨悠扬的笛声划破了夜的宁静,也撕裂了那深藏脑海的记忆。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忘了。
好像是很久之前了,又好像才刚发生过。
围着脖子的那一圈深陷的伤痕,那种痛苦依旧还被印刻其中,曾被驱散的害怕与恐惧又再度袭上心头。
“小丧,你去哪了?”
从厨房里匆匆跑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看着推门而进全身湿漉漉的七八岁的小男孩,焦急地询问。
“怎么全身都湿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
男孩甩开女孩的手,走回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水滴沿着发丝、脸颊、指尖滴落在地,沿着男孩走过的地板汇聚在一起,有红色在其间蔓延。
“你个臭小子又给老子我惹事,是不是想死?!”
一个男人气冲冲从客厅跑了出来。
“这是这个月第四次了!!!”
男人抡起钢管气势汹汹朝男孩房间走去,却被女孩死死拽住。
“爸,你不能这么做!”
“要留着那个臭小子继续给我到处惹事吗?”
男人甩开女孩拽住他的手,恶狠狠的瞪着女孩。
“如果妈妈在,一定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女孩双目直视着男人的双目,一字一顿地说道。
“如果你妈还活着,这孽种怎么可能会存在!!”
男人朝女孩怒吼着,咆哮着,怒冲冲地朝男孩房间走去。
女孩傻傻站在原地,泪水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滴落在地,沿着地上的水迹与水滩混合在一起,却冲淡不了其中蔓延的血红色。
“砰、砰、砰”。
男人拼命锤着门。
“臭小子,你给我把门打开!”
没有回应,没有声响,房间内寂静的可怕。
“好啊,你给老子等着,今天老子非要打死你不可!”
男人稍稍后退一步,抬脚踹门,伴随着一声巨大的撞击声,门轰然而开。探头四处观看,却不见有人在房间内,低头却发现地上有干涸的水渍,混着黑红色,沿着水渍的方向看去,便能看到在衣柜处有一大滩血渍。
傻楞着的女孩被男孩房间突然出现的声响吓了一跳,匆匆跑过去,却看到男人朝男孩房间的衣柜走去,眼角余光瞥到了那一滩血渍,女孩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男人慢慢逼近衣柜,而躲在衣柜内的男孩瑟瑟发抖,用手捂着大腿的伤口,不断抽泣着。鲜血沿着大腿,顺着衣柜边沿流了出来,滴落在地上,溅起了一朵朵小血花。
“爸,你会后悔的!”
就在男人伸手握住衣柜门的把手,要把它打开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
“你这么做,妈妈一定是不会原谅你的!”
女孩站在门口嘶吼着。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小丧?你难道没看到地上那一滩血渍吗?”
“这是他自找的!”
男人怒吼道。
“你妈和我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就是生下这个臭小子!要不是这个臭小子,你妈就不会死了!!”
“如果你现在把小丧杀了,妈妈就能回来了吗?”
“你知不知道,妈妈因为生小丧难产而死这件事,成了外面的人尤其是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子嘲笑他,辱骂他的理由?”
“你又知不知道每次小丧看着那些小孩子和爸爸妈妈一起出去玩,心里有多难过?”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除了每次在小丧惹事回来之后打骂之外你还做过什么?你从来不去追究原因,只会把过错归咎到小丧身上。“
女孩一边说,一边逼近男人,眼神直盯男人,脸上的泪痕掩盖不住她情绪的激动。
“他拿着你妈给的生命在外到处惹事,这是无法饶恕的!”
男人气呼呼说道。
“我知道你很爱妈妈,我也爱妈妈,可是这不代表所有错都在小丧身上!“
“小丧是妈妈留给我们最后的礼物,为什么你到现在都不明白!在自己和小丧两者,妈妈选择了小丧,而自己离我们而去,难道你就不能好好替妈妈爱小丧吗?一定要这么对小丧吗?”
男人握住把手的手缓缓松开,转身朝外面走去,就在将要跨出房间的时候,男人停了下来。
“把他的伤口包扎一下。”
然后头也不回就走了,但分明有泪水一闪而过。
就在男人离开后,女孩瘫软在地,双手捂住脸,然后擦去眼角的泪水,起身打开衣柜。
”小丧,没事了。“
女孩笑着看着男孩,脸上两个浅浅的梨窝显得格外漂亮,而男孩始终埋着头,蜷缩着。鲜血不断从男孩紧紧抓住大腿的指缝中渗漏出来,一点一滴,侵染了裤子。见男孩一直不抬头,女孩便伸手想把男孩拉起来,但是手刚要触碰到男孩的胳膊,就被男孩突然甩手打了回去。
“我说过不用你管我!”
男孩抬头恶狠狠地盯着女孩,但是下一刻男孩的视线和表情却凝固住了。觉察到男孩表情的异样,女孩低下头发现男孩盯着自己的脖子处。
“这里已经没事了哦,”女孩依旧笑着,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脖子,“倒是小丧你的伤口不包扎可不行哦。”
男孩所盯着的地方,女孩所说的已经没事的地方,有一道从脖颈处斜向下直到心脏的伤疤。至于来历,那是半个月前男孩与他人的口角之争演变成拳脚之争,女孩匆匆赶至,想要劝架,却难以劝住,在对方拿出小刀刺向男孩时,情急之下,女孩挡在男孩面前,伤疤就这么留了下来。
女孩再次伸手想要把男孩拉起来,这次男孩没有反抗,但是却没有想要起身的意思。
“我都说了不要管我,为什么你非得要管我,让我自生自灭不好吗?!!”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吼叫,晶莹的泪珠一颗一颗滴落下来,冲洗着流淌的血液。
“不能不管啊,”女孩很认真地盯着男孩,“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弟弟啊。”
“你没有因为妈妈的死恨我吗?”
男孩仰着头看着女孩。
他希望听到那个他等了很久、很久的答案。
“当然恨啊。”
男孩的眼神黯淡了下去,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但是明明对这个答案的出现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了,为什么在听到的那一刻还是会觉得很难受,心很痛?
“可是,恨归恨,这改变不了你来了,妈妈走了的事实,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接受。而且,“女孩笑得很开心,”在产房看到你的时候,你涨红脸哇哇大哭的样子,还有紧紧握住的小拳头,真的好可爱。轻轻用手指头戳你的小脸蛋,你伸手四处摸索然后紧紧拽住
我的手指头,也很可爱哦。“
“知道吗,那样小小的你出现在我的面前,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想要守护一辈子的,原来是这么可爱的弟弟。即便是现在,我也想要一直守护着你。”
“可是……”
“伤口不处理可不行哦。”
女孩再次想把男孩拉出衣柜,这次男孩终于顺从地出来了。
“把裤子脱了,然后靠墙坐下来。”
男孩扭扭捏捏不动手,女孩便假装要亲自动手,男孩才不情愿的脱下了裤子。右大腿上有一个长约四公分的纵向伤口,推测是水果刀一类的刀具,深度未知,但从大量出血的情况来说深度应该不小。鲜血从伤口流出,沿着右腿流下,直接导致右腿基本上全是血迹,左腿没有出血的伤口,但也有血迹,可能是躲在衣柜时沾上的。由于左腿血迹不是很浓,所以可以看出左腿上有青一块紫一块的瘀斑,还有一些擦伤,右腿可能也有。
“把上衣也拖了。”
这次男孩很听话的脱了,露出了胸部和背部。大大小小的淤青以及擦痕格外显眼。女孩叹了口气,走出了房间,不久手里拿着纱布、酒精等以及一盆热水回来了。
“开始处理伤口了,会很痛的,不要乱动哦。”
入夜,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狂风呼啸。一个身影撬开了门,进入了男孩的房间,用手捂住了男孩的口鼻,将他拖拽出了房间,男孩挣扎着,咬了那个人一下,那个人轻轻叫了一声,在闪电的照耀下映出了容貌,是男孩父亲。男人为了尽量不弄出大声响,将男孩给打晕了,把他绑了起来并塞了团布进他的嘴里,然后抱着他将他丢进车里,连夜开车走了。期间,在路上的时候,醒了的男孩一直嗯嗯呜呜想要说什么,但男人始终都没理他。
男人开了很久,花了六七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一座不知名的山上。到了目的地,男人将男孩从车里扔了出来。男孩恐惧地看着男人,在地上蠕动着,想要离开。而男人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了一个东西出来——勾司。
勾司是一种铁链两头各带一个圈的法器,可以说是手铐或脚链,但又和它们不一样,毕竟大小和用途都不一样。勾司是一头用来锁住脖子,另一头锁住一个固定的地方,之所以说勾司的用途和手铐脚链不一样,那是因为它不止是束缚行动,用来锁住脖子的那一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小,最后被锁住的人几乎全是窒息而死的。一旦被锁住,想要活下来是不可能的,因为没有人知道如何把勾司给摘除,不知道摘除的方法,那么结局只有死路一条。
在荒山野地拿出这种东西,男人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男孩终难逃一死。
男人将勾司一头牢牢和一棵古树固定,另一头锁在男孩脖子上。
“臭小子,你就在荒山野地自生自灭吧。”
男人取出男孩嘴里的布团,解开捆绑男孩的绳索,任凭男孩嘶喊便扬长而去,独留男孩一人在雨中放声大哭。
终究还是被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