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漫落自那晚被肖砚见去真容后已经有三天没睡过一顿好觉了。只要她一闭上眼睛,那双悲喜交加的眸子配上那句“落落”的呼唤,就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肖砚,这十几年,你究竟......
“哎,”柳漫落叹了口气,她焦虑地捶捶脑子,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
别想了别想了,正事要紧。
这三天来她收集了不少消息,两年前长乐公主死于宫乱,她的三个皇妹也在宫乱中走失,自此渺无音训。国父程枫尧力挽狂澜,救丰颐于水火,被众臣拥护登上皇位,自此百年柳家的丰颐改姓了程。
力挽狂澜?救丰颐于水火?
柳漫落轻蔑的一笑,程枫尧你可真会编,真是毫无廉耻之心,竟敢大言不惭的说出这些话来,不怕遭雷劈吗!
“彩玉。”她轻唤一声。
“奴婢在。”彩玉掀开内屋的帘子,从外屋走来。
“更衣,我们出去走走。”
“是。”彩玉转身去取屏风上搭着的玄色长裙。
“莫要穿这个了。”
“公主......这是何意?”
“玄袍金带,是怕平阳城的老百姓认不出我们是谁吗?”
“那公主想穿什么?”
“我那件青衣呢?穿那个吧。”
“是,奴婢这就去拿。”彩玉只好将玄袍放回屏风上,去外屋取柳漫落的青衣来。
“公主可要带面纱?”
“彩玉,只要我们在平阳一天,除非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得让他人见到我的容貌,你可记住了?”柳漫落严肃地说。
“那......日后庄襄王......”
“再议。”关于她是柳漫落这件事,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肖砚,毕竟时过境迁,她不知道现在的肖砚还是不是曾经的肖砚了,就算是他从未改变,又会信现在的她几分?
平阳城是丰颐的都城,也是丰颐最繁华的城市。百市万人的景象,流传出国许多像“烧一根香线,卖甜橙十车;看一场杂耍,摊货皆空。”的传奇佳话。
长乐公主死后的这两年,宫内物是人非。可宫外的街市景象依旧。
“哎呦我的天,你个死叫花子滚远一些!”
人还没走进街市,柳漫落便听到街口牌坊下老大妈的嚷嚷声。
“城巡司的官爷今天都去哪儿了?这儿有叫花子也不管管!这要是偷了我的荷包,谁给我陪呀!”
话音未落,城巡司的一队人马便一手押着佩刀跑来,领头的那个快步上前一脚把那叫花子踢出去老远。
岂有此理!柳漫落双手在袖中紧攥。她在位时,曾下令平阳城的叫花子不得入闹事内乞讨,但是可以在闹事外出入的街道口乞讨。只要他们蹲在墙边,不上去堵着行人,就不得管束他们。
十年来这一法令一直推行的很好,叫花子总是老老实实的蹲在闹事外的墙根上,不烦人也不闹人。有买完菜出来有几个闲散碎子钱的妇女总会主动上前施舍些。
方才她明眼看着那叫花子是老老实实在墙根下蹲着,是那妇女走上前去自己挑事儿的。
眼见那城巡司的领队抽出鞭子,正要朝拿叫花子挥去,柳漫落一个箭步冲上前徒手接住了一鞭。
“啪!”她瞬间便觉得整条胳膊失去了知觉,仿佛那条胳膊已经脱离了她的身体独自远行了。
她怎么忘了!她不是柳漫落了,这是曲樱的身体!对于柳漫落来说接住这一鞭绰绰有余,但是对于羸弱的曲樱来说这是要命的啊。
“公主!”彩玉一声划破天际,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突然凝固了,然后齐刷刷地朝他们投来好奇和惊讶的目光。
“你听到了吗?刚刚有人喊公主。”
“是啊是啊,我也听着个公主。”
“怎么可能,咱们丰颐现在哪里还有公主啊!”
“哎呦,你可是忘了,前几天不从濑朝国来了个和亲的公主吗?”
“不会是那个珞山公主吧!”
“不会吧,那公主好好的皇宫不住,出来溜达个什么。”
糟了。柳漫落悔的肠子都清了,出门前应该嘱咐好彩玉不要喊她公主的。
城巡司的领队听到众人的议论,不屑地撇撇嘴收回辫子,趾高气昂地问:“大胆何人?竟敢拦下本官爷的鞭子。”
柳漫落的掌心缓缓渗出鲜血,她额头的汗珠从脸颊滑落,苍白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只听她用虚弱又颤抖的声音说,“敢问官爷,丰颐律法七百四十二条,乞讨者闹市外乞讨,不惊扰路人,不损坏公物,不窃人钱财,则不得驱赶,不得处罚,可有更改?”
城巡司的领队一愣,嘴巴张开又合上,过了许久说到,“未曾。”
“那敢问官爷,为何施鞭?”她努力挺直瘦弱的身板,掌心的剧痛让她必须咬着牙才能保持神智。
“这叫花子惊扰路人,还不算坏了我丰颐的律法?”城巡司的领队回过神来,手握官鞭,威风凌凌地说。
“官爷所言差矣,我见是那位老大娘自己凑上前去挑事,才和这位老伯起了冲突。”
“我呸!你血口喷人!你算哪门子东西赶来管老娘的闲事?”那位挑事的大妈叉着腰冲上前来,手里还甩着刚买的大葱直逼柳漫落苍白的小脸。
“这个姑娘,你是哪家的姑娘?你家老爹没告诉你,这西市是我的地盘,出来不要多管闲事吗?”城巡司的领队抖擞着步子一步一步朝着柳漫落逼近,他早已猜出柳漫落的身世,不过就是一个受万人鄙夷和唾骂的和亲公主罢了,眼下谁让她自己送上门来,不好好教训教训,怎么才能让他们这群北方的敌人知道他们堂堂大丰颐的厉害。
“你不要过来!不准动我家公......小姐!”彩玉见状赶忙把柳漫落护在身后,生怕这个领队的伤着柳漫落丝毫。
“哟!丫鬟都长得这么好看,那这当主子的......来把你的面纱取下来让爷瞧瞧。”
柳漫落心中一紧。刚才一冲动忘记她现在的身份了,也忘了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曲樱了。怪不得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她自己都没本事替自己解围,更别说帮别人了。
那领队的越凑越进,眼光里还透着几分猥琐。
“你别过来!!”彩玉摆出一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模样。
“小丫头,你刚刚是叫你主子公主了吧,我们丰颐可没什么公主,你这个......是真公主还是假公主呀?”领队的挑着眉,一只恶爪已经缓缓向柳漫落伸去。
那个被人欺负的老叫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到了柳漫落的身后,看着眼前的景象,他被蓬乱的头发和胡须遮住的眼睛中闪出一道精光。
“嗡!”只听剑拔出鞘。
那城巡司的领队被吓得“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围观的众人也被剑锋惊得不禁后退几步。
“我丰颐,现下还有第二个人能被叫公主吗?”只见来者收回挥出的宝剑,护在已经被吓破胆瘫坐在地下的彩玉和勉强站着的柳漫落身前,他深蓝色长袍在风中摇曳,地上的枯叶绕着他的脚转了好些圈才依依不舍的飘走,从内而外散发的气势把街市吵嚷的杂音都震慑的不剩分毫。
“庄......庄襄王!!”只见城巡司领队的身下流淌出一股冒着热气的液体,还散发着浓烈的骚味儿。
“楚寻。”肖砚对着身后的带刀侍卫说。
“属下在。”一位身着白衣身姿挺立,一看便是久经沙场的高大男子右手握刀走上前来。
“把他送回城巡司,问问城巡司司长大人是怎么教下属的。”
“是。”楚寻上前抓住领队的衣领,把吓得无法动弹的他在人群中拖拽出去。
“你们俩,跟我走。”肖砚回头冷冷地看着柳漫落和彩玉说到。
“等等,”柳漫落虚弱地喊到,“他怎么办......”她指指身后的老叫花子,突然眼前一片黑,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