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沈复走上望湖楼，杨沁正端坐在靠窗位置，“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沈兄，想不到又见面了。现在天气转热，已经好多了。”杨沁微微一笑。
这些天来，他一直呆在中州府，比起沙场为将，他更愿意享受安逸的时间。
“中州已破，漠北和南域免不了一场战争，沈兄有何打算？”
沈复一愣，自己好像确实没有什么打算。从当日踏进永宁城起，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是没有什么打算。”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这个日子，去江南是再好不过了。沈兄你要是不介意我们可以一起去。”杨沁喝了一口茶，慵懒地舒展身子。
沈复点了点头，反正最近也没有什么事情，江南国自己倒是还没有去过。
二人坐在一辆十分豪华的马车上，连窗帘都是真丝所制。
看着舒舒服服平躺着的杨沁，沈复不禁好笑。
杨沁虽然随和，但是毕竟世家公子，住行都很考究，漠北没有也就算了，现在既然有，自然不会放着不用。
青鸾陡然钻了出来，看样子是刚刚睡醒，凭空出现把杨沁吓了一跳。
沈复把窗帘拉开，青鸾看着窗外显得十分活泼。
“这次江南国，好像也不平静。前两天江南国主李如遣书，从东瀛有大批海船登陆，具体情况目前不明。”
“东瀛？”沈复第一次听说。
杨沁有些诧异，解释道：“九州只是一块大陆，相传在九州的四面都有其他大陆存在，东瀛便是其中之一。如果能把这些地方都走一遍，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东瀛那里的人，也和九州一样吗？”沈复奇道。
“我也不知，这次去正好见上一见。”杨沁摇了摇头。
天色将暮，马车停在明州府里。
明州府是中州第二大府，再往前不远便是江南国。
由于江南国力较弱，中州一直忙于南北战争，所以这里比起中州府的繁华也不遑多让。
沈复和杨沁信步走在街头。
“沈复，你有没有什么愿望？”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倒是有一个，希望九州的争战能够平息，从此太平安乐。”
“战争可以带来财富，和无上的荣耀，大丈夫当马革裹尸，虽然我自己不喜欢争斗，但是如果天下太平，那岂不是太无趣了些。”杨沁笑道。
沈复突然停了下来，凝视着杨沁。
即便知道他是养尊处优的殿下，但这轻描淡写的儿戏之言还是让沈复眼中隐隐有怒意。
“你随我来。”沉默半晌，沈复说道。
顺着大街走到尽头，沈复选了一条小路钻进去，以他的经验，这里多半便是贫民居所了。
果然。
小路尽头穿过去，便是不太整洁的地面，不时可以看到面黄肌瘦的百姓坐在门口。
他们眼神早已暗淡无光，光是生活便已经夺走了一切。
贫穷、饥饿仿佛与生俱来。
杨沁看着周围破败不堪的房屋和不成人形的百姓，感觉心神前所未有的受到冲击。
“这就是战争导致的后果。”沈复缓缓说道。
“在你们这些王室中人眼里，只怕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吧。比起这里，永宁城、关中城更是残酷，当年南域军北下，整个关中城往南十室九空，到处都是难民。如果你看到过，就不会再说马革裹尸之类的话了。”沈复冷笑。
“他们积累了一辈子，一场战争就可以让他们回到开始，一无所有。你们这些统治阶级自然不会知道的，你们吃的用的喝的，都是从他们身上剥下来的。”
杨沁沉默不语。
其实，这些话沈复在听说漠北破望安城屠城三日的时候就已经在酝酿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释放。
是对杨沁说，还是对自己说？
或者是，御问天。
这些日子以来，他不断研究天衍残卷，只觉重新打开了一扇窗户，让他郁结之心豁然开朗，这些日子来苦苦思索的问题，修道究竟是为什么，也有了答案。
“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
不错，如道明真人那样，纵然修为绝世，又有什么用。
“之前我听说，天罗国王是识局之君，断然没想到会做出屠城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四殿下！你告诉我，战争与他们何干？他们起早贪黑，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罢了！”
杨沁身躯一震，怔怔地看着沈复。
这些事情他非但没有想过，也从来没有见过。
二人不语，回到马车停歇的地方。
“杨兄，刚刚我一时激动，话说的重了，你别介意。”沈复缓缓说道。
杨沁仍是眉头紧皱，一路上不断在想天罗国王所作所为究竟是对是错。
“无妨，多谢你了，我确实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我会上书给我父王，劝他以后不要再纵容屠城的事情。”
沈复这番话的目的显然已经达到了。
其实，自己更多的是想到宁志了吧。
那个曾经的小孩……现在只怕已经惨死在漠北军铁骑之下了。
沈复恍惚间又想到了墨柔。
回过神来，才发现青鸾居然没在身边。
沈复一惊，忙问杨沁有没有见到青鸾，杨沁摇了摇头。
沈复赶紧往刚才去的小巷沿原路找去，杨沁也连忙跟着。但是暮色四合，灯火明暗，哪里又有青鸾的踪影。
“那只鸟……”
“不是普通的鸟，是鸾鸟。”沈复心中着急不已，突然想起什么，看向杨沁：“你有钱吗？”
“有。”杨沁从腰间抓出银票，沈复一把抓走，“走，去明州府衙。”
明州府府主张国义正在悠闲地喝茶，中州府一破他便归顺了南域，果然南域漠北划地而治，为了地方安稳，沈天问依然让他稳稳地坐着现在这个位置。
中州辖地共有三州四十二城，以中州府为尊，明州、宁州其次。
“南域、漠北，终究安分不了多久。这档口还是赶紧再弄些赋税，早点跑路才是王道。”张国义喃喃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