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死了?”刘香惊讶的望着何斌,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这小小本港哪里抵得上万贯家财,呵,果然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
“郑芝龙……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和我们一起出生入死的二当家了……”郭怀一故意重重叹了一口气。
“我不走了!”刘香双手叉腰,意气盎然,“我死也要死在这本港城!”
“你真不走了?”何斌扔下手里的黄纸,也站了起来,“你不怕官军?”
“有什么怕的,大不了和刘复埋在一起!”
郭怀一终于不再掩饰脸上的笑容,“刘兄弟好义气!如此,我二人与你一同留下,同生死,共进退!”
刘香有些激动地看着两人,“好!同生死,共进退!”
十天后,郑芝龙在议事堂召集诸档头,准备带他们离开本港。郑芝龙说了些没营养的漂亮话,然后便让大家出发去港口登船,其他人都出了门,唯独刘香等三人依然坐在椅子上不愿意挪窝。
“刘香,你们什么意思?”郑芝龙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三人,神色不悦。
“郑海主,我们不走了,你自己走吧。”刘香望着郑芝龙,眼里尽是不屑。
郑芝龙缓缓迈步进了大堂,狠狠瞪着三人,“你们都不走了?”
郭怀一与何斌一起摇了摇头。
“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了!”
“我们的大哥姓颜,不姓郑。”
郑芝龙被刘香的话彻底激怒了,他咬牙切齿,狠狠踹了一脚墙边的茶几,上面端放的几个茶盏顿时散落满地,碎成一地残渣。
“我带着你们打夷人,打官军,走南闯北见了多少生死!每逢战阵我必冲在最前,每有金银我必最后一个摘取!颜大哥身死,是我亲手宰了沈汝真祭天!这样你们难道还不满意吗?!还要和我作对吗?!”
“你少在这假惺惺,打仗,大家都是提着脑袋,分什么先后?论金银,李旦是你义父,你缺那几两碎银子?呵,颜大哥的死就更别提了,你自己打得什么算盘,你自己心里清楚!”
仿佛被郭怀一的话刺到了痛处,郑芝龙的脸顿时就黑了下来,他紧咬牙关半晌,最终还是转了身。
“大家兄弟一场,我不想把事情做绝。本来你们跟着我,吃香喝辣自不必说,但你们既然信不过我,那咱们的情义便到此为止。你们各自的营兵我给你们留着,从此以后,天高海阔,各不相欠!”
郑芝龙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议事堂。
七月二十八日,郑芝龙将自己在本港城中的三千余士兵尽数遣散,卸甲归农,带着十个档头登船离开台湾驶往福州。而刘香、何斌、郭怀一则率领剩余的一千人马驻守在本港城,彻底与郑芝龙决裂。
就在俞咨皋在台湾巧言招抚的时候,福州城里也展开了一场秘密谈判。
福州城西南的梅玉楼,是城里说得上的一个吃食去处,最拿手的便是淮扬菜,因此颇得北面行商的喜爱,大小聚会都愿意安排到此处来。
二楼的一间宴厅中摆着一张不大的圆桌,上面端放着各色菜品,但是桌旁坐着的三个人却没人动一下筷子,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的心思也不在吃饭上。
“许先生,我听熊督说,李海主生前一直是你在替他打理国内的生意?”开口的乃是来自广州八大商之一的伍家,伍可诩。当年闽浙商人在广州建立了东南会馆之后,广州本地的八大行商也迅速联合起来,针锋相对地成立了粤行商会,伍家便是其中实力最强的一家行商,被商会推举出来做话事人。
“确实如此,李海主生前久居日本,国内各事繁杂,都是在下一应处置。”许心素微微一笑,似乎对自己的能力颇为自豪。
“那为何却将家产尽数给了郑芝龙呢?就因为占了个义子的名头?”这位说话的却是专程从广州东南会馆赶过来的沈良。
沈良的话顿时让许心素脸上有点挂不住,嘴角颤抖了一下,“呵,没办法,谁让人家跪下来认爹了呢。”
“既然是没办法,那许先生又何必请我们到这里来?不如大家就此散去吧。”沈良故意激许心素,作势就要起身。
“哎,沈先生莫急,我不过是说笑罢了,哪能真的没办法呢。”许心素赶紧抬手,示意沈良坐下来。
“许先生,咱们还是开门见山的说吧,你想要什么,你又能给我们什么。”
许心素叹了口气,“我只想拿回属于我的那份财产。”
沈良和伍可诩对视了一眼,“具体有多少呢?”
“三百条船,还有广州、福泉、宁波,这些地方的商栈、田产都是我打理的,理应归我。”
沈良和伍可诩同时笑了起来,“哈哈哈,许先生啊,你这可就打错了算盘,咱们吃你的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帮你呢?”
许心素倒也不意外,“在下当然知道,所以我根本不打算和二位抢,相反,我还要把这些东西都送给二位。”
沈良和伍可诩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送给我们?”
许心素缓缓点头,“不错,不过不是白送,李旦在日本、吕宋、暹罗、安南的家当,都要归我。”
“许先生倒是好算计。”
“大家各取所需,岂不美哉?”
夜里,许心素悄悄来到总督府,拜会熊廷弼。
“多谢总督大人为在下牵线搭桥,小子感激不尽。”许心素跪在地上,深深地一拜。
熊廷弼摆了摆手,“你和他们商量好了么?”
“都说好了,海外的归我,海内的归他们。”
熊廷弼低垂着眼帘轻轻点头,“两家得了甜头,不会太为难你的,你答应我的事情,也不要忘了。事不宜迟,你马上遣人去澳门,俞咨皋会尽量在台湾多拖几天,你抓紧时间。”
“小子日后甘为大人马前卒,以报今日之恩!”
七月二十日,许心素秘密派遣心腹杨六、杨七前往澳门,以郑芝龙要从台湾运兵的名义,从洪旭的手里骗走了三百条船,同时找到船队中郑芝龙的幼弟郑芝虎,假称郑芝龙要他去泉州等候,骗其上船,结果待舰队行进至厦门外海时,杨六、杨七秘密将其处死,斩首后抛尸大海。随后二人当即将船队开进了金门湾,静静等待将行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