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五年三月二十七日,皇太极与宰赛在郭尔罗斯以西五十里顺利会师,宰赛与皇太极歃血会盟,告祭苍天,宣布内喀尔喀部世代为清国马前卒,永不复叛。会盟之后,三月二十九日大军开拔继续向西前进。
四月初一,清军进入扎鲁特草原,莽古尔泰的先锋军在阿鲁科尔沁附近发现了林丹汗的主力部队。莽古尔泰避其锋芒,率领先锋军北撤至扎鲁特右翼,打算在此等待与皇太极的主力部队汇合。
与此同时,林丹汗的哨骑也发现了莽古尔泰的部队。
“大汗,女真斥候散布原野,他们的大军一定就在附近,咱们追还是不追?”左部大臣济农此时倒是求战心切,他是个嗜血之人,早年间在对明朝的袭掠当中,数他最猖狂,也正因此,林丹汗对其殊为重用,以其为左膀右臂。
但林丹汗却犹豫了:“我大军长途奔袭,已成疲惫之师,而女真以逸待劳,又居兴安岭之危,我贸然北上追击,恐受大乱。”
四月初三,清军主力行至扎鲁特左翼,同日,林丹汗也抵达扎鲁特左翼,蒙清两军正式遭遇。
两军斥候在五里的范围内四处游弋,一面侦查对方的兵力,一面截杀敌方斥候,由于清军地势较高,视野开阔,所以总归是要占些便宜的。慢慢地,蒙古军的损失越来越大,济农认为不能再这样空耗下去。
“大汗,给我一支精兵,我去把左翼的台地拿下来!”
“你要多少人?”
“五千即可!”
林丹汗点了点头,济农立刻拍马而出,到大军之中挑选兵马。不多时,一支五千人的队伍便从大军中鱼贯而出,济农一马当先,向着左翼的台地冲了过去。台地之上的清军斥候立刻洞察到了蒙古军的动向,赶紧向皇太极传信。
“汗王,插汗终于坐不住了!”宰赛兴奋地说到,他是个久经战争的首领,想当初他率领一万兵马袭击后金,结果被努尔哈赤大败,差点成为阶下囚,那一战他犯的错误,和今天的林丹汗如出一辙,他轻敌分兵了。
“宰赛,带上你的八千兵马,从左翼出击,截住这支轻骑。”皇太极稍作沉吟,便有了对策。
宰赛也不推辞,立刻翻身上马,吹一声口哨,“我族健儿,随我杀敌!”
“长生天佑我!”此起彼伏的祷告声从军阵中传出,一队又一队的骑兵不断地向前方跑去,逐渐排成了一个瘦长的菱形阵。
济农的轻骑刚刚踏上台地,还没站稳脚跟,只听得自己的右前方传来一阵阵的口哨嘶鸣,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所谓流镝响马,便是由此得名。
“快!跑起来!跑起来!”济农赶紧拍马,面对冲锋的骑兵,站在原地不动就是等死。蒙古轻骑渐渐加速,向着宰赛骑兵的方向迎头冲了过去,就在两军快要碰撞的前一刻,宰赛突然拨转马头,带着大军往右前方转向,与济农错身而过。
电光火石之间,宰赛张臂搭弓,抬手便是一箭,两军此时相隔不到十五米,即使是短弓,穿透力也是惊人,而且宰赛使用的箭头还有特殊之处,在三棱箭头的末端有一处孔洞,弓箭一旦射出,便会响起哨声,此谓“鸣镝”。
“怯薛!”济农一听到这声箭响,心中顿生惊诧,但是此时已经没有时间给他感叹了,宰赛的鸣镝犹如叩响的发令枪,内喀尔喀的骑兵们纷纷抬起短弓,嗤楞楞往济农的大军方向射箭,济农手举着短刀,他和他的士兵们原本是打算正面冲击对方的骑兵,此时却被倾盆的箭雨打蒙了头,惨叫声不绝于耳,他们本来就是轻骑兵,身上大多穿着皮甲,哪里抵挡得住如此近距离的箭矢,多少人当场就成了刺猬,仰面栽倒在地上,被后面的马蹄踏成了肉酱。
济农此时缓过神来,赶紧调转马头向右方跑去,试图和宰赛拉开距离,然而宰赛立刻洞察了济农的意图,也调转马头,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样,粘在济农的身后,不断用弓箭骚扰他。济农的士兵无奈只能强行扭转身子,朝后射箭还击,但是因为弓箭的方向和奔跑的方向相反,速度天生就慢一截,而且曲身回射瞄准不易,实在是难以对宰赛的士兵造成打击。
“宰赛!欺我不敢战吗!”济农被宰赛气出了火气,使劲一勒缰绳,胯下战马扬蹄长嘶,他身后的一众士兵们也有样学样,纷纷勒马止蹄,宰赛带着大军跟在后面,突然见济农大军勒马,差点避之不及,急急扭转马头,从他的侧面穿了过去。
“不好!”宰赛眉头一紧,只见得济农呛啷一声又抽出短刀,双腿一夹马腹,带着大军就向他冲了过来。
这一次宰赛避无可避,济农率兵杀入宰赛阵中,左劈右砍,顿时血光冲天。宰赛见状,轻叹一声,将短弓插回弓袋,从左身抽出弯刀,大吼一声“长生天佑我!”便向着济农冲了过去,他周围的士兵见状,也纷纷抽出弯刀,追随而去。
两方人马乱战在一起,战事顿时陷入了焦灼。林丹汗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战场上死的每一个人都是察哈尔的精锐,而清军的主力现在都还没出动呢,只有宰赛的士兵在流血。
“皇太极果然有几分本事。”林丹汗目光紧锁,“奥巴,你带两万人,从右面的坡地上去,去帮帮济农。”
林丹汗终究是忍不住了,他必须逼迫清军的主力出来交战,奥巴这两万人马就是一个饵。
林丹汗的动作被山坡上的皇太极看得一清二楚,“林丹汗出兵了,多尔衮,你去截住他。”
“尊令!”多尔衮翻身上马,此时的他身为镶蓝旗旗主,刚刚年满十五岁,这次出征,算是他的主动请缨,因为他哥哥阿济格当初的反叛,他一直担心自己得不到皇太极的信任,这次出征便是他试图证明自己的机会。
多尔衮带着一万兵马冲出阵去,迎头和奥巴撞在一起,奥巴的军队虽然人数众多,但都是疏于训练的牧民,和多尔衮鏖战却讨不到什么便宜。
林丹汗眼见自己的诱饵并没有钓到真正的大鱼,再次陷入了焦虑之中,现在他已经发现自己的兵力数量上处于劣势,质量上也赶不上清军,再这么打下去,他今天恐怕要惨败于此。
短暂的犹豫之后,林丹汗还是下令吹响了撤退的号角。呜呜的号声回响在天际,已经被鲜血染红的济农勒住战马,朝林丹汗的方向望去,再回头看看战场上四处逃奔的士兵,无奈地摇摇头,也拍马往大阵方向跑去。
“插汗想跑!”范文程站在皇太极的身边,眯缝着眼,“切不可纵虎归山啊,王上。草原何其辽阔,若不趁今日毕其功于一役,他日再想与之决战,难上加难。”
皇太极闻言,点了点头,“传令给莽古尔泰,让他从扎鲁特右翼出击,截断插汗的退路!”
十来个传令兵得令,弓背打马,一溜烟往西南方跑去。
林丹汗急急忙忙收拢残兵,奥巴的两万人马只逃回来万余,济农的五千人更惨,只回来了两千多人。虽然心里心疼得不得了,但是为了稳定军心,林丹汗还是露出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架势,趾高气扬地坐在马上,带着全军往阿鲁科尔沁的方向撤退。
大约行走了半天的路程,林丹汗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你们听到了吗?”他转头试问左右。
“什么?大汗听到什么了?”左右不明所以。
正当所有人勒马环顾的时候,他们西北方向的小土丘上,突然跃出了一片又一片的马队,隆隆的马蹄声回荡在整个草原之上,这正是莽古尔泰的伏兵。
“不好!大汗快走!”济农当机立断,狠狠地踹了一脚林丹汗战马的屁股,胯下之马吃不住痛,长嘶一声,扑腾腾往南方跑去。
莽古尔泰带着一万骑兵一头扎进蒙古大军之中,左冲右突,他身后还跟着两万骑马步兵,他们骑马赶路,抵达阵前便下得马来,从容列阵,然后举着大刀长矛嗷嗷地往蒙古军阵里冲,蒙古军本就新败,士气低迷,如今又突遭袭击,顿时手足无措,除了济农带着一众亲兵精锐左右搏杀,其余人马大都成了无头苍蝇,四处逃奔,以求活命。
傍晚时分,战场上终于沉寂了下来,地上躺满了各式各样的尸体,人和马的血液交织在一起,逐渐汇成一条深红的小溪,映衬着夕阳,泛出粼粼波光。
晚上,皇太极带着主力来到了扎鲁特右翼附近,莽古尔泰向他献上了察哈尔左部大臣济农的项上人头,皇太极大喜,遂赐莽古尔泰忠勇巴图鲁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