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云雨散去,今日一片晴朗。哪怕遥望天际尽头,也无法在这蔚蓝天幕上找到一片云朵。
如此时节,秋高气爽,小镇可谓热闹非凡。沉寂数日的小镇百姓,如过雨竹笋,纷纷走出家门,游荡于巷弄之间。
多日未见的摊位再次摆满街巷两侧,为了维持生计的男子,一声赛过一声的卖力吆喝着。远处,一颗高大槐树下坐着两个老者,其中一个因输了棋,气急败坏的掀了棋盘。恰逢其时,两个因琐碎小事大大出手的孩童,踩过散落一地的黑白棋子,打翻在一侧。
男子的吆喝声,老者的训斥声,孩童的哭闹声参杂在一起,乱作一团。
在吵杂的街巷尽头,走来一个身披素雅薄衫,手拿一根竹杖在地上敲敲打打的少女。
她双眸泛白,轻声呢喃道:“先生曾说,逢连雨夜闻洞箫声,便是治好我眼疾的唯一机会,此番看来,先生所言不假。”
少女所到之处,众人皆退避一旁,仿佛这弱小身躯里藏着恶鬼,令其心生恐惧。
她手握竹杖探于身前,脚下步伐丝毫未乱,渺小的身影就这样随着人群走到了秦家宅前。
守在门院两侧的秦家下人,见瞎眼少女停下脚步,顿时大汗淋漓。
要问小镇里的孩童谁最不好对付,眼前这个瞎眼少女定是不二人选。林沐那孩童虽顽皮耍泼,却也能讲些礼数,听些道理。而这少女说什么便是什么,她讲的话便是不可忤逆的天理。
其中一位男子硬着头皮笑问道:“小祖宗,有什么事吗?”
少女咧嘴微笑,而男子连退数步,一脸戒备之色。
听闻前些日,有一大户人家的孩子不服这小丫头,便登门找事。无奈让这少女千般算计,险些落个残废的下场。
“叔叔,我听闻这里来了一位吹箫老者,是真的吗?”
男子皱着眉头,指向一旁歪斜着身子躺在地上的邋遢老人,“在你右手处,就是不知与你所问的是不是同一人。”
波澜不惊的少女,刹那间变得激动万分,她迈开步子便朝老者走去,不料却撞在了重达千百斤的麒麟石像上。
她捂着脑袋,虽是疼痛万分,却未流一滴眼泪,只是嘴里嘟囔着,“疼死我了。”
男子看此情形,便知自己惹了祸事,转头拔腿要跑,却被另外一人给拽了回来,“你自己惹的祸事要你自己处理,这小丫头我可不想应付。”
男子苦笑一声,无奈的走到少女身边,谄媚道:“小祖宗,你怎不小心些?撞的如何?”
少女噘着嘴,一幅无所谓的模样,“谢谢叔叔关心,并无大事。”
男子直呼走运,可刚转过身去,不料少女伸出腿挡在脚下,一个不慎便脸面着地,只见一颗白皙板牙应声飞了出去。
他躺在地上捂着嘴,鬼哭狼嚎,却也无可奈何。
……
秦家。
女子轻声唤来守在房门外的丫鬟,随口吩咐几句后便坐在床边,盯着秦夜愈发坚毅的脸,笑意甚浓。
少年似乎心生感应,幽幽转醒。他打了个哈欠,舒服的伸着懒腰。
女子急忙将手中圣珠揣回怀中,轻声道:“夜儿,想吃点什么?”
秦夜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躺在了床上,而娘亲则笑盈盈的坐在凳子上望向自己。
少年挠了挠头,摸着一点都不饿的肚子,噘嘴道:“什么也吃不下,娘亲还是不要担心我了。”
他缓缓坐起身,突然发觉昨日撕心裂肺的疼痛已然不见,手上的创口、脚上的细微伤口也没了多少感觉。
少年拆开药布,看着已经结痂的伤口,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若非手上仍有一道明显疤痕,他绝不敢相信这是昨日发生的事情。
“娘亲,这是?”
女子掩面笑道:“昨日见你睡着,药布也被血迹侵透,我便叫管事找小镇里的药师寻来一幅药贴,为你用了,真是没想到这药贴竟如此好用。”
她自然知道事情的缘由,但圣珠的事却不能让秦夜知道。此事多一人知,便多一分风险,她可不想将自己的儿子牵扯进来。
少年揉了揉惺忪的眸子,见此时已日上杆头,他急切说道:“娘亲,我想给林沐和阿姨准备些东西送过去,毕竟他们帮了我们不少。”
女子展颜笑道:“如此最好,我已让丫鬟去准备了。不知精米一千斤,布匹八百丈,闲等杂物百余件可够?”
秦夜听着这些东西,想都不敢想。没想到娘亲对这份情谊看的如此之重,送出的东西如此之多,看来这次林沐应该高兴的很啊。
要是他自己准备,就会将这屋内所有值钱的玩意全都送过去,可转念一想,这些东西倒不如娘亲准备的吃食来的实惠。
少年甜甜笑道:“谢谢娘亲。”
话音刚落,一个年轻女子便走了进来,毕恭毕敬道:“少爷,马车已经备好,皆在外等候,随时可以出发。”
秦夜跳下床,走在前面,“我们走吧。”
两人擦肩而过,他不经意间的瞥了一眼身边丫鬟,居然发现这女子竟是秦礼的贴身丫鬟,如今大哥被囚禁,她便顺理成章的做了自己的丫鬟。
少年走出门外,看着面前整整齐齐停着十数辆载着箱子的马车,惊讶道:“这么多啊!”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些算不得什么,日后我们再去送些东西。”女子略有停顿,“时候不早了,快些去吧。若要留在家中吃饭,便让他们捎个口信回来。”
少年弯腰恭敬道:“是!”旋即跳上马车,扬长而去。
目送秦夜离去的丫鬟偷偷撇嘴道:“草鸡也能变凤凰,真不知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先前最不受待见的少年,一眨眼变成了自己的主子,以她的傲慢心性又怎能好受?
眉眼间尽是不甘的丫鬟,踢开一块碎石,冷哼一声,扭着身子缓缓离去。
屋内坐在床边的女子,望向窗棂之外的湛蓝天空,蹙眉道:“昨日那种感觉,应该不是假的。恐怕他们,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