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嫁!我不要什么驸马!”柳漫落跪在父皇身边委屈得紧,哭红的双眼实在是惹人心疼。她气愤地别过头去,与龙椅上两鬓虚白的老人堵着气。
“就算你不招程枫尧为驸马,我也不会让你嫁给肖砚的。”老人的眼里满是心疼,但语气却异常坚定,“我与你肖伯伯心意已决,若你执意要与肖砚成婚,那我就只能送他去北境的前线了。”
“什么?”惊恐占据了柳漫落的全身,“北…北境?你要送肖砚去前线战濑朝人?不行!父皇!不可以!他会死的呀!”她跪爬到老人身边,声泪俱下,将头伏在老人的双膝上,苦苦哀求到,“父皇,女儿求求你,不要送他去前线,女儿求求你了!让二妹承袭皇位吧!二妹自幼聪慧过人,善……”
“不要再说了!”老人愤愤地挥手,将柳漫落从身上推开,迈开步子走下大殿。“我是什么教育你的?你是丰颐长公主,你必须要担起这个重任。你是我最疼爱的孩子,我又怎么可能不心疼你!但肖砚是安南王独子,是不可能进宫给你当驸马的!”
“父皇……”这道理她何尝不明白?几个妹妹年纪尚小,最大的二妹也不过刚满十岁,就算父皇还能再撑上几年,但十二三岁不谙世事的皇妹也撑不起暗潮汹涌的朝堂。能镇住各怀鬼胎的大臣们的只有自幼跟着父皇理政的她。
“若你执意要嫁给肖砚,我便明日在朝堂上就派他出征,你肖伯伯也同意了。”
“不!”柳漫落撕心裂肺地喊到,“我…我招驸马,我不嫁给肖砚了,不要让他去北境,我嫁给程枫尧!我嫁!”
“我嫁!!!”柳漫落大喊一声突然惊醒,豆大的汗珠从她头上滚落,“父皇……我嫁……我……”
她大口地喘着粗气,许久才缓过神来。日暮的暖阳透过窗缝洒在她的脸上,她想要举起手来遮住刺眼的暖阳,却感到了钻心的痛。
“醒了?”帘帐外传来一阵沉稳的男声。
柳漫落到抽一口凉气,用另一只未受伤的手掀开帘帐,之间一个高大结实的男人坐在窗前凝视着她。
“肖砚?”她试探地问。
“嫁给我是这么大一场噩梦吗?”肖砚皮笑肉不笑地说。
柳漫落环视一周,苦笑一下。她怎么会梦到十四年前的那一幕,许久没想起来了,但那股恐惧却还是那么的强烈和真实。
“庄襄王说笑了,不过是做了一个无关的梦罢了。”
“是吗?”肖砚意味深长地说。
“我的面纱呢?”柳漫落问。
“摘了,不然怕你透不过气在我这儿憋死。”
“那我的脸……”
“放心,除了我和你那个小丫鬟再无旁人见过。怎么?你的脸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没有,”她心头一慌,“只不过依照濑朝国礼我的面容不应被旁人所见。”
“哦?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公主是怕在我们丰颐还有什么故人认出你来。”
柳漫落敷衍地笑笑,急忙转移话题,“彩玉呢?就是我的丫鬟。”
“吓晕过去了,在府上安置了。”
“这里是……”她当然知道这里是哪里,这里的每一张桌椅她都坐过,每一盏茶碗她都用过,这里是将军府,这间是肖砚的卧房,几十年来一点变化都没有。但是曲樱不知道。
“将军府。”肖砚回答到。
“多谢王爷出手相助。”柳漫落微微颔首说。
“公主客气。”
随后便是死一般的沉寂。肖砚丝毫不掩盖凝视柳漫落的目光,她只好别扭的别过头去假装没有看到。
“不知道彩玉醒了没有,若是醒了我们便回宫了。”
“今晚你无需回宫了。”
“你什么意思?”柳漫落眉头微皱。
“此事闹得满城风雨,宫里也知道了,皇上已经将你指派安顿到我府上了。”
“什么?!这不合礼法啊?”
“但是和皇上的心意。”肖砚淡淡地说道。
柳漫落沉默了,程枫尧的确应该不想把她留在宫中照看的,但是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她现在身上谜团颇多,在宫里还要时刻提防着。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肖砚。
“你……愿意?”
“这是皇命,我身为臣子,不能推脱。”
柳漫落冷笑一声,脱口而出:“那么多皇命你都推脱了还差这一个?”
“你什么意思?”肖砚眼里冷光一现,击得柳漫落心里有些发怵,“你都知道些什么?”
柳漫落心里咯噔一下,懊悔地在裙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没什么,只是还在濑朝国时,素来听闻王爷您一向我行我素罢了。”
“哦?还有这种说法?有何依据?”肖砚挑起一根眉毛。
“听闻先帝在位时,王爷您多次拒了皇婚,先帝召见也拒不回朝,可是真的?”她心中很是忐忑,十几年来,没想到已曲樱的身份将这些话说了出来。
“你从何听说的?”
“坊间传闻罢了。常胜将军肖砚,凭一己之力在边境对抗我濑朝十年。这样的奇人我濑朝国民自然是多几分兴趣的,有这些传闻也不奇怪。”
“你也说了,传闻而已。”
“只是传闻?”柳漫落只觉得心中冲出一股怒气。她本应该点到为止,但此刻就是抑制不住地想要追问下去。
“是真的又怎样?”肖砚冷冰冰的声音让她察觉不到一丝情绪。
“如果皇婚都能拒,为什么要答应和亲?”柳漫落直勾勾地盯着肖砚的眼睛,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太想知道了。
肖砚的心突然咯噔一下,他对上柳漫落的视线,竟想要躲避。不知道为何,他心中泛起一阵慌乱与内疚,仿佛自己是做错了事的孩子,突然被兴师问罪了一般。
“当下边境安定,我就不能回来娶妻生子,安度晚年?”
是吗?柳漫落心中的失落难以掩盖。她不想再与他争论下去了,于是问到:“敢问王爷我的居院在何处?”
“就是这里。”肖砚眯起眼睛看着她说。
“这里?这不是你的卧房吗?”柳漫落有些惊讶。
“你怎么知道这里是我的卧房?”肖砚突然一个箭步逼近,抓起柳漫落纤弱的手,掐得她生疼。“说,你是谁?”
柳漫落紧抿双唇,深吸一口气,再撑开眼睛时已毫无波澜。她朱唇轻启,语重心长地说:“王爷,我不是长乐公主,长乐公主已经死了。”
肖砚的手攥得更紧了,“你又怎么知道我问的是长乐?”
事到如今,柳漫落也觉得不能硬瞒了。
“我这张脸,不是和她一模一样吗?”
肖砚一愣,松开了手。
“你见过她?”
“我没见过。”
“那你怎么知道她的长相?”
“我父皇同我说的,小时候我父皇常说我的模样与丰颐国的长乐公主别无一二,时常开玩笑说让我去与长乐公主狸猫换太子,壮哉我大濑朝。”
肖砚并不相信这番说辞,可是他拿不出更合理的解释。
长乐的确死了,他亲眼所见。
他收到国丧的消息后,快马加鞭赶回平阳。三天三夜未曾停步,跑死了9匹马,终于赶得上在封棺大典前看她最后一眼。
他记得她的尸首就躺在皇陵的冰窖里,他买通了守陵军,进了冰窖。
他仍记得她那副模样,躺在冰馆里,疲惫安详,毫无生气。她的眉头是微皱的,好像在责怪他现在才回来一般。他比她更责怪自己,则管自己没有履行自己对她许下的诺言,没有保护好她。
那时起他心中就有了一个长远的计划,他对新皇登基没有表示任何抗意,这是让全朝上下都不敢相信的。封棺大典时,他回平阳的消息还未传出去,他一个人静默地隐匿在人群中,目送了柳漫落最后一程。
若不是那一阵风,吹起了人群中一个瘦弱的女孩的面纱,让他顿觉五雷轰顶,他是不可能答应这门和亲的。
她会不会没死,会不会这只是个计谋!她会不会还活着!
他等了两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但事实却在告诉他,他想错了。柳漫落真的死了,而眼前这个曲樱,不过就是老天和他开的一个玩笑。
他不愿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