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昨天洛阳下了一场雨。
听说昨天洛阳来了一个人。
听说昨天洛阳发生一些事。
听说昨天洛阳空了一天城。”
都说这天下啊,走的最快的一定是马,飞的最快的一定是箭,传的最快的那便一定是消息。
要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奇事天下传。
大大的世界,小小的身边,人啊,总是过不好自己,又在关心着其他。
这些天洛阳显得很不平静,或许白无尘归来的时候这还是秘密,可是现在,却已经众所周知了。
朝廷始终要给白无尘一个交代,也要给天下一个交代。
于是不可避免的,太子继位,新皇登基便成了天下的争议,朝堂的焦点。
说来也有意思,这天下啊虽明面上还是朝廷的天下,可是朝廷羸弱已是不争的事实,百姓虽然懵懂,但天下之大,又怎会少得了那些聪明的明眼人?
呵呵,其实啊,真要说起这聪明人,别的不说,便是这眼前的朝堂小庙可不就坐着位朴素白衣?
这一袭白衣不是别人,正是名满天下的才子,权势滔天的朝廷丞相。
要说世人只知朝廷的一袭白衣,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陌纤弄。
他的来历神秘,无人知其跟脚,仿佛世上就突然的多出了这个人,从不显山露水,三十出名,这一出名,便是名满天下。
他入仕十年,先皇三年仙去,临别之时只召他一人入宫,不提及片语,他只带出一道遗诏。
“诏曰天下,朕无能,却不弱于任何人,天下所累非一人之能,吾之愿,寄于后人,特立白无尘为太子,以待来日方长。”
而后七年,陌纤弄一袭白衣遮蔽朝堂,手段诡谲,智力深藏,清晰的仿佛所有人都知道他干了什么,迷蒙的却又仿佛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就这样,有他在的朝堂谨小而慎微,有他在的天下安静而安然。
他的盛名传的很快,相比于国家,天下就这般大,又能有几种声音?
“烈”国皇帝,巫行水大可汗,朝天歌不止一次感慨。
“纵是前瞻五百年,后推五百年,如白衣纤弄这般的出色人物又能出现几个?”
扯得有些远了,回到当下,白无尘归来早已不是秘密,此时满朝文武齐聚一堂,所争论的无非就是天下正统。
至高的龙椅是空置的,反正也空了这么多年,倒也不在乎这几天时间了。
龙椅往下,左右各有一张紫檀雕木椅,左雕鹰,其上坐一人,矫揉造作,是一男人,白发白眉,阴气阴郁,一句厂公概括所有,他便是后宫最有权势的人,东厂的总管,鹰派的总扛把子,毕无忌。
右雕狮,其上也坐一人,他四十出头,身姿单薄,白衣出尘,他便是陌纤弄。
一个充满了神秘,萦绕着盛名的中年人,年过四十,却不像想象的年轻,披肩的长发已经开始点缀白色,俊朗平静的容貌拉扯的是岁月的刀削打磨。
他,已经不再年轻。
朝堂一度稀碎,除了些许上了年纪颇有些资历的老者闭目养神,大多数人都表现的不太平静。
陌纤弄靠着椅子闭目,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显得异常平静。
毕无忌却显得有些怡然,说起来他还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头发雪白,皮肤都微皱了,可是他却是所有人中最干净整洁的,也是打扮的最好的。
他显得就很轻松了,时不时的环顾着四周,然后瞅瞅陌纤弄,笑着捻过身旁侍从的糕点,手中的茶杯从没有离开过,恐怕他是所有人当中最宽心的一个了。
良久,也可能过了很久,说也说累了,站也站累了,宽敞的大殿也就渐渐安静了下来。
此时文武百官已经很少有人还站着了,如果有,也一定是武将出身。
此时他们也该发现,他们被凉了一上午,却也仅仅是被凉了一上午,他们酝酿的一肚子话语,根本没人会在乎,因为坐在紫檀雕木椅上的两位才是真正结束这一争论的关键,而且很显然,他们心中早就有了计较。
这时,陌纤弄也适时的睁开了眼,环顾了四周,他懒懒的伸了个腰,然后淡淡的笑了笑。
“不好意思,让各位同僚见笑了,我得承认我刚才确实睡着了,看看天色却没想到睡了这么久,不过也实在佩服各位精力充沛,聊了这么久,本官都被你们聊睡着了。”
陌纤弄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的,显得有些轻佻随意,可是在场的官员都仿佛没听见般,只是脸色却有些红了。
他笑了笑,很好看的笑了笑,明亮的眼睛中透着的是刺透的锐利以及不可言说的深沉。
“吵吵闹闹,喋喋不休,叽叽喳喳,你们是苍蝇吗,嗡嗡嗡叫唤个不停。本来就是一件非常简单的小事,到了你们嘴里,左一个社稷不稳,又一个根基不足,更离谱的还有说祸国殃民的。”
“既然你们一个个的都如此厉害,怎么不见你们来当皇帝?我看你们也不用上什么早朝了,既然从你们嘴里说出的话都如此随意,不如你们也给我意气风发一番,说只要我给你们一支军队,你们便能踏平“烈”国,生擒“烈”国皇帝?”
“有吗?说啊,都哑巴了?看看你们,一无是处,百无一用。”
陌纤弄环顾四周,目光所触,下面官员皆避之惶恐,面红耳赤。
只有些许老官平静淡然,默不作声,或也有武将心中不忿,却也只能捏紧拳头,无力反驳。
厂公毕无忌依旧好整以暇,仿佛看的颇有意思,也不说话,只是自顾的笑着,吃着,喝着。
陌纤弄叹息,其实他并没有表面的那么生气,那么激动,他只是需要一个态度罢了。
水至清则无鱼,?如此浅显的道理他又怎会不知道。
“先帝曾有遗诏,置于我手,出自我口,立白无尘为太子,大有托孤于我的意思。如今皇室萧条,无尘太子归来本是大喜,登基为帝更是无可置疑的事情,可是到了你们口中,却变得无比繁琐多桀。我相信在场的同僚既然能在朝廷谋个一官半职,从而站在我的面前,就绝对不是个没有才智的人,我或许可以不管你们在背地里的小动作,也不在乎你们背后有多复杂的势力,可是,凡事都有个底线,要知道,倘若当真我认真起来,你以为这又会是一件小事?”
说完,陌纤弄理了理褶皱的袍子,施施然的站起身拍了拍莫须有的灰尘,悠然离去,临近门口,他却突然回头,笑道
“差点忘了,本官方才掐指一算,发现九月九是个好日子,挺适合登基,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你们现在就可以草拟出告示通告天下了。”
随着陌纤弄的离去,毕无忌也随后起了身,瞅了瞅满朝文武,娇气阴柔的哼了一声。
“瞅啥子瞅,没听见丞相方才说的吗?九月九太子登基,这可是件天大的事,你们还不赶紧回去准备着?听你们说的那么久,咱家都困了,走了,先回去睡觉了。没事别找咱家,有事就找丞相。”
“对了,咱家掌管着东厂,负责的是皇室的安危,咱家老了,腿脚不利索了,眼里耳朵也没有以前好用了,可是你们别忘了,咱家掌管着东厂,咱家大多时候可都没有丞相好说话。”
说完,便在侍从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等的两人都走了,满朝文武才渐渐交头接耳起来,而后慢慢散去。
洛阳城中,丞相府,谈不上奢华,只有淡淡的简约和古朴。
陌纤弄匍匐在府中一处清凉之处,那是一座精巧的池中亭。
不过他却没有在亭中心的石桌上匍匐着,他匍匐在池子的边上,右手浸泡在水中拨弄,水面破散的是他稀碎的样子。水中有鱼,似惊不敢近。
“我知道,你比我聪明,你是天底下少有的聪明人,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有自己的计较,可是你真的决定了吗?”
亭子中,还有一人,是个老人,准确的说,是之前朝堂百官中少许平静的一人,他是良师亦益友,他在喝酒。
“天下人行天下事,太多,太烦,太乱,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是觉得,我眼中的天下不应该是这样的天下,当然,也不应该是朝天歌眼中的天下。或许这位太子会很有些意思,就当完成先帝的遗愿,也算做我对他小小的期待。”
“可是有些人怎么办?他们到底还是出手了。”
“无妨,水太清了,又哪里还会有鱼。不过也到底还是该给出些教训,人心总是太容易迷失,认不清自我,列出个单子,给毕无忌送过去,这种事情他总是做的比我好。”
“毕无忌?他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你是对的,他并不好说话,只不过,他眼中的天下又和我不一祥,也和朝天歌不一祥,他是一个狡诈的人,同时也是一个很简单的人,最重要的,他还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这样的人只要彼此的路不冲突,他就很好相处。”
是夜,东厂的大门禁闭着,森然可怖的气息弥漫着,漆黑狭小的密室中是一人影在盘坐。
他在练功,只见他双手捏着奇怪的手势,脸色青红交替,头顶有热气漫出,衣袍无风自动,显然这人的武功已臻至化境,内力深厚不可揣测。
“启禀厂公,有飞鸽传书。”
这时,突然一声呼唤传来,只见这人双手往内一收,便轻松站起了身,借着幽弱的光芒一瞧,赫然便是东厂总管,毕无忌。
一阵沉闷的石磨生,眼前密室露出一道门户,外面正单膝跪着一名黑衣蒙面持剑的男子。
“何人传书?”
“这,是丞相府。”
“哦,这倒是新鲜。”
接过黑衣人递过来的,毕无忌摊开一看,目露奇芒,只见他嘿嘿一笑,将之扔给了黑衣人
“带上人手,去一趟。”
说完他便不再停留,转身进了密室,黑衣人也是不做犹豫,突兀消失在了黑暗中。
“陌纤弄,陌纤弄,咱家越来越觉得你有意思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