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脾气这么坏，就算有真心也被吓跑了！”小荷大声重复，陈嬷嬷想阻止但来不及了，孟澜已经冷笑：“你总算说真心话了，你就是嫌弃我脾气坏，所以不像二弟一样讨人喜欢。”
二弟？什么二弟？小荷觉得，孟澜完全不讲道理，她也冷笑：“讨不讨人喜欢，这是天生的，但是一个脾气不好的人，是很难让人喜欢的？就拿方才那个小福子，他做错了什么，要被你把茶倒在地上，还有昨天那个丫鬟，她又做错了什么？你就又打又骂的？你说，如果你来服侍你自己，你觉得你会喜欢自己吗？”
“你，你给我滚出去！”孟澜被小荷说的脸一阵白一阵红，气的指着小荷大叫。小荷转身就往外走：“滚就滚！”
孟澜也常发脾气的，但服侍的人都立即跪下来请求他的饶恕，却越发让孟澜觉得他们都假惺惺，这会儿小荷真的走了，他反而在那跺脚大喊：‘你给我站住！’
“大哥不是让我滚出去吗？”小荷停下脚看着孟澜，孟澜被她这一句话气的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伸手指着小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看看，你发脾气不过是气到自个，可没有气到我。”小荷摊手，陈嬷嬷在旁边看了半响这会儿才笑了：“大哥，小荷虽然说话不好听，可说的也是实话，您发脾气，除了气到自个，谁也没气到。”
“嬷嬷，可是我，我……”如果不发脾气，那又如何呢？难道就这样忍受下人们的不在意，忍受那些不好吃的饭菜，不能走出去，只能在屋子里孤寂呆坐？
孟澜长叹一声，小荷已经道：“可是可以做的事那么多，爬树掏鸟，带着弟弟妹妹们疯玩，去……”
小荷掰着手指在数，陈嬷嬷听到弟弟妹妹的时候，轻咳一声，打断小荷的话。
“弟弟妹妹？你是不晓得，不是一个娘生的，他们怎么会和你玩耍，而且他们，他们也没有把我这个大哥放在眼里。”孟琮比孟澜小那么几岁，很是知道在王府中，他才是受宠的那一个，偶尔兄弟们见面时候，孟琮都对孟澜爱答不理。
弟弟妹妹？他们和王爷王妃才是一家子，而自己，不过是个占了世子名头，老早就应该死掉的人，这样才能让父亲心爱的儿子继承王位。
“不是一个娘生的？”小荷似懂非懂地点头，陈嬷嬷已经对小荷道：“小荷，我晓得你心直口快，我也不愿意过于约束你，可是大哥心事重，你也不能说的太过火。”
小荷在陈嬷嬷看来，是剂猛药，但这药太猛了，对孟澜似乎不是那么好，那就要自己在旁边提点着，好让孟澜慢慢接受。
小荷点头：“嗯，嬷嬷，我懂了，大哥脾气不大好，那我就要耐心地服侍他。”
又说自己脾气不好？孟澜不由嘀咕：“我没有脾气不大好，我只是不愿意吃药。”那药吃进口中，苦涩也罢了，但孟澜总觉得，这药吃来吃去，似乎对自己没多少效果。
不愿意吃药，那没有法子。小荷正在想呢，小福子已经端着一碗药过来：“大哥，您的药。”闻着熟悉的药味，孟澜张口欲呕，但想起小荷刚才说过的话，也只有端起药碗一饮而尽，一言不发地把药碗放下，看着小荷不说话。
“大哥赶紧漱漱口。”陈嬷嬷是最心疼孟澜的，忙上前服侍孟澜漱口，孟澜漱口完又长叹一声，这日复一日在这屋内枯坐，要做什么呢？
“大哥，这会儿太阳好，不如大哥穿的暖和些，我们出去外面晒晒太阳，闻闻花香。”小荷是个坐不住的，见孟澜又在那呆呆坐着，走到门边看了看外面天色，笑嘻嘻建议。
穿暖和一些晒太阳？孟澜低头看着自己的身子，这会儿就已经穿上了棉的，还有什么更暖和的，不，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心不够暖。
小荷见陈嬷嬷没说话，就当她是默许了，从衣架上拿过一件很大的斗篷，上前给孟澜披上：“大哥，走吧走吧，我扶你出去。”
孟澜虽然个头比小荷高，但很瘦，小荷就这么轻轻一拉，孟澜就被小荷拉起来，孟澜刚想说小荷不守规矩，就闻到小荷身上的桂花香，还有她的手心触碰到自己胳膊时候，手心传来的温暖。
这样的温暖，孟澜原先只有在陈嬷嬷那里才感受得到，现在竟然从小荷身上感受到了，孟澜一时忘了说话，已经被小荷拉出了门外。
院内太阳正好，桂花香味经过太阳这么一晒，越发香浓，有微风吹过，让人心旷神怡。
这么暖的太阳，自己有多久没有晒过了？孟澜被小荷按着坐在院里石凳上，小荷已经在那忙乱地给孟澜端来茶，端来点心，还有一盘瓜子。
“你看，大哥，坐在这桂花树下，喝着茶吃着点心磕着瓜子，是不是特别舒服？”小荷说着就伸手去抓瓜子，刚抓到一半就讪讪地把瓜子放下：“我忘了，要大哥允许，我才能磕瓜子呢。”
难得她也会表现出来要守规矩，孟澜伸手拿一块点心，厨房里的点心都会放很多糖，只咬了一口孟澜就把点心放下，太甜了。
“大哥你不喜欢吃这个点心？方才我尝过，这点心可好吃了。”尝过？孟澜扫了眼点心，这样的点心应该一份六个，自己拿了一个，还剩五个才是，可这会儿只有四个，看来的确是小荷偷吃了一块。
见孟澜不说话，小荷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哎呀呀，怎么可以暴露出自己偷偷吃了块点心呢？可是这点心的确很好吃啊，那么甜，那么松软，比娘每次过年去镇上买的点心好吃很多。哎，这个大哥啊，住这么好的屋子，那么多人服侍着，就是身子骨稍微不好一点，哦，不对，似乎和家里人关系也不大好，为什么脾气就那么坏呢？
既然孟澜不理小荷，小荷也就装作自己方才没有说这话，在那东想西想起来。
“茶！”孟澜只说了一个字，小荷才回神过来，该给他倒茶了，小荷急忙走过去，给孟澜倒了杯茶，孟澜端起茶喝了一口，才缓缓地道：“这点心原本就该配茶吃，你倒出息，一块点心就那么吃完了，也没有喝口茶漱漱口。”
“点心要配茶吃吗？”小荷一脸震惊地看着孟澜，怎么这王府里面，什么都和外面不一样？
“当然，不配茶吃，做这么甜做什么？”孟澜抓到小荷的错处，自然不会放过。小荷点了点头：“用来哄小孩子啊！”
小孩子？这里有小孩子吗？孟澜从没有把自己和身边服侍的人当做过小孩子，这会儿小荷说出小孩子三个字，他还四处找了找。
“你看，大哥还是小孩子，我也还是小孩子，那吃一点甜的，怕什么呢？”小荷忍不住又偷偷摸摸去拿了块点心，嗯，真好吃，是自己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感觉比肉还好吃。
“我，还是小孩子？”孟澜仿佛是在问自己，又是在问小荷，小荷急忙把点心咽下，对孟澜道：“大哥今年才十岁，我听学堂里的先生说，他说，男子十四才懂事，还说什么二十而冠，娶妻之后才不是小孩子。大哥现在还没有十四，也还没娶妻，当然还是小孩子。”
可是从自己记事起，就没人把自己当做过小孩子，礼仪规矩，见父亲的时候不能大声说笑，只能父亲问什么，自己就回答什么，更不能哭，哭了会让王妃不满。
陈嬷嬷站在孟澜身后，听着孟澜和小荷的对话，不由心酸起来，按说，孟澜还是个实实在在的小孩子，可是王府之中，又有谁能容忍他做一个小孩子？可以顽皮，可以哭泣，可以在吃到不想吃的饭菜时候，撒赖不吃。
没有生母护持，又有继母在这虎视眈眈，纵然金尊玉贵，纵然锦衣玉食，终究还是让人叹息。
“小孩子，要有人疼的。”过了好一会儿孟澜才说出这么一句，这句话说的如此艰难，却让小荷点头：“哦，你是因为没人疼？可是我看嬷嬷很疼你。”
“不一样的，嬷嬷的疼，不一样。”孟澜觉得小荷总是会问出一些不该她问的问题，原本不用回答，但孟澜还是忍不住回答，毕竟在这个院子里，孤寂的太久了，陈嬷嬷再忠心，很多话不能和她说，说了，她做不到，只能白白惹她伤心。
孟澜落寞地想着，自己身子骨要能好起来就好了，就不用这也顾忌，那也顾忌。
“大哥可以自己疼自己啊。”小荷的话让孟澜惊讶抬头，小荷已经瞧着他笑了：“你看，我娘有四个孩子，她每天还这么忙，我还要帮着照顾弟弟妹妹，那我就要自己心疼自己啊！娘总说我，说我别的什么都不会，心疼自己倒挺会的。”
自己心疼自己，怎么心疼？怎么做？孟澜看着小荷面上的笑容，无法去想想要照顾弟弟妹妹的小荷，她身边没有服侍的人吗？不，不，自己不应该这样想，如果小荷身边有服侍的人，怎么会进了王府服侍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