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云曦从不言堂回来,母亲嘉鱼和兄长宋寄平不免连续几日都来芙田苑看望。母亲嘉鱼大多是些叮嘱和担忧之话,庶兄宋寄平这几日除了日常的看望,倒显得有些闷闷的。云曦逗趣他是因为自己无缘入宫伴读而懊恼,宋寄平推说并非如此。云曦知道寄平哥哥在家里处处恭谨,只有跟自己一起说话的时候才稍微自在些。便宽慰庶兄是因为圣上要父亲带头推行女学才选的自己。宋寄平虽知道这是宽慰之话,但也十分感激。
云曦这几日虽没有功课掣肘,但却未感到轻松。不是跟宫里出来的老嬷嬷学习规矩,就是去隔壁跟着白嵩阳叔叔学习宫廷中的礼制和刑律,虽然有“站友”白绍雏为伴儿,但嵩阳叔叔要求甚为严格:不仅上课时不许说话,下课之后马上便差人送云曦回家。再后来几日便是母亲天天带裁缝来她的院子里给她量量这,量量那。直到最后半月就要入宫了,云曦便央求并求母亲将院里的婆子和小厮都遣出去,让她自己好好收拾收拾,静静心。母亲还骂她:‘没良心的“可骂完又抱着云曦哭,真是万分的忧心和不舍。云曦也心疼母亲难过,便劝慰道:“不过少则三五个月,多则大半年。女儿就回来了,母亲不必忧虑,女儿会自己小心保重的。”听了云曦的保证,母亲才止住了哭泣,并同意云曦在芙田苑中单独待几日,只留了玉珏和玉琮在院里陪伴,除此之外只让秋姨每日送三餐和茶点来芙田苑。
遣走众人的芙田苑安静了许多,景色都变美了不少:这芙田院因院子里有两亩荷塘而得名。夏天荷塘里碧叶田田,红香静远可谓胜景,秋日里虽荷花枯萎,倒也有枯荷听雨的妙境。如今正值初夏刚过,荷塘里含苞待放的荷花虽少,却也婷婷的撑起了田田的荷叶。每当有风吹过,层层叠叠的荷叶随风而舞,摇曳的绿伞下,偶尔会露出几只羞涩而调皮的小青蛙,煞是可爱。
先前听宫里的嬷嬷说,宫里有一处景叫碧波万顷,是一个巨大湖,蜿蜒延伸连接着多个宫苑。湖中荷塘千亩,错落有致,甚为壮观。云曦虽然也有些神往,可想起宫里宫禁森严,规矩甚多,却远没有她自己这小小天地里的荷塘来的亲切和安静。
守着这样的美景,云曦忽然动了附庸风雅的心思。想效仿古人,每日清晨采取荷叶上晶莹、洁净的露珠来烹茶来清心静气。可是她每每有早起的心,却无早起的身。而这样的雅事都被勤劳的玉珏和玉琮代劳了。可眼下要进宫了,宫里规矩大这样的事情恐怕在宫里想做也做不了。于是,云曦决定今日就与玉珏和玉琮说好,晚上不睡了,专等黎明前采集晨脂,来个对月品茗,彻夜欢饮。一阵自鸣得意后,云曦便欲寻得玉家姐妹来宣布今晚通宵的计划。可是堂前屋后的寻了半天也没寻到。不想在屋后却见玉珏和玉琮正坐在水渠边的一条名曰“清流不倦”的廊子里发呆。云曦唤她们,她们仿佛也没有听见。云曦无奈,走过去,拍了她们一下,她们才仿佛从梦里醒来,一副“小姐何事?”的懵懂样子。
云曦将采晨脂的事情一说,两人偷笑起来,玉琮心直口快道:“小姐这哪里是风雅,明明就是早上起不来,所以才出此下策呵呵。”
云曦被戳中要害,无奈道:“那不也是两全其美之策吗?你不就是仗着比我大那么两三岁,倒取笑起我来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小姐。”
“哎呀,小姐真会冤枉人,明明就是还要摆小姐架子压人。”玉琮嗔笑道。
云曦见状忙打哈哈道:“说着玩的嘛,怎的就恼了。”
“也是琮儿胡闹,既然小姐准备晚上对月品茗,我和琮儿就欣然领命喽,小姐这会先去睡一会吧,养养精神,省的一到晚上就闹瞌睡。到了晚膳时候,我和琮儿自会叫小姐起来。”
“还是珏儿想的周到,那我去睡一会了,到时候记得叫我。”说完云曦就开心的往寝室而去。
这玉珏、玉琮姐妹虽是双生可是性格脾性大相径庭。姐姐玉珏性格沉稳,在云曦眼里如同大姐姐一般,可是玉琮却性格直爽,颇有胆色,虽与玉珏年龄一般,心思却比较简单稚趣。
想着可以一偿多年来亲自采晨脂的心愿,云曦心里很高兴,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等到玉珏把叫云曦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月华初上了:盈盈的下弦月安静浸在刚刚淡蓝色层叠晕染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清丽。云曦在房中草草的吃过晚膳,见玉琮已经在开始在准备夜间在“会月”亭饮茶的场地,便端着两盘点心往“”会月亭“”走去。此夜正是五月中旬,皎洁如银的月色映照在波光粼粼的的荷塘里肆意流淌。月光从碧绿的荷叶上不小心倾洒到了荷塘里,被晚风吹皱的水面也镀上了一层银白色的月光。亭亭如盘的荷叶盛着清凉如水的月光,随风摇曳。偶尔有小青蛙咕咚入水,溅起了这银色的月光,洒满了芙田苑的亭角,花榭、屋檐,菱窗···也飞溅到了会月亭中的茶杯里和云曦摇曳的裙摆上。
一会玉家姐妹准备停当,云曦入席通宵月宴正式开始。云曦招呼玉家姐妹同席而座,一同享受这难得的清净和风雅:座畔夜风袭袭,荷香阵阵,桌上的香茗美馔,又儿时伙伴对饮甚欢。就这样在美丽的月光下,三人度过了须臾欢脱的时光。直到说起不几日便要入宫的事情,喧闹的小茶会气氛才渐渐冷下来。三人讨论完入宫要带的东西后,玉珏和玉琮的神情有些怪怪的。显示急性子的玉琮显得不似寻常,说话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忽而又借故说是有几本书忘了装箱要去看一下,便起身离开了会月亭。云曦刚想开口说明日在整理就好,玉琮已经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一时间亭子里有点尴尬,这是三人相伴生活以来从未有过的情况。平日里一向安静少言的玉珏这会看着玉琮离开,有些犹疑的说道:“小姐,我和琮儿下午商量了点事情,想跟小姐说,可又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就说你俩有古怪,到底什么事啊,还这么吞吞吐吐,说吧”云曦押了口茶悠闲的道
“小姐知道我和玉琮是丞相大人带回来的,这些年又得大人爱护长大,我们姐妹自是从心里感激。”
“好端端的干嘛说这个。”云曦不解
“小姐,珏儿之所以提起救命之事,是因为我们知道了自己身世,因此也对大人和小姐一家的救命之恩倍加感激。”
“身世?”
“是的,我和琮儿,今年正月初一是我和琮儿十五岁生日,丞相大人给了我们两串玉珠,说是我们的父亲当年托他在我们及笄之年给我们的成人礼物。而当我们得到那些玉珠子的时候,却意外知晓了我们的身世。”
“是父亲告诉你们的?”
“不是丞相大人”
“那你们是听谁说的?”
“是~是这些玉铃铛”玉珏说完,将手伸出来,她的腕上就挂着一串花生豆大小的玉铃铛,约莫有四五个的样子。这玉铃铛云曦见过,玉珏和玉琮人手一串。这铃铛不会响,云曦一开始只觉得是街上古玩店什么特别的手串的样式呢,不想竟然有这样的来历。
“你不会说你们的身世就从这些不会响的铃铛里听来的吧?”云曦诧异的问道。
“是的,小姐,可能此事听起来是有些匪夷所思。不过这就是我们族人特有玉灵,可能小姐一时无法理解。若小姐愿意,珏儿愿细说与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