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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融金会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淮南帝称号,刻玺于北方。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无一,念之断人肠。”

这首诗本是曹孟德所做,魏武帝一生雄才大略,不仅在武功上拨乱世的英雄,更为难得的是在文治上也颇有建树,是建安风骨中“三曹”、“七子”的代表人物。这首诗描写了自讨饭董卓以来,军阀割据混战,给人们带来的惨状,“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难怪会有人发出“宁为太平犬,莫为乱离人。”这样的感叹。

但是太平盛世就真的太平吗?方今天下,虽四海升平已久,但却是饿殍满地,浮尸遍野。

若问是何缘故,全是因武林上突然兴起一神秘组织。这个组织虽然致使中原大地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但却并非是打家劫舍、鸡鸣狗盗之辈。他们之所以有这么大的破坏力,只因为它只做一种生意,这种生意自人一出生那刻就离不开,因为他就是钱。只要和钱有关的生意,他们都做,当铺、钱庄、赌场、粮铺、布坊、酒楼、妓院、玉器首饰、花鸟字画等等,它几乎控制着所有赚钱的行业,所以它的名字就叫——融金会。

融金会虽然是做生意的,但是它却极其神秘。它于四年前突然兴起,几乎一夜之间所有的店铺都换了招牌,挂上融金的名号。若是没有融金名号的店铺,很快就会被排挤出局。任你再大的家业,再雄厚的背景,都很难和融金会抗衡。

只有一些不甚赚钱的小生意,或是融金会手脚触碰不到的地方,才能勉力生存。但是融金会并不满足于此,他的手脚还在不停延伸。

和风吹细柳,花香醉游人,阳春三月正是江南好风光。

一群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结伴游玩,同游紫金山。为首一人眉目清秀,长身玉立,生得一副好皮囊,只是顾盼之间,目光中不自觉的流露出几分下流姿态。那人笑道:“几位贤弟,看着金陵风光如何?”身后四人忙齐声说道:“这金陵风光好,但还是比不上徐兄的盛情啊。”五人哈哈一笑,为首那人说道:“各位远道而来,徐某自当盛情款待。”

身后有一人笑嘻嘻说道:“这金陵有四绝,诸位可知道?”众人哦了一声,都言不知。姓徐的疑道:“我家久居金陵,竟不知金陵有四绝。李兄且说来听听?”那姓李的一展折扇,在胸前摇了摇,故作高深的说道:“这金陵四绝,第一绝便是金陵山水,金陵城依山傍水,坐拥玄武,秦淮环绕,四季风光无限。”众人听他说的有几分道理,纷纷点头称赞。

李姓公子看见众人附和,微微一笑,又接着说道:“金刀徐家一柄金刀威震八方,世代簪缨之族,乐善好施之家,急公好义之士,颇有信陵、孟尝遗风,此乃第二绝。”众人闻言哈哈大笑,尤其是为首徐姓那人,更是笑的前仰后合,抚掌称赞。

徐姓公子忍不住问道:“那这第三绝为何物?”李姓公子合上折扇,指着徐姓公子笑道:“徐公子不是明知故问吗?”徐姓公子疑问道:“我知道?”李姓公子哈哈大笑,说道:“徐公子若不知道,就没人知道了。”众人被他说得一头雾水,齐声道:“李二,你就别卖官司了,赶紧说,这第三绝到底是什么。”李二笑嘻嘻的说道:“徐公子,貌似潘安,才比三曹,武艺超凡,将这江南女子都迷得死去活来。徐公子每次出行,围观的女子都要将金陵长街踏破。你们说,若是徐公子不是金陵第三绝,还有谁能称得上金陵第三绝?”众人尽皆大笑,纷纷赞道:“说得好,说得好。”

四人听他说的前三绝甚是精彩,不觉的对那第四绝有些期待。只是李二似是故意吊众人胃口,轻摇折扇,面带微笑,始终不肯说那第四绝到底为何。众人等的不耐烦了,纷纷问道:“李二,你快点说说这第四绝啊。”李二轻轻笑道:“这第四绝不是我不肯和各位说,只是我也道听途说,并未亲眼见识过。只怕是言过其实,让各位兄台白白期待一场。”

李二越是这样说,几人反而越好奇。徐姓公子开口说道:“李兄,你且说一说。只要你所说之物在这金陵城中,徐某保证让你看看眼界。”众人附和道:“徐公子都给打包票了,你还不赶紧说来听听。”李二不紧不慢,说道:“杜牧之有诗言道:“落拓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吴越之地本就盛产美女,尤其这秦淮河畔的歌女更是江南美女中的佼佼者。这金陵脂粉当为金陵第四绝,只是可惜我只有耳闻,却从未领略过江南名妓的风情。”众人听他言语之中尽是遗憾之情,不禁也有些惋惜。

徐姓公子哈哈大笑,笑道:“这事还不简单,不就是江南歌女吗。本公子今晚就带你们去秦淮河畔的吴楚会馆去领略一番,那里的头牌我都熟。”那四人听徐公子如此大方,面上皆露出淫荡之色。只是淫荡之色下面仍藏不住几分喜色。

这五人中,为首的徐姓公子不是别人,乃是金刀徐家的长子长孙徐长青。金刀徐家可不是一般的三流世家,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大士族。金刀徐家控制着长江下游最赋税的一大片土地,不仅控制着金陵,苏州、无锡、浙西皆有其势力,可以说是江南第一世家。

徐家现任家主正是徐长青的爷爷徐烈,徐烈今年已年近七十,但一柄金刀仍使得虎虎生风,泼水不进。徐家的第二代也是人才辈出,徐长青的父亲徐有言,叔父徐有德、徐有连都是人中俊杰,早年便威震东南,名扬天下。

只是到了第三代,就有些不如。第三代为首的便是徐长青,他除了生的眉目清秀以为,就无任何可取之处。不过徐长青极擅长撒乖卖巧,花言巧语讨得长辈的欢心,因此深被徐烈喜爱。徐长青平日里仗着老太爷的宠爱,任性胡闹,厮混于酒肆青楼之间。他又结交了一批狐朋狗友,在金陵城中欺男霸女,横行无忌。

今日与徐长青游玩的四人,自称是来自山东人士,前来金陵游玩。四人到了金陵后,第一件事便是拜访徐长青。四人都是口吐莲花之人,尤其以李姓公子为首,对着徐长青一顿吹捧。将徐长青捧的飘飘欲仙,忘乎所以,立即将四人引为平生知己。

酉牌时分秦淮河畔,华灯初上,风月正香。各大会馆早已开门迎客,河上的游船也是珠弦声声,翠玉鸣响。五人一路走走看看,直奔吴楚会馆而去。还未到门口,迎客的姑娘早就将徐长青五人拉了进去,徐公子长,徐公子短,叫的肉麻。徐长青倒是轻车熟路,一面与姑娘调笑,一面被簇拥着进了房间。徐长青为了在朋友面前显摆一番,点了几个头牌姑娘。

那老鸨笑脸相迎,不住道歉道:“徐公子,可对不住您,这几个姑娘都被人点了。您要不在换几个吧?”

徐长青面色一沉,心中暗暗盘算:“我今日已和他们打过包票,现在若是连几个姑娘都叫不来,他们如何看我。若是平日里,让他也就罢了,今日决计不能让他。”徐长青想罢沉声说道:“少爷我今天出双倍的价钱,你只管让他们过来,我看谁敢跟本公子我抢女人。”

那老鸨面色一苦,为难道:“徐公子,不是我不肯去,只是这人,您实在惹不起啊。”

徐长青面色狰狞,扬起右手,一巴掌打在老鸨脸上,怒骂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在金陵城还有本公子惹不起的人。我今天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跟本公子抢女人,反了天吧。”

那老鸨被打的脑子眩晕,左手捂着脸,右手攥着左手手腕,瑟瑟发抖站在一旁,不敢说话。李姓公子冲着老鸨呵斥道:“还不快说,到底是谁和徐兄抢女人的?”那老鸨颤声说道:“是北城的朱公子。”

朱家在金陵也是大户,只不过朱家是近几年才崛起的家族,根基不深,只占据着北半城不甚富庶的产业。徐家自然不会坐视朱家做大,是以两家早已摩擦不断,背地里暗暗较劲。

徐长青心中暗暗掂量,正思索要不要同朱家起冲突时,身后有人突然说道:“徐兄息怒,我听说这北城朱家甚是厉害,咱们还是不要和他们争了。”他这句话,虽是在劝徐长青,但无疑却将徐家比了下去。

徐长青面色微怒,还未开口,李姓公子怒道:“何兄,到底徐公子是你朋友,还是北城徐家是你朋友?”刚刚说话之人怒道:“那还用问,肯定是徐公子是我朋友。”

李姓公子又道:“既然徐公子是你朋友,徐公子被人欺负了,你是帮还是不帮?”那人斩钉截铁的答道:“那还用问,肯定帮。”

李姓公子道:“好,今日有人早徐公子的地盘上和徐公子抢女人,你作为徐公子的朋友,不仅不帮他,反而劝他息事宁人。你这样还敢自称徐公子的朋友?”那人被说的面红耳赤,竟不知如何反驳。

李姓公子又道:“何兄平日里胆小惯了,不敢帮徐公子出头也就罢了。但今天这事被我们几个遇到,就不能不管。走,咱们帮徐公子教训教训朱家的人去。”另外二人哈哈一笑,也附和道:“对,我看何兄就是胆子小,不敢去。走,咱们去。”

那姓何的青年脸憋得通红,气的声音有些发抖,道:“谁说的?我才不怕呢,走就走,谁怕谁。”四人一唱一和,竟簇拥着徐长青直奔朱友发的房间去了。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朱家大公子朱友发正在房中陪客人一起饮酒赏舞。朱友发吓得一个机灵,本想出言训斥,却被来人的气势吓服。待看清来人为首的乃是徐长青,才镇定下来,说道:“徐长青,你……”

朱友发刚一开口,脸上就挨了一拳。徐长青看着身后四人已经动手,也忙上来踹了两脚。五人打的起兴,将徐长青的客人也抓过来,一并毒打。

徐长青出完气,心中舒坦,指着倒在地上的朱友发,骂道:“他妈的,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跟老子抢女人。”朱友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徐长青用脚尖碰了碰他,道:“死朱仔,说话啊,装死呢?”徐长青将昔日的对手踩在脚底,心中说不出的快意,忍不住哈哈大笑。

老鸨走过来,趴在地上,试了试朱友发的鼻息。她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颤声道:“他……他,死了。”徐长青也吓了一跳,赶忙弯腰去试,朱友发的鼻息已停,在摸他的心脏,早已停止跳动。老鸨的手已探向与朱友发同来的客人,也早已停止呼吸。老鸨忍不住尖声叫道:“这个也死了,这个也死了。”

徐长青吓的倒坐在地上,向外爬,嘴中喊道:“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突然可能是想到自己的四个好朋友下的手,高声喊道:“李兄,何兄,王兄。”然而这四人早已消失的无疑无踪。

徐长青本就是个草包,此时根本不知如何处理突发情况,吓得立刻向家中跑去。

徐府之中,徐老太爷刚要躺下休息,忽听得外面有人敲门说道:“老太爷,老太爷,不好了。”徐烈怒道:“慌慌张张的什么事?”下人忙道:“北城朱家的人来了,要我们交出大公子。”徐烈疑道:“交出青儿?”下人道:“是的,听说大公子把他们朱家的大公子打死了。”

徐烈闻言哈哈一笑,道:“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他们家大公子被我孙儿打死,是他无能,和我孙儿有何关系。”下人虽知道徐烈蛮不讲理,但也只能连声附和:“对,老太爷说的对。但您还是出去看看吧,”徐烈道:“好,咱们出去看看。”

徐烈随着下人,慢吞吞的走到客厅之前,只见厅前站着二人。为首之人年过六十,仍是神采奕奕,但却满面,身前的三尺胡须也被气的随风飘扬,这人正是朱家家主朱威。朱威身后站在一人,锦衣华服,虎背猿腰,也是威风凛凛,气势夺人。此人那是朱威之子,朱友发的父亲,朱佳乐。

徐烈看到二人,面带笑容,拱拱手道:“今天吹的什么风,竟把两位贵客吹来了,老朽有失远迎啊。”朱威怒道:“徐老儿,少来那套,赶紧把徐长青交出来。”

徐烈淡淡地说道:“二位大晚上跑来,竟未找我那不成器的孙儿。我孙儿早就休息了,二位明天再来吧。”朱威哼了一声,哄道:“徐老儿,你别在这打哈哈,赶紧将徐长青交出来。你若不交出来,休怪我不客气。”徐烈哦了一声,仍不疾不徐的说道:“我要不交出来,你能拿我怎样?”

朱威浑身发抖,指着徐烈,怒道:“你,你,你……”徐烈看到朱威如此,心中好笑,忍不住说道:“我怎样?”言谈举止之间甚是轻蔑。

朱威想起一事,一甩衣袖,怒道:“虚劳儿,别怪我没提醒你,今日死的可不止我孙儿。还有一个是融金会的人,融金会你我都惹不起。你趁早把人交出来,好两边都有交代,不然……”朱威重重的哼了一声,并未说下去。

徐烈听到融金会,也是心中一惊,想到:“我这孙子怎么还惹到了融金会的人,一个朱家,不难对付,再加上一个融金会,恐怕就有些棘手了。”他又想到:“若是把青儿交给他们,青儿肯定没命了。更何况交出青儿,也就意味着我们怕了朱家和融金会,那我徐家以后在江南那还有立锥之地?”

朱威看徐烈脸色变了又变,不由出言讽刺道:“怎么样,知道怕了吧!那就赶紧把徐长青交出来,等到融金会亲自上门,可就不像我这么好说话了。”

徐烈看着朱威趾高气扬,心中十分不爽,暗暗想到:“朱威这个老东西这般说,一定是想搬出融金会来吓唬我。融金会毕竟是做生意的,做生意最讲究和气生财,以和为贵。怎么可能因为一个人就和我们徐家火拼?融金会要想到江南发展,必须以我们徐家作为跳板,大不了到时多让他们些利益,也就罢了。”徐烈想罢,轻轻一笑,道:“融金会又能如何?徐某正想领教领教。”朱威怒道:“好,既然你不听劝,那咱们走着瞧吧。”说吧扭头就走,朱佳跟在他后面,一声也不吭。

二人走出很远,朱佳忍不住开口问道:“爹,你怎么就知道发儿已经死了?”朱威叹了一口气,说道:“发儿是个好孩子,他的事以后就别再说了。”朱佳急道:“发儿都死了,我们就这样和徐家算了吗?不行,我要去找那个老匹夫报仇去。”

朱威怒斥道:“是你能打过徐老儿,还是我们朱家能斗得过徐家?”朱佳急道:“那就这样和他们算了?”

朱威冷哼一声道:“算了?谁说就这样和他们算了?放心吧,好戏才刚刚开始。不过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后面就等着看好戏吧。”朱佳道:“孩儿不懂。”朱威说道:“该你懂的时候,你自然就懂了。”

徐家虽然不怕朱家,但这几日也是十分小心,府中戒备森严,同时约束徐家子弟不得外出,尤其是徐长青。一连过了十天的光景,朱家那边仍无动静。徐烈也认为朱家只是雷声大,雨点下,根本不敢和徐家为敌,徐家的戒备也就渐渐松散起来。

只不过这件事也逐渐在市井街坊流传开来,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坊间流传,徐长青如何三拳打死朱友发,两脚踢死融金会的人。以及徐老太爷如何放狠话,不将融金会和朱家放在眼里。徐家的声望虽然被吹捧起来,但同时也引起众人厌恶,名声也臭了起来。

徐长青听了外面的传言,觉得自己爷爷就是了不起,完全不将融金会和朱家放在眼里。当然自己也很了不起,毕竟自己仅凭拳脚就打死了朱友发和融金会的人。当日想推脱的祸事,今日又成了吹嘘的资本。

徐长青整日禁足在家,无聊的要死。徐家看朱家并无动静,不由的也放松看管。徐长青趁众人不在意,竟偷偷的溜了出来,约了三五个好友到宝庆楼吃酒。

徐长青酒到杯干,不一会就有些醉意。他借着酒劲,大声讲道:“朱家怎么样?融金会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小爷我三拳两脚就打死了。”

他故意提高声音,唯恐酒楼的客人听不到。众人听到他大声叫嚷,也都向他瞧来。徐长青感觉到众人炽热的目光,兴致更高,又道:“小爷我不仅杀了他们的人,还在这里吃酒,他们能拿我怎么样。告诉你们,在金陵,我徐家才是最大。”

徐长青话音刚落,从楼下“噔噔噔”冲上了三个汉子。徐长青说的兴起,根本未注意到,这三个汉子就站在自己身后。为首的汉子右手一扬,一把明晃晃的宝刀已在手中。他手起刀落,一刀便将徐长青的头颅砍掉。

徐长青的头颅掉进桌中间的火锅盆中,锅中的热水涧到同桌的酒客身上,但几人却犹似未觉,显然已被吓傻了。纵有两个练家子,也是惊吓过度,站不起身来。

为首的青衣人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布袋,将徐长青的人头捞起放入布袋之中,转身吩咐身后两个青衣的汉子将尸首抬走。青衣汉子转过身来,对着满堂的客人拱拱手,说道:“今日我融金会在此办事,惊扰了各位的雅兴,不到之处,还请各位海涵。今日诸位的酒钱,记在蔽会的账上,大家不必客气,尽管吃喝。”青衣汉子说完之后转身下楼,向着金刀徐府快步行去。满堂的酒客哪里还敢再吃,吓的赶忙奔出酒楼,徐长青桌上的酒客像是被吓傻了一般,一动也不敢动。

此时,徐家的子弟,有的在徐家的门店、有的在堵场中、有的在徐家的别院中……不管身在何处,都已同样的方式被人割掉头颅,放在一个小小的布袋之中。

徐府上下已被一群青衣人层层包围,这群青衣人如天降神兵一般,突然出现在徐府门前,这些人既不叫嚷,也不动手,只是静静的站在徐府门口,让徐家众人出不来,也进不去。

徐烈听闻有人敢将徐府堵住,早就拎着金刀冲出府门。他本想带着家人,将敌人杀退,但仔细一看,这些青衣人个个眼含精光,显然都是高手。再留心观察,对方少说也有一百号人,这些人虽人数众多,但方阵整齐,纪律严明,明显经过严格训练的。

徐烈心中掂量道:“我们徐家的对手只有朱家和融金会,莫非这就是融金会的人,果然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如果我们徐家和他们硬拼,胜负还未可知,即使能胜,只怕到时也是元气大伤,不如我先和他们谈谈,最好是双方罢兵。”徐烈打定主意,高声喊道:“朋友可是融金会的?你们主事的人是谁?出来说话。”

他虽然年事已高,这一声发自丹田,入耳嗡嗡作响,徐家上下听的是精神一震。徐烈露着一手,也是为了震慑对手,想让其知难而退。谁知对手就像聋子一样,充耳不闻。徐烈又高喊了两声,依旧无人作答,他渐渐的便有些沉不住气了。是对方既不应战,也不回话,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过了莫约一盏茶的时间,青衣人的方阵中分开一条道路。一个青衣汉子快步走来,腰间还系这一个袋子,袋子上渗出大片血迹。徐烈见叫了半天,终于有人出来,便以为此人就是青衣人的首领,便沉声问道:“你们将我府门围住,是何用意?”

那青衣人也不作答,将腰间的袋子解下,随手将袋子中的物品抖落出来。徐烈定睛一瞧,袋子中滚落下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出来,再一分辨,这人头也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孙子徐长青。徐烈见到孙子人头,目眦尽裂,挥刀便向那青衣人看去,那青衣汉子一侧身,便退回方阵之中。

徐烈还待再攻,这时方阵之中又有一人迎面走来。此人同样腰间系着一个袋子,不待那人将袋子取下,徐烈挥刀便砍。徐烈盛怒一刀,少了几分变化,却多了几分怒火。这一刀又沉又快,青衣人眼看招架不住,只得侧身闪过。徐烈眼看着一刀劈空,不待招式变老,立刻变招,由劈便削。青衣人已将腰间的布袋解下,举起布袋横于胸前,挡住刀锋的去路。徐烈知道这布袋中便是自己的子侄头颅,不忍砍去,只得收刀。

这两下交手,只在一瞬间便结束了,但青衣人已明显占得上峰。他却不愿再攻,只是将布袋中的人头抖落,便退回方阵之中。徐烈看着滚落的人头,乃是自己的侄子,心下难过,强忍着未落下泪来。不过身后早已传来哀嚎之声,原来徐家妇人听说自己家人死了,奔出来想一看究竟。有看到自己丈夫、儿子惨死的,想要出大门的,都被徐家的人拦了回去。

徐烈冲着人群大声喝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有胆的出来一战。”青衣人仍旧是如同未闻一般,并无人回答,甚至连表情都没有。这时人群中又走出一青衣人来,徐烈立即抢着出手。那人轻轻闪过,也不多做纠缠,将布袋中的人头抖落后,便退回方阵之中。又陆陆续续的来了莫约十三四位青衣人,人人腰间系着布袋,布袋中皆放着一个徐家家人的人头。他们将人头抖落后,便退回方阵之中,徐烈也拿他们没得办法。

徐府之中已是哭声震天,有苦儿子的,有苦丈夫的。徐烈此时也是眼含泪花,他心中悲愤,手提着金刀便冲进对方的方阵之中。这一日惨叫声连连,自申时起至戌时方歇。徐府附近的人家吓的大门紧闭,不敢出门。

第二日午时,几个胆子大的汉子,到徐府门口探看。但见徐府宅院气派依旧,但是隔着十丈来远便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府门前的石狮子上插了一根旗杆,旗杆上面挂着一个人头,人头下面挂着一条长幅,长幅上写着:“金陵徐府,杀我门人,蔑视我会,灭族示威。”长幅下还有着一行小字,某年某月某日,融金会。

两个胆子大一点的乡亲,相携到徐府中一看。走近府门一看,四百多具尸首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大门两侧,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涸,院子中间已用人头堆放起一座假山。二人看到如此恐怖之象,吓的屁滚尿流,回家之后竟然一病不起。

朱家书房之中,朱威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主位上坐着一个青衣人,青衣人用手指轻敲桌面,发出“咚!咚!咚!”的声响。隔了良久,那青衣人终于开口说道:“你们朱家还真是废物。”朱威心中害怕,身体颤抖的更剧烈。青衣人又接着说道:“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们才拿下金陵最不值钱的北半城,我融金会养你有何用?”

过了一会,青衣人语气稍缓,道:“不过这件事你们做的还不错,也算是将功赎罪了。”朱威忙道:“都是大人指导有方。”青衣人哼了一声,不置可否。朱威心中疑云重重,开口说道:“属下知道这个局设的精妙,但属下还有一事不解。”青衣人道:“说。”朱威问道:“那徐长青逃回徐家以后,为何我们不直接就将徐家灭了,还要再等十天呢?”

青衣人看着朱威,叹了一口气,道:“难怪你们一直争不过徐家,真是蠢材。”青衣人顿了顿,接着说道:“若是我们当时就灭了徐家,市井之间会怎样流传,我融金会的名声不就一落千丈了吗?我们毕竟是做生意的,若是名声差了,还做什么生意。”朱威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我们等了这几天,徐家以为我们怕了,就大肆市井街坊之间贬低我们,抬高自己。我们这时再动手,理亏的就是徐家。”

青衣人微微一笑,道:“你只说对了一半,在市井街坊贬低我们,抬高徐家的并不是徐家。”朱威问道:“哦,那是谁呢?”青衣人道:“是我们自己。”朱威啊了一声,沉思片刻,不禁抚掌道:“妙计,妙计。”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青衣人道:“从现在开始,金陵就是你的了。”朱威喜道:“谢大人,谢大人。”青衣人道:“你也不用高兴的太早,从现在开始,就没有金陵朱家了。”朱威惊道:“啊,大人,我……”青衣人道:“好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要你朱家并入融金会,以后金陵的生意就交由你来做。”

朱烈心中稍安,心想:“朱家只不过是换个名字而已,并无太多损失。”青衣人又道:“不过,以后所有资产全归融金会所有,你朱家的子孙,若是可以做生意,便到店铺中任职,如果不行的,融金会也不养废物。”朱威惊道:“这,这……”青衣人道:“怎么,你不同意?”朱威道:“我,我……”青衣人哼了一声道:“若是想步徐家的后尘,你也可以试一试。”“噗通”一声,朱威跪倒在地,整个身体都伏在地面上,说道:“不敢不敢。”

青衣人不发话,朱威也不敢起身,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朱威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只见整个书房空荡荡的,哪里还有青衣人的身影。

融金会控制了市场之后,最主要的生意还是做借贷。融金会以前并我借贷生意,若是缺钱了,大都向亲戚朋友周转一下。若是实在周转不过来的,就需要拿值钱的东西到当铺抵押。当铺把银子借给你,若是还不起,那抵押之物自然归了当铺。哪怕你拿的是稀罕之物,当铺也会把抵押之物的价格压到很低。

不仅如此,当铺借钱,采用的乃是九进十三归的模式。所谓九进十三归就是指去当铺用价值十两银子抵押,当期为三个月,月息就是一两银子,每个月需要缴纳一两银子的利息。但在当物时,当押物品价值十两银子的话,当铺只给你九两银子,这就是“九出”;到期取赎时,却要加收三个月的利息三两银子,共收十三两银子,所以称为“十三归”。即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缺钱的需要到当铺当东西。

不过去当铺借钱,必须要有抵押之物,然而还有很多缺钱的,并未物品的抵押的,一时之间筹不到银两。为此融金会专门推出了一种新型的贷款模式,无抵押贷款。只要你缺钱,你都可以来融金会借钱。融金会先对你进行价值评估,再借给你相应的资金,不需要做任何担保和抵押。不过他们的利率却高的吓人,月息三分,十两银子的借款,月息就是三两银子,而且还是复利计算。虽然一月期的本息只有十三两,但是按三月期的本息就有二十二两,半年期的本息就有四十八两之多,一年期的本息竟然高达两百三十三两银子。

一般人借的起,却还不起。若还不起,融金会自也不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他们会先清算借贷者的家产,已家产充数。若是家产不够的,就将借贷者的子孙卖去为奴,妻女卖去为妓。如果再不够话的,那也只能给融金会工作抵债,或者是性命偿还。

融金会的规矩不仅毫无人性,而且不讲任何情面,不管你有任何家世背景,一旦借了他们银子,一切就要按他们的规矩办事。不过融金会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们的生意诚实守信、童叟无欺。借贷者的家产值多少银子,那便是多少银子,绝不会从中牟利。

即使融金会的借贷利息如此之高,偿还不起的代价又是如此之大,但是他们的生意却一直都是很好。赌场里输红了眼的赌徒,总以为下一把就能够回本、青楼上博美人一笑置气挥金的风流公子、红尘中为了养家糊口却有丢了工作的芸芸众生……

还债的日子转瞬即到,借钱时一团和气的融金会,终于撕下了他慈善的面具。上至江湖侠客,下至贩夫走卒,只要是借了银子还不上的,等待他们的只有融金会无情的审判。河南信阳,一个酒鬼寒冬腊月被丢在雪地中,地契、田产全部没收;湖南郴州,一个赌鬼眼睁睁看着老婆被卖到妓院,三岁的儿子被卖到富贵人家为奴,趴在地方放声大哭;蜀中眉山,一个爱逛青楼的色鬼,被割下头颅……一幕幕惨剧在中原大地上不断上演。

杨三喜原是少林寺弟子,早年在少林寺练过几年武。却因资质平庸,又受不了青灯古佛相伴的清苦日子,就还俗回到老家。虽然杨三喜在少林寺中资质平平,并不算高手,但在乡下的小镇上,他却委实的是个大高手。

小镇上的小混混以他马首是瞻,一群人整日在小镇上吆五喝六的,成了小镇的地痞头子,以收取保护费为生。杨三喜每日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躺在街边的摇椅中,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杨三喜嘴角上翘,心中想到:“我就是这里的皇帝,这些来人都是我的子民。”

人的欲望是很难被满足的,既得陇复望蜀,永远得不到满足。杨三喜看着穿着粗暴衣裳,面色呆滞的女子,不由想到:“这里虽好,但毕竟还是太小了、太穷了,不像县城那般繁华、富庶,若是能到县城中占据一席之地,那银子还不好赚。而且县城里的姑娘皮肤又白、胸脯又大、屁股又翘,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甚是风骚。若是摸上一把,几天都舍不得洗手。再看看这里的女人又黑又瘦,索然无味。”

杨三喜越想县城里的姑娘越的美丽动人,不由的精虫上脑,想要向县城进军。但他也并不是鲁莽之人,既然决定向县城发展,那最好是知己知彼,先摸清县城黑道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杨三喜派了几个机灵的小弟先去县城打探,过了几人,小弟回来之后纷纷说道:“喜哥,县城里的黑帮实力平平,不足为惧。若是喜哥亲自出马,不出两个月,就能把县城拿下来。”杨三喜心中暗喜,既然兄弟们都这样说,那就去县城试一试。

杨三喜进城的前几天非常顺利,县城里的黑帮果然不堪一击,一触即溃。杨三喜也没想到,进展竟然如此顺利,竟迅速在城中站稳脚跟。

杨三喜非常高兴,决定当天晚上就带着兄弟们去喝一顿就,庆庆功。酒席十分丰盛,酒水也是十常的甘甜。兄弟们也都醉的七七八八的,纷纷扬言要帮杨三喜拿下整座县城。杨三喜也有些醉意,不过心中高兴,又忍不住多喝了几杯。众人一直喝道月已中天,才意犹未尽的走出酒楼。

众人未走多远,就看到前方有一伙黑衣人,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一个喝醉的兄弟,走上黑衣人面前,骂道:“他妈的,赶紧给老子让开。知道后面的人是谁吗?是我们喜哥,若是惹恼了我们喜哥,你们一个个都他妈的等死吧。”

前方的黑衣人一动未动,就像未听到一般。那个小混混,还待要骂,但不知为何,只觉得胸前吃痛,整个人倒飞出去。落地之后,酒瞬间清醒,才知道被人踢了一脚。

杨三喜看见兄弟挨打,赶忙走上前去,朝黑衣拱手说道:“在下杨三喜,不知诸位拦住我们干什么?”为首黑衣人问道:“你就是杨三喜?”杨三喜答道:“不错。”

那人一扬手,说道:“给我打!”

杨三喜虽然战力不错,但此时已喝了不少酒,更何况双拳难敌四手,不多时便吃了点亏。他手下的小混混就更惨了,此时半数已被打倒。

杨三喜一咬牙,转身便想逃跑。谁知后面早已埋伏好一批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过不多时,连杨三喜在内的一众兄弟,已被人全数击倒。

为首的黑衣人人一脚踩在杨三喜的脸上,趾高气扬的说道:“一群乡下的泥腿子,竟敢跑县城里来撒野,今天先教训教训你们。”身后有一黑衣人道:“大哥,我们有兄弟受了伤。”那人问道:“受了什么伤?”身后的黑衣人笑道:“刚刚二蛋追人的时候摔了一跤。”那人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向杨三喜说道:“你看我兄弟受伤了,你是不是该赔点医药费?”

这世间哪有这般道理,打别人受伤了,还要被打的人赔偿医药费。杨三喜自知形式逼人,今日若不赔偿,只怕自己一干兄弟都要折在这里,只得低声说道:“杨某今日认栽了,你们要多少银子,只管说。”那人笑道:“小子,你还挺狂的。不过看你如此爽快,也倒是个汉子,一口价,五百两纹银。”杨三喜听他狮子大开口,怒道:“你这是抢劫啊。”那人哈哈大笑,说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在抢劫。”言罢场间的黑衣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杨三喜只得认栽,兄弟几人生拼硬凑也才凑了三百两银子。无奈之下,只好找到融金会借钱。融金会看杨三喜练过几年武,身手不错,竟真借了二百两银子给他。杨三喜将银子交给县城的黑帮后,带着兄弟们灰溜溜的回到了小镇上。

回到小镇后,乡下的小混混终于知道黑道难混,都不敢再混黑道,纷纷散去。杨三喜自经历了县城之耻后,也无颜在小镇上耀武扬威,收取保护费了,整日里躲在家中养伤。不知不觉两个多月过去了,杨三喜身上的伤渐渐好转,但是还钱的日子也逐渐迫近。

杨三喜这两个多月以来分文未进,别说还钱,就是连利息也都还不起。他也知道还不起钱的下场,眼看着还款期就要到了,心中焦急。杨三喜心想:“我若还不起钱,一无家产,二无子女,虽有一膀子力气,但也偿还不起这么多银子。等到融金会上门收债,我只有死路一条。反正等着也是死,不如我逃了吧,说不定还能有条生路。正好我有个师兄,在山西混的还不错,我不如去投奔他吧。”杨三喜打定主意,略微收拾一下,就奔山西而去。

三日后的清晨,县城中早起营生的小贩,发现城头的旗杆挂着一物,下方还飘着一条长幅。小贩借着微弱的晨光走近细瞧,吓的浑身一个激灵。原来旗杆上挂的不是别物,而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头,迎风飘扬的长幅上写着“杨三喜借款不还,妄图逃匿,斩首示众。”长幅下还有着一行小字,某年某月某日,融金会。

若是融金会只做这些生意,也不会使得中原大地上饿殍满地,流民四起,最多是地方士族遭难,吃喝嫖赌者遭殃,老百姓尚可安居乐业,丰衣足食。可是融金会的手段远不止如此,他们的触手伸的更长,手段更恶劣。

王善长是山西临汾府洪洞县人士,王家不算大户人家,但一向家底殷实,颇有几分家底。王家在洪洞县外也有三十亩良田,王家一向是衣食无忧。王善长三年前刚娶了老婆,夫妻二人恩爱有加,相敬如宾。王夫人也是争气,婚后刚刚一年便给王善长生了个大胖小子,王善长因此对夫人更加宠爱。

谁知好景不长,今年恰巧逢上百年难遇的大旱,整个长江以北都成了灾区,尤其以山西、陕西为重,自去年九月份至今年七月份,竟是滴水未降。田地里的粮食颗粒无收,王家的余粮早已吃完了。王善长不能看着老婆孩子饿肚子,只好到粮铺去买。

王善长来到粮铺,问道:“你们这粮食多少钱一斤?”那伙计趾高气扬的说道:“这粮食不卖。”王善长问道:“你们粮铺,不卖粮食卖什么?”那伙计道:“这你可管不到。”王善长怒道:“把你们老板叫出来,我平日里没少和你们家做生意,我倒要看看,今日我能不能在你这买到粮食。”那伙计知他和老板相熟,也不敢太过得罪他,便笑道:“我们老板这几日不在,您要找他,过几日再来吧。”王善长只道这伙计是骗他的,刚要发怒。

这时东边车马声响起,那伙计伸头望去,笑道:“唉,正巧我们老板回来了,你要找他,便和他谈吧。”王善长向东看去,路上走来一面满堆笑的胖子,正是这米店的老板,后面还跟着几辆大车,装的满满的,显然是粮食。那老板看到他,忙迎上去,笑道:“王老爷,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店?”王善长哼了一声,道:“来你这粮铺,当然是买粮食了。”那老板笑道:“王老爷,这真不好意思,小店最近不卖米。”王善长怒道:“开着粮铺竟然不卖粮食,那你进这么多货干嘛?”王善长用手一指他身后的几辆大车。那老板笑道:“王老爷息怒,这不是小人说的算的。王老爷请细看。”说完抬手一指,王善长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粮铺下面写着两个大字“融金”。王善长怒道:“你这店铺什么时候改姓了融金。”王善长叹了一口气,道:“若不改姓,怕早就开不下去了。”王善长一甩衣袖,哼了一声,背起双手,道:“今天这生意你到底是做还是不做?”那老板道:“还请王老爷见谅,这生意小的真的做不了。”王善长气的扭头就走。

王善长从早上逛到天黑,也没买到一颗粮食,原来城里的粮铺早已不知不觉都换成了融金,偶尔有几家不姓融金的,早已关门倒闭了。有几家未倒闭的,王善长一打听,他们的粮食早就被融金会的人高价收购完了。王善长心中盘算:“融金会这般大肆收购粮食,而且还不允许外卖,看来是要哄抬粮价。我明日要再想办法,哪怕多花点银子,也要多积蓄点粮食。”第二日,王善长又到粮铺去买米,可不管好说歹说,老板都不愿意讲米卖给他。

王善长只能托人到别处去购买,整个北方都大旱,都买不到粮食,只能有到南方才能买到粮食。王善长只能花重金,托人到南方去买。但这笔生意却无人敢接,乡里已经传遍了,去南方贩粮食的,除了融金会的,都有去无回。

王善长心想:“买不到粮食,那我就跑到南方去,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可是没过几日,又有传来消息,融金会已经控制长江所有的渔船,想要过江的,一人一千两银子,少一分钱也不行。

当然也会有雇小渔船偷渡的,但行到江心之时,渔船就突然漏水。北方人不识水性,而且还拖家带口的,淹死不少偷渡的北方人。长江岸边每日挤满了灾民,可是融金会就是不让过。灾民又多,粮食又少,不过几人便已饿死很多人,长江北岸伏尸数万人。

有一些江湖人士看不下去,前来说项,可是根本找不到融金会的管事之人,说项更无从说起。而且这些江湖人士大多也不识水性,若是在长江上斗起来肯定不是融金会的对手,只得作罢。

就这样一直挨了一个多月,王家的粮食终于吃完了,可是粮铺的老板仍不肯卖粮食。儿子饿的哇哇直哭,妻子虽没有怨言,但也是满脸愁容。王善长急得团团转,却丝毫没有办法。

这时大街上传来一阵锣声,王善长忙顺着声音找去,只听一人在大街上吆喝起来:“各位父老乡亲,明日我们融金会的粮铺就要开门做生意了,大家要买粮食的,明日带足银两,前来购买。”众人听他吆喝,心中大喜,纷纷回家准备银子。

第二日,未过四更,王善长就从床上爬起来。之所以起这么早,一是怕粮食去晚了,粮食被众人抢完了,二则是因为饿醒了。王善长这次带了足足二十两纹银,准备多购买一些粮食回来。谁知到了粮铺一看,可傻眼了,粮铺门口早已排起了一天长长是人龙。王善长看着排队的人群,有带了好几个大口袋,还有几个拉着车来的,这要是排到自己,岂不是没了粮食吗?但是不排肯定没粮食,王善长忧心忡忡的排在人龙末尾,心中不住祈祷,但愿粮铺的存货多一点。

一直到了天光大亮,粮铺才打开大门,王善长又饿又困,心中又是担忧。忽听人群前面传来一阵争吵声,王善长离得太远,听不太清,隐隐约约听见一妇惊呼道:“这米不是十文钱一斤吗?”显然是买米的客人,有个男声说道:“十文钱?现在是饥荒,你十文钱买谁的米?”听着说话,应该是粮铺的伙计。买米的妇人又道:“那也不能涨这么多吧!你这不是抢劫吗?”那伙计道:“爱买就买,不买就算。”买米的妇人,不说话了,那伙计又催到:“你到底买不买?后面的人还等着呢。”后面排队的纷纷催道:“快点啊,后面还等着呢。”买米的妇人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咬咬牙道:“买。”

王善长心中好奇,不知道究竟米价涨到多少钱一斤,等到那买米的妇人走到他面前时,他看了看妇人的袋子,一个大口袋,装着大约四五两粮食。王善长跟着人龙向前慢慢移动,心中对米价忧虑起来,不知道现在涨到了多少钱一斤,自己带的银子够还是不够。

前方偶尔也传来几声争吵声,但那伙计就一句:“爱买不买。”也有几个脾气大的顾客,拎着口袋,骂骂咧咧的走了。但绝大多数的顾客,还是选择忍气吞声。只不过众人面上出来饥色,又多了几分忧色,甚至几个眼窝浅的妇人,忍不住流下几行清泪。

王善长看着众人表情,心中忧虑更盛。待到正午时分,王善长终于排到了人群前面。他早就对米价好奇,不由的伸头张望。待看轻米价时,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此时米价已经涨到一两银子一斤。

王善长心想:“这米价竟涨了一百倍,难怪刚刚他们只买了那么一点。那我这二十两银子,也只能买二十斤,我们一家五口人,也不知道能吃几顿?”

王善长正想着心事,听那伙计吆喝道:“哎,你还买不买,不买赶紧走。”王善长回过神来,发现已到了自己,忙道:“买,买。”

买完了粮食回到家中,家人早就满面饥色,坐在门旁等他回来。王善长不好意思的把袋中的米拿了出来,

王善长的父亲不悦的问道:“怎么就买了这点?”王善长的母亲则安慰道:“是不是钱没带够啊。”王善长答道:“不是,米价涨了,现在是一两银子一斤。”王家众人大惊,众人皆是满面愁容。

第二日,王善长带了全部家当,一百两银子到粮铺买粮食。到了粮铺一看,吓了一跳,原来粮食又涨价了,王善长怒道:“昨日不还是一两银子一斤,怎么今日就是一两二一斤。”那伙计撇了他一眼,道:“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昨日你吃过了饭,今日就不吃了?”

王善长听了这话,怒气更盛,道:“你们融金会也太过分了,控制粮食,哄抬价格,这成千上万的灾民都可能因你们而死,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吗?”那伙计道:“你到底买不买?不买赶紧滚蛋。我们还要做生意,没空听你说这么多大道理。”王善长家有余粮,此刻心有怒气,不愿买粮食,便回家去了。

王家人省吃俭用,但还是只撑了二十日,便将家中的余粮吃完了,无奈之下只能到粮铺再买。王善长到了粮铺,吓到呼出声来,原来此时米价已经涨到二两银子一斤,这一百两只能买五十斤粮食了。王善长有心不买,但想着家中小儿嗷嗷待哺,年迈的父母也是饥肠辘辘,柔弱的娇妻已饿瘦了一圈。

王善长心想:“只要能熬过这个难关,钱花了也就花了吧,毕竟我们家还有三十亩良田,只要明年光景好,还能再赚回来。不过现在也只能买五十斤粮食了,等到来年秋收时间还长,可要省吃俭用,大不了我少吃一点吧。”王善长咬咬牙又买了五十斤粮食,又撑了七十多天。

像王家这种小富之家,都尚且如此,莫说贫穷的底层老百姓了。两月前,隔壁刘婶家就断了粮,刘婶来王家借粮,王善长自家的粮食都不够吃的,那还有余粮借给别人,自然给拒绝了。刘婶带着家人苦苦哀求,王善长虽然心中同情,但还是未借分毫。一个月前,刘婶家,先是孙女饿死,后是刘婶的公公饿死。到了今日,刘婶家已悉数全部饿死了,王善长虽然心中同情,但是看着自己不满两岁的儿子,还是忍痛拒绝了。

但时至今日,王家也没了粮食。王善长只能再到粮铺,找老板赊借。粮铺老板想也未想,便给拒绝了。不过临走之前,老板倒是送了口,告诉他可以用地契,田产换。王善长不愿动祖宗留下的产业,但是小儿整日啼哭,父母已经饿的爬不起床,妻子更是骨瘦如柴,无奈之下只能拿十亩的田产先换粮食。

“你说什么?就只能换十斤粮食,我这可是良田,一亩地能产两百斤粮食。”王善长冲着粮铺的老板大哄道。那老板满面和气的说道:“我知道王老爷家的是良田,才给你换十斤粮食。昨日张老爷十五亩田产,我才给他出价十斤粮食。你平日里能产再多粮食也没用啊,今年不是颗粒无收吗?你抱着这十亩土地,不是一粒米也吃不上吗?”王善长虽然一百个不情愿,但还是换了十斤粮食。

十斤粮食吃不了几天,又断了粮,既然已经开了弓,就没有回头的箭,王善长又将剩下的二十亩田产卖给了粮铺。

又坚持了一个月的时间,便已弹尽粮绝。此时距离春节只有十余天时间,整个洪洞县饿死者超过十万人,只剩下两万余人。王家还是比较幸运的,至今五口具存,但也已断了粮。

一家人又撑了几天,这一天正是除夕佳节。王家人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王善长的父亲饿的在床上爬不起来。王善长的儿子饿了几天了,不肯睡觉,在一旁哭闹。

一家人默默躺在床上,只希望明年是个好光景。王善长心中默默许下了一个愿望:“但愿明年是个太平年景,风调雨顺。希望我父母,身体健康……”

愿还没许完,东边厢房传来母亲的哭声,王善长赶忙前去查看。原来是自己父亲实在撑不住,学别人啃树皮竟然噎死了。母亲在一旁啼哭,王善长也跪在床前,失声痛哭。王善长的老婆循着哭声前来查看,发现公公已死,不由的涕泪连连。

王善长和妻子在父亲的尸首旁边忙了一夜,第二天已是大年初一,这才想起儿子还一个人在房中,无人照料。王善长让妻子先回房中照看孩子,谁知房中竟传来妻子的啼哭之声。王善长忙回房查看,只见妻子将儿子抱在怀里,失声痛哭。王善长赶忙上前摸了一把,儿子的身体早已凉透了,显然已经去世多时。

原来他儿子昨夜无人照顾,饥寒交迫之下竟然死了。

王善长只觉得眼前一黑,脑中嗡嗡作响,一个踉跄坐到在地上。王善长的妻子整日以泪洗面,不足三日,也撒手人寰。他母亲自他父亲去世以后,整日郁郁寡欢,又撑了几天,便也去了。好好的五口之家,转瞬间就只剩下王善长一人。

此次大旱,虽是天灾,但更有人祸。北方百姓十不余一,尸首满地,白骨累累。融金会的做法也彻底引起了公愤,不仅百姓愤怒,一些江湖人士也多有不满。

融金会自知理亏,更何况此次敛财无数,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再行侥幸之险,便写了一封公告,昭告天下:“流年不利,天下大旱。万亩良田,颗粒无收。饿殍满地,流民四起。人间惨状,天可怜见。融金会不忍见此惨象,准备开天下粮仓,救济受难百姓。凡是灾区百姓,皆可到融金会的粮铺去领取吃食。”

北方灾区欢声雷动,准备等死的灾民,终于又看到了最后一丝曙光。

王善长全家只余他一人,但他已万念俱灰,不忍偷生。他本不打算去领粮食,但一想到融金会赚了自己这么多钱,又害得自己家破人亡,自己就是死了,也要吃他个够本。也跟着跑到粮铺门口,和众人一起领取食物。

粮铺早已准备食物,几个伙计在旁边维持秩序。但殊不知饥民都已经饿红了眼,哪里还顾得上排队。王善长在人群中拼命抢了几个馒头,一个劲的往肚子里塞。

哪成想他过不多时,便觉得肚子发涨,要裂开一般。虽然痛的要死,但他却大笑不止,口中喊道:“爹,娘,老婆,孩子,你们没吃的,我替你们吃回来了。我王善长死,也是个饱死鬼。”

北方的灾荒终于结束了,王家最后一颗独苗也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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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萤火虫小巷两部曲(全二册)

    萤火虫小巷两部曲(全二册)

    塔莉,美丽聪明,却行为叛逆,总是人们目光的焦点,但没有人知道,她一直活在被母亲抛弃的阴影中,更害怕一直照顾她的外婆撒手人寰,让她彻底孤单。她渴望归属感、渴望有人能无条件爱她。凯蒂,一个看起来中规中矩的乖乖女,有着幸福温馨的家庭,性格温顺可爱,只是乖巧的外表之下,也充斥着无法消解的束缚感,偶尔渴望挣脱。14岁那年,两个完全不同的女孩,在没有萤火虫的“萤火虫小巷”温暖相遇,从此人生有了巨大转变。凯蒂将真正的“爱”带给了塔莉,让她开始懂得付出,了解“家”是什么感觉;而塔莉丰富了凯蒂的人生,让她看到了生命的各种精彩。从14岁到40多岁,她们互相依靠走过人生短暂而漫长的道路,也历经了嫉妒、愤怒、伤害、憎恨,最终重归于好。这是个关于爱、成长与忠诚的故事,也让你不禁开始检视人生最重要的事物究竟是什么。而无论如何,人生中收获了这段难得的友情,让彼此生命的河流从此变得丰沛而辽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