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古玩街已经开始热闹,摆摊的小贩早已开张,拎着鸟儿的老先生,见世面的游客,捡漏瞎逛的形形色色人给这条古街带来别样的生气。
陈熠并非H市的本地人人,在这个算是非遗文化的一条街上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店铺也是她认为人生最玄幻的一件事之一。她打从有记忆起,就跟着外公四处漂泊,举着问鬼问神铁口直断的招牌摆过摊,蹿过巷,走过乡村小镇,一路替有缘人消灾解难,一路两袖清风穷得叮当响。直到陈熠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外公才带着他在一个小镇上定居。一面卖些纸钱符箓赚些家用,一面问神问鬼替人家消除些不干净的事儿,也逐渐在小镇上闯出一些名头。但她依旧穷得不行,毕竟在这讲究科学文明的时代,那些事儿信得人少,发生的也少了,即使得到一些高额的回报,外公也是随手捐了攒功德。直到她高中那年发生了一些事儿,外公也去世了,本以为会孤苦无依的她在整理外公遗物的时候,才发现外公早给她留了退路,十来万的存款,省着点大概够她读完大学了,而最值钱的是一间位于H市的店铺。陈熠一瞬间从一个温饱都成问题的贫困孤儿变为有存款的小富婆一枚。
老实说,陈熠到现在依旧有种恍惚感,为了考上H市的大学,她高中拼命念书,从一个专注搞迷信的学渣变为一个依旧搞迷信但成绩还可以的学生,只有鬼知道她经历了什么。高考的时候她超常发挥,居然真的考上了H市的一所重本!于是陈熠拖家带口,包袱款款地来到了H市,开始了她的新生活。
陈熠的这间小铺在古玩街的深处,店铺不大,门口堆着几盆兰花,蔫蔫的不甚精神,台阶上也布满了青苔,雕花的大门在风吹雨打下已经褪色,高高的牌匾上依稀可以辨认出“不语阁”三个字,过往的故事和繁华都关在了门里,被一把大锁锁尽了时光。陈熠背着行囊站在铺子前,就像倦鸟归巢般,失去外公孤苦无依的心终于有一根线牵着了。陈熠想:这就是我今后的家了。
于是,这间名为“不语阁”的小铺子在古玩街上重新开张了。陈熠还是干老本行,卖一些纸钱、符箓、朱砂等,至于问鬼神这类事放不了台面上。在这一行,陈熠还真有些得天独厚,她天生阴阳眼,看穿人鬼,可与鬼交流,但陈熠从不轻易请鬼神,由于天生阴体原因,陈熠的身体对那些鬼来说,就像一个专为阴魂打造的容器,是最适合附身的,鬼所带有的阴气会被身体的阴气所掩盖,占据陈熠的身体就相当于重回人间。谁知道那些被请来的鬼神会不会垂涎自己的身体呢?所以从小陈熠外公就要求她身上一直带着玉佩、开光过的菩提手串等辟邪物体用来掩盖特殊体质,而且也不许陈熠学习请鬼上身等法术。不过对于天生阴阳眼的陈熠来说,也并不需要请鬼上身,她就可同鬼交流,只要掩盖好体质即可。
陈熠做好早餐,香喷喷的鸡丝粥撒上一点葱末,晶莹饱满的米粒和青翠的小葱相映,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此外还特地为胡三月准备了两个炸鸡腿,陈熠自己则配着一小碟榨菜,简单不失清爽。鸡腿的香味儿早就把胡三月从大堂吸引过来,她再也维持不住老婆婆的外表,变成狐狸轻盈地跳上桌,大快朵颐。陈熠则先把一碗粥和小菜端到里屋的神龛上,添了两炷香,虔诚地拜了三拜。神龛里有一个木质雕像,面目在时间的消磨下已经模糊不清,这个神龛在不语阁沉寂了十多年,直到陈熠来到这里才重新被供奉。其实陈熠也不知道这供奉的是何方神圣,只是举头三尺有神灵,陈熠一向敬重这些,毕竟也是在这方面讨生活的,何况这雕像自有一番深沉气息,虽然不同于佛家金刚的怒目刚正,也不同于道家天王的浩然正气,但也没有半分邪恶堕落,陈熠猜想应该是阴间哪位神灵,毕竟爷爷就是做这一行的,供奉一位这样的神灵也是合情合理。
陈熠拜完,又拿了一支香在一旁的香炉里点上,把香炉放到吃饭的桌上,正与吃得喷香的小狐狸相对。烟袅袅升起,广袖长衫的书生也出现在饭桌前,陶醉地吸一口烟火,一副快乐似神仙的模样。陈熠也开始吃饭,一人一妖一鬼开开心心地开始了一天的生活。而一旁未被人注意的神龛上,一道晦涩的自雕像上划过,原本供奉上正冒着往上热气的食物,那热气仿佛有人在吹一般,摇摇晃晃往雕像上飘,很快,热气就消失了。
吃饱喝足,陈熠躺在摇椅上,开始昏昏欲睡。胡三月跳到陈熠腿上,它盯着陈熠看了许久,一张满是毛毛的狐脸上居然出现了凝重的表情。许生悄悄过来,还没靠近就被胡三月抽了一尾巴,“别靠太近,还嫌依依的阴气不够重吗?”
许生退后几步,道:“到底怎么回事,自从到了这里,依依就开始出现离魂现象,这是从前没有过的。”
“昨晚,老头把依依送回来,有说什么吗?”三月问。
“陈老只是让我们看好她,说一切皆有命数,有些路依依需要自己走。”
胡三月翻了个白眼,“依依这样子我怎么放心!昨天晚上就睡个觉,还能离魂到地府一夜游!老头到底靠不靠谱,以前就神神叨叨不讲人话,现在到了下面是彻底说鬼话了!”
许生倒是陈老的死忠者,他皱着眉呵斥道:“汝莫胡言!陈老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如果依依真的有事,以陈老风风火火的性子,还会这么淡定吗?”
“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依依这样子,还真让人担心!我得想个办法!”说着,胡三月的眼睛呼噜噜地转着,也不知道肚子里打什么主意。
许生警告道:“别想些馊主意,被依依知道了,她可会收拾收拾你的!”
胡三月看了一眼睡得沉沉的陈熠,陈熠紧皱的眉头还是显露出了她的难受。胡三月凑过去吹了一口阳气,一瞬间陈熠的脸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连眉头也舒展开,嘴角不自觉上扬,露出几分甜美的睡意。
陈熠迷迷糊糊听到许生跟三月在说话,但她身体像有千金重,沉得眼皮都睁不开。他们的声音也像隔着一层罩子,嗡嗡地听不清。突然一阵暖风吹来,她感觉身体一下子变轻了,彻底堕入黑甜的梦想。
胡三月给依依叼来小毯子盖上,然后去了里间,再出来就是一个穿着小白裙的清纯佳人,长发黝黑,杏眼圆圆,一笑两个小酒窝。三月得意地转个圈,并向许生抛了个媚眼,袅袅婷婷地出了店铺。
许生以袖遮面,一脸不忍直视的样子,喃喃自语:“哎~看来有些狐狸是飘了,是时候得揍一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