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免坐了半个月的马车,才终于坐到了鹿鸣山。
两个月之前,她还生龙活虎,整天被母亲揪着耳朵,让她安静点儿,学学别的女儿家。可是突如其来的一场病,不仅让自己在病床上躺了半个月,还让自己多了个师父,从此要远离爹娘,在山里求仙问道,钻研医术。
其实唐免也不知道,求仙问道、钻研医术有什么好的,可是离开爹娘,整日住在大山里不能出去玩儿,倒着实是让她听着都觉得闷的慌。为此,她也和母亲闹了一场,可是一向精明强干的母亲,竟然没有揪着她的耳朵让她听话,反而也落下泪来,倒让她不敢多说什么了。
记得那天一醒来,就有个老头嘟嘟囔囔的,要给她泡药浴。
“这里面是什么呀,黑黢黢的,又丑又难闻,我才不要泡呢!”唐敏看了一眼桶里面黑乎乎的药水,一股苦涩的气息扑鼻而来,于是她捏紧了鼻子,坚决拒绝去泡这桶恶心巴拉的东西。可是没想到,这老头却干脆利落的把她往桶里一扔,身上还穿着衣服,就这么泡进了药桶里。
“老头,你干嘛呀!”
唐免挣扎着想出来,却被老头一把按进了药汤里:“无量天尊,女娃娃,若是想活得长久,能承欢父母膝下,便老老实实的泡好,如此才能治你的心疾。”
说实话,唐免压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知道这老头是决计不会让自己出来的。于是她瘪了瘪嘴,“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哭的那叫一个惨,只可惜此刻唐夫人早就吩咐下去,谁也不敢去替小姐求情,因此唐免足足哭了一炷香的时间,嗓子都叫哑了,也没人帮忙。
唐免越哭越没劲,于是只好恨恨的擦了擦眼泪和鼻涕,老老实实的泡在桶里,虽然难闻,衣服也湿哒哒的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但是没人来救她,她也只好老老实实的。
老道看着她这个样子,摇摇头笑了,他那鹿鸣山上,招上来的弟子大多都是青年,年龄最小的也有十五六岁,而且都是男孩子。像这样娇柔可爱的女孩儿,他此前好像从未接触过。此番看着她,苦无道人才第一次知道为什么寻常百姓会如此向往天伦之乐。
“好了没!”唐免突然坐得不耐烦,使劲儿拍了拍水面:“老头儿,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呀!”
苦无道人知道,这孩子准是耐不住性子了,可是如果不多泡一会儿,让药力吸收,那这一桶名贵药材泡出的汤药就算白费了。所以他只好安抚道:“小施主再等一会儿,这药得泡上半个时辰,才能完全发挥效果。”
“啊?我不泡了!你抱我出去!”唐免嘴一扁,作势要哭,苦无道人没办法,赶紧上前去哄:“可是,可是这药材很难找的,现在出来岂不是浪费?要不然,要不然你吃点点心,再等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唐免歪着头想了想,还是不情不愿的答应了,苦无道人赶紧端过来一盘点心,没想到唐免看了看,嫌弃地道:“我不要这个,我要吃那盘!”
于是苦无道人又巴巴的跑去抱来另一盘,递道唐免跟前,才看见唐免伸手抓起一块来,吃得满面笑容。苦无道人看着这个小娃娃,生怕她吃的噎着了,又赶紧去端过来一碗茶。
过了一会儿,唐免吃点心吃腻了,又开始要苹果。老道给她拿了一个过来,她却道:“平时木槿姐姐都是给我切成小块儿的!”
于是苦无道人又去找了一把小刀,笨手笨脚的削完了苹果皮,又切成小块儿,送到唐免跟前。
其实这一幕若是唐夫人在场的话,唐免的屁股早就被打开花了。平日里哪有这么多臭毛病,还不是看着老道好欺负,怎么说都是乐呵呵的,让他干什么他都去干。
而平日里,木槿虽然说性子比较闷,胆子也比较小,可是终究还是唐夫人说了有用,唐免想要干点什么,木槿总得搬出“唐夫人如何如何说”,让唐免无话可说。
可苦无道人哪里知道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他此刻就像个普通的老年人,看见粉雕玉琢般可爱的小孩子,就高兴的要什么给什么,哪曾想,自己在江湖上混了一辈子,到头来竟然栽在一个小丫头片子的套路里。
从这天开始,苦无道人简直成了个追着孙女屁股后面跑的慈祥的爷爷,琢磨药方的时候带着唐免,一边教她认药材,一边又琢磨着药物的剂量,有的时候反倒让这几句童言给点中了精髓,更是让苦无道人乐得心花怒放。
因此,在又过了一个月之后,苦无道人终于发现,想治好唐免的心疾,必须要长期以药物治疗,并且还得要让她修身养性,故此,还是将她带回鹿鸣山,叫她跟着自己做个关门弟子,这样不仅对她的病情有所帮助,更不会浪费了这孩子在医学上出众的天资。
唐肃自然是舍不得,听了苦无道人的要求之后,沉吟半刻,脸色也是难看的很,但是他终究还得为了孩子的身体着想,所以只说了一句:“让我想想。”
唐夫人心里也很是难过,于是也站起身来,行了一礼道:“此事事关重大,侯爷定会认真考虑,苦无道长,先请回吧。”
苦无道人知道此事必不那么容易,于是也站起身来:“无量天尊,贫道明白,先告辞了。”
待苦无道人走后,秦夫人长长的出了口气,然后转头去看自家夫君。这个素日里总是带着一股盲目乐观的少年气的男人,此刻眼圈也有些红,他沉默了半天,哑着声音道:“我舍不得。”
秦夫人听了这几个字,眼泪都掉下来,她把手覆上丈夫的手:“鹿鸣山不远,左右不过十天半月的车程,咱们可以经常去看她。”
唐肃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也是,若是骑马,三五日便可到达,如此说来也不算远。”可他这么说着,还是掉下了一滴眼泪:“好歹能把病治好,比什么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