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郅国贞元四十五年。
泰和殿上,元武帝六十一岁寿辰,大宴,笙歌欢舞。
“爱卿,来同朕饮酒,今日不醉不归!”北钺向那白衣黑发男子举杯。
只见那男子,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斜飞的剑眉之下,丹凤眸子似工笔勾勒而成,极为深邃的眼眸中似有光泽流动,却又被长而浓密的睫毛掩住,说不明,看不破。他的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高挺的鼻梁,尖细的下颚,微弯的薄唇,冷如美玉的容颜宛如水墨画一般,精致且俊美。
明明是太监,却生了一副叫人好生嫉妒的容貌。
闻言,他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轻拂衣袖,不动声色地扫过底下一干大臣,待他们迫于他的威严而不得不低下头后,他才慢条斯理地端起桌前那宫中为他准备的晶莹琉璃酒杯,转向老皇帝,略一点头,丝毫没有弯腰行礼之意。“微臣祝陛下福寿齐天!”
然而老皇帝却并未在意行礼之事。
“好好好!托洛管事吉言,来人呐,赏洛管事五颗东海鲛人泪珠!”
众人唏嘘,竟是这夜明珠么?听闻后宫备受宠爱的颜贵妃这几日向陛下暗示她想要这夜明珠,陛下全当不知,如今,竟随意赐给这洛管事?
“微臣谢陛下隆恩!”
众人面色又是一阵不自然,区区太监管事,得陛下应允,自称“微臣”,甚至可以上朝,让他们觉得与此人在朝堂上商议国之大事,实为奇耻大辱。
此时,他正欲举杯饮酒,神色却突然一变,一阵异风逼近,似乎正朝大殿中来!他本想静观其变,不欲动手,左右不是朝他而来,他这人最是喜欢坐山观虎斗。可当他发现对方的目的是元武帝时,他当即权衡利弊,意识到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好机会。有人送上门来为他铺路,他自然要不能浪费不是?
呵,他感受到了,对方携剑而来,恐有一甲子功力,看来,幕后是个狠角色。
“陛下小心!”
元武帝北钺只觉一道黑影袭来,而后看见洛管事已将黑衣人扑倒在地,同时,喷涌而出的血溅在他的金黄色的龙袍上。
“爱卿!”元武帝大惊,不过到底他是上过战场的,这点血不足以让他受到惊吓,反倒是一旁的皇后早已晕了过去。
一袭白衣成了红袍,他露出一丝近乎透明的苍白的微笑,黑眸也失了光彩,仿佛命不久矣:“陛下,臣已经把他抓住了,能救陛下一命,臣死也值了!”说罢,他便适时地晕了过去。
元武帝伤痛至极,大喊:“太医!太医!如果治不好他,朕要你们全部陪葬!”
他全然没意识到洛管事是会些武功的,怎么会如此脆弱。
太医院的周院使匆忙赶来,仔细为洛管事把脉后,禁不住拧紧了眉头。
“周院使,如果你能治好他,朕重重有赏,让你当太医院院首!”
周院使一听,正色说道:“陛下,洛管事他伤势严重,不过臣一定尽力治好他。”
“好!”北钺心喜,果然天不负他大郅!
“传朕口谕:洛管事恪尽职守,劳苦功高,御前救驾。特此封为九千岁,赐国姓北,享正一品亲王俸禄,赐九千岁府,总领东厂,无需行跪拜之礼,钦此!”
北钺长吁一口气,觉得自己这样做既不会寒了大臣的心,又能让洛管事,哦,九千岁,继续为他效命,对此他很是满意。
一旁装晕的九千岁在心底冷笑,老皇帝还不知道周院使是他的人呢。
大殿上的人们刚从刺杀中反应过来,便听见这一道圣旨,于是,众人再次受到了惊吓。
“还愣着做什么!”老皇帝面色不佳,看看,爱卿为他身受重伤,不过是封了个区区九千岁,至于让他们这么惊吓吗?
他撑住额头,最近头痛的有些频繁,果然是老了啊……
他旁边站着的,陪伴他几十年的白公公,见状,想上前为他揉揉额头,却见他摇了摇头,只得站在原地。
而不敢抬头,错过了这一幕的众人终于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相继跪下:“陛下英明!”
虽然如此,他们却在心里不住地哀叹:陛下啊,难道大郅日后要被阉人掌权吗?
然而即便是那几位北钺的心腹,也都不敢说出来反抗。
周院使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大臣,平日里说的头头是道,遇见刺杀就吓成这样。
不过陛下为何会头痛呢?还有今日的刺杀,是主子的安排,还是……
九千岁敏锐地感受到周院使的情绪波动,呵,果然是聪明人。只是,太过聪明的下属也容易不安分,生出背叛的心思。
大殿上,众人心思各异,竟是无人敢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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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恭喜九千岁!陛下让杂家来,是想让您选个名字,您原是洛管事,如今也赐了国姓,陛下担心您不喜,说是可以让您再选个字。”
白公公阴恻恻尖锐的笑声传入九千岁耳中,当太监多年,笑声早就成了这样。
“再加个字么……去,告诉他,本座要‘宸’字。”
白公公一惊,这个字……忽然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是是是,杂家马上回去复命!”
而后主动滚出了他的视线。
九千岁,现在叫北洛宸了,他躺在双龙镶贝雕山水贵妃榻上,修长洁白的手指捻起一颗前日里西域小国进贡的葡萄,细细品尝,似乎多了几分病美人的味道。
约莫一个时辰后,京城里便贴满了明晃晃的圣旨,东西南北四条大街的百姓纷纷聚集着,“哎呀,是那阉人,陛下怎么让他当了九千岁!”
“嘘……小点声!听说他喜欢百般折磨人,宫中不少小太监都闻风丧胆,如今他又掌握着东厂,这东厂呐遍布各个角落,指不定听见你这番话,立马就找上门来咯!”
百姓一听,对这圣旨避之不及,立刻四下散开,不敢再公然议论什么。
北洛宸听着炎一的回报,反而不甚在意,“百姓无辜,本座也不会滥杀无辜,不过既然他们要把本座当成十恶不赦之人,那便随他们去。”
“爷,这……”
“怎么,你有意见?”
北洛宸许是太监当久了,而声线本就清冷,幽幽的声音如鬼魅般传入炎一耳中,还多了些上位者的威严。
“属下不敢!”炎一腿一软,突然想起,爷最讨厌下属面对他时战战兢兢的样子,又硬生生撑着没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