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山东南五百里，关中城。
“这是距离中州府最近的一座城了，南方逃难过来的人也基本都稳定在这里，中州府现在关防甚严，闲杂人绝对不轻易放入城中的，眼瞎关中城是他们最好的选择。”墨柔略有些喘气，从未见山到关中城还是消耗了她不少体力。
沈复一路上已经逐渐适应了开天眼以后体能的变化，一开始好需要墨柔教他怎么提气，怎么发力，现在基本能够运用自如了。
“关中城能容下那么多人吗？逃难的人一定非常多吧。”沈复问道。
“并不会。中州人一向安土重迁，很多人认为战争和他们没有关系，因此很多人不会选择逃难，南域军也不会对这些手无寸铁的人怎么样。再加上沿途路远，逃难中以老弱妇孺为多，因为生病、或者其他原因死在路上的反而多数，真正能平安到关中城的十成中能有三成已经算好的了。”墨柔说到这里，神情也没有了往日活泼，略显黯然。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关中城内。
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叫小胖的男孩正哭着摇他的母亲，他实在饿得要紧，往常他只要这样一哭，他的母亲便会去厨房变戏法似的给他找到好吃的。
他还不知道，他的母亲再也摇不醒了。
接下来等待着他的是什么呢？
小胖自然不会去想到的。
他仍然执着地哭着闹着......
沈复和墨柔不忍再看，他们在路上见到这对母子的时候，母亲已经去世，临终前仍自紧紧握着小胖的手。二人便把他们带到了关中城。
即便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沈复还是被眼前的荒凉情景震惊。
一路上，尸体几乎随处可见，二人的心情也越加沉重，遇到那种看起来已经没有力气赶路的难民，他们便上去帮扶一把，带到关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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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域军帅府。
“域主，永宁城破以后，由此往北六座城守将均是庸碌之辈，不足为虑，但是中州府的援军一直迟迟未到，按道理永宁城破之前就应该到了。域主对此事怎么看？”沈天问问道。
“我也对此事很是不解。”沈天舒摇了摇头，“难道漠北那里有变故发生，中州首尾应接不暇？”
“不管怎么样，这是一件好消息，不过我们不能大意，中州府经营多年，底蕴甚厚，左翼鬼道军众，和右翼合纵军众一定要隐藏好了，起到奇兵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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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中城内。
”哥哥、姐姐。”沈复和墨柔把因腿受伤的无力赶路的又一对母子接到城中，正准备离开时，那个孩子却喊道。
“哥哥姐姐，你们是大好人，我母亲说，好人有好报，你们一定会有好报的。”
沈复和墨柔相视一笑。
“宁志真乖，宁志以后也要做个好人，对不对。”墨柔把一块面饼塞到名叫宁志的小孩手中，摸了摸他的头。
“嗯！宁志以后一定也和哥哥姐姐一样做个好人，可是宁志没有哥哥姐姐那么厉害，哥哥姐姐你们教我飞好不好，那宁志以后就能做好人了。”小孩一边吃着面饼一边用力点头。
天色将晚。
等最后一抹夕阳散尽后，北风已经开始呼啸。
又是不安宁的一晚上了。
墨柔抱着腿坐在客栈里。
“以前小时候，我父亲在中州府从军，当年跟着御问天将军南征北战。虽然我们聚少离多，但是只要回来父亲就会给我讲好多好多故事。”
“父亲和我说，战争是十分残酷的，那时候我不理解为什么人们要打仗，于是我问他，如果别人打过来，我们不要还手不就不会有人死了？父亲告诉我，我们不能不还手，因为我们有很多，有很多要保护的人和事情。以前不懂，现在算是懂了。”
墨柔这些话似是对他说，又似不是。
沈复默然。
他一直很不解一件事情。
沈天舒那么温文儒雅的人，为什么也会热衷于战争呢？
他想到和平客栈那一晚，临走前，沈天舒嘱咐他不要在中州逗留，想必那时他已经做好战争的准备了吧。
“我明天想去找南域军。”沈复说道。
“你去找南域军干什么？你想和他们打？天真。”墨柔毫不客气。
沈复摇了摇头:“不。我和南域的域主有过一面之缘，我的天眼也得益于他才开。我想劝他停止这场战争。”
“他不会听你的。”墨柔坚定地说道，“这场战争的发起南域一定筹划了很久，战事一起，牵连十分广泛，怎么可能因为你停下来，你还是太天真了。不过你如果和他认识，那我也不会劝你不去，至少你的人身安全不会收到威胁。”
沈复看着墨柔。
眼前这个女孩，似乎每次看问题都能直透本质。
他已经从开始的略有好感，慢慢开始变得有些钦佩。
“那我和你一起去。”墨柔整理了下略显凌乱的鬓发。
沈复点了点头。
“我们出去走走吧。”墨柔提议。
月色如水。
关中城此刻是安静的。
沈复看着身旁的墨柔，月色由她的发丝铺下，整个人便仿佛沐浴着一层微光，墨柔似乎感觉到沈复的目光，眼神也转过来，四目相会，但二人立刻又把目光错了过去。
“你说，这月亮上，有人住的吗。”半晌，墨柔才幽幽道。
“一定有。“沈复坚定地回答道。
其实有些事情，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并不重要，人们只是希望这种美好能够延续，至于他到底是真是假，又哪里重要了。
“你怎么知道，你去过吗？”
“没有去过。不过小时候，我妈妈给我讲过一个传说。”
“传说，在很遥远的时候，那时候天上是有十个太阳的，老百姓活的很艰难。有一个人名叫后羿，他决心为百姓除害。后羿登上昆仑山顶，拉满神弓，一口气射下九个太阳。”沈复并不怎么会讲故事，不过他还是从头给墨柔讲道。
“后羿的妻子嫦娥，是个美丽的女子。昆仑山上的西王母送给后羿一丸仙药。据说，人吃了这种药，不但能长生不老，还可以升天成仙。可是，后羿不愿意离开嫦娥，就让她将仙药藏在百宝匣里。”
“嫦娥却不这么想，成仙心切，有一天，趁着后羿不注意，偷偷独自吃下了不死药，吃下了不死药的嫦娥飞升到月宫，等后羿回来的时候，嫦娥已经到了月亮上。”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沈复想到母亲教他读过的这句诗，顺口背了出来。
“这句话什么意思？”墨柔有些疑惑。
“就是说嫦娥后来，她自己应该也会后悔偷偷吃了不死药，如今只能每天空对碧海青天，夜夜感受孤独。”
“讲完了么？”
“嗯......”
“我问你，如果你是后羿，你会不会吃那个不死药？”墨柔双手拢了一下头发，然后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沈复。
“我？”沈复犹豫了一下，答道，“应该会吧。”
“为什么？”
“因为我要做很多很多事情，我需要时间。”沈复想到失踪的父亲，想到顾盼生威的沈伯父，又想到战争中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
墨柔身子停了下来。
沈复转过头，却见她正望着天空出神。
这好像还是沈复第一次真正地从正面去看她。
关中城的夜，此刻竟也显得格外动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