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郊外的小院后,张十一并没有直接杀到镇南天那里,而是来到了扶摇巷…
在扶摇巷一个生意不错的酒坊旁边有一个简陋的宅子,与旁边的酒坊相比,显得有些冷清。这里,就是慧姐就是居住的地方。
由于在没有单子的时候她总是把自己关在家里休息,所以来这里一定能找到她。因为恰巧碰到她外出杀人不在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毕竟按照她刺杀目标所需要的时间,可能一年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二个时辰。
张十一觉得这就是慧姐为什么脸色那么苍白的原因,就算是个沉鱼落雁的绝色佳人,天天呆在这个破屋子里不出门,恐怕也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在杀人之前想要来看一眼慧姐,害怕吗…?似乎有一点,毕竟他也拿不准自己的实力到底能不能成功杀了乘风境的镇南天。
“也不知道这一去,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万一真的像慧姐那张乌鸦嘴说的那样不幸殉职了,岂不是连句遗言都没能留下。唉…糟老头也走了…这么大一个京城,竟然连个给我保重的人都没有。”??张十一忽然觉得有些悲凉,这些年,好像除了糟老头,就没什么人真正的关心过他了。
“咚咚…”他轻轻的敲了敲门。
等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回应,于是张十一推开门走了进去,发现慧姐正在屋子里喝茶,眼神冰冷的看着他。
张十一这下才想起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里…
他尴尬的调整了一下背后木匣的摆放角度,“说点什么好呢…”发现慧姐似乎根本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张十一有些手足无措,忽然间又恢复到了之前那种悲凉的感觉。
唉…做了杀手,哪怕不违背朝廷律法,也注定了今后的一生肯定是孤独的吧。
想到今夜更是生死未卜,一时间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张十一竟情不自已的大声喊了出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
“行了…闭嘴,别破坏我喝茶的心情,有屁就放。”慧姐终于开口说话了。
“咳咳…”激昂的情绪被打断后,张十一的脸色有些发红。
“额…其实也没什么事儿…这不马上就要去杀镇南天了吗,毕竟是人生第一次杀人,其实我心里挺没谱的,想着出发前给你道个别,万一没成功呢?说不定还要麻烦你明年清明给我上个香…另外…”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慧姐不耐烦的将他打断,然后起身拍了拍张十一背后的木匣,感叹到,“我明白你的意思,虽然知道你心里没把握,但也没料到你竟然把自己的棺材都准备好了。放心,万一你不幸死了,我会好好找个地方,用这顶棺材把你埋了…?不过说实话,你挑的这棺材看着是不错,就是小了点…到时候把你装进去可能得费点劲儿…”
“你妈的…”差一点这三个字就从张十一嘴巴脱口而出,他平复了一下心中万马奔腾的心情,然后温柔了摸了摸背后的木匣,缓缓说道:“慧姐,你看走眼了,这不是棺材,而是我敢去刺杀镇南天的底牌…这木匣里,装的是我张十一的兵器,更是我最忠实的伙伴!有它在手,哪怕是天王老子我也敢与之一战!”
慧姐不屑的暗讽到,“哟?是什么了不起的绝世神兵啊…?张大侠能让我这个乡下村姑开开眼界吗?”
张十一笑了笑,身体瞬间换了个姿势,“睁开眼睛…看好了!”
张十一将内力一运,一个形状有些怪异的兵器从木匣内激射而出,直冲云霄!它似刀非刀,似剑非剑,虽然通体黝黑,但竟有流光隐匿其中。张十一纵身跃起将它牢牢抓在手中,宛如天神下凡。
“今天我张十一就让你大开眼界,见见传说中的…”
他骄傲的面对着慧姐,一字一句用力的说道:“狼!…牙!…棒!”
“噗…!”慧姐没能像上次那样还能强忍一会,这次瞬间就将嘴里的茶全部喷了出来。她笑得已经语无伦次,摸着额头说道,“哎哟哟…真的没想到我看人这么不准,张十一,我错了,你不是蠢货,你也不是白痴…你他妈根本就是个铁憨憨啊!”
慧姐的反应深深刺痛了张十一的自尊心,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从小到大每一个人都要嘲笑他的武器…为什么整个江湖都对狼牙棒充满了歧视…
在江湖里,用剑的可以叫剑客,而最强的剑客就能被称为剑圣。用刀的可以叫刀客,最强的刀客就是刀圣…哪怕就是个射箭的也有弓箭手这样的称呼,如果用的好,还能被尊称为神箭手。就算是什么武器都不用,仅有一双拳头,也都有自己的称呼——拳师。
那么…用狼牙棒的人呢??为什么就不配拥有姓名?!
剑用久了会钝,刀用久了刀刃会卷,而狼牙棒从来不会这么娇贵,它只会用自己厚实的身体,无怨无悔的陪伴着主人经历每一场恶战。这样品质优秀的武器,却为何要受到这么不公平的待遇?在那些说书人口中,用狼牙棒的人,永远都只是一些邪恶势力的小啰啰,轻描淡写的被正义的主角用一根筷子或则树叶什么之类的随意杀死后,就再也不会出场…
“唉…十一啊,将来你会因为今天的选择而遇到很多质疑的声音,希望那时你还能保持现在这份初心。”
这是那年张十一执意要带走这根狼牙棒时,糟老头莫名其妙对他说的一句话,当时他还不能理解,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这个江湖对于狼牙棒的偏见,实在是太深了啊…
想到这些,张十一神色失落的将狼牙棒收回了木匣…
看着慧姐还在捧腹大笑,张十一涨红了脸,他不再言语,默默转身离开了。就在他刚刚走到门口时,慧姐叫住了他,然后一个黑色的小木盒朝他飞射而来,张十一赶紧将它抓住。
“看在你逗我这么开心的份上,把这个拿去…哪怕伤的再重,吃了它,也能保住命。”
张十一慎重的将小木盒收进怀里,忽然间觉得胸口一暖…接着便大步的朝南明巷走去…
来到南明巷,张十一看了眼巷口枝繁叶茂的老黄桷树,不禁叹了口气。在调查镇南天的这段时间里,他竟不知不觉间有些喜欢上南明巷这质朴的烟火气息…现在有许多住在南明巷里的人,看到他时都会像旺仔那样亲切的叫一声“张小哥”,一想到过了今天可能就再也不会来这里了,他忽然觉得有些莫名的伤感。
此刻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张十一决定最后再去旺仔那里吃一顿饭。
走到半途,张十一看见旺仔的小店门口围着一群人在议论纷纷…他心中感到一丝不安,立刻加快了脚步…
“南门帮的人实在是太过分了,旺仔那孩子不过是和他们争论了几句,便被打成了这个样子…你没看见他才被抬回来时那身上的伤…真是…真是…”一个中年妇女红着眼睛,说着说着便忍不住哭了。
另外一个长相憨厚的汉子拍了拍她的背,无奈的叹息到,“唉,这孩子命苦啊…他的娘走的早,他的爹又…唉算了,不去说那件事了。毕竟他是我们几个看着长大的孩子,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这里哪一个人的心会不疼呢…可那毕竟是南门帮啊!又怎么可能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惹得起的呢!”
“哼!你们不去,我去!我偏要闹到知府里去,知府管不了,我就去六扇门!总之我就是不信这件事还没人管了。”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气愤的说道。
“幼稚!知府要是管的了,这镇南天能在我们南明巷嚣张这么多年?六扇门…那里面的人都是些操心着天下大事的大人物,会理旺仔一个小厨子的死活?”一个头发花白的灰衣老头重重的跺了跺
拐杖。
先前那个少年的眼睛也红了,“凭什么不管?!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旺仔哥的爹就是被他们打死的!说是他爹欠了赌债,可凭什么还要旺仔哥替他还??旺仔哥这些年起早贪黑,辛辛苦苦挣的钱全部都给他们了!”?少年忍不住哭了起来,“呜呜…就在今天,旺仔哥还高兴的请我吃了顿饭,说他的债从今天开始就彻底还清了,可哪知道去了南门帮,那群人说本金是还清了,但还有利息!旺仔哥气不过就争论了几句,竟然就被打成了那个样子,这天下,还有这样的道理吗?!我一定要去六扇门为他讨个公道!”少年说完就跑了出去。
“拦住那个臭小子!他会害了我们所有人的!”灰衣老头急得拐杖都差点扔了。
少年跑到一半,忽然有只温暖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抬头一看,是一个高高瘦瘦,背上背着一个奇怪木匣子的人。那个人笑了笑,“你不是要去找六扇门的人吗?现在不用去了,因为我来了。”说罢,径直向旺仔的店内走去。
来到了旺仔的屋内,张十一看见旺仔虚弱的躺在床上,眼角、唇边全是淤青。
一想到不久之前,眼前这个人还带着乐观明朗的笑容为自己做了一份热腾腾的牛肉面,张十一就觉得胸口仿佛有烈火在燃烧。
听到脚步声,旺仔勉强着睁开了眼睛,看到是张十一,他忍着疼痛露出了笑容,“张小哥…是你来了啊,今天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可能没法儿给你做饭了。”
“别说了,旺仔,我什么都知道了。”张十一坐到旺仔旁边,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盒,拿出了里面的药丸。?“吃了吧,这是我们那里常备的疗伤药,虽然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但效果还行。”
旺仔吞下后感到腹部传来一阵凉意,身体四处的疼痛瞬间减轻了很多。旺仔坐了起来,感激的说到,“谢谢你,张小哥,我真的感觉舒服了很多。你一定来自一个了不起的地方吧,随便一粒药竟然比我们南明巷的老郎中还厉害。”
张十一摇了摇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但杀一个镇南天,还是有办法的。”
闻言旺仔的身体瞬间僵住了,接着微微颤抖起来,“朝廷…朝廷那边终于要派人过来收拾这些恶霸了吗?”
张十一拍了拍旺仔的肩膀,惭愧的说道,“对不起,旺仔,是我们来晚了。”
“没…没有…”旺仔的眼圈忽然红了,但仍然坚持着没有流泪,“不怪你们,真的,是我自己太没用了。”
张十一没有再说什么,默默起身向屋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了一下。
“就算背负着那样的人生,也还是要笑着为我们每一个人做好热腾腾的饭菜吗…旺仔,你说错了,你不是一个没用的人。在我张十一的心中,真正配得上了不起三个字的,其实是你啊…”
听到门口传来的话,那个连肋骨被打断时都没流一滴眼泪的男人,此刻终于忍耐不住,竟泪水和鼻涕都流了一脸,“真的很苦啊…人生……真的是太她妈的苦了!”
旺仔店外的那群人还没有散去,看到张十一从屋里走出来的一瞬间,他们便同时停止了议论。张十一看了眼那个眼睛红肿的中年妇女和少年,只说了三个字:交给我。
看着张十一向南明巷深处走去的背影,不知为何,这群人忽然间都有了种莫名的预感…南门帮,可能就要从此消失了…
“现在我终于明白慧姐为什么杀人速度这么快了,因为像你们这样的人,哪怕多活一秒,都会让这世间的公道黯然失色啊…”
南明巷最深处的一个小屋内,一个魁梧男人打量着一个被绑起来的少女,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张青,你做的很好。”
少女的嘴已被死死堵住,看着眼前这个魁梧男人的诡异笑容,她的心仿佛坠入了冰窟里…
“放心,只要好好的伺候我,我就不会让你去黄泉路上见你的死鬼老爹了。”听到他的话,少女的眼睛瞬间变得暗淡,本已哭肿的双眼又再次流出泪来。
“砰!”忽然间一声巨响,小屋结实的木门竟直接炸裂开了。
镇南天眯起双眼,用手扇了扇飞扬的木屑和灰尘。“是谁?”
“狼牙棒客张十一,来取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