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法顺之自然,谋之于无形。寒之极,暖即至也。”
昏沉了不知多久,吴麒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位老者的浑厚之声,然而这两句话对于文蕴尚浅的吴麒来说,并不能立刻理解。
“吴麒,今日遭此大难,皆乃你二人不听吾言,擅将我传你二人上山之事泄之旁人。你等本将丧于此山之中,奈何有人救下你们,故而故亲当亡。”
老者言毕,吴麒隐约中感到老者长袖从自己的脸上一抚而过。吴麒瞬间意识清醒过来,只见自己身在一处山洞之中——并非寻常的山洞。
尽管此处不甚宽阔,但是整体看来几乎没有人工改造的痕迹,一切都是自然居住产生的印记。虽然没有火光,整个山洞却明亮温暖异常,令人无法理解。
钟凤就躺在吴麒旁边,但丝毫没有要醒的样子。
吴麒撇头又见一位老者,坐于洞中一棵树干弯曲,延伸至洞外的松树枝上,并不算太长的黑发之间夹杂着丝丝白发,甚是稀疏,甚至不及布满两腮的胡须之多。鹰钩的鼻子,突出的额骨,宽厚的嘴唇,相貌远远达不到世人喜爱的标准。
还未待到心中惊诧的吴麒发问,老者跳下树来,走到吴麒身边,道:“盘山之行,能有开筋通骨之质者,寥寥无几。但真若要睥睨世野,横扫诸侯,需要付出常人难以承受的代价。你失去多少,就将得到多少,如此,谓之道。吴麒,你是否还期冀启发慧智?”
回想起从小便受尽周边同伴的嘲弄,虽出生天显不凡,但长至总角之年,都在平凡之中度过,再未能得到任何天之眷顾,以至于县里每有入仕为官的乡邻路过吴宅之时都趾高气扬,以讽“祥瑞”。吴宅每受此莫名欺辱之时,吴麒心中便增添一分愤恨,发誓必以出将入相为终极之志,威震天下,令吴家不再因自己而遭受他人羞辱。
“我自然愿意。”没有丝毫犹豫,吴麒道。
“善!自此刻起,你为我鬼谷派第五徒,以臂文为记。吾之后言,汝善听之。”鬼谷仙人叮嘱道。
“鬼谷之流,初形成于道而可演化诸法,大致分兵法、法理、谋术和纵横之术四类。所谓道,即天地之理,自然法则,顺之则昌,逆之必遭难。犹如洞中此树,若不见日,数月必亡,然其恒之心,举其力,往外伸展,经历苦难而顺自然之道,终见天日,根繁叶茂,兴之盛之。此是为自然之道。
至于兵法、法理、谋术、纵横之术,则辅以自然之理,多为人之道。
兵法,兵是为人,有数量多少之分,亦以老少分强弱,然兵之争难以数量老幼辨胜负。兵之道,除天地之利,胜负之分贵在兵势与兵变。师出有名,人心齐,斗志盛,能合力而击,则胜利至半矣,此为兵势;兵无常形,变幻莫测,可应天时,顺地势,用人心,切忌固形不变,以短对长。此为兵变。
法理,理即为治人道,较之德守,不遵则罚。然法则讲求赏罚有度,辱人者当受辱,殴人致死者当偿命;拾人钱财者当称其行,斩敌首级者当立其军功。此是为法理。法理顺,则国人尊法守行,国强人心齐,不惧外也。
谋术,即顺人之道,人道顺,则诸事易行。人之往,无非利一,情二,义三也,再辩则无其它。趋利者,人之常情,当世众,料后世亦然。此类人,厚赠其币帛,有嘱无不应也;重情者,厚待其用情之人,使其归心;讲义者,复以其之义而行,使其义己,则终难事可达。
纵横之术为谋术之变,仅用于国之交也。当世时机尚不可行,留由后世有缘之人学习之。”鬼谷仙人虽然知晓吴麒可能并不能完全理解如此多的晦涩之语,毕竟这是鬼谷派学识的精髓所在。
吴麒也听得一阵发懵,只恨此时手里没有竹书,哪怕细枝也行。不过他还是跪拜在地,将自己理解的部分说出向鬼谷师父请教,“徒弟生性愚笨,对师父刚才的一番圣论,只理解无所谓自然之道还是人之道,无非遵守顺之而为的原则,不知是否取得精髓。”
“哈哈哈哈,你不必行此大礼,此处并非孔家学术之地,一切从道之简即可。你我二人皆为人,不过先你一步历此生,如此礼数于我并非鬼谷之道。”鬼谷仙人看到吴麒的举动,放声大笑,对吴麒的悟解不置可否。
“今日就先到此处罢,你我二人缘分尚未尽。下山去吧,李里一去,想必你宅里也有许多事待你协助处理,不可在此处久留。待何日你无处可去再来此处吧。”鬼谷仙人手一挥,转过身,背对着吴麒,下了逐客令。
吴麒虽然与鬼谷师父匆匆谋一面,相聚短暂,却像是将要和相识已久的故交阔别一般,眼眶不禁湿润得发红,许久才朝着鬼谷仙人拱了拱手,然后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却发现眼皮仿佛被人按住,难以挣脱,于是极力地想睁开眼睛,摆脱这种束缚感......
“啊,我这是在哪?!”吴麒成功地睁开了双眼,猛然坐了起来,还是李叔丧命的地方,钟凤还是躺在石块上,身上披着李叔生前在最冷的时候脱下的长衫。此时盘山上因为日出晌午,云雾已散去大半,原先的寒冷已经不复存在,一缕温暖窜上吴麒的皮肤。
又是一场梦。
吴麒心里已经麻木,也不知是喜是悲。同样麻木的身体使得他不能快速移动,只能慢慢挪到钟凤身旁。摸了摸鼻息,还活着,吴麒松了口气。
突然,山谷又响起熟悉的声音:“趁天黑之前速带她下山。此次盘山之行切莫再对旁人提起。”
吴麒一愣,没有答复,只在心里应了一声。
“咳咳,吴麒哥,我们这是在哪儿啊,怎么李叔的衣服披在我身上啊。”钟凤像是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一般。
吴麒忽见钟凤苏醒,一把将钟凤紧紧揽入怀中,庆幸没有再弄丢一个自己在乎的人。
“没什么,吴麒哥今天贪玩上盘山,让钟凤受伤了。吴叔他先下山找人来接我们,刚离开不久。走,吴麒哥这就带你回家去。”说完,吴麒单手支撑着站起身来,收拾好散落的物品,吃力地背起钟凤,一步一步地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