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读《史记·冯唐传》,我很困惑:司马迁为何给冯唐立传?没有想到两千年前的司马迁就崔永元了:冯唐的儿子冯遂是我的哥们。不然,我们哪知这出人才悲剧——
冯唐的祖父是赵国中丘(今河北内邱)人,父亲徙居代郡(今河北蔚县),汉建立以后南迁至安陵(今陕西咸阳)。汉朝初年冯唐“以孝著,为郎中署长”,即担任汉文帝刘恒的侍从长官。
刘恒即位之前,曾被汉高祖刘邦封为代王,在代地居住了十七年,因而熟悉这一地区的历史和风土人情。一次,刘恒乘辇经过郎署,看见冯唐便问:“老人家怎么还在做郎官?家在哪里?”冯唐据实回答。刘恒又问:“我在代郡时,有人多次和我谈到赵将李齐的才能,讲述了他在钜鹿城下作战的情形。老人家知道这个人吗?”冯唐回答:“他哪比得上廉颇、李牧的指挥才能。”刘恒不解:“为什么这样说呢?”冯唐说明:“我的祖父在赵国时和李牧有很好的交情。我父亲从前做过代相,和赵将李齐也过从甚密,所以能不知道他们的为人。”刘恒听后,非常高兴,拍腿说道:“我就得不到廉颇、李牧这样的将领,如果有这样的将领,我难道还忧虑匈奴吗?”冯唐却讥讽道:“臣诚惶诚恐,我想陛下即使得到廉颇、李牧,也不会任用他们。”刘恒大怒,起身回宫。过了好长一会儿,刘恒才又召见冯唐,责备他说:“你为什么当众侮辱我?难道就不能私下告诉我吗?”冯唐谢罪:“我这个鄙陋之人不知忌讳。”
刘恒对北边的匈奴仍推行汉初以来的和亲政策,双方约为兄弟,每年还送给匈奴很多财物,以求边境安宁。然而,匈奴贵族并不满足,时常牧马南下,“杀略人民甚众,云中、辽东最甚,郡万余人。汉甚患之”(《汉书·匈奴传》)。刘恒自然耿耿于怀,为此又召见冯唐说:“公何以知吾不能用廉颇、李牧也?”冯唐借机发表具体意见,首先指出,古时候国王遣将出征,跪着推动出征将军车轮,并说国门以内的事,我来决定;国门以外的事,由将军决定;军功爵赏都由将军在外决定,回朝时再禀奏。这并非空话。我祖父说过,李牧当赵国将军时,驻屯边境,军市之租用来犒赏战士,在外赏赐不用申报中央,“委任而责成功,故李牧乃得尽其智能,选车千三百乘,彀骑万三千,百金之士十万,是以北逐单于,破东胡,灭澹林,西抑强秦,南支韩、魏。当是之时,赵几霸”(《史记·冯唐传》)。又接下去说,赵王迁即位后,听从郭开的谗言,诛杀李牧,而任命颜聚为将,导致赵被秦所灭。现在我听说,魏尚当云中郡守,军市之租都用来犒赏士兵,还经常个人出钱宰牛,款待宾客军吏舍人,所以“匈奴远避,不近云中之塞”(同上)。匈奴曾入侵此地,魏尚统率车骑兵抵御,杀获甚多。军队士兵都是农家子弟,哪里懂得什么军中的文书?而终日力战,斩首俘获,向军府报功,“一言不相应,文吏以法绳之,其赏不行而吏奉法必用”(同上)。我以为“陛下法太明,赏太轻,罚太重。且云中守魏尚坐上功首虏易老的冯唐差六级。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罚作之。由此言之,陛下虽得廉颇、李牧,弗能用也”(同上)。
冯唐这段应对,中心意思是说君主用将应讲诚信,“委任而责成功”,批评刘恒苛求将士,不利发挥大将的“智能”。刘恒听了却十分高兴,当即命令冯唐持节赦免魏尚,复任为云中郡守,冯唐也被任命为车骑都尉,统管中尉及郡国车士。
后元七年(公元前157年),刘恒驾崩,刘启登基。冯唐被任命为楚国的丞相,不久因“七国之乱”被免职。
等到刘彻即位,冯唐这年九十多岁,已经不能从政,于是任用其子冯遂做了郎官。
以上是司马迁记述的冯唐事迹。
看我解读《史记·冯唐传》,犬子倜然嗤之以鼻:冯唐就是你的镜子。你不要像左思一样慨叹“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咏史》),也不要像王勃发出“冯唐易老”(《滕王阁序》)的感慨!与其为冯唐鸣不平,不如从他自身找找原因。性格即命。冯唐过于耿直,这样的人坏事往往是坏在嘴上。中国人好面子,尤其是在官场混的人,失了面子就等于失了权威。冯唐不知识时务者为俊杰,行事鲁莽,就连一言九鼎的皇上也敢冲撞,一般的上下级关系定然更搞不好了。刘恒尚有容人之量,不至于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但这样的人在地球上毕竟凤毛麟角,所以冯唐后来也就只能是被人挤出官场,碌碌无为,抑郁老去。
我也如此。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