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尚书这边正想着如何能大事化小,没想到皇上话锋一转,压根没冲着他来,反倒将矛头指向赵台谏:“本朝虽然不杀言官,但是被人收买的言官,怕是也算不得正经言官了吧。赵台谏,朕若是今日砍了你,再把你背后之人尽数挖个干净,你说天下还有没有人会戳朕的脊梁骨?”
赵台谏听了这话一点不心虚,反而也冷笑一声:“陛下何出此言?臣一生清清白白,从不拿半分不义之财。若陛下不信,大可派人抄家,若真能搜出什么,也用不着陛下动手,老臣愿自绝于朝堂,向天下人谢罪!”
钱尚书又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个赵台谏本就是个刚正不阿的性格,脾气比先帝赏给唐肃那块番邦进贡的护心镜还硬,别说刀枪,怕就是妖魔鬼怪的法术也穿不透。此番陛下和他硬碰硬,最后还不是要拿自己当炮灰?本想着自己豁出一条性命,好歹能护得全族,可如今皇帝跟赵台谏杠上了,到时候败下阵来,还不是要怪自己办事不力?现在看来,自己是啥也保不住了。
正当钱尚书瘫软在地上,把自己的一千种死法都想了个遍的时候,大理寺少卿秦洄突然站出来:“陛下息怒,赵大人也请息怒,请听微臣一言。此事说大不大,不过是个女子的去留问题,但说小也不小,毕竟关系到陛下的后宫,所谓后宫不宁,则前朝动荡,所以此时必然要细细查问,决不能姑息养奸。敢问赵台谏,方才弹劾户部尚书钱大人收受贿赂,你可有实证?”
赵台谏依旧梗着脖子,冷哼一声:“哼!此女如此资质还能留在宫中,其中必然有问题。此次选秀是后宫与礼部之间协调办理,出了问题,自然要找钱尚书。”
“那就是说,钱尚书受贿一事并无实证?”
“虽然目前暂无证据,但若细细搜查拷问,必然不会一无所获!”
秦洄听完就乐了:“合着赵大人方才一番弹劾,全都是凭空猜想,竟也敢如此禀报陛下?”
赵大人回头瞪着秦洄:“你!言官本职便是规劝陛下,监督朝堂,如今有事,自然要奏报陛下彻查。至于证据,哼!那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事,我一个台鉴,又能作何?”
秦洄偷偷翻了个白眼,这老头,一把年纪就会胡搅蛮缠,比之古时候那些忠义直言之士,差了又何止一分半分?如今也敢腆着脸在这说自己是言官,也不瞧瞧自己配不配。
“既然如此,钱尚书,敢问你可有收受贿赂?”
钱尚书连连叩头:“陛下明察,臣冤枉啊!”
皇上点点头:“此事交由大理寺调查,后宫选秀照常进行,都散了吧!”
赵台谏还没反应过来,这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交给了大理寺,皇上也散了早朝。他想追上去再跟皇帝多说几句,结果被老高给拦住,愣说陛下今日事忙,死活不让他见,他也只好悻悻地回家了。
结果第二天一早,宫里就传出消息,说是此次入选的一个秀女嫉妒唐免美貌,故意四处挑拨,才闹得秀女们鸡犬不宁,议论纷纷。陛下得知后,震怒之下将那秀女发还原籍,全族女子永不录用,男子永不得入朝为官,说是这家门风不正,若是让这样的人一朝得势,简直就是有损国威。
而钱尚书因此事受牵连,差点丢了乌纱帽,陛下为了安抚,特地册钱家送选的女子为美人,钱尚书也得了银钱绢帛。其余女子也都不再继续选秀流程,而是由陛下亲自挑选,看上的一一册封,没看上的赐了银钱发还原籍婚配。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那位颇受了些流言蜚语的唐氏,直接封了淑仪,地位在众秀女之上。据说陛下当时见了她,顿时眉舒颜笑,差点从龙椅上站起来。当即给她定了名分不说,还亲自赐了封号“嘉”,称作嘉淑仪。若非太监主管高公公死命劝诫,皇上当夜就要宠幸于她,简直就是鬼迷心窍了。
赵夫人这么绘声绘色地给赵台谏描述的时候,赵台谏简直是止不住的气血翻涌,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这都是些什么事啊,昨日若非是那秦洄出来捣乱,陛下怎会如此糊涂?可话又说回来,陛下如今干出这么多糊涂事,若不是为美色所迷,打死他也不信。
可这事木已成舟,皇上程序上做得一点没毛病,即便天下人都明白他是为了什么,也没人能指着皇帝的鼻子,说些诛心之论。即便他是言官,也不能空口白牙就让皇帝承认自己有错,更别说改正了。赵台鉴急得团团转,也想不出个有用的法子,只能闷在家里生闷气。可巧此刻有个学生上门,带来了个好消息。
“伯庸,你说的可是真的?”
“回老师,此事千真万确,乃是学生亲眼所见。那秦少卿带着厚礼上门,聊了没一盏茶的功夫就被唐侯从院里撵出来,连礼物也给原样丢到大门口。秦少卿站在侯府门口往里望了好半天,才冷着脸走了。”
赵台鉴听了,气得直锤桌子,这个秦洄,以前好歹也算是个忠义之士,但自从陛下亲政,他就时时刻刻跟在陛下身边献媚,甚至还带着陛下出入教坊。这些年陛下但凡有耽于享乐的迹象,几乎都是他勾起来的!好在陛下英明,每每都能重新把心思放回政事上,也算是他秦洄的造化。
可如今,他的手都伸到了后宫!昨天在朝上当大家都是眼聋心瞎一般,今日陛下刚顺着他的意册唐氏为淑仪,他就又拎着厚礼去拍那唐侯的马屁,真是不知廉耻!
“只是……”
“只是什么,你还看见了什么,直说便是!”
“只是有件事学生百思不得其解,唐侯虽说是个征战沙场的武将,但也并非不识礼数,怎的会将客人赶出去呢?”
也对啊,赵台鉴想了想,总也想不通,于是又一拍桌子:“哼,像他们这种钻营之徒,谁知又是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左不过是利益相关,分赃不均罢了!”
“呸,这样的人也配站在朝上!”赵台鉴总还是觉得心里不舒坦,于是又往门外啐了一口,才肯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