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日清晨,三百名西班牙士兵冲进了福州港东岸山坡上的炮台阵地,正在其中休息的四十多名明军炮手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战死二十六人,俘虏十七人。而原本隶属于卫所的操船水手,此时却只能龟缩在福州城里,和指挥使一起“拒城而守”,至于城外的港口区域,则被完全放弃了。
占领港口之后,荷西联军的船只大摇大摆地开进了福州港里,剩下的四百多名联军士兵陆续上岸修整。
“港口里还有多少可以使用的中国战舰?”范梅隆从跳板上下到栈桥,转头望向右边的军港区域,海面上漂浮着大大小小的木屑,几根桅杆歪七倒八地插在水里,看样子应该沉了好几艘船。
“阁下,可堪使用的还有十二艘,但可惜它们的火力太弱了,船上只有几门两三磅的小炮,甚至不如我们的武装商船。”
范梅隆微微一笑,“不过是炮灰罢了,不需要太过强大的武装,那样反而浪费。分一些我们船队上的水手去操作,只要能让船动起来就行。”
五月十日一整天,荷西联军将整个港口仓库里的物资搜刮一空,能带走的全部带走,带不走的就扔进海里,反正一根毛都没给港口的商人们留下。
五月十二日中午时分,荷西联军启程离港,临走前在港口放了一把大火,由于人们此时都在福州城里躲避兵灾,所以根本没人出来救火,大火不仅将仓库区烧了个一干二净,还沿着栈桥,将港口里的商船也给烧了个七七八八,损失难以估量。
经过三天的航行,五月十五日一早,荷西联军舰队抵达了台湾本港外海,此时颜思齐也已经收到了荷兰人入侵的消息,他在十三日便带着二十艘战船连夜离开了本港。
“他们不在港口里。”范梅隆收起望远镜,“让陆军准备登陆,海军清理登陆场,把那几艘中国船开远一点,颜思齐可能就躲在这附近某个地方。”
确实如范梅隆所料,颜思齐带队离开本港后,并没有走太远,而是在本港以北七十海里左右的地方下锚,不过在这里集结的并不仅仅是颜思齐一家,淮王的二十多艘船也赶了过来,当时荷西联军攻占福州港的消息一传到台湾,熊廷弼就提出对策,“西夷几次三番攻台败却,必对我等恨之入骨,而今复攻,我等须得避其锋芒,待彼稍纵,我可困而击之。”
按照上一次荷兰人进攻的习惯,他们肯定是从南往北进攻,进攻方向应该在台南府至本港一线,于是淮王下令广布哨骑,打探荷西联军的消息。果然,就在十五日,荷西联军向本港发起登陆的几个时辰后,淮王与颜思齐便收到了回信。
“这次他们竟然直接进攻本港,胆子倒是不小。”颜思齐神情有些紧张,本港毕竟是他的老巢,发展了两三年,已经有五万多常驻人口了,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心血被这刀兵战火给毁掉,“但愿芝龙能够多撑一会儿。”
“事不宜迟,淮王殿下,咱们赶紧出发吧。”熊廷弼回头看向淮王。
“噢,行吧,出发。”淮王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其实按照他的想法,不如让颜思齐先和荷兰人打上一仗,用荷兰人的力量来削弱这个不稳定因素。这两年多以来,淮王治下的台北府虽然发展也很迅速,已经拥有三万多人口,但因为地理位置的限制,商人首选还是往本港跑,这导致台北府的财力总归是要差一些,因此在转运人口这事儿上,不如颜思齐有效率,而人口往往决定了一个地区的战争潜力。
此时,在本港城之中,郑芝龙的两千人马正严阵以待,而在北方的泥路上,汪贵也正率领一千余淮王兵马赶往本港。
颜思齐为了守卫本港,在港口的两侧各安置了两座炮台,荷西联军的舰队刚一进入,便遭到了火炮的射击,不过很可惜,由于炮手水平不太行,几轮射击下来,并没有收获任何战果。
“他们的大炮威胁很小,让西班牙人的盖伦船抵近到一千码进行齐射,争取一轮将炮台打掉。”尽管炮声不断,但范梅隆的思考却相当冷静,和上一任远征军司令科利恩不同,他并不是冒险家出身,相反,他有贵族血统,接受过良好的军事教育,并且曾在尼德兰海军旗舰上服役,担任过二副职务,参加过对西班牙的一系列战争,对这样一名老兵而言,战争也不过是一项寻常的工作罢了。
两艘五百多吨的盖伦船降下半帆,摇摇晃晃地从大舰队中出来,一左一右分别驶向两侧,呼啸的炮弹不断落入它们身旁的水中,激起的浪花几乎和首桅一样高。十来分钟后,两艘战舰安全抵达了预定位置,左舷炮窗依次打开,几十门黑洞洞的炮口从里面伸了出来,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炸响的惊雷,因为摩擦而变得赤红的弹丸呼啸着越过浅海,一头扎进炮台周围的石墙上,轰隆一声砸出一个大洞。
一轮齐射过后,两侧岸上的炮台已经成了一片狼藉,炮手死的死伤的伤,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好了,现在港口干净了,直接靠港,让士兵从栈桥上登陆吧。”
几艘运兵船缓缓驶入港内,靠到了栈桥上,一队又一队的士兵从跳板上越下,直奔港区不断集结。
“二当家,夷兵下船了!”
荷西联军的动作被郑芝龙清清楚楚看在眼里,他当机立断,“老马,你带人冲一波,试试他们的斤两!”
“得嘞!”
片刻之后,一队二三百人的颜家军扛着一柄马字旗从木栅栏门里冲了出来,直奔港口正在登陆的荷西联军。
“快快快,列阵!”西班牙军官赶紧整顿队伍,但是奈何士兵下船的速度实在太慢,阵型迟迟列不出来,“可恶,来不及了,火枪手单独列两排,长枪手站右侧,准备接敌!”
啪啪啪一阵枪响,由于人数实在太少,西班牙军的火枪射击并没有对颜军造成多大伤害。
“火枪手隐蔽!长枪手向前!”军官大声喊着,这时军鼓终于响了起来,原来是隔壁连队集结完毕,一个完整的大方阵成型,开始缓缓向他的方向移动。
“杀!”颜军士兵嗷嗷直叫,提着鸟枪冲到距离西班牙军阵前方二十多米的距离,抬手就是一枪,也不管打没打中,反正脚下绝对不停,一枪打完立刻背回身后,然后从腰间抽出砍刀来,纵身跃入西班牙枪阵中厮杀。
两方人马搅在一起,血光四溅,不过打着打着,颜军发现有些不对劲,他们的左右两翼慢慢出现了另外两个西班牙方阵,隐隐对他形成了合围之势。
“不妙,夷贼人多,赶紧撤!”
头目一声扯呼,马字旗左右挥动,颜军顿时作鸟兽散,撒开丫子就往城里跑。西班牙军队脱离战斗后也不追击,就地用三个方阵构筑起一条防线,占领一块前沿阵地,方便后续部队登陆。
“二当家,这夷兵比上次来的可多多了,咱们这点儿人恐怕不太好对付。”
郑芝龙此时也眉头紧皱,“但愿大哥的船队早点儿回来。”
他的话音未落,一阵阵炮声又从大海上传来,炮弹如雨点一般落下,将本港城西面的木头栅栏城墙给打了个稀烂。
范梅隆看着喜人的战果,满意得点了点头,“这座城的木头城墙甚至不如新阿姆斯特丹,一碰就碎了。”
“阁下,您要上岸吗?”
范梅隆摇摇头,“在肃清残敌之前,我不会离开旗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