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四日,联军舰队返航至太仓县以外江面时,忽然遭遇大批纵火船的拦截。
清晨的薄雾散去之后,出现在范梅隆眼前的是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纵火船,这些船大的不过十来米长,小的甚至只有三四米,好些一看就是用来捕鱼的渔船,上面堆满了硝石、火药、火油等引火物。
“该死的,中国人把咱们堵住了!”一向沉着冷静的范梅隆此时也禁不住冷汗直流,这里的江面太窄了,南北不过一千三百米,适合自己大船通行的核心航道只有八百米宽,这么狭窄的区域内涌进来这么多纵火船,自己根本避无可避。
“传令下去,除了必要的补给,把其他的辎重都扔掉!赶快!还有,给船帆浇水!”范梅隆大声呵斥着,难掩他心中的紧张。
很快,数百艘纵火船冲进了范梅隆的舰队之中,一时间火光冲天,爆炸声不断,火药燃烧的白色烟雾笼罩了整个江面,让人分辨不清方向。
“长官!左舷完全损坏了!三个舱进水!”希尔所在的一艘福船,连续被三艘纵火船命中,左舷由于进水严重,已经严重倾斜,眼看是不行了。
“向右!立刻向右!搁浅到水岸上去!”希尔挥手指着不远处朦胧的江岸,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该死!”范梅隆在艉楼上来来回回瞭望,“满帆!满帆!我们必须马上冲出去!这个窄口只有三海里长!”他抓着船长的手臂,将他掌舵的手从船舵轮上挪开,自己抓起舵轮往回打了两圈,船长愣愣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爆炸声不断在威斯朋号周围响起,江船毕竟不同于海船,江船是平底船,载重比不上海船这样的尖底船,所以虽然江面上四处炸得欢,但这爆炸的威力对威斯朋号这样的橡木重甲战舰来说,还是略显无力,再加上火药已经全都扔掉了,船上没有了殉爆的危险,这点火势就更奈何不了它了。
半天时间过去,威斯朋号终于从这个窄口中冲了出来,船帆上已经千疮百孔,船身上也多了不少裂缝,但好在火势已经得到了控制,没有一面帆被烧毁,也没有一个船舱被灌满了水。而在他身后,陆陆续续又有四艘战舰冲了出来,包括一艘盖伦船,一艘群岛护卫舰和一艘武装商船,至于其他的战舰,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残存的舰队驶入宽阔的长江入海口,范梅隆脸色铁青,昨天还意气风发的他,此时却如坠冰窟。
“阁下,我们现在去哪儿?返回福摩萨吗?”
范梅隆怔怔地盯着远处逐渐没入海平面之下的夕阳,许久才发话,“这场战争才刚开始呢。”
六月二十五日,范梅隆突然派出一名使者来到松江府嘉定县,向县令提交了一份和谈书,托其转交给大皇帝。嘉定县令不敢怠慢,立刻将和谈书上交给南直隶礼部,南京方面收到和谈书后又八百里加急,将书信送往北京。
早在六月初一,远在北京的天启就收到了福建发来的紧急军情,福建布政使、总兵联合上书,“红夷二年复来,袭击福州,劫掠台湾,为寇闽海,大患东南,请朝廷速发陆师水师,荡平夷寇,复开海疆……”天启当时还没太在意,以为是荷兰人又派了几艘船过来恶心人,所以只是让户部补了几万两银子,叮嘱福建总兵积极备战,抵御贼寇。谁知道没过几天,南京参赞机务尚书(南京兵部尚书)忽然又递上一封奏折,说红夷一路掳掠,近日已北上温、宁一带,不日当入长江,漕运危急。
事情到这个地步,天启终于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往年荷兰人的入侵也就是围绕着台湾打转,横竖是过不去那个坎儿,这次怎么突然往长江跑去了,真要把京杭大运河堵住了,那南京条约不得往自己脸上糊?想到这里,天启坐不住了,立刻召开紧急内阁会议,兵部、户部尚书列席。
这内阁会议还没研究出什么来呢,南直隶又发来了一个加急快递。里面是太仓大战的战报和范梅隆的“和谈信”。
“……江南镇总兵王敬远瓮贼于江,使火船攻入其阵,焚毁贼船十一艘,俘获四艘,泅贼无算,俘虏四百一十一人。”天启看到这里长舒了一口气,“朕的这些将军们也不全是窝囊废嘛。”天启冲着魏忠贤打趣。
“皇上治下,自有一番心得,窝囊废也能给训成常胜将军。”魏忠贤舔着脸赶紧吹起来,这样的机会可不好找。
天启看完战报,又把和谈信拿了起来,信是用中文写的,行文略微有些生涩。
“向东方大皇帝致敬。尼德兰与西班牙联合远征军司令官范梅隆在此致意。以下事宜请大皇帝知悉:联军此行目的,是为与中国通商而来,乃是正当的、合理的诉求。大皇帝拥有的军队,对联军造成了难以估量的损失,此损失必须由大皇帝陛下承担。因此有如下的条件:
一、割让台湾、澎湖、琉球予联军,作为建立贸易站的必要土地。
二、中国地区所有港口对联军开放,且仅对联军开放。
三、大皇帝需赔偿联军的一切损失,包括战舰和士兵阵亡抚恤在内,共计一千二百万里亚尔,折合官银一百五十万两。
四、允许传教士自由传教,大皇帝不得以任何理由干涉。
有此四项,请大皇帝依照条件履行,联军方可停止战争。敬告,马尼拉与巴达维亚的主力舰队已在宿务集结,舰队拥有四十艘第一等炮舰,不日将会抵达台湾,请大皇帝仔细权衡。”
天启当然不知道这封威胁信完全就是范梅隆杜撰出来的,所谓的联军主力舰队根本不存在,天启只以为范梅隆舰队的入侵只是一场更大规模侵略的前奏,本来心情不错的天启看完这封和谈信后,整张脸都垮了下来,站在旁边的魏忠贤原本带笑的脸也不由得收敛起来。
天启砰地一声把信拍在书桌上,“这哪是和谈,这是威胁,是卖国条约!”他站起身喘着粗气不断在屋子里徘回,最终止步在乾清宫的大门前,双手叉腰,“朕倒要看看,他荷兰和西班牙究竟有多好的牙口,他不是要打吗?好!朕陪他打,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