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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时语】

一年之初的人儿,再也按捺不住慵懒度日了,纷纷趁着春早,信心十足地计划着未来的行程。那种行动叫做耕耘,那种品格叫做辛勤,那种感觉叫做希望。惟有如此,才不会虚度了这美好的春日时光。

——《春日五觉》

春天五觉

还有那色彩斑斓的春梦,一直从明星初上,到晨曦飘散。

氤氲散去,灰白的天幕拉启,晕染出通透明净的蔚蓝。这蓝,酝酿一冬,极力调和,梦幻般生成,化作春天浓重的底色。乳白的团云,柔美舒展,乘清风来回飘移、滚动,扯成绸缎,堆成羔羊,演绎出天地万象。羞涩的春阳,藏在树桠丛中,千呼万唤中涨成绯红的笑脸,用火热的激情,催醒万紫千红。河畔的枯柳,最先甩出鹅黄的花辫,不经意间已是绿绦婆娑;苍莽的大地,渐渐收起孤傲和冷峻,露出淡绿的温情,拥揽万物精灵;解冻的溪流,重新飘起流动的青绫,时而绽出白花朵朵;渐鼓的花苞,顶出粉嫩点点,一夜春风,吹放姹紫嫣红。还有农家小院里跳跃的绒绒鸡雏,还有大街小巷里涌动的五彩霓裳,还有那色彩斑斓的春梦,一直从明星初上,到晨曦飘散。

春风中,弥漫着花香的因子,似是流动的音符,淌成香气四溢的旋律,钻入鼻孔,融入血液。这里有杏花的浓郁,有桃花的绚丽,有梨花的清雅,有槐花的甜蜜。有了花香,春天才更有了韵味,就如身旁飘过的少女,留下清香一片,让人陶醉、心境神游。如丝的细雨滑过,似是大地揭去一层巨大的面膜,清新秀丽间洋溢的都是生命涌动的气息。春雨浸透的枯草、泥土、树枝,还有人们的缕缕发丝、沾湿的衣衫,都在用一股极具穿透力的芳香,昭示着新生的开始和蓬勃。春日的暖阳,多情地把爱抚在天地间播撒,渐渐嗅到了杨柳、松柏、香椿、花草散发出的胶脂清香,这是树木潜滋暗长的味道。摘一片叶子在手中,油光折射出无数的小太阳,晃着眼睛,将成长的希望植入心底。

记得小时候,常到田野里品尝春天。采一枝花管放入口中,吧咂出滴滴蜜糖,甜丝丝、滑溜溜,一直渗入萌动的细胞中,生成强大的生命张力;掬一捧清泉,咕咚咕咚地喝下,清爽、甘甜,顿时感觉来了精气神,纵情放荡于山水之间。折断小草,溢出白白的汁液,状似牛奶,舔一舔,细一品,苦涩难当;寻到墙角簇生的新葱,掐下一根,嚼在嘴里,心如火烧,辣到泪流。童年的天真,让我彻底铭记了春天的童年。有些美食是春天特有的,过冬菠菜拌粉丝,酸酸脆脆;油炸香椿鱼儿,香香嫩嫩;春韭炒柴鸡蛋,黄绿相间,清香无比;榆钱疙瘩饭,粗粮精做,忆苦思甜。沉睡一冬的味蕾,在这个春天重新加速分裂,尝遍自然赐予的人间美味,也便尝到了生活的幸福滋味。

隆隆的春雷,击破阴沉的天空,洒下春雨阵阵,从无声润物的柔情,到雨打叶尖的激情,春雨的性格,随着时令的渐变,而愈发火热刚劲,直至夏来的哗哗泼洒,淌成澎湃激流。其实,春之声的主旋律还是恬静安详的,特别是在农村。燕鸣啾啾,带来南国春早的讯息;蜜蜂嘤嗡,酿出滋润生活的甜蜜。柳笛清脆,吹得青草地上牛肥羊壮;鸡鸭欢唱,描绘一派有声的田园景象。校园里书声朗朗,欢笑阵阵,山里的孩童伴着春天一起成长;农田里,锹镐音脆,洒种沙沙,忙碌的农民应着春时播种希望。春天的声音细细切切,似是妈妈的摇篮曲,似是宁静的乡间谣,需抓紧时间用心聆听方能感知,否则一不留神,就会湮没在初夏热烈的哄响之中。

温暖润湿的春风,一阵胜似一阵,直将那点儿挣扎的寒气,彻底卷入季节的隧道,一去不复返。吹面不寒的杨柳风,就像是那随之飘摇的柳条、丝带一样,柔软而细长,撩人心扉,酥酥地、痒痒地。吹走了厚重的冬衣,换上多彩的春装,又找回了压抑一冬的轻松惬意。终于又可以打开窗户,张开双臂,任轻风卷得头发蓬乱、衣袖鼓动;又可以迈着轻盈的步履,去爬山踏青、林间漫步,感受春来的灵动和激情。一年之初的人儿,再也按捺不住慵懒度日了,纷纷趁着春早,信心十足地计划着未来的行程,一个个满怀豪情,不知疲惫,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每天有干不完的事儿。那种行动叫做耕耘,那种品格叫做辛勤,那种感觉叫做希望。惟有如此,才不会虚度了这美好的春日时光。

(刊于贵州《贵阳日报》2013年3月20日)春动

我加快了脚步,有了为生活、为工作、为社会认真做点什么的种种冲动……

立春。一声轻唤,催醒了万物沉睡一冬的萌动激情。天地之间,顿时被直上的阳气蒸腾,迎春的骚动,就这样难以抑制地陆续生发,演绎出一个动态的初春。

和暖的红日,驱散漫天尘埃,魔术般撩开灰黄的天幕,闪亮呈现出积淀已久的蔚蓝,通透高远;随风而动的团云,柔白极具质感,在瓦蓝的底色上晕染出万千气象,华美了春的舞台。苍莽群山,冬雪尚在谷壑间积留,如是一只黄白相间的斑点巨狮,静卧间睡眼翕动;片片积雪已然渐消渐融,爽凉的雪水丝丝浸透枯草,搔挠土层,睡意矇眬间,一记寒颤,便恣意抖落出一个绒绒的绿色春天。

静夜里,又闻冰层崩裂的微响。叭叭几声,却见白色的河道,曲曲折折地织出道道裂纹,从河央延至岸边。随手捡起松动的卵石,砸将过去,但听嘎巴巴,冰层陷落,凌凌的春水跃动蹦跳,奏响欢歌玲珑。嗅过粘在指尖的春泥,放眼望,却见河畔枯柳已然笼上蒙蒙的绿意,那绿意从萌动的筋骨间透出,预言生命的力量不久将顶破芽苞,甩出婆娑的鹅黄小辫,转眼便可生机盎然。

风儿,渐渐褪去乍暖还寒的冷峻,柔柔地裹着暖意,轻吻了冰封的大地,滋润出一片酥软,弥漫出丝丝芳香;轻吻了人们的脸庞,绽放出满脸红光,洋溢出由衷笑意。春风,吹走了满眼枯黄,次第吹来了花红柳绿;吹走了厚重冬装,顷刻吹来了五彩霓裳。调皮的春雨,怎耐这春的躁动,一声春雷,纷纷而至,或温情脉脉、润物无声,或乖张狡黠、雨打叶尖,或爱意融融,润出万物生灵。

久别的归燕,再次捎来春的消息,携儿带女回至农家屋檐。挥动灵巧的双翅,轻快地掠过一道剪影,停驻在河岸。啄起点点春泥,和着根根枯草,勤快地将冬风摧残的旧巢修葺一新,温暖地开启崭新一轮北方生活。田野里,哞哞的耕牛,已经下地,用健硕的脊背拉起欢快的犁铧,犁出沟沟田垄,播种下一年的希望;花丛中,鲜花吐蕊,蜜蜂嗡嘤,彩蝶翩跹,香气馥郁,灵动了整个春天。

蛰居在温室里的人们,再也无法按捺春来唤醒的激情。跳动的细胞,催早了晨起的时钟,催紧了赶路的脚步,催热了宁静一冬的街头巷尾。伴着春来的步点,晨练的男女老幼三三两两来到户外,重拾搁置已久的健身计划。或起早登山,伴着初升的朝阳,在清新的空气中,感受春天的自然嬗变,今晨春芽冒尖,明晨繁花点点,转眼已是春光灿烂。或扭扭秧歌,练练太极,扣几板乒乓,打几拍网球,优美的韵律中,跃动的健步下,舒展着筋骨,激荡着活力。或漫步疾走,提笼遛鸟,让清风穿过衣袖,鸟鸣聒噪耳畔,轻爽了周身,愉悦了心情。春天,似乎就起始于这日渐熙攘的春晨之时。

春的脚步已经急促,密集。一年的生活又在这个崭新的春天,渐渐铺展开来。返乡的民工,再次裹着乡情,背起行囊,踏上了进城的列车;或重返旧岗,或重觅新职,一年的奋斗和期冀,就在走出家门的那一刻,如这日盛的春天般不再回头。留守的农民,再次擦亮蒙尘的农具,捧出备播的种子,融入渐忙的农事之中,用春天的不懈和辛勤,孕育出秋来的丰收喜悦。上班的人们,又一次回归到了八小时的时间节奏,紧张地实施着一年的工作计划,用无休止的忙碌经营着业绩,经营着生活。

顷刻间,春动已经感染了我,从头到脚,从身至心。悄然间,我加快了脚步,有了为生活、为工作、为社会认真做点什么的种种冲动……

(刊于四川《四川日报》2011年3月15日)柔春

春,来得轻缓、温柔,一丝丝、一缕缕,渗透着、晕染着。

若要触感春的质地,恐只有一字去形容,那便是:柔。春,来得轻缓、温柔,一丝丝、一缕缕,渗透着、晕染着,直至通透、扮靓了整个世界。

步于野,足下顿觉酥软。虽只是薄薄一层,但已全无冬的冷峻与倔强,感到了大地深沉的温柔与慈祥;不日,整个心地儿便柔软了。弯身蹲下,徒手在地面恣意划出各种随心的线条,泥土滑过指尖的一瞬,温凉、亲切;轻易地捧土在手,鼻前闻嗅,微香、清爽,忽觉一种久违的欣喜与冲动迸心而出。

轻快的步伐,扩充着寻春的视野。赭黄的土地上,干枯的衰草间,柔嫩的生命正在萌发、跳动,几芽、几叶,一簇、一丛,张扬着悍人的活力,昭示着绿波荡漾的不远将来。涨起的溪水潺潺而逝,淌成柔滑的锦缎,灵动的河鱼、翠绿的水草便是那唯美的纹样。偶有飞虫扑面、入眼,莫要责备,这温柔的一吻,期待已久;见有爬虫跳出蛰伏,不要打扰,这柔弱的生命,正在蓬勃。

褪去了厚实笨重的冬衣,那贴身的绵软如春的爱抚,温暖入心。阳光收起孤傲,播撒着柔情,明丽、柔和,如丝绸裹身,轻飘飘、暖洋洋,不禁痴想永远投在她的怀抱,撒娇、酣睡。风儿,吹面不寒、轻轻柔柔,连不善言语的孩童也惊呼:这风是软的。愣愣地站着,任风乖巧调皮地吹乱头发、卷起衣襟,被温柔吹裹的感觉,令人不由深呼吸、静享受。

风中嗅到了花香。寻香而去:山坳的杏花已含羞绽放,如一团轻柔的粉雾腾起山间,不禁吟诵“粉薄红轻掩敛羞,花中占断得风流”;墙角的桃花已绚烂盛开,如张张绯红的笑脸展露娇柔,引人咏叹“人面桃花相映红”、“桃花依旧笑春风”……观花闻香,不由惊异:乌黑干硬的枝条,何以绽出如此娇嫩馨香的花瓣?

风中嗅到了脂香。循香而望:河畔的垂柳随风婆娑,柳芽、柳叶扎成的蝴蝶结,可爱了柔顺的小辫,“万条垂下绿丝绦”;想回童年,攀树折柳,拧支笛管,吹段不成调的曲子,在林间、旷野回荡。山脚的白杨嫩叶抖擞,杨絮纷飞,新叶泛光,“杨花落尽子归啼”,便会绿杨成荫;很怀念捏着“毛毛虫”柔柔蹭脸,吓唬女生,追逐杨絮、折枝做帽的岁月,如絮轻飏。

春日的晴空,如洗般碧蓝,随意切一块打磨,便成柔润的玉石;随意扯一片剪裁,便成柔美的霓裳。最喜飘来团团白云,微风中任意飘忽,柔柔地激起仰望者的无尽遐想;最喜掠过几羽新燕,轻快地闪过点点倩影,轻柔地留下声声呢喃。春天偶尔也会发点小脾气,但绝对是轻描淡写:春云薄而淡,春雷闷而弱,春雨细而柔,如丝、如雾的雨珠儿沾衣欲湿、润物无声、脉脉含情。

春柔,身也跟着柔。懒了太久的人们,相约聚于户外,伴着音乐,舒展腰身,打打太极,扭扭秧歌,做做体操;空旷地儿,放飞一只风筝,柔长的丝线扯着“更高”的梦想,趁东风飘舞;身躯渐渐轻盈起来,无穷的活力在唤醒、在萌动、在升腾。

春柔,心也跟着柔。放慢生活节奏,续段春梦、郊外春游,冲杯春茶、酌壶春酒,为单调、忙碌的旋律加入几段轻柔、惬意的慢板。犁耕的农人,潜心播种、插秧,弓身面向大地祈祷丰收,似幅柔淡的泼墨山水。就连写字人的笔也变得柔软起来,柔心而就的,满是春天的万种柔情。

(刊于广东《汕尾日报》2012年3月16日)鸡雏滚春

一群鸡雏,在庭院内滚来滚去,从芽黄柳绿,到槐花飘飞。

“卖小鸡儿喽——”巷口一声响亮、悠长的吆喝,把我的思绪拉回到了童年的春天。

开春,丽日和风,万物灵动。日渐忙碌、喧闹的小山村,便时常有卖鸡雏的小贩光顾。推着自行车、架着俩铁笼,走村串户、走街过巷,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除了吆喝,便是鸡雏们由远而近的喳喳欢鸣。一群蹦跳的孩子,手扶铁笼,尾随其后,紧撵不放,直至小贩拣个空旷地儿停住。

铁笼中,一层层隔板自下而上依次界开,一只只鸡雏彼此拥挤铺满整层。打开最上层,一群嫩黄的鸡雏欢蹦跳跃,探着小脑袋,张翕小嫩喙,不知疲倦地鸣叫不止,似是在诉述一路颠簸的辛酸,又似是在欢唱一派明媚的春光,又似仅在张扬出壳不久、迎来新生的无尽活力。

见围观乡邻越聚越多,小贩来了兴致。伸出大手,从笼子一头倏地搅向那头。顿时,笼内一片嘈乱,欢快的大合唱变了节奏;鸡雏们应着搅动,趔趄、侧歪、翻滚、蹒跚、站起,恢复原态。意欲购买的人们,瞅着鸡雏,听着尖鸣,挑准一只最欢实、最有力的,一把抓起,放在手心,上眼端详。一只又一只,挑选停当,讨价买了,放入准备好的小纸箱,拉起自己的孩子回家。

新买的鸡雏,略显认生;盯着新主人,眼露惊恐。可不出半日,便活跃开了。用挡板将小院圈好;侧过纸箱,鸡雏们哗啦啦堆在地上,既而翻身站起,四散开去,不知所向。抓一把小米,抿嘴用“吧吧吧”的特别召唤,便将一群机灵鬼叫到脚下;撒下小米,个个争抢,挤成一团;不停地啄着、叫着,一会儿便将小米吃个精光。看着这群可爱的小家伙绒绒滚动,甚是喜欢。

白天,阳光和暖,母亲便将鸡雏们放开,在院里撒欢。虽然腿脚柔弱,但也是一歪一扭地跑个不停。有时会随着微风、迎着春光,追逐嬉戏;有时会为了一只小虫、一片菜叶,相互打闹。累了,便立足或躺卧在墙根的暖阳里,悠然地闭着小眼儿打盹儿,或者慵懒地伸长小腿儿晒太阳。夜里,乍暖还寒,母亲便将鸡雏清好数儿,装在箱里,蒙上苫布,放在屋内。起初,喳喳的叫声吵得难以入睡,可渐渐习惯了,便好似催眠曲一般。梦中鸡雏已长大,公鸡会打鸣,母鸡能下蛋。

然而,鸡雏们并不总是欢快无患。偶尔,鸡雏病了,打着蔫,不进食,母亲精心照料,可也无济于事;数日,鸡雏在一阵抽搐中死去。偶尔,鸡雏贪玩,撵着家人忙乱的脚步滚来滚去;不留神,一声惨叫,命丧脚下。看着因病、因故而死的鸡雏,想起朝夕相伴的日子,心里难免一阵辛酸。

要说幸福的鸡雏,当是自家母鸡孵的。抱窝的母鸡,享受着优待,静卧二十一天,一群可爱的鸡雏便破壳而出。做了母亲的母鸡,总是把鸡雏护在翅膀底下。捉了虫子,拣了菜叶,便咯咯咯地招呼孩子们来吃,从不独食。若有调皮的孩童追赶鸡雏,母鸡会乍起全身羽毛,拍打双翅,贴地飞奔,全力将鸡雏拢在翅下,恶眼相睁。看着一只母鸡,拖着一串省略号,招摇过市,感觉真是温馨。

渐渐,一群鸡雏,在庭院内滚来滚去,从芽黄柳绿,到槐花飘飞,病的病、亡的亡,剩下的便是强者。滚出春天,便成日后一家的快活和希望。

(刊于湖北《湖北日报》2013年5月3日)春树传奇

春天的树,我愿亲切唤作“春树”,简洁雅致,诗意盎然。

春天的树,我愿亲切唤作“春树”,简洁雅致,诗意盎然。眼观之、口念之,如娴淑端庄的女子,如智慧儒雅的男子,令人心生仰慕;如活力乖张的孩童,如静默睿智的老者,令人心生怜惜。如此隐喻,皆源自对春树的敬畏。

春树,沐着春阳、春风、春雨,吮着春水、春泥、春露,静静演绎着涅槃般灿烂的重生传奇。

一直很好奇,曾历过寒冬肃杀洗礼的春树,何以有存储活力因子的机能;纵然树皮龟裂、枝枯叶衰,沉睡得毫无生命体征,也能在春的无声无息轻唤中,倏地醒来,点点滴滴、细细微微地进行着自然嬗变,泛绿、吐芽、展叶,呼地已是华盖葳蕤、绿满天涯。其间,树内经历了几多细胞裂变、能量释放,无从知晓,但柔嫩芽子冲破坚硬树皮的一瞬,足以称得上叹为观止。

春树,有着顽强无穷的生命张力。只要有生的欲望和能力,便会义无反顾地吐新绽绿;枯木逢春亦萌芽,枯枝入春亦生花,捧出春来的惊喜。剪一枝芽苞鼓胀的枝条,扦插入土,数日便可落地生根,脱离母体自成一树;嫁接他枝,数日亦可不排不斥,归属新体融为一枝。这种生的活力与融的气度,对生命的感恩与执著,不禁令人在春树面前,自惭形秽,自叹弗如。

春早人勤。挥锹掘坑,扶入树苗,培土浇水,植下一株春树,便植下一份希望。孩子植株成长树,欲与小树誓比高;老人植株智慧树,大树浓荫庇后人;情侣植株同心树,两人共树情绵长;友人植株友谊树,春树暮云寄相思;人人植株幸运树,春来开启好风景。这便是春树的魅力,总是令人遐思无限,赋予美好寓意。正因如此,人与树的亲密接触,便可衍生“绿树村边合”的诗意、“满目青山满眼绿”的壮阔、“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的思念,装扮着美丽、真情的世界。

恐怕,再卓尔不群的魔术师,也抵不过春树的魔力无边。枯无生气的春树,总能在二月春风的裁剪下,吐出可爱柔弱的细叶,转眼千条万条绿绦垂挂;冷峻光秃的春树,总能在春日雨露的滋润下,绽出柔柔嫩嫩的花朵,转眼千树万树繁花绚烂。起初,惊人相似的春树,毫不起眼、遗忘山野;自打魔术般变幻成柳树、杨树、桂树,怒放出杏花、桃花、梨花时,便洋溢着无尽的魔力,吸引了各路无数倾慕与追随者,聚于树下,春心荡漾。

枝桠间,风干、空置一冬的鸟巢,重被新鸟衔泥衔草衔枝,修葺一番。再添新丁的鸟巢,热闹非凡,大鸟往来穿梭,幼鸟叽喳欢鸣。一时间,一株春树,一林春树,皆可成鸟的天堂,放飞生命。翩跹飞舞的蜜蜂、蝴蝶,盘旋于春树之间,行使着传花授粉的神圣职责,让春树的身姿更具风韵,生命更加殷实。与春树相随的精灵,相生相融,和谐一派。

顽皮的儿童,总要在春树上寻得快乐。折枝柳条,拧成口笛,用悠扬宛转的笛声奏响春天;折把柳枝,编顶环帽,借嫩叶缀头的兴奋奔跑春天;折下花枝,插入瓶中,用花开房间的美丽收藏春天。智慧的农人,总会在春树上寻找春菜。嫩绿的榆钱,暗红的香椿,馥郁的槐花,皆可入菜、入饭;就连味苦的杨叶、柳叶,亦可浸泡祛苦,以供食用,丰富着春菜寥寥的农家餐桌。有春树相伴的生活,情趣丛生,多姿多彩。

这便是春树,在每个春天,用生命书写传奇。只要漫步山野,便可赏遍无数春树;只要用心体悟,便可品出无穷意趣。春又回,与春树来个拥抱吧,你定会恍然已成春树,心怀传奇。

(刊于贵州《贵阳日报》2014年2月26日)夏日五觉

整个夏日的情趣,便尽在这如诗清爽的夏夜时光了。

一春的孕育、萌发、成长,不经意间已是一派生机,绿意盎然。鹅黄的柳芽不再,墨绿的柳叶已缀满枝头,一直垂到地面,恣意地随风飘摇,旋出柔美的舞步;绚丽的花儿不再,嫩绿的果子已探头微笑,在日月轮岗间,演绎着完美的嬗变,细述着由绿到红、到黄的自然童话;绯红的春日不再,红火的骄阳已晴空高照,由温情转而热烈,催出了汗水,摇来了蒲扇。清凌的溪流热情高涨,不时激起雪白的浪花朵朵;多情的土地敞开胸怀,应时捧出多彩的果蔬累累;无际的麦田抽穗拔节,随时涌来焦黄的波涛阵阵。市井、乡野,相继飘来了色彩迷幻的短衣凉装,亮出了少女们雪白的臂膀,挺起了男人们黝黑的胸膛,在澎湃的绿潮热浪中穿梭奔忙,激情编织着五彩斑斓的心中梦想。

随夏而来的香味,随月变换着主题。五月槐花香,一嘟噜一嘟噜的槐花,在天空蔚蓝的底色下,风姿绰约,香气四溢;那香气,浓郁而热烈,从山颠倾泻直下,沁人心脾,令人神迷。六月稻花香,那密集微小的稻花,成片成群地无声开放,在傍晚散出淡淡清香,播撒着丰收在望的喜讯,唤来了“刷刷”飞舞的弯镰。七月枣花香,这香,属于北国;椭圆的叶片中间,绒黄的小花次第成串,简单而朴素,如不近观细瞧,定会无从知道那甜香来自何方,只待红枣耀眼时,方才觉察曾有枣花开过。八月桂花香,这香,属于江南;细长的丛叶生发之处,嫩黄的花朵簇拥绽放,馥郁而孤傲,似是人间的精灵、山中的仙女,花开满枝,香飘遍地,一直将浓香弥留于溜圆的果实。夏日的清香,一改春天的拥挤与匆忙,腾出了更多时日让人去品味、去咀嚼。

山谷里,紫红的桑葚悄然垂挂,揪下一颗,捏着花柄,抬头张口放入,咬出紫红的汁液,咽下丝丝的甜蜜;院墙外,红黄的山杏已经熟透,摘下一筐,坐于石板,嘎嘣儿嗑开,吐出杏核儿,大口品嚼那酸甜脆嫩的果肉,爽快至极。步入田间,顶着小花、长满小刺的黄瓜,鲜嫩可人,最宜生吃;红透、滚圆的番茄,汁丰香浓,最宜糖拌;鼓鼓、长长的豆角,脆绿爽口,最宜小炒。还有那糯米粽子、整炸小鱼、香椿凉面、水煮玉米,都是夏日乡村独特的美味。漫步街头,眨眼工夫,已伴着日落,摆出道道夜市;烤肉串、烤田螺、烤香肠,那浓烈的烧烤香味,如丝般缠绕着大街小巷,牵出了饭罢休闲的人流;喝杯扎啤、啃块西瓜、吃根雪糕、聊会闲天,这夏夜竟也如此短暂、清凉。

闷热的午后抑或夏夜,突然黑云压城、狂风大作,声声炸雷继利闪劈开长空之后接续响起,应声而至的便是哗哗骤雨,如泼、如注、如泻,此起彼伏、哄响一时。这似乎已成了夏日的保留曲目,也惟有在此时节,自然才会演奏出如此澎湃激昂的恢弘华章。然而,并非仅此。雨后,溪流清脆、穿山越涧,山泉叮咚、翻滚涌溢,鸟鸣啁啾、山林飞跃,蛙声一片、欢唱丰年;还有整日喋喋不休的鸣蝉,整夜窃窃私语的蟋蟀,无息哞哞劳作的耕牛,昼夜隆隆火热的麦场,和成了一曲恬静闲适的夏日田园交响。饭后,或铺张凉席在房顶,听风过树叶哗啦;或钻在黄瓜架下,听牛郎织女蜜语;或穿行街头巷尾之间,听市井人声喧嚷;整个夏日的情趣,便尽在这如诗清爽的夏夜时光了。

春天的脚步去得异常匆忙,转眼之间,那突袭的热浪已将善变的天气燃情到高潮。因为热,夏日似乎是慵懒的,茂盛的树木在烈日炙烤下,低垂着,打着盹;看门的狗儿在房檐阴凉处,伸长舌头粗喘;宽展的街道一入午后,便人车稀少,整个世界一起步入慢生活。因为热,夏日渴盼的似乎永是清凉,早起晨练劳作,趁的是清凉;树下河边乘凉,寻的是清凉;吹电扇放冷气,造的是清凉;穿短衫喝冷饮、光膀子洗河澡,图的也是清凉;因此夏日铭记的是火热,亦是清凉。相同的夏日,不同的感触。上班族烦闷忙碌,庄稼人辛苦燥热,学生们紧张焦灼,工人们劳累煎熬。但无论如何,人们总会心怀梦想,永不懈怠,快乐地在夏日里急走狂奔;一阵风、一场雨之后,伸开双臂,幸福地拥抱秋来的收获。

(刊于内蒙古《文苑(经典美文)》2010年第2期)花凉儿一夏

火热的夏季,应时而至,不由开始迷恋起了那片斑驳的浓阴花凉儿。

春短,夏疾。似是刚褪去冬衣,眨眼间,却已骄阳高悬,满目绿色。火热的夏季,应时而至,不由开始迷恋起了那片斑驳的浓阴花凉儿。庭院、田埂、沟渠、树林,只要是响晴的夏日,那渐浓渐密的树木枝叶,便可遮挡烈日,洒落一地花凉儿,成为消夏避暑的一隅天堂。

漫步其下,株株树木成行列队,华盖蔽日,筛落一地小太阳,如是天成的一袭花毯,铺展大地;栖于枝头的鸟雀,间歇欢鸣,叽叽喳喳;藏于叶后的夏蝉,欢唱夏天,“知了”声声;流于林外的小溪,时急时缓,清音汩汩。林间芳草萋萋,碧绿延展,无限生机纵情绽放,令人心里一片悸动,几欲亮嗓高唱,大喝大吼,喊祛夏日浮躁,寻得一时静谧。

清风漫过,树叶婆娑,沙沙作响;碧草轻摇,舞姿蹁跹;便也吹皱一地花凉儿,撩起心动。驻足草间,被树阴滤去燥热的凉风,穿透树行,畅快滑过;吹起一身薄衣,随风鼓动,凉爽飘逸;抬头仰望,一轮烈日隐匿于树冠之后,忽隐忽现,如是闪烁的舞台照明一般,少了些淫威,多了些可爱。这花凉儿着实令人陶醉,陶醉于这偶得的闲适,陶醉于这难得的清凉。

夏日,乡村。苦熬炎夏的人们,若得一时清闲,定会栖于这花凉儿之下,纳凉消暑,乐享一夏。

又见庭院的花凉儿下,展开了凉席。勤劳的妇女们,铺开过冬的棉被,挑断引线,拆开被面;不日,浆洗暴晒之后,又会铺于凉席之上,厚絮棉花,穿引针线,絮进夏日的温情,缝制一冬的温暖。席旁,支起小书桌,学龄的伙伴们,聚拢在花凉儿下,一起画画、读书、作业。淘气的孩子们才不会乖乖受束,一会儿便在纸页上描起了小太阳,一圈挨一圈;或用笔尖挑逗爬上桌的蚂蚁,一个接一个;或借课本作掩护,摊开漫画故事,一页又一页。大人一转头儿,便又佯装作态,招来大人一顿呵斥,引起孩子一阵暗笑。

又见村头的花凉儿下,聚来了乡邻。善言的女人们,或织着毛衣,或纳着鞋底,或奶着孩子;闲不住的嘴巴,也在不停地论着张家长李家短,讲着自家别家的男人孩子;什么猪下仔、鸡产蛋、盖个牛棚、搭个羊圈,村里那点杂八事儿,全都能在这花凉儿“广播站”一网打尽。安静的男人们,两三个人聚在一起,或讨论一下近日的天下大事,或摞起石板,甩几把扑克、下几盘象棋;或寻一角落,画个框框,用石头木棍玩会叫不上名的民间游戏。消遣博弈间,烈日西斜,正好起晌下地。

又见河边的花凉儿下,跑来了年轻人。不知疲倦的顽童们,一刻不闲地沿着河边疯跑,一会儿下河摸鱼,一会儿河边打闹,尽情享受着烂漫的童年。半大小子们,早已按捺不住,寻汪干净的河水,毫不避人地脱个精光,在水中畅快嬉戏,快乐的时光一如那腾起的水花翻涌飞扬。热恋的青年,则相依相偎静坐河岸花凉儿下,双双光脚泡在水中,说着情话,逗着玩笑,成为一道浓情的夏日景致。

夏夜,月光透过云层,穿过林梢,亦会洒下一地花凉儿。铺张凉席,或挂起吊床,仰面躺于其下,看皎月游走,若隐若现,调皮可爱;听蛙声鸣唱,时疏时密,不绝于耳。哗啦啦的清风掠过周遭,吹得整个身体都轻浮起来,仿佛踏着云朵、沐着月光在天际遨游。不觉已是凉意下来,只趁着清凉开始一夜安眠。

这真是,今也花凉儿,明也花凉儿;昼也花凉儿,夜也花凉儿。整个炎夏,便也不再漫长难耐,轻松愉悦间,迎来秋至叶落,花凉儿淡去,只剩一丝留恋,一夏记忆。

(刊于北京《中国质量报》2011年5月19日)“乱”夏

这乱,乱得激进、澎湃,乱得纷扬、热烈,别有一番情趣。

夏,一改春的含蓄、舒缓,猛地将四季乐章演绎至高潮。万物蓬勃,拥挤喧嚷,一片纷乱,搅了世界。

难再如春日,今赏杏粉、明观梨白,先是柳绿、再有桃红。渐进的自然嬗变,忽地和盘托出,目不暇接。杨花纷扬落尽,大地一派葱茏。山野、街巷,绿树蔽眼,乱了视觉,若不细瞅,根本难辨杨槐榆柳。花儿,更是热闹。庭院里,月季、牡丹、石榴、牵牛,姹紫嫣红,斗妍争奇;田野里,知名的、不知名的,美艳的、含羞的,各色野花自花自香,与绿草编织绒绒花毯,扮靓了大地。

夏虫之鸣奏,纷扰而美妙。青蛙,亮开嗓门,呱呱地唤来了夏季。黛黑的夜色中,潜在池塘里、水草丛的青蛙,鼓足腮帮,欢叫不停;高亢的旋律此起彼伏,隔岸而和,“听取蛙声一片”。夏蝉,依恋林间,“知知”地欢唱着夏天。酷热、燥热的午间,蝉儿应景登台;知了知了,鸣叫不休,一泻千里,久回不绝,正是“高蝉多远韵,茂树有余音”。蟋蟀,摩擦音锉,唧唧地喧闹了夏夜。田野、庭院,甚至室内,蟋蟀闪跳,蹦跶不止;鸣声伴月撩人如画,诗意了静谧之夜。

雨,是夏的精灵。或乖巧调皮,活泼逗趣。雨打芭蕉,叭嗒浑厚;雨珠骨碌碌聚水成线,瞬间滑落,流畅利落。雨落池塘,叮咚清脆;雨点溅洒水面,荡起圈圈涟漪,荡漾远逝,渐变舒展。雨过丛林,沙沙成韵;雨滴在层叶间自由穿梭,纷扬飘洒,饶有情趣。或张扬激昂,脾性大作。乌云低压,炸雷翻滚,闪电劈斩,狂风四起。哄乱的序曲过后,骤雨疯狂瓢泼,哗哗如注,万响齐作,主宰了整个世界。方等雨过天晴,霓虹在天,才会平静一时。

爱美的女人,已不知如何打扮为好。五彩的靓装,或素雅、或华贵,或传统、或时尚,或保守、或暴露,如繁花般绽放街市,凸显身体曲线,尽露窈窕之姿;再撑一把彩色遮阳伞,飘过或浓或淡香水味,顿觉“乱花渐欲迷人眼”,成就一道夏日独特的风景线。男人们,被炎夏驱使得略显放浪形骸,衣冠不整者有、赤膊趿履者有,驾车狂飙兜风者有、恣意高歌发泄者有,虽扰乱视线,也难改其态,要的就是自在随意。

街上,夜市又回。串串霓虹挑起,酒菜烧烤排开。几把圈椅,一张圆桌,围拢成席,摆满便道。暑气未褪,悠闲的人们便三五成群,纷拥聚拢。与老板简单沟通,片刻,田螺、花生、炸鱼、凉拌一起端上,再来几杯扎啤,几串烧烤,这露天夜宴便爽到极致。借着微熏醉意,高谈阔论,漫天闲侃,欢快的心情随那烧烤的轻烟飘摇弥漫,扰乱了静夜。直至月过中天,人影零落,夜市方会退场。

早起的人们,借着难得的凉爽,或公园锻炼,或田间劳作,早早唤醒了沉醉的清晨,开始整日的热闹。杂乱忙碌一天,便分外渴望夜幕降临的纳凉时光。或聚在一方广场之上,伴着悠扬的音乐,翩翩起舞,踏歌健身;或围坐昏黄路灯之下,邀上邻里朋友,闲聊打牌,增进和睦;或置身城郊夜色之中,顶着繁乱的星空,独自散步,享受安逸。一直到闷热散去,凉气下来,才会宁静入夜。

漫漫夏日,注定在“乱”中度过。但细细品味,这乱,乱得激进、澎湃,乱得纷扬、热烈,别有一番情趣。想必,爱夏之人,便是爱这纷乱喧闹的放纵,或是乱中取静的惬意。

(刊于江西《南昌日报》2011年6月12日)夏日虫儿飞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火热夏日,各类、各色虫儿潜滋暗长,飞舞着,热闹着,昭示着生命的蓬勃与灵动。似乎也因其羽翅闪振,声微语细,而平生丝丝清爽与静谧,让漫漫夏日情趣盎然。

烈日淫威一天,疲惫而落。月光尚未皎洁,夏夜已然静穆,乡村里,河畔、草丛、树林、坊间,便有点点萤火流动,或群飞,或独舞;或飘忽,或停栖,恣意飘游,没有方向。漆黑的夜色为幕,淡薄的氤氲为衬,伴着哗哗流水、呱呱哇鸣、吱吱虫声,闪动的流萤自是主角,无心装点着如诗如画的清新夏夜。

夜伴荧光,纳凉静坐、漫步闲游的人们,思绪也随之飘离。或想着梦回的故乡,或想着慈祥的双亲,或想着知心的爱人,或想着可人的孩儿,或什么都不想,只是享受这份难得的宁静。这不知生自何处、灭于何时的发光虫儿,自然招引孩子们追逐捕捉。举起双手,慢跑蹦跳,伺机一罩,幸得一只在手。两只、数只,片刻即可找来玻璃瓶、塑料袋演绎古人的“囊萤夜读”,虽看不清书上字,却也快乐在心。或将其放进蚊帐,“夜深烬落萤入帏”,恰似点点“星空”移房间,凝视着渐入甜甜梦乡。

“逐花”的彩蝶,趁着昼光在花丛间蹁跹飞舞,或孤影自怜,或成双成对,或呼朋引伴。两扇羽翼如薄纱般柔软,忽闪忽闪如波浪般起伏,带着柔弱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优雅的倩影,往来东西,散漫闲逸。累了,便寻朵美艳的花朵,在蕊间静静停歇,竖起或平展的双翼轻轻浮动,“蝶恋花”的定格,惬意而悠然。想捧只在手,却总是逐不上蝶儿轻盈调皮的疾飞、躲藏。偶尔却有一只或数只,悄然飘过窗口,停驻花瓣。怎忍打扰,只是痴痴地端详这由毛虫羽化而成的美丽精灵。

“逐光”的蛾子,融入夜色向着亮光扑棱飞去。农家屋檐昏黄的灯下,成群的蛾子萦绕乱舞。与彩蝶相比,相貌明显丑陋,身形肥硕,色彩黯淡;舞步已然散乱,毫无节奏、也不优美。挡住灯光、趴在墙壁、跌入碗中,总不招人待见。无奈,将盛了水的脸盆举在灯下,引蛾飞向灯影,舒翅飘浮水面。然而,正是蛾子逐光的毅然,成就了“飞蛾扑火”悲壮与执著的品行,不由对其渴望光明的短暂生命,油然而生一丝敬意:蛾子,并不美,但有型。

早因“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诗情画意,而爱上了蜻蜓;又因蜻蜓扑食害虫的情义举动,而怜惜着蜻蜓;再因蜻蜓对飞机诞生的有益启示,而倾慕于蜻蜓。夏日,草丛间,荷塘里,红的、绿的、蓝的,五彩的蜻蜓,沐着灿烂阳光或绚烂晚霞,舒展开透明的纱翼,高翘起颀长的躯体,或“惟有蜻蜓蛱蝶飞”,或“蜻蜓飞上玉搔头”,或“点水蜻蜓款款飞”,轻捷而富诗意。

夏雨欲来的傍晚,场院、溪流上空总会盘旋低飞着成群的蜻蜓,与之相映成趣的便是那狂奔放逐的孩童,天上地下融为一体。调皮的孩子,找来一根秸秆,用荆条在顶端插成圈,走家入户罩来檐下的蜘蛛网,黏黏的厚厚一层。举着网,狂乱追,一会便有数只花花绿绿的蜻蜓粘在网上,绝望地扑闪着双翅;懂事的孩子,自会把玩片刻即将蜻蜓放逐,但其间的情趣便可铭记一生。

还有带着刺的“采花贼”蜜蜂,拽着丝的“小飞侠”蜘蛛,举着针的“血吸虫”蚊子,会唱歌的“乡村歌手”知了,干坏事的“铁甲战士”金龟子……

这些飞舞在夏日乡间的虫儿,如今却在我的乡愁中飞舞;那些与虫儿相伴的情趣,如今却再也无法碰触。不由又哼唱起了那首《虫儿飞》: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刊于北京《北京晚报》2012年8月19日)夏日里的“刺客”

与“刺客”斗,“乐”没有,倒是“事”无穷。

夏日,生灵萌动,活跃异常。潜伏在大自然的“刺客”,便悄然暗藏周遭,扰乱生活,让人神经绷紧,悉心提防。

耳边嗡嗡,蚊又四起。不知何地污秽垢物,造就了温床,滋育游荡死水的孱弱孑孓化成厉蚊;展微翅一羽,操口针一枚,弥漫夜空,无端叮刺,让人痛恨切齿,却又心生无奈。曾有文士作词《黄莺儿》:“名贱身且轻,遇炎凉,起爱憎,尖尖小口如锋刃。叮能痛人,叮能痒人,娇声夜摆迷魂阵。好无情,偷精吮血,犹自假惺惺。”蚊叮之态,如在目前;憎蚊之情,感同身受。

村里,草丛、庭院、屋舍,蚊虫无数,岁岁不绝。无论是在歇息纳凉、枕卧安睡,还是田间劳作、围坐用餐,那些无头乱撞的蚊虫,总会毫无商量地挥刺,刺向毫无戒备的你我。偌大的灵长,瞬间乏力。看着蚊子肚圆慢飞而去,惟有咒骂着搔庠罢了。挥掌拍打,大抵惊走它,拍疼自己;偶尔让其丧命掌下,但却流下自己的殷红血迹。

祖辈驱蚊,惯用火绳。端午或晚秋,割蒿草,拧成绳;晾晒风干,垂于房梁。蚊虫肆虐之时,扯一条燃起,点点星火,袅袅青烟,驱蚊甚佳。但呛人的味道,不仅污了空气,还沾一身烟味。蚊帐罩床,隔蚊于外,如遇调皮孩子踹开蚊帐,钻入的蚊虫当是狂虐无休,无奈紧裹全身,只剩鼻息,但却憋闷生汗,难以安眠。陆续,蚊香、花露水、驱蚊剂多管齐下,以防“刺客”,但最终还是感叹:“刺客”猖獗,防不胜防;惟有清洁,方可防患。

“不论平地与山尖,无限风光尽被占。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罗隐笔下的蜜蜂辛勤奔忙,酿蜜为人,千古咏赞。但,毕竟蜜蜂携有毒刺,蜇到便红肿奇痒,心中难免藏有畏惧,敬而远之。如此,这蜜蜂,便如护花使者,威慑采花之盗;嗡嘤传粉,留得秋收之果。“蜂口有蜜,蜂尾有刺”,既爱又怕,惟余敬畏。

路边,赶花的蜂箱行列摆放,蜜蜂弥散乱飞。只听得嗡嗡声响,便远远躲了,绕道而行。胆大之时,用衣服蒙头,穿行蜂群,蜜蜂在头顶盘旋,心中不由略显得意。偶尔被蜇,母亲便用力帮忙挤出毒水,盐水消毒。看着痛处肿得状如馒头,便立誓不再逞强。日后知晓,蜜蜂蜇人会被扯出内脏致死,不由感叹:别惹这无心伤人的“刺客”,为自己,更为这可敬可爱的小生命不必舍身。

儿时,曾趁夏日的潮热,上山捉蝎,换些零钱。那些趴在石下、藏于土中的蝎子,如一道财源,贴补生活。可那高挑的毒刺,冷峻的身形,总是让人不寒而栗。捉蝎不慎,或是有蝎“造访”,被蜇便在所难免。那痛,钻心、蔓延,蜇一处而带全身。

还有那蜿蜒盘曲、寒气逼人,藏于草丛中的毒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闻之便会胆颤惊心,更勿说遭遇。还有那体型微小、噬血成性,潜在水草间的蚂蟥;涉足水中,便也避之不急……

燥热夏日,“刺客”当道,潜在身边,极力挑战并激发着你我的耐性、智慧和生存技巧。其实,与“刺客”斗,“乐”没有,倒是“事”无穷。如此,这夏日便也丰富、情趣了些许。

(刊于江西《知识窗》2011年第9期)秋天五觉

一场秋雨一场凉,秋老虎的背影里皆是凉意。

应时而至的秋雨,彻底滤掉了濛濛弥散的雾霭,现出了那顶湛蓝而邃远的天空。这蓝与色彩渐变的山脊相接,更显永恒久远;这蓝与纯白的层云相融,更显华贵典雅,令人敬畏,心生仰慕。 火一般的夕阳,浓情而热烈,扯出缕缕乳白的炊烟随风而逝;玉一般的皎月,恬静而多情,唤来颗颗闪亮的星儿团聚嬉闹。农家院里,庭台上的菊花五彩粉嫩,窗棱上的辣椒火红逗眼,屋顶上的玉米金黄鲜靓,场院上的花生白楞饱满。田野山谷,片片枫叶由绿转红,如是二月朵朵春花;层层山峦渐黄渐枯,凸显一身铮铮风骨。市井街道,又涌来了色彩斑斓的长袖时装,伴着炫丽霓虹灵动跳跃,随着阵阵轻风潇洒飘摆,尽展这秋日特有的清爽闲适,激情无限,情趣无边。

秋香,宛若传说中那位温柔多情的姑娘,令人沉静于无尽的遐思之中。淡去了春的纷繁浓郁,历过了夏的潮润热烈,秋之香因成熟丰收而生,因自然嬗变而生,带来一种冲击心底的幸福体味。苹果熟了,羞红的笑脸散发着果味的清香,在枝头诱引着采摘的人儿;梨子熟了,橙黄的果实弥留着淡甜的果香,招来顽皮的孩童向树梢攀爬;葵花熟了,密密的瓜子整齐聚拢,花瓣枯萎落去,露出圆满的殷实;玉米熟了,高高的花冠随风抖动,花粉粘着花香四处播撒丰收的讯息。还有那不畏寒霜的秋菊,丝丝花香传递着坚强;还有那日益丰盛的餐桌,缕缕饭香预示着富足。走进秋天,果香、瓜香充斥着鼻孔,搅动着味蕾,更撩拨着庄户人喜悦的心情。

春华秋实,是美味的聚会,食者的狂欢。站入葡萄架下,剪下最高处、最紫最硕大的那串儿,捏起一粒,轻轻咬开,倏地吸尽那甘甜的汁液,再美美地捏起下一粒;钻入果园里,挑拣个最大、色最鲜、彻底熟透的果子,摘下几个,大快朵颐,撑得肚子难容一口,还要贪婪地兜回几个。跑到河边,砸食核桃,香而有趣;架起大缸,沤泡柿子,脆而甜蜜;举根长竿,敲落红枣,甜到难忘;一不小心,嚼粒花椒,苦到永记。刨几块红薯,或蒸或烧,先尝那份甘甜;拔几根萝卜,或嚼或炖,就图那个新鲜;摘几斤花生,或煮或炒,只因那滴垂涎。月到中秋,美味的月饼,裹着浓情甜甜地勾起那份久违的亲情、乡情,宰只肥羊,摆上瓜果,一起敬月,同诉衷肠,共祈明天。

独倚窗前,抑或在半睡半醒之间,静静地聆听秋天由远及近的声响,心如止水,静如秋泓。天宇间一声响亮的雁鸣,拉开了秋的帷幕,这些自然的信使,托着一字、人字形的长队,轮番飞向遥远而温暖的南方。趴在树干的知了、潜在水中的青蛙,还有草丛中不再蹦跶的蟋蟀,纷纷献出凄婉的最后绝唱,由欢鸣到呜咽,由密集到稀疏,直至淡出季节的舞台。秋雨来得如此悄悄,没有了雷声那震撼的序曲,只是淅淅沥沥地恣意飘洒,敲击着窗棱,拍打着花伞,与大地窃窃私语;秋风来得如此烈烈,眼见得翠绿茂密的树叶,几天间便在呼呼地吹刮中无奈老去,哗啦啦随风散落,翻卷入泥土……秋天就如自然交响的尾声,渐行渐远,消失在冬来的漫长休止之初。

一场秋雨一场凉,秋老虎的背影里皆是凉意。又见秋晨的凝露,又见夜降的寒霜;又感到了昼夜极剧的温差,午后单衣飘飘,夜里棉被紧裹;又翻出了压箱一夏的温暖秋装,今天长衫长裤,明天秋衣秋裤。就这样一天一天地变凉,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寻找暖意。秋是悲壮的,悲壮在那成熟与枯萎的相接相伴,荣华不再;秋是多情的,多情在那落叶与大地的相融相生,轮回万物。喜欢独自走在寂寥的林间,踩着松软的落叶,感受渐浓的秋意,不经意地回想起过往的岁月;喜欢寻一片暖阳,躺在秋后的田野或是慵懒的床铺,静静地独享那份温存,内心陡然生起一份感激。清新凉爽的空气里,舒展一下倦乏的肢体,安抚一下浮躁的心情,轻轻迈入自然天成的安宁冬季。

(刊于贵州《黔东南日报》2009年10月2日)静享秋夜

忙碌的人们便如归巢的飞鸟,准时赴约这美妙的秋夜。

昼益短,夜愈长。用母亲的话说,这才刚《新闻联播》时间,天就黑了。秋天的夜来得很快,太阳一落山,不出一会,夜色便罩了下来,远近渐趋模糊,街灯次弟亮起,四下一片寂静,忙碌的人们便如归巢的飞鸟,准时赴约这美妙的秋夜。

夕照隐没,夜幕拉启,如此,这晚餐才称得上是晚餐,方可体味到那久违的情调与心趣。走出工作的枯燥,与爱人共同躲进厨房,在灯光温柔地抚摸下,奏响锅碗瓢勺进行曲,品嚼柴米油盐烟火味,不时拌两句嘴、逗几许乐,互诉工作的烦恼,共话生活的未来,一同烹调日子的真味。饭菜上桌,热气弥散,应时的南瓜粥、小白菜、炖萝卜,新鲜惹眼;家人围坐,心宽闲适,举箸品尝秋食的滋味,一时沉静于晚餐的其乐融融之中。

饭毕,时间尚早。换上休闲装束,携妻牵女出门散步,最好不过。街道,行人渐少,突显难得的安静与宽展;昏黄的街灯,在清凉的夜色中,透出丝丝暖意;放慢脚步,任拉长的身影在路面挪移,晃动着一家三口的温馨与幸福。零星摆出的烧烤摊,孤独而冷清,青烟伴着香气飘忽诱人;凑前买上几串烤肉,喂饱勾起的馋虫,女儿便也来了精神,走在前面,欢快跑跳。就这样,漫无目的地信步闲游,不觉心已静、身已远,忘了时间。

其实,我更喜欢独自走到郊外,感受乡间秋夜的静谧。所处的小城,不出几步,便可远离街灯的明亮,将自己完全扔到无边的夜色中。黑暗包裹的乡村,山野隐去、房屋隐去,惟有农家盏盏昏黄的灯光,点缀着夜色,点亮了心境。昂首仰望,一片通透;没了强光、灰尘的隔阻,秋天的星空格外璀璨;闪烁的星斗,明亮的银河,顿时勾起了数星星、寻星座的儿时情趣,恍惚回到了从前。溪水哗啦,鸟叫虫鸣,秋夜如诗,心绪安宁。

夏日的炎热退去,冬日的寒冷未至,惟这秋夜的清凉令人舒爽。宅在家里,拉上窗帘,温馨的灯光拥抱着整个房间,一时仿佛整个世界便只剩了这一隅,只剩了我们一家人。女儿坐在灯下做着作业,显出让人欣慰的懂事与安静;不时坐她身边纠正坐姿,指点一二,看着她的进步,满心欢喜。妻子在一旁忙着整理衣服,收起夏装,拿出秋衣,顾着一家人的冷暖;稍闲下来,便又拿起了十字绣,将对家的爱全都绣入密密的针脚。我则钻入热衷的电视节目,卧床享受工作、应酬之余的难得悠闲。或者一家人逗乐、打闹一番,将秋夜的欢乐植入更迭的岁月。

秋夜,静得让人心醉。独坐房间,打开电脑,将心里的思绪敲打出来,字字汇聚成流淌的文字,感怀得失,记录点滴,借以梳理忙碌的生活,打理烦乱的心绪,留下美好的记忆。倦了,泡一杯香茶,捧一本杂志,随意展开一页,细细品读,用心感受文字构织的情感世界,思绪神游进作者建构的哲理小屋,来一次自己与自己、心与心的悄然对话,来一次精神层面的桑拿、按摩保健,不经意间升华了情感、净化了心灵……

月上中天,静卧休息。皎洁的月光,穿透窗帘,柔柔地充满房间,烘托着秋夜的冷凉;将自己裹入被阳光滤过的棉被里,轻轻的、软软的,满是阳光的味道,满是温暖的感觉,如儿时母亲的怀抱,让人沉醉。或者,秋雨夜降,雨打窗棂,声声清脆,睡意矇眬间,如母亲轻声哼着曲子、有节奏地拍打哄我入睡。

不觉已然深睡,安眠在这静静的秋夜,直至又听到窗外人声渐起、车辆穿行,开始迎接崭新的一天。睡眼惺忪间,不由心生留恋,竟天真地渴盼没了白天,惟余这恬淡、如诗的秋夜永远相伴。

(刊于河南《东方今报》2013年11月6日)屋顶上的秋天

晾晒着农人一年的辛勤与汗水,晾晒出一个五彩缤纷、丰收殷实的乡村金秋!

炎夏已逝,温差加剧,秋雨渐凉,催熟了孕育一夏的田野,倾情献上一个丰收的秋天。经历过酷暑煎熬的人们,攒足力气,忙碌于野;沉甸甸地挑回筐筐果实,晾晒在自家屋顶,描摹出一幅幅露天的丰收画图,装点乡村,展陈秋天。

一地玉米,缀着饱满的棒穗儿,高傲地挺直了腰杆。一枚枚掰下,扯开紧裹的苞叶,那金黄的果实便闪亮眼前。忙碌一日,一筐筐、一袋袋玉米,便沾着汗珠,被肩挑背扛上了屋顶。“唰”的一声,摊将开来;既而堆成金黄的小山,映照着农人灿烂的笑脸。不出几日,家家屋顶皆是金黄一片,待风干之后,装囤归仓。

簇簇花椒,缀满枝头。地边、河岸,远远望去,如腾起的朵朵红云,煞是可爱。一家老少,挎起篮筐,拿着镰刀,聚于树下,或爬上枝头,或登凳攀高,极力采摘花椒,即使被针刺扎得出血、麻疼,也毫不顾忌。半月下来,片片红云皆被采摘下来,移至了屋顶。

响晴的秋日,阳光正艳。潮湿的花椒被薄薄地摊开在屋顶,接受曝晒,中午,撩翻一次。午睡过后,登上屋顶,一股冲鼻、微麻的花椒香气,和着午后阳光的火辣扑面而来。蹲下一瞧,粒粒花椒已然裂开了小嘴儿,吐出黝黑的籽儿。此时,便可端起簸箕,坐在房角的树阴下,一遍遍仔细地簸出花椒壳儿和籽儿,装入口袋。壳儿可出售,籽儿可榨油,换来农家部分收入。

高大的核桃树上,翠绿的核桃隐在叶间,高挂一树。扛起长竿,爬上枝丫,“啪啪”一阵狂打,一颗颗核桃应声而落,坠落田地、草丛、河沟,引着拣拾的人们四处寻找。一阵忙活,一树核桃便被“扫荡”一空,装筐回家;去掉绿皮,一筐白白的核桃果,便晾在了屋顶。

滚圆的核桃,颗颗挤靠,晾晒在屋顶一角。日晒、风吹,水分渐失的核桃,开始不再那么老实。稍不注意,它们便借着风起的力量,调皮地在屋顶乱滚、乱窜,散落开来,不得不重新归整。几经折腾,核桃已然干透,用手一划拉,哗啦啦响声清脆;砸开一颗,将暗黄的仁儿放入口中,细细品嚼,香脆可口。晒干的核桃,此时便可装入口袋,哄馋嘴的孩子欢心,或等出售。

黄豆、绿豆、红豆,豆荚鼓鼓;高粱、谷子、黍子,弯腰低头。那些插于田间的稻草人,也即将功成隐退,那留存的饱满,便是其最大的功勋。拔下干枯的豆秧,摘下熟透的豆荚;收割低垂的谷物,摘下沉沉的谷穗,分类、分晾在屋顶。

烈日下,豆荚渐干。侧耳倾听,依稀还可听见豆荚爆裂的轻响,接着蹦出颗颗豆子,或裹在豆荚,或滚落在地。轻轻敲打,接连不断的叭叭声中,豆荚裂开,豆子出壳。用簸箕簸出豆荚,黄豆、红豆、绿豆,便色彩明快地晒在了一旁。那些谷物,已经风干、轻飘,现出粒粒果实,等待脱粒,令人激动。

堆在屋顶的玉米,经过个把月晾晒,愈显金黄,只待装囤。喊来一家人,有的扶囤,有的装玉米,一会儿时间,一个或是两个高高的玉米囤便竖在了屋顶中央。放眼望去,那透着金黄的高粱秸囤、或是光亮的铁皮囤,就如是主人家的一种荣耀,引来邻里声声称赞。巧手的妇女们,此时会将红薯煮熟、柿子削皮、南瓜切块,放在玉米囤顶上,晒成易保存的红薯干儿、柿子饼儿、南瓜干儿,备着在冬天美食。

还有,火红的大枣、辣椒;诱人的花生、板栗……整个秋天,整个屋顶,就这样一刻不闲地轮番晾晒着农家一秋的收获与喜悦,晾晒着农人一年的辛勤与汗水,晾晒出一个五彩缤纷、丰收殷实的乡村金秋!

(刊于陕西《西安日报》2010年10月12日)拣拾秋天

几颗黄豆、几枚谷穗、几个辣椒,足以激起欢乐的笑声。

秋来了。潮润一夏的身心备感舒爽,慵懒的腿脚顿时灌满了奔跑的冲动。飘叶的树林、丰收的土地、炫彩的山野,用极具诱惑的秋日元素,召唤着人们激情奔向秋天,拣拾秋天。

落叶是秋的主角。风吹霜打,绿叶已不再张扬,换涂上了第三季的流行油彩。这油彩,成熟、老辣、端庄、艳丽,凸显岁月的风尘,烙满时光的印痕。然而,秋日的秀场颇显仓促,几场秋雨,米黄的银杏叶,火红的枫叶,暗黄的杨叶,还有各种以黄为基色的树叶,便纷纷飘落,华美谢幕。

堆叠的落叶柔软地苫蔽大地,油然而生的怜惜,令人不忍踏步其上,生怕在那动听的沙沙声中,踩折了她干枯的叶脉,蹍烂了她羸弱的叶片,让这岁月的难儿再受欺凌。弯腰在满眼枯黄中,拣拾一枚。清晰暗黑的叶脉似显一股穿透季节的活力与顽强,单薄的叶片榨去了往日的殷实,正赴于她孕育、延续生命的新程。拣一枚艳丽的落叶,夹在书本里,风干成标本,塑封成书签,也便珍存了落叶那华彩的生命一瞬。

泛金的土地,一派忙碌与喧闹。秋收过后,褪去丰收戎装的土地,再次裸露出他那黝黑的胸膛,显出功臣元老特有的骄傲与豪气。当然,勤劳的农人,踩在他厚实的肌体之上,拣拾遗失的丰收果实,便如祖辈驮着孙辈一般,总会怜爱地魔术般变出可心的礼物,让孩子们满心欢喜。

在稻茬、玉米茬丛生的田垄间走过,拣拾起一枚枚金黄的稻穗,一根根黄灿灿的玉米棒子,也便拣拾起劳动者辛勤耕耘的汗珠,拣拾起农人们“颗粒归仓”的情怀。在刨翻过的田地上,挥动锄铲再刨一遍,偶会在暗黄的沙土里,赫然现出几颗白楞楞的花生,一块紫生生的甘薯,不禁扔锄拣拾,那种兴奋就如刨到黄金一般,两眼放光,兴奋至极。几颗黄豆、几枚谷穗、几个辣椒,足以激起欢乐的笑声。

沟沟岔岔,山山梁梁,野生的酸枣已然熟透。冷峻的荆棘丛中,颗颗酸枣或淡绿、或泛红、或鲜红,密密麻麻地缀满枝头。轻轻用棍子敲打枝干,那珍珠般的酸枣果便应声坠落,铺了一地,或骨碌碌滚远。拣拾一颗,细细品嚼,酸甜的滋味异常爽口;颗颗拣拾,装袋回家,褪皮取核儿,便可轻松换得收入。

叶落待尽,那些遗留在树梢的果实,便显露在了蔚蓝的天空下。抡起长竿,敲下那颗在枝头摇晃的枣儿,啪地一声,落入草丛;翻草拣拾,个大、肉厚、红艳,放入口中,脆生甘甜,甜到心里。几日翻山越岭,拣拾的红枣装满了口袋,以待冬天做年糕,来年包粽子。还有枝头的柿子、核桃,树上的蝉蜕、马蜂窝,林间的松果、蘑菇,都逃不出拣拾者的眼睛。幸运的话,有时还会在草丛中拣拾到硕大的南瓜,或是一窝鸟蛋、几只雏鸟,“不劳而获”的拣拾乐趣自是妙不可言。

若想拣拾秋天的美景,那就取出相机、DV走向田野吧!抓拍那段“无边落木萧萧下”的凄美、“一行白鹭上青天”的诗意;抓拍那幅“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惊艳、“满地净是黄金叶”的壮观;抓拍秋收的繁忙、丰收的果实、南飞的鸿雁……那闪回在镜头里的秋天瞬间,便可拣拾在电脑中,永久保存。

秋天是一支歌,总有遗失在季节里的音符;秋天是一首诗,总有失落在季节里的词句;秋天是一幅画,总有散落在季节里的色彩。这个秋天,我将去拾秋,拣拾那些将逝的自然美好,拣拾那段封存的童年记忆,拣拾那份久违的舒爽心情。朋友,一起前往,如何?

(刊于广西《柳州日报》2011年10月24日)火炉旁的冬季

静寂而漫长的冬夜,有了火炉的相伴,也显得短暂而浓情。

当寒流初次敲开冬的大门,火炉也便再次请进了房间。农事闲下来的人们,此时都在围着火炉忙碌。搁置近一年的火炉,需要重新用泥巴将里层裱了才能用。这活当然是家里男人干的。撸起袖管,抓了泥巴,探手进去,在火炉内壁从底抹到口,再蘸上水裱光滑,点火,烘干。看着熊熊的火焰,借着炉堂裹起的风势冲过头顶,预示着又有一个温暖的冬季可以享受了。

备好了火炉,并不意味着就要生火。勤俭的庄稼人,总是要等河流封冻,或是天空飘雪,才会架起第一炉旺火,直至燃到出了正月十五,接上渐忙的农事。这温暖的火炉,便成了一冬的依靠和主角。

清早,捅开封了一夜的火炉。不一会儿,便蹿起蓝色的火苗,将暖流灌满整个房间,融化了玻璃窗上精巧的冰花,鼓起密密的水珠,骨碌碌淌落下来。放一壶水在炉上,不出几分钟,水声咕咚,壶嘴腾起一股白色的烟雾,继而,壶盖随着吱吱的欢鸣,上下跳跃,催着贪睡的人们起床做饭。

农村人,没那么多讲究。有了火炉,这卧室也便兼做了厨房,再不必敲开冰冻的水缸,冒冷烧柴了。支上铁锅,炒上肥汤;等水花、油花翻滚如泉涌,放入煎饼,看着它慢慢地展开、泡软,捞上一碗;一家人围坐火炉旁吸溜吸溜地大快朵颐,热气腾腾中,洋溢着家庭的和谐温暖。

真的要感谢这火炉,能在单调的冬季捧出那么多的特色美食,让劳碌三季的人们尽情品尝收获的喜悦。坐在旺旺的炉火旁,看着一圈红薯被烤得“嗞嗞”直响,流出的汁液粘在铁炉上,催发出的浓郁香味萦绕一屋,冬季特有的强烈食欲再次被激起。拿起一块,在手里上下翻滚之后,轻轻地剥开焦硬的外皮,便拉扯出软软的、细细的、黄黄的红薯肉,直搅得味蕾加速分泌,迫不及待地将红薯送入嘴里,慢慢地品尝入胃,直甜到心底。

有时也会在炉口烤上一圈花生、瓜子或是核桃,闻着果皮焦糊的香味,听着干果爆裂的声响,剥食的冲动也便搅了起来,烫烫地狂嚼一通。干渴上火了,端来一碗冻柿子,温在火炉上,待到丝丝热气从碗底腾起,捧起一个,剥掉薄薄的皮儿,一口气吸入嘴里,吞掉汁液,咀嚼脆籽,咯吱咯吱,甚是爽快。临近年关,旺旺的炉火又会献出喷香的卤肉,将过年的气氛提前升腾至最浓。扯一碗瘦肉,剁碎,拌上葱花,点上香油、调入陈醋,香味直捣肠胃,吃得个满嘴留香,肚鼓腰圆……

静寂而漫长的冬夜,有了火炉的相伴,也显得短暂而浓情。一家人团坐火炉四周,嗑着瓜子,扯着闲篇,张家长、李家短,把村里的新鲜事儿饶有兴趣地细数一遍;或者开个家庭会议,谈谈孩子的学业,唠唠过年的准备,议议明年的打算,全家的亲情也随之加温。有时,吃罢晚饭的邻居,也会敲开房门,串个门儿,天南海北地乱侃一通,伴着茶香,共叙邻里乡情。这是城里生活完全没有的亲切感受,一方火炉,暖了情谊。

窗外寒风凛冽,或是大雪纷飞,屋内炉火正旺,暖意融融。这是冬季里多么惬意而有诗意的生活。想体验吗?如果家有火炉,那就辛勤些,把火打理得旺旺的;如果没有,那就回乡下老家,围着火炉重拾那美妙的享受吧。

(刊于北京《中国国土资源报》2009年12月4日)墙根下的冬季

冰冷的墙根,有了暖阳的普照,便有了巨大的吸引力。

响晴的冬日,朝阳的墙根,耀眼的暖光。冬闲里的农人们,早已按捺不住对温暖的渴望,被严寒催促着三三两两聚拢来,躲入墙根这冬日里自然天成的一隅乐园。

记忆里那间破旧的老校舍,坐北朝南,一天阳光充足。下课!拥堵的孩子们挤破房门,三五秒钟,便整整齐齐地排在了窗下。或谈笑风生,或相互打趣,或共读一本小人书,或呆呆地享受这阳光。不知是谁在队伍一头推了一把,两股力量便从两边向中间聚集,将单薄、矮小的同学挤出队伍,立刻便有人幸灾乐祸地闯入补上。挤出的同学,伸直双手在胸前,亮出拇指、食指组成双枪,嗒嗒一阵扫射,晒太阳的队伍应声散乱,笑作一团。

活跃的孩子断不是这墙根下的常客,那静静的老人才是最忠实的拥趸者。年轻人渐少的农村,枯黄的土墙根,饱满的阳光里,一位或几位晒太阳的风烛老人,坐在马扎或几块摞起的石头上,微闭着干瘪的两眼,埋头打着瞌睡,脚跟下趴着那条温顺的小狗……这一切,自然地组成了农村冬日里特有的一道风景。这风景曾让许多画家着迷,着迷于这温暖的墙根,着迷于这闲适的时光。

冬日里去农村走走,众多的墙根每天定会上演全村人的大聚会。

日晒三竿。闲散的人们刚钻出被窝,便靠在了墙根下,留下勤劳的女人忙活着早饭。朝阳里,一个个蓬头垢面,睡眼矇眬,两手搭揣于袖管中,在冬晨的轻风里渐渐清醒了崭新一天。女人一声召唤,端着饭碗的人们,次第在墙根下蹲成一排,大口大口或吸溜吸溜地吃着简单的早饭。或是清汤挂面就油条,或是肥汤煎饼就馒头,或者吃上一块锅贴饼,啃上一块煮红薯,这贴着墙根摆开的露天早餐大排档,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别是一种风情。

暖暖的墙根下,总是少不了叽叽喳喳的妇女。手里织着毛衣、纳着鞋底、剥着来年将种的花生,或者怀里奶着幼小的孩子,这都不能让她们停住传播花边新闻的嘴巴。张家长李家短,谁家的男人外出挣大钱,谁家的孩子出息考上了大学,谁家的媳妇不孝顺公婆。什么猪下仔、鸡产蛋、盖个牛棚、搭个羊圈,村里那点杂八事儿,全都能在这墙根“广播站”一网打尽。

男人们相对来说就安静多了。两三个人聚在一起,讨论一下近日的天下大事,国外到国内、政治到民生、军事到体育,都能评出个见解独到、一家之言。不善言谈的,则搬来一张方桌,或者垒起一块石板,痛痛快快地甩起了扑克、下起了象棋;占不上好地段的,就寻个角落,随便在地上划个框框,用石头木棍玩起了不上名堂的民间游戏,消遣博弈间不觉已从暖阳当空过到了日沉西山。

这样的暖阳,怎能浪费。在墙根栽起两根木桩,拴上一道绳子,摊开被褥,接受阳光的过滤。松松软软、厚厚实实地收回去,便将这暖暖的冬日保存了起来,夜里嗅着阳光的味道入睡,真是莫大的享受。或者端出久陈的豆谷、核桃、花生,铺展在墙根足足的阳光下,曝晒去潮气,长久地贮藏起丰收的喜悦。

冰冷的墙根,有了暖阳的普照,便有了巨大的吸引力;有了人们的汇集,便洋溢起了无尽的生气。寒冷的冬季,有了暖暖的墙根,便也显得不再肃杀和漫长。今也墙根,明也墙根,转眼即可挨到温暖遍地、花红柳绿的早春二月。

(刊于内蒙古《北方新报》2013年12月10日)冬之精灵

有了这些精灵的相伴,这冬便也不再漫长、冷峻。

肃杀的冬季,令万物憔悴,似是自然的一切灵动皆被寒潮封冻,潜伏在时光的驿站里,酝酿春来的启程。难耐这被动的单调,于是便穿越惯然感触,在现实与记忆间努力探寻那冬日的精灵,且丰富着这扑面的一冬。

雪姑娘,调皮地催撵着冬翁的脚步,扯下这位时光老人衣裳上洁白的绒絮,一起抖落在天地间,闪动成无垠的帷幕,晕染着自然的色调。五彩的落叶、枯黄的山脊、碧绿的麦田……都乖巧地躺在温情蓬松的雪被里,享受爱抚,静静安睡。抹开冰晶迷蒙的玻璃窗,雪精灵还在纷扬,轻轻柔柔地旋舞着,演绎成了壮阔,澎湃着冬的激情。

那恋巢的麻雀从来就不向往远方的温暖,成群结队地飞舞在雪后酷寒的故地,依然坚强并快乐着。常见雪地里、丫枝间、屋顶上停着灰黑的一群,在那里欢鸣着冬季,寻觅着快活。圆圆的脑袋,悠闲地转动,如点水般地跳跃,轻捷而有韵律,驻在那里,有心无心地啄食着裸露的草籽或是砂土,如是充饥又似是玩耍。偶来一声惊吓,便迅即展翅飞远,留下清脆的叫声一道,倩影一弧。

跃动的小溪,已然水落石出。既而从岸边的枯草堆里,慢慢生出薄脆的片片冰凌,有的晶莹,有的磨砂,有的绽出美丽花纹。生了又融,融了又生。但终被冬的魔杖一点,一夜间固化成了河冰,敛起了柔美,休止了灵音。在深潭的冰面上,凿一眼窟窿,伸进钓钩,等来的将是活蹦乱跳的鱼儿。若是馋了,烹成美味;若生怜惜,放逐水中,乐趣尽在其中。

兴致驱使,步入谷壑。偶遇新大陆般的垂山冰挂,惊叹岂够抒怀。扑倒在脚下仰视或是轻吻,或者敲下一块,冰凉入口,爽了身心。然后冰、人一体,闪存于阳光折射的炫彩里,美了自己,留了壮观。雪后初晴,亦可在屋檐下,寻得排排晶莹剔透的冰柱垂挂,且自然地滴落成锥形。若细细瞅来,那圈圈螺纹如是载着流动的时光,最终凝聚在闪着光亮的尖点。日晒三竿,冰柱融水滴答飞落,织成了珠帘,溅出了雨雾,淌成了小河,凌凌远逝。

火是冬的天使。在乡下,集一堆干柴秸草,暖暖地在墙角点燃,三五成群暂居于温暖的庇护下,甩两把扑克,下几盘象棋,扯半天闲篇,这寒冷的冬日亦会如此闲适惬意。记得儿时夜校散了,在半路寻方开阔地,竖着燃上几捆玉米秆,熊熊的火焰噼噼啪啪冲天直上,黯淡了皎洁的明月,隐去了闪烁的群星,映红了少年的脸庞。围着火堆跳着、转着,热闹了寂寥的旷野,放肆着激扬的青春。最喜寒风凛冽或是大雪纷飞之时,将屋子打扫干净,守着旺旺的火炉,或读书,或喝茶,或呆呆地看着蓝莹莹的火苗悠悠晃动,如是催眠般地在温暖中忘却了时间。

寒冷的冬日,路上行人渐少。但清晨或是傍晚,照旧有一群群的学生背着书包快步行进,不时飘过稚嫩的歌声、欢快的争吵,或是急促的铃音,拥挤着城市的街道,喧闹着乡间的小路。孩子们似乎永远不知道冷。在雪地里呵护着雪花,迎战着寒风,堆起雪人,打开雪仗,扣捕麻雀,玩得不亦乐乎,引着许多行色匆匆的大人们艳羡不已。实在按捺不住,加入孩子的行列,做回孩子,当也不会失了身份,尽情沉浸在久违的童真与放纵中。

火红的灯笼、炸响的爆竹、欢腾的焰火、翻滚的水饺……当一切灵动的符号,标志着冬已渐近尾声,春已蠢蠢欲动之时,这冬之精灵,又要难舍地远去了。相信,有了这些精灵的相伴,这冬便也不再漫长、冷峻,定会在心中渴盼着明冬的再次相会。

(刊于北京《中国公路文化》2011年第2期)冬天里,为你写诗

有你们,这个冬天,我心火热。

冬,天地肃杀、苍茫空阔。周遭一派冰冻,却深深触碰着我心中最柔软的角落。于是,我愿饱蘸浓情,在这个冬天里,为你写诗。

为你——我故乡的树。历过了春萌、夏盛、秋残,那些曾经让整个村庄腾起绿色祥云、享受浓荫庇护的树们,终于在寒风的凄厉吹刮中,抖尽了最后一片枯叶,光秃、冷峻,却满是孤傲、坚强。故乡的树,你是无言的功臣,岁岁年年奉出阴凉、果实、雨露,滋养村庄;如今虽身受冷落、独挡风雪,却依旧孕育新生,期待春来;你是沉默的智者,荣与衰、宠与弃,皆不露声色,不动肝火,我行我素,活出了自我与尊严。儿时的村庄还在,儿时的树们还在,送迎着青年,留守着老人;村、树、人,和谐一脉,永不离弃。故乡的树,我永远的眷恋。

为你——我亲爱的父母。你们给了我生命,却为了我生命的光彩,耗蚀着自己的生命。那间破旧的老屋,曾经叽叽喳喳的孩子,已经飞远;独留日渐寡言、日益老迈的二老,与老屋作伴;一不留神,已甩远岁月,滑近了人生的冬季。家里的炉火可旺、桌上的饭菜可凉、夜里的被褥可暖,离家在外的我,不能亲自察看、侍奉,只有如当年你们嘱咐我一般,不厌其烦地嘱咐你们。仅此,你们就已声音哽咽。儿已长大,我愿做冬天里的炭火,燃烧自己,温暖你们。

为你——我永远的朋友。走过三十余秋,无数朋友在人生的长跑中走的走、散的散,始终没散的便是知己朋友,虽仅三五人而已。生性木讷的我,不善交际,不善言谈,言语直率,心却真诚,你们的宽容与包涵,是我今生最大的荣幸和财富。曾经的两肋插刀、冲动犯傻,不变的心心相通、彼此慰藉,让我的喜与悲、成与败,有人分享、有人分担,人生不再寂寞无助。身边的朋友,改日把酒言欢;远方的朋友,记得添衣保暖。有你们,这个冬天,我心火热。

为你——我深爱的妻子。人群中遇见你,便再也没能忘掉你的容颜;从相识、相恋,到相守、相知,我们每天都在彼此面对,不曾分开。我深知,欠你的太多,让你远离了优越的生活,与我一起品尝裸婚的酸涩。虽然你经常会因我的不解风情、不懂关心而嗔怪、生气,但事后你总会一如既往地包容、支持我,用默默的付出撑起这个家;眼见你容华渐逝、皱纹难掩,我倍感心疼,只愿用满心的爱,守着你,守着我们的岁月。谢谢你,老婆,脚踩你亲手纳的鞋垫,我们的生活定会踏实红火,没有冬季。

为你——我漂亮的女儿。说实话,你的降生,让我心如寒冬。种种原因,我盼的是儿子。可你响亮的啼哭如是抗议,你可爱的模样如是宣言,我心中的寒冰被你融化,欣然接受了你这个春天般的天使,并以你为傲。对不起,我不是个很称职的爸爸。忙起来,忘了你的生日;劳累时,拒绝了你的游戏邀请;为你挑食、不爱学习,训过、打过、骂过你。你的委屈让我心里淌泪,是自责,也是隐藏,因为只想让你更好,这是我的责任。冬天,你的小手会冻,小脸会皴,但爸爸永远会做你的避风港。

冬天,宁静而漫长,我腾出心来,为你写诗,暖意融融。因为有你们,我生命的诗章永远春意盎然、华彩灿烂!

(刊于贵州《贵阳日报》2013年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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