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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炮冲天

镇政府门前的人越集越多,清洁工看到米满的漂亮奔驰车上被砸了鸡蛋,蛋壳黏在车上,黄橙橙的蛋液顺着挡风玻璃往下滴。“土鸡蛋,真是浪费。”清洁工喃喃地说着,拿块干抹布就去擦,把挡风玻璃擦成白糊糊的一片,像刷了一层浆糊。

白龙滩光棍汉张半龙挤在人群中,他看到竟然有人立马擦车,觉得那是一种无声地抵抗,他悄悄的从身边村民的篮子里摸一个鸡蛋又扔了过去。“啪!”鸡蛋破裂,蛋液四开花。埋头“刷浆糊”的清洁吓了一跳,抬头搜索谁在捣蛋。张半龙装着若无其事,眼望别处,余光瞟着清洁工。清洁工咕咕叨叨地发泄一通,再刷第二遍“浆糊”。

张半龙看清洁工没有发现是他搞的鬼,以偷袭胜利的姿态又从篮子里摸出一个,准备巩固战果,却被一只手死死摁住。那只手的主人低声喝道:“我这是土鸡蛋,一块一个,你要扔,买下来,我帮你扔!”

张半龙瘪瘪嘴,放下鸡蛋,抽出手,顺势推了一下站在前面的人:“西红柿、青菜”。那人会意地拿出两个西红柿和一把青菜扔了过去。清洁工看这样下去不但搞不干净,还会越来越脏,大声嚷道:“你们这是仇富!”

张半龙的侄儿张有胜跳出来,“啥叫仇富?不管老百姓死活,只顾自己享乐那叫仇穷!”

张半龙帮腔:“有胜说的对。当官的一顿饭一头牛,一屁股一栋楼!凭什么不管老百姓的日子艰难?”

清洁工拿起扫把,把奔驰上的西红柿青菜一下一下往下扫,“我们楚镇长骑摩托车,一个摩托车是一栋楼吗?要是真有,你们保证都去抢了,还在这叽叽歪歪?!”

米满看自己的爱车被清洁工用扫把扫,心里不是滋味,就让王主任去制止。王主任站在楼上喊:“王姐——别扫了,你上来。”

过了几天,楚天成的腿肿得更加明显,腿上敷着的膏药,把皮肤牵拉得很痛,走路一拐三晃,见啥扶啥。医生叮嘱腿要放松,需躺着休息几日。楚天成想着白龙滩的事情没有解决,躺在床上也难受,硬撑着到了办公室。

楚天成扶着桌子坐下来思考,这两天,一桩倒霉事接一桩倒霉事发生。在米满上任之前,他听说要来一个财色兼备的佳人当副镇长,心里暗暗高兴:如果有一个阳光明媚的女镇长,会让镇政府稍显沉闷的工作环境多一点轻松活波。但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米满这个千金大小姐第一天报到,没给他惊喜,却带了惊吓,让他自当镇长以来第一次体验到什么是切肤之痛。

从这件事上,楚天成认为米满做事不够谨慎和缜密。尽管她后来做了些弥补,关心他,向他道歉,但一码事归一码事。如果米满是其他什么单位,他也会怜香惜玉,一笑了之,不去计较。但米满是副镇长,她的行为代表政府形象,况且还是他的副手,马上要在一起共事的。就拿那天的事来说,他粗略分析下,就发现了米满身上有三处缺点:三岔路口,开车不减速,是没有预见性;开车接电话,是生活过于随意,不严谨;事发后不吭声离开,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在他看来米满是够阳光,够前卫,也够漂亮,但她更是一个富二代的典型,富二代到哪里招摇都行,唯独政府部门不行。

正在楚天成往更深层次思考问题的时候,万金友敲了一下门,楚天成抬头,问:“外面怎么样了?”

“这些人难缠的很,油盐不进。”万金友一屁股坐到楚天成对面,拍着沙发扶手说:“白龙滩的这几个人,跟荆山上的臭石头一个德行,硬邦邦的。”

“咱不能这样说,白龙滩可是产过荆山玉的。玉没打磨之前,看起来和石头一个样。你不就是白龙滩的一块玉嘛。”

万金友对楚天成的话没有反应,却把目光落在楚天成的胳膊上。为了看得更清楚些,他走到楚天成跟前,扒开楚天成的袖子,吃惊地说:“这帮狗日的,下手还有点重,我只以为是腿受了伤,胳膊也伤着了啊。”

“昨天不是说了吗,和他们没有关系,是摔伤的。”

“你年轻轻的,身体又壮实,怎么会摔倒?别袒护他们。他们就是不知道好歹,建水电站是利国利民的事情,稍微做一点牺牲,怎么就像要了他们的命,竟然动起手来了。”

“真跟他们无关。骑摩托车摔倒的。不信,你去看看我的摩托车,油漆刮了很大一块。”

“他们把你伤成这样,你咋跟没事似的,还替他们说话。你别看我是白龙滩的,有些人的行为该处罚就要处罚,我绝不袒护。”

“你咋就不相信人呢?不提这茬。对了,不知道王主任跟白龙滩的村主任联系没?我这形象太惹眼了,出门有点顾虑,连你都误会,别人看了不知道该咋猜呢?”

“我去问问王主任。”万金友走出门,并没有去找王主任,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翻翻办公桌上的日历,若有所思地拿笔做了个记号,把座机挪自己近点,拿起话筒开始拨号。

“有财吧?你们村又在政府闹事,楚镇长胳膊腿都受伤了……我说过多少次了,你现在是代理村主任,代理期间村子里千万不要出啥事。”

“小爹,我知道他们来,但是拦不住啊,他们在白龙滩住了好几代,祖坟都埋在这里,突然让他们搬到别处去,一时半会儿是难以接受的。但没想到会动手打人。打了谁啊?严重不严重?”

“打的可是一把手,严不严重,用脚丫子都能想到。赶快过来把这些人带回去!”

万有财哦哦声中,万金友挂了电话。

万金友下达的任务让万有财可是做了难,搬迁户张有胜吆喝着喊人到镇上的时候,他是知道,他嘴皮快磨破了,也没拦住。现在让他把这群人搞回去,简直是在逼他。

涉及到搬迁的是白龙滩很小的一部分人家,只有十几户。那几个起事的二货,要把他们搞回去,除非把他们一个个绑起来。但是他爹万金友发话,他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这可把他给急死。

万有财在家里急得左转右转,一边哀声叹气,一边猛抽烟。他媳妇秦桂花一把夺过烟,“你是个陀螺啊,把老娘的头给转晕了!光知道抽烟,抽烟,你把家里的烟抽完能把张有胜他们给抽回来?!”秦桂花把烟往柜台上一拍,“这一盒黄鹤楼要卖16块!”

“我这不是着急吗?算了,算了,不抽了,我倒点水喝,让我静静。”说完,万有财起身倒水,拿起茶叶盒,晃了几晃,茶叶蓬松多了,他捏一小撮茶叶放在杯子里。

“这是新茶,还准备卖个好价钱呢。你少喝点。”秦桂花把杯子口对着茶叶盒,晃出几片茶叶。

“茶叶本来就不多了,你又倒出去几片,我个种茶叶的,咋不能畅快地喝几杯呢?你对外人小气,对自家大方点啊。”

“喝喝喝,就知道喝。你要是做猪饲料,是不是也会痛快地吃几顿?屋外面晒的薄荷,下火好的很,你就不知道抓点喝啊?你爹艰苦朴素的优良传统你一点都没有继承,真是的。”

“我爹朴素不朴素,你也知道啊?”

“你妈说的。”

万有财不跟她争辩,忧心忡忡地喝了茶,对秦桂华说,他要去找何大炮想办法。何大炮是村里的能人,鬼点子多,没准他能想出子丑寅末来。临出门,他抓起柜台上的烟往口袋里塞,秦桂花眼睛放光,一个箭步冲上去,“唰”夺了下来:“到何大炮家还愁没烟抽?他家富的流油,不用你节省!”

万有财半路上遇到何大炮媳妇刘翠花。刘翠花看万有财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问:“万主任,你这急匆匆的是想干啥呢?”

万有财看是刘翠花,就问:“大炮在家吗?”刘翠花说:“大炮正在家里清理猪圈。”万有财听说在家,就小跑起来。刘翠花看万有财小跑,心想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跟着他跑回了自己的家。

何大炮把外套挂在院子里的一棵梨树枝桠上,梨树上开着粉白的花,一团团,一簇簇,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他穿着蓝色的秋衣,袖子捋到胳膊肘以上,秋衣外套着一个土红色的马甲。脚上穿着胶鞋,裤腿裹在胶鞋里。勾着头,扎着马步,铲猪圈里的淤泥和粪便。4头猪仔被撵到另外一个猪圈,几头猪临时聚在一起,兴奋得很,在猪圈里哼哼哈嘿地拱来拱去,闹到欢腾时,空间小,设施少,供撒野的物件——一个猪盆被他们拱得翻过来倒过去。何大炮看它们旁若无人般瞎闹一气,就吼一声。猪们集体停下一秒,发呆,然后重操旧业。

万有财一进院子就嚷:“大炮!大炮!”

何大炮直起身,说:“万主任来了。”

“大炮你赶快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有啥话你说,我这一身臭气,出来了熏着你。”

“哪有那么多废话,快,有急事!”

何大炮看万有财真像有事,把铁锹往猪圈上一靠,拉开猪圈矮门就往外走。他从猪圈的院墙上拿起一盒烟,抽一只递给万有财,然后把火打着。万有财点着烟,猛抽了两口,吸了一下鼻子:“村子里那几个二货去镇上反映问题,竟然动手打了人,好像把镇长的腿打断了?”

“哪个镇长?”

“说是一把手,能是谁?楚天成啊!”

“真是不得了了,这是反了啊,那赶快把他们搞回来。”

“你知道那几个二货像个和屎棍子在里面搅,我要是能说服他们,他们就不会去了,真是急死了。”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抓核心,把带头的搞定。不是我说,我们村发生这样的事,作为村主任你可是有责任的。”

“请你帮忙出个主意,你先把罪名往我头上扣。找你,不是因为你能干吗?开个饭馆,种那么多地。”他踢了下猪圈,说:“还养窝猪。白龙滩的钱都让你给挣了。”

“我可没你挣的多,你那茶园子,随便摘几片叶子就卖钱。我一盘子菜,不抵你几片茶叶。”

“茶叶就一季,炒菜可是四季都发财。不跟你扯这,赶快帮我想个法子。”

“是不是张有胜带的头?”何大炮把小半截烟丢在地上。

万有财心疼地看着地上的半截烟,皱了皱眉:“你是一猜一个准。不是他是谁?就是他个二货在捣乱!还有他那个半吊子爹也去了。一个顺杆子爬,一个胡搅蛮缠!哎呦……”万有财只顾拿着烟指指点点,烟燃尽烧到了手指头,他手一抖,烟屁股甩了出去,正好甩在刘翠花身上。

“要死啊你,”刘翠花说:“你咋不看着扔。不就是上访这个事吗,至于紧张成这样?”

“翠花,说的轻巧啊。现在讲换位思考,你站在我的位置上思考下啊。”

“活人不能被尿憋死,这个事有啥难!”

看刘翠花这样说,万有财、何大炮都盯着她,想看看她究竟有什么高招。刘翠花却不吱声了。

何大炮说:“该干啥干啥去,没事别瞎掺和。”

“姑奶奶,有法子你倒是说啊!”

“简单,你现在去把他家柴禾垛点了,他跑回来快得很。”

“啊呸!”万有财说,“这阴招你也想得出来。”

何大炮大笑,说刘翠花这招,在兵书上是围魏救赵的方略。

刘翠花笑一会,接着说:“万主任,你说那个张有胜是二货、二别子。对待这号人不能硬碰硬。要知道钢对钢,二败伤。对男人来说,要以柔克刚。柔是什么?柔就是女人……”

“去去去,就知道你出的都是馊主意。”何大炮打断了刘翠花的话。

“大炮,让她说下去。”

“哼,听不进去我的话,那你们去捆啊,绑啊,干脆去蹦了他算了。那是解决的办法吗?过去还有个啥美人计呢,西施不是把吕布给迷住才杀了董卓吗?”

“是貂蝉。”万有财纠正道。

“管她啥蝉,总之,计谋肯定比蛮干强。”

何大炮又递给万有财一根烟,问刘翠花:“那你说出计谋啊,一个娘们,叽里呱啦的嫌死个人。”

刘翠花还真的把自己的计谋说了出来,把两个大老爷们说得一愣一愣的。万有财说,她说的好,那她干脆就协助把事情办了。刘翠花说让她办也行,但是家里的活,万有财要帮忙做。

万有财想不就是些农家活吗,有啥难的,很干脆的答应了。没想到刘翠花指着墙角的桶让他帮忙挑大粪,说厕所的粪便快漫出来了,正好去浇菜园子,还说他们何记饭庄里的绿叶素菜都是自己种的,农家肥,纯天然。

万有财原想,大不了是锄地,薅草,种瓜,摘豆这些零碎活,没想到竟然让老子挑大粪。“不行。”万有财对刘翠花说,“换个活,这个活太下作了,好歹我也是个代理村长,让村里人看到多不好。”刘翠花不同意,说这是目前最紧要的事情,不能等,要是万有财不愿意,她也不勉强。只是她要干这要紧的活,顾不上万有财的指示了,请万有财自便。

万有财看刘翠花执意如此,没有商量余地,只好同意。他把外套脱下,放在椅背上,煞有介事地挑起粪桶对刘翠花说:“你现在赶紧去找张有胜的媳妇阳春,要快点,我来给你们出大粪。给你们出大粪!”

刘翠花看万有财真的挑起粪桶,笑嘻嘻地说:“万主任,你悠着点,别闪了腰回家说是我折腾的,你们家那河东狮可不是好惹。”

“别担心,累死我也不跟桂花说。我做梦都乐意被你折腾。”

“哼!挑着粪桶,嘴还像抹了蜜。”说完,刘翠花就出门了。

万有财看刘翠花出了屋,脚步声也远了,把粪桶扔在地上,扁担往何大炮面前一笃:“现在的女人都成精了,帮个忙还要交换条件,我就不信,平时是她在挑大粪!”

“我家翠花心疼他老公呢,重活她自己抢着干!”

“鬼才信。大炮,我们换个活行吧?我家的春茶快下来了,晚点给你送来尝尝。”

何大炮把铁锹往万有财手里一塞:“这可是你说的啊,你想办法给我搞点。不过,你们家每棵茶树有多少片叶子桂花数过没有?免得被发现。”万有财说哪有那么严重。

刘翠花跑到张有胜家,看到他媳妇刘阳春挺个大肚子正在晾衣服,刘翠花说:“妹子,你这是几个月了啊,咋还在洗衣服,你蹲得下去吗?可别把儿子给挤出来了。”

刘阳春看刘翠花来了,不知道为啥事,停下手里的活。刘翠花东瞧瞧,西瞧瞧,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一棵杏树花开得真艳。刘翠花过去闻了闻,又瞄了一眼猪圈,这才走到刘阳春面前,说:“阳春妹子,看来你也是个闲不住的人,这么大月份了,家里还收拾得干干净净,娶了你这样的媳妇,有胜家是祖坟上冒烟了。”

“花姐,看你说的,还不是向你学习啊。你和大炮哥里里外外搞的那么好,又有爱心。三锁在你家都两年了吧,你对他比他爹妈还亲,这个乡亲们都看在眼里呢。”

“是两年了,这个孩子也真让心疼,父母打工在外挣钱还他爷爷住院欠的帐,工资又不高,孩子带出去花销大,供不起。他父母找到我家说孩子也姓刘,推算推算好像喊姑。平日姑给口饭吃,饿不死就行,你说,我能咋办?”

“还是你心肠好,要是换着秦桂花,别说两年,吃两顿也不会给的。”

“我家开饭馆的,平日也多靠大家关照,多个孩子,多放双筷子的事。没啥的。”刘翠花看话扯得有点远,心想万有财一定着急等回信,赶紧转移话题:“你知道有胜去干什么事了吗?”

“有胜一大早就跟他小爹出门了,只是说有事,也不说是啥事,到现在还不回来。衣服堆这么多,我看着着急,就慢慢地洗了。”

刘阳春把洗好的衣服挂在衣架上,惦着脚往院子里扯的铁丝上晾晒。刘翠花眼尖手快的帮忙晾,她一边啪啪地抖着衣服,一边说:“你不知道哇,有胜因为搬迁,到政府闹事去了,听说他们还打起来了,把镇长的大腿给打断了。”

“啊,你怎么知道的?”

“万书记告诉万有财的,能假吗?万书记是俺村的人,他怕有胜吃大亏,通知一声,让我们赶紧把人劝回来。事情闹大了,想回来未必就能回来了。这些男人们犟脾气上来,不计后果,头一发昏,就用屁股想问题,有啥事不敢干?你赶快把他叫回来,万一被判个三年两年,你的日子可咋过?”

听刘翠花这样一说,刘阳春放下手里的衣服,坐在凳子上哭了起来:“这个挨千刀的有胜,他就是喜欢惹事,还有他那个半吊子爹,尽给他出些馊主意。我说今天咋见不到他的影子,原来是合谋闹事啊。他要是有个啥不好,我可怎么办?”

“张半龙也去了?”

刘阳春点点头。

“这要是把事整大了,就算是同案犯。别哭了,别哭了,你现在赶快把他喊回来。再晚就来不及了!”

听到这话,刘阳春不哭了,看着刘翠花,不知道咋办。

“愣着干啥,跟我走。”

刘阳春把没晾完的衣服,往凳子上一放,双手在衣服上擦了一把,笨拙的跟在刘翠花身后。

何大炮看到她们走进院子,说:“翠花出马,一个顶俩啊。”万有财愁苦的脸上也挤出一丝笑容。

刘阳春看看刘翠花,“我去了,咋劝啊。”

“不会劝?不会劝你就哭啊,一哭,二闹,三上吊,女人天生的本事,你不会?”

“是的,是的,我家桂花就会这三招。”万有财看刘阳春有点不知所措赶紧帮腔。

“哦。”刘阳春似懂非懂。但她知道张有胜一定要回村,要不,真的是想回也回不来了,现在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镇长的大腿已经被打断了,肯定是住院了。白龙滩的这几个二货,就算是不被关押,也得赔偿医药费。刘阳春曾经听说政府领导的住院费用和老百姓是不一样的,住的病房也不一样。这些不一样,也不知道需要多赔多少钱。三锁父母就是因为还住院欠的债,才被逼无奈的远离家乡打工。她刘阳春家里也没有多余的钱啊,眼看孩子说生就要生了,添一个人不知道要添多少事,处处都要花钱。她和有胜可不想像三锁父母一样出去打工挣钱还债,把孩子撇在家里两边相思。想到这,刘阳春大哭起来。

看刘阳春突然大哭,几个人感到莫名其妙。刘翠花诧异地说:“你省些劲,一会再哭好不好?在我这哭,能把有胜哭回来?再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家大炮怎么你了。”听到刘翠花这样劝说,刘阳春止住了哭。

刘翠花对万有财说:“阳春妹子交给你了,剩下的就看你们的本事。赶快去,去晚了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万有财要何大炮一起去,何大炮说:“你看,猪圈没有清理好,厕所的大粪也没有挑完,都是半拉子活,我不去了。”

万有财夺下何大炮手里的铁锹,好说歹说非要让何大炮一起去,看何大炮还犹豫,他直接把何大炮往门外推。刘阳春跟着出了门,又折回大门口,朝院子里的刘翠花说:“花姐,你也去吧,有你在我心里踏实些。要不然我心里怦怦跳,没着落。”

万有财看刘翠花在犹豫,他也跟着劝,说刘阳春是个大肚子,刘翠花去了能有个照应,万一刘阳春情绪激动,早产了怎么办?

刘阳春生气地骂万有财一句。

事实在那摆着,两个人都去,家里没人照应,刘翠花很为难。万有财说大粪一天不挑,不影响人拉屎,猪圈一天不清理,不影响猪长膘,就耽误半天时间,明天他来干一天苦力,饭不让她管,连口水也不喝她的。刘阳春说她让有胜也来帮忙,有胜既然有多余的力气闹事,就让他把力气用在干正事上,把脏活、累活都留给有胜。

刘翠花说,她最怕别人求,她去可以,但话说在前头,去了得听她的。刘阳春满口答应。万有财生怕刘翠花反悔,跟着说他也听刘翠花的。

到了政府门口,政府办王主任正在跟白龙滩的村民讲政策,讲得嘴边白沫飞。米满穿得光彩照人,像一个局外人一样,气定神闲地站在办公楼上居高临下的往政府门口看。万有财指指米满问何大炮:“她是谁?”

“没见过。你看这阵势,要是递给她个绣球,就像绣楼招亲了。”

刘翠花正好听到何大炮这话,拧了他一下:“你是不是希望绣球砸到你头上?”何大炮嘿嘿笑着说没那福气。刘翠花白了何大炮一眼:“还递给她个绣球,我看啊,得递给她块砖头,砸死你们这群痴心妄想的家伙!”

一个记者模样的年轻女子,穿着黑色的职业套裙,向村民了解情况,在她不远的地方还有人拍照录像。

王主任经过米满身边,米满指着那穿黑衣的年轻女子问:“那个是谁?”

王主任说那是县电视台的,主持垄上行节目。说完后,又补充一句,她叫孟雅,看起来温文尔雅,语言犀利着呢,少招惹她。米满没吭声。王主任又说,这些年轻记者无缝不钻,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她们就像是千里眼,顺风耳,很快到现场。好事坏事在他们的笔下可以相互转换。

米满没把王主任的话放在心上,她初出茅庐,热情洋溢,学习与工作都是一帆风顺的,哪里担心一个小小的什么栏目主持人。

王主任把外面的情况向楚天成汇报,楚天成说:“万书记通知白龙滩的村主任没有?”

“通知了,正在往这里赶。”

楚天成像自语又像在问王主任:“万书记说是他老家的事,他尽量回避,免得里外不是人。我现在出不出去呢?”

“你指挥就行了,胳膊上是伤,走路也不利索。出门影响不好。”

他们正说着,门外响起了高跟鞋的嘟嘟声。米满推门而入,“他们又来了几个人,还有两个女的,一个在大哭。”

楚天成要出门看,被王主任拦住:“我们先别乱了阵脚,和老百姓打交道,讲理讲法还要讲道行的。你等着,我先去看看。”

“我还是出去吧。”

“那样不好,处理事务也是一级一级的来,不能一下子把啥事都推给最高领导人面前,否则是不是特显得我们这些部下无用呢?”

楚天成苦笑一下,摇摇头说:“好吧,依你吧。”

王主任出门就听到有人拿着喇叭喊:“我们就是不搬迁,我们生是白龙滩的人,死是白龙滩的鬼。”刚才只是大声嚷嚷,现在用起喇叭了,看来进一步升级了。

何大炮夺过张半龙的喇叭说:“你掺和个什么,又没让你搬!”

“还给我。”张半龙踮起脚,抓何大炮的袖子,想夺回喇叭,“我花20多块钱买的。”

何大炮把喇叭换了个手拿,“谁稀罕你这个破玩意,卖卤鸡蛋才能用得上,稀奇得跟个宝似的,回去就还给你。”

“是没让我搬,我这是打抱不平,是路见不平一声吼。”

何大炮一只手推着向他靠近的张半龙,一直手把喇叭放在背后,“有话好好说,理是讲出来的,不是吼出来的。要是能吼出理来,不要法院了,有冤屈的都去买喇叭吼得了。”

“大炮,你说的也是对。退一步,别让有胜搬,我就不吼了。我没儿没女,还指望他养老送终呢。”

“这就是掺和的理由了,”刘翠花说:“单身汉,老了国家养。到了年龄每月还有补助,你担心什么。或者,回去给你介绍个媳妇。看中谁了,你吱个声。”

“我才不信你,我这辈子被女人骗得多了。鬼才相信你……除非你立个字据。”

刘阳春大声哭喊:“有胜,你个砍不成,二货,你咋就听你那半吊子爹的话,你赶快跟我回去啊……呜呜……”

张有胜看他媳妇这样,大声喝道:“你个傻媳妇子,谁让你来的……万有财,你自己无能,这么大个镇,别处都没有搬迁,白龙滩能耐些啊。还指望你爹万金友为民造福呢,他胳膊弯往外拐。为了不让我们上访,你还想出这样的损招!”

何大炮说:“你吼个啥,阳春是担心你,为你好,才求别人带她来的,关万主任屁事!”

“没割你肉,你当然不知道疼!搬迁没有你,你幸灾乐祸是不是?”有胜说完,伸手拉坐在地上的刘阳春。

刘阳春摔开张有胜的手,坐在地上不起,继续边哭边说。哭到伤心处,鼻涕一把,泪一把。刘翠花从口袋摸出一叠纸递给刘阳春。刘阳春把纸攥在手里,哭得更厉害了。刘阳春这一闹腾,张有胜更加生气,他大声向政府院内喊,要镇长出来说话。

王主任回话:“都说两天了,这是利国利民的事,修水电站还不是为了白龙滩老百姓用电方便吗?舍小家为大家,大家提高思想觉悟嘛,识大体,顾大局啊,有点奉献精神。话说回来,国家也不会少给你们一分补偿的。”

“他万有财是代理村主任咋不做奉献?!何大炮家富的流油咋不做奉献?!白龙滩有山有水是风水宝地,都不想搬,专拿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捏是吧?”

刘阳春听到这话,看着刘翠花。刘翠花说:“有胜脑袋咋是一根筋,搬迁又不是你们一户。哪里碍事哪里搬,又不是谁专门对他过不去。跟干部和富不富有啥关系?”

张有胜又提高嗓子大声吼,其他人也跟着喊叫,张半龙还在夺何大炮手里的喇叭,现场气氛有点紧张。

刘翠花对刘阳春说:“你看有胜那个劲头,闹下去,派出所肯定会把他带走。哭啊,傻愣着干吗,快嚎啥!”刘翠花边说,边着急的催刘阳春。

刘翠花这话一出,刘阳春哭声又大了起来,盖过了张有胜。刘翠花大声劝别哭了,再哭要早产了,这可是老张家的独苗啊。

张有胜里外夹击,心里冒火,对着万有财一顿臭骂。末了,抱起刘阳春往手扶车走去。

楚天成听到外面的哭闹声,起身出门,米满没敲门“通”一下闯了进来,楚天成有点生气地说:“我还以为是他们破门而入了,你咋不懂规矩,冒冒失失的,进来也不敲门。”米满看楚天成生气,不作解释,转身出去,关上门。

楚天成拉开门就往外走,没想米满又往里进,两个人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楚天成唉声叹气,觉得米满的到来,不是添了个助手,而是添了个姑奶奶。

米满捂着被撞的额头说:“不好意思,楚镇长,我原想退出去,给自己长个记性,刚举起手敲门,门就开了。哈,没想到你也急着往外走。这么巧,又撞上了。”楚天成按着腿,坐在就近的沙发上,疼得咧着嘴。

王主任走进来,说:“万有财带来张有胜的媳妇,他媳妇是个大肚子,哭嚎不止,张有胜不敢继续胡闹下去。现在刚上手扶车,准备走。”

孟雅采访的情况在县电视台报道,报道中说白龙滩为建水电站的事,没有做好村民思想工作,导致村民们集体闹事,情绪激动,给当地带来负面影响。报道中还说,建水电站是民心工程,能够解决当地的用水用电困难,如果村民不支持,说明有关干部没有做好宣传解释工作,没有把国家政策传达给村民。节目中穿插着画面,画面上刘翠花拉着痛苦流涕的刘阳春,还给刘阳春的大肚子来了个特写。

楚天成看到这个报道一肚子怨气,现在的群众工作太难做了,事情发生在政府门口,简直是给政府摸黑。他想现在的记者恨不得,爱不得,也躲不开,为吸引眼球他们随时变脸。他们能给你树立光辉的形象,把你吹到天上去。也能把一个很平常的事,渲染得十恶不赦。但是作为媒体最基本的操守要实事求是,采访问题要全面,孟雅没有采访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只听一方述说,就把新闻播出去,让楚天成非常恼火。

刘翠花吃饭时看到自己上了电视,她端着碗,用筷子指着电视对何大炮说:“没想到我还能上电视,我在电视上的样子好不好看?跟林志玲、赵薇比呢?”

何大炮笑得喷饭,好不容易止住笑说:“好看,她们都没你好看。”说完,又是一阵大笑。刘翠花看出何大炮嘲笑,阴沉着脸不理他。何大炮连忙哄她说,有一个明星和她很像,是巩俐……刘翠花脸色好看了些。何大炮接着说,是巩俐演的秋菊和她像。刘翠花放下碗,生气不吃了。

万有财回去后的第二天召开村委会,把全村的党员干部全部召集到一起,讨论如何动员搬迁户。按镇上的要求,这十几户人家要搬到白龙坡,土地按人头划分,每人一亩半。每家几口人,就分几个一亩半。房屋建设的总面积也是每家按一百四十平米划分。白龙坡已经在村边划出土地,给搬迁户盖房。因为地势原因,有的还建房跟白龙坡紧挨着,有的稍微偏远点。各种补偿政策和扶持政策已经出来了。

万有财说:“我们村里的党员干部,要全部到这些搬迁户家里做思想工作。我算了下,基本上是每个人承包两户。有的稍微多点,承包三户。你们选择承包户,我来登记。”

万有财说完,没有一个人响应。他放下笔,摊开双手:“你们要是不同意,拿出其他意见也行。”

有人说:“那几个闹事的村民,我们拿不下来。”

“林子大了,啥鸟都有,不好搞。”

“建水电站选址在我们村,那是我们村的地理位置好。让我们做村民的工作,那是政府对我们的信任。我们要以身作则,要率先垂范……”万有财刚说到这,就有人插话:“万主任,那你要先垂范,你选哪几户啊?”

万有财一愣,他原本是想把任务分下去,他监督的。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刚把球踢出去,就被人给挡了回来。万有财想了下,说等都选好了剩下的归他。会场中有人说,万有财是领导,应该第一个当仁不让的选择难啃的硬骨头。这话说出,立即赢得高高低低的赞同声。

毫无疑问,最难啃的肯定是张有胜家。万有财看大家都在盯着他,就说我选张有胜好了,然后他又选了一户。有人提议,张有胜有家承包,其他的也不选了,抓阄,抓到谁就是谁。会场上没有人反对,那就抓阄,会计统计完,就散会。

过了几日,万有财暗中观察,发现参加会议的那些人没有一个行动起来做搬迁户的工作。因为他自己也没有行动,所以压抑着愤怒,不去批评谁。

楚天成亲自打电话给万有财问搬迁动员情况。万有财问楚天成的腿好些没,说本来想去医院看他,但是因为搬迁的事焦头烂额,所以没顾得上,请楚天成原谅。楚天成否认自己住院。万有财这才明白是他小爹添油加醋,故意吓唬他,让他想办法赶快把事情平息下来。

楚天成说搬迁的事县里催问进展情况,白龙滩要加紧速度动员,白龙坡的还建房也正在加紧盖。万有财说已经开会把动员的任务细分下去了,他今天就督导。

挂了电话,万有财就联系参加会议的党员干部,让他们汇报动员工作,那些人尽说困难,忧心忡忡。万有财知道他们压根就没有动员,完全是相互观望,准确的说是在观望他。万有财说你们自己没有信心,没有激情,如何能动员搬迁户?明天都要行动起来,一起到搬迁户家里清点房屋财产。

万有财自己心里也没有底,搬迁在他们村还是第一次遇到,他没有可以借鉴的经验,这里的人们也没有接触过类似的事情。他明白工作很难开展,也第一次感觉到他这个代理村主任当的很累,很无奈。

张半龙听到清点财产的消息,跑到张有胜家通风报信。张有胜说他明天一大早就把院子门锁了,蚊子也别想飞进来。

万有财带人雄赳赳的来到张有胜家。张有胜还没来得及锁门,看到万有财一行浩浩荡荡的过来了,顺手操起门旁的扁担,像一个凶神恶煞的门神一样把着门。万有财解释。张有胜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万有财看着张有胜的样子,心想,张有胜的祖宗一定是张飞,他这个架势应该跟张飞当阳坡横着长矛吓退曹军差不多。

张有胜软硬不吃,万有财带着一班人气急败坏的离开,像溃不成军的曹兵。

中午集合时,只有张有胜一家没有清点,其他人把清点结果给了万有财。万有财感觉自己很没面子。

因为这事万有财像烙饼子一样翻来覆去没睡着,早上起来上厕所,发现院子正中有一团东西,他走近踢了一下。一只死鸡子。他大喊了一声:“哪个王八蛋把死鸡子扔进来的?”

万有财媳妇秦桂花听到他喊叫,胡乱拿件衣服披在身上就到院子里,走近一端详,大声嚷道:“你个老东西,这是我们家的鸡啊。”万有财穿着裤头,像傻了一样,愣在那里没说话。

“快看看还有啥子死了没?”

万有财回过神来,先跑到猪圈里看猪。猪躺在稻草上呼呼睡大觉,跟以前一样。他不放心,踢了下猪圈的栅子门,嘴里“吼吼”两声,猪被惊动后,睡意朦胧地哼了几声回应,他才松了一口气。

秦桂华操起一把铁锹,把铁锹把插入鸡笼搅得砰砰响,鸡受到惊吓拍着翅膀从鸡笼里叽叽咕咕地跑了一院子。秦桂花俯下身子朝鸡笼里看:有一只鸡一动不动。她把鸡子扒拉出来一看,死翘翘了。

秦桂花顾不上脸上身上的鸡毛鸡粪哭了起来,说这是有人专门陷害她,说万有财是个窝囊废。两只母鸡正开窝下蛋,能卖不少钱,这下好了,一文不值了。

万有财本来就窝一肚子火,死了鸡子更是如火上浇油。他想到八成是张有胜干的事,想去找他吧,又没有把柄在自己手里,不去吧心里太窝火,报案那更是搁不住的。

过了一会,秦桂华还在骂个不停。万有财心烦意乱地说:“一大早,你就嚎丧啊,不就是两只鸡吗?”

秦桂华说:“往前看,两只母鸡,要下多少蛋?蛋孵出小鸡,又能有多少?发展下去建个养鸡场也有可能。”

“光知道往前看,往后看呢,不就是两个鸡蛋吗?少吃两个鸡蛋,值得你嚎半天?”

秦桂华被万有财一开导,想想也对,就是两只鸡蛋的事,停住哭,嘴里开始骂骂咧咧。万有财对秦桂花说:“你暂停一会,我来打个电话,我打完了你再继续”。秦桂花不理他,转身回房钻进了被窝。

万有财给他小爹万金友打电话时,万金友还没起床。万有财把情况说了一遍。说完后发牢骚:村民以前羡慕我,说我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现在好了,我还没得道了,鸡子先升天了。万金友安慰一番,让他挺住,说很多事情就是坚持后出现柳暗花明的。万有财挂了电话,只叹气,他不知道这柳暗花明靠什么坚持来。

万有财给万金友打完电话得到些鼓励,但是没有一点实际作用。他不甘心,又给楚天成拨了个电话。楚天成说县里一直在催搬迁的事情,如果进展不顺利,要想办法解决。万有财听到这话,心里有点不舒服,他也知道这事重要,这事得赶紧办,问题是究竟要怎么办才行?楚天成看万有财实在是没有招,就说他来亲自督导。

楚天成要亲自督导搬迁工作的消息很快又传遍了白龙滩,白龙滩人们议论说看来政府是要动真格里了。楚天成进村之后直接到了村委会,他让万有财把负责督导搬迁的人员召集一起开会。听说是镇长过来了,村里的党员干部们不敢马虎,准时到了会议室。万有财把搬迁情况做了简要的介绍。楚天成鼓励大家发言,说讨论的时候要各抒己见,不要有什么顾虑。

没有人发言。

楚天成随手一指,“就从这开始一个一个发言吧,其他人可以随时补充。”既然楚天成指定了发言顺序,不发言显然是不合适了。起初发言的人有点拘谨,他们看楚天成讲道理,是个明白人,也是真正想的把事情做好,就放开谈起各自的看法。

有人说万主任的安排不太合适,当然,他们把最难啃的骨头扔给万主任也不地道。万主任和张有胜家交往不多,搬迁这个事情,知根知底,软硬兼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才能让村民们配合和拥护。

楚天成赞同他们的看法,他说你们看到了问题的所在,提出了问题,解决问题的方法也要谈谈。

会上有人举荐何大炮攻克张有胜,说他是退伍军人,处事公道,有爱心,有威信。这一提议,都说可行。楚天成说既然大家一致推荐,我们可以找他谈谈。

晚上,万有财把楚天成引到何记饭庄,何大炮正带着围裙炒菜。何大炮见到他们赶紧打招呼:“稀客来了哦!”。

刘翠花拿着菜单让万有财点菜,万有财把菜单推到楚天成面前。楚天成说:“我就来碗5元的炒花饭吧。”

万有财说:“那哪成,你起码要点两个菜。”

“八项规定要遵守,我就来个简餐。”

何大炮认出是楚天成,热情地说:“楚镇长,这餐算我的,只要有的,你随便点。”

“听到没?听到没?大炮说了,他请客,你随便点就是啊。”万有财把单子抖了抖,念到:“山药烧土鸡,清真桂鱼……大炮,你这里还有桂鱼啊……”

楚天成阻止万有财:“我就要炒花饭,你点的你自己吃。”

万有财说:“那好吧,我也来一份炒花饭。”

何大炮忙完坐到他们身边,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照顾不周。”楚天成没有绕弯子,直接把会议的内容给何大炮说了一遍,请他协助做张有胜的思想工作,把搬迁事情落实下来。

何大炮还没有回答,刘翠花抢下阻挡,“得罪人的活不能干,家里的活也不能让我一人干。”

万有财笑着说:“你又想让我给你挑大粪是吧?”

“想的美,挑大粪多简单,搬迁工作可不是几挑子大粪能解决的。”

万有财当面保证,只要何大炮把搬迁工作做好,家里的活他不用操心,有人替他干,还保证地里只长庄稼不长草。

何大炮没理会万有财的承诺,但他毕竟见过些世面,看镇长亲自登门,也就同意了。

何大炮对万有财说:“你明天带几个人继续去张有胜家,态度坚定,要他必须搬迁。”

“你不是答应,你来动员张有胜吗?”

“我是答应了,但你得协助我啊,你去就是,不管什么结果。”

万有财不知道何大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将信将疑的照做了。这下更是激怒了张有胜。张有胜把张半龙家里的大黑狗牵到院子里,对再次到来的万有财说,下次要动员他,先动员狗,狗同意了,他才会同意。

大黑狗在院子里转悠,只要听到大门响就汪汪狂叫,万有财刚把门推了个缝隙,黑狗“嗖”的一下趴在门缝上伸出猩红的舌头,“呼呼呼”地喘着气,随时都有下口的可能。凶神恶煞的狗相,吓得万有财接连退回几步,差点摔倒。万有财嘴里骂道:“你妈个二货,人仗狗势!”自此,再动员时不敢轻易拍门了。

自从和张有胜交上手,万有财晚上就睡不踏实,他对张有胜有防备之心,鸡子、猪子可没有。鸡子进笼后,他反复看鸡笼门关好没。把猪赶到猪圈最里面,用板子挡起来,防止有毒食物从院墙外扔进猪圈。万有财被自己的防备之心折腾得有点神经质了,睡到半夜突然屏声静气的听听院子里有没有响动,还蹑手蹑脚地拿出手电筒朝院子里照照,没异样了再爬到床上。

秦桂华踹他一脚,让他滚到沙发上、打地铺、或者干脆睡到院子里去。正在秦桂华发脾气的时候,万有财突然捂着她的嘴:“嘘——你听,你听——是不是猪在哼。”秦桂华身子一滚,呼哧把被子卷到自己身上:“你这么关心猪,你跟猪睡好了,保证万无一失!”

万有财说:“你看你,我关心猪,其实更是关心你,猪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不知道会闹腾到啥样。哎哎,我说你,真跟猪吃起醋来了?”

早上起来万有财打着哈欠开院子门,突然发现门上用红色的油漆画了个大大“×”。“变着花样报复。”想到这万有财血往上涌,立马打电话告诉何大炮。何大炮让他不要着急,要静观其变。万有财挂了电话骂道:“势利眼!镇长面答应好好的,镇长一走,让我往前冲,你坐山观虎斗啊。”

晚上,何大炮请万有财过去喝酒,万有财偷偷拿了盒茶叶刚出门就被秦桂华发现,万有财笑着解释,“给大炮带盒茶叶,晚上在他那蹭饭。”

“这可是新茶,要拿,把家里的陈茶带去。真是的,鸡子死了两只我心里就不舒坦,凭啥给他送茶叶,你是村主任,他应该巴结你。搞反了。”

“死的不是鸡子,是鸡蛋。”万有财降低声音继续说:“今晚是他请我吃饭,你说……”

秦桂华看万有财想违抗她的命令,就下手去夺茶叶。万有财把茶叶揣在怀里就跑,刚出门电话响了,何大炮打来的,让他路过张有胜家,顺便整点动静,解解气。

何大炮的话说在万有财的心坎上,万有财心中的恶气迟迟没有找到出口,快憋出病来。他路过张有胜家门口的时候,就地取材,抓起一捆棉花杆子,“儿哟”一声,使出全身劲,扔进张有胜的院子,随即快跑着离开。紧接着,身后传来狗拍打门的狂叫声。万有财想到恶狗扑空后的失望,心里舒坦多了。

晚上二点多钟,张有胜的家门“吱呀”一声打开,他探头探脑的东张西望,确定没人后,手里提着东西出门。

“狗东西,又要干啥坏事。”万有财忍不住说。

“别出声,跟着他。”何大炮说完后暗示几个人一起跟着张有胜。

张有胜快速走出村子。

“那是我的茶园。”万有财压低声音说:“我算是倒了八辈子霉。”

“小点声。”何大炮说:“我们稍微离远点。”

“大炮,你以前是侦察兵吗?你……”

“嘘——”何大炮制止住万有财的好奇。只见张有胜拿出什么东西,做出砍的动作。距离太远,何大炮看不太清。万有财断定是砍他的茶树,于是不顾何大炮的阻拦,从地沟里蹦出来,大声喝道:“张有胜,你个王八蛋在干啥?!”

何大炮用强光手电照着张有胜:“你不是想给他除草吧?”

按着事前商议的对策和分工,其他人很及时的给张有胜拍了照录了像。

张有胜做梦也没有料到何大炮参与进来,并且半夜三更地跟着他,正想跑,何大跑又发话了:“别跑!你小子要明白,我可是当兵退伍的,你乖乖地跟我们回去。”

这次人赃俱获,张有胜蔫得很,当初的嚣张气焰全无。何大炮安排人去通知张半龙到何记饭庄。去的人问要不要通知刘阳春。何大炮盯着张有胜,回复说通知她干吗,不知道她要生了吗,别刺激她!

何大炮带这帮人回到何记饭庄。

张有胜说:“我一没偷二没抢。”

何大炮说:“你小子不要狡辩。这次可是很多人看到。你说你砍茶叶树是想干啥?”

“出气。”

万有财一听这话,火腾的上来了。指着张有胜说:“老子挖你祖坟了,还是怎么你了?对老子有仇啊?”

“是你让我搬的。”

“你搬不搬跟我万有财有屁事?我能得到你一毛钱好处?!这是上头的政策,我只不过照着执行。你脑袋被驴踢了啊,分不清是非。”

何大炮插话:“有胜,春茶刚下来,你是想喝点好茶?还是想干啥呢?啊,你这个行为怎么说呢?定性这个也是有弹性的,打电话给派出所关你个一年半载也不是不可能。只可惜苦了阳春妹子……还有肚里的娃娃。”

“大炮啊,哟,都在啊。”张半龙推门而入,眼扫了一圈,看到地上的镰刀和茶树枝啥都明白了,他点着张有胜额头:“你这个混小子,又干啥蠢事了?回头看我怎么教训你。”

何大炮说:“这个教训的任务不麻烦你了,一个电话就有人带走教训。”

“看你说的,大炮,我是他小爹,我名正言顺地教训他,就不劳烦别人了。”

“你事也多,搬迁的事情他情绪很大,这个事也要劳烦你劝劝。”

“包在我身上,包在我身上。”张半龙拍着胸部承诺。

张有胜说:“你们想着法子让我搬迁,也不替我想想。我在山上开荒种的树,刚刚长成,家里的房子也是近几年才盖的。这亏损的钱谁出?你们出吗?你们轻轻松松的说搬就搬,要知道那可是我的血汗换来的!阳春眼看就要生了,到处花钱,我咋办?”

万有财说:“该赔偿的国家肯定赔偿。楚镇长说了,在白龙坡的还建房,水、电、宽带直接入户,你的家具杂七杂八的东西都会有人专门护送到新家。拎包入住。”

张有胜还要说什么,张半龙不容分说地拿起镰刀茶树枝塞在张有胜手里,把他推出门。

何大炮说:“不要走,还没说清楚呢。”

“赶快滚!还有脸留这……”张半龙把张有胜关在门外,转身对何大炮说:“哈哈,大炮有啥话跟我说就行了。”

“张半龙,我可把话放在这了,到时候别怪我没提前交代,这次搬迁如果张有胜再顽固抵制,我们只好跟派出所报案。不是看在阳春要生孩子和你满口答应的份上,肯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张半龙点头如捣蒜,满口答应说没问题,说明天去做通思想工作,后天开门迎接清点。

看张半龙大包大揽下来,何大炮对大伙说,张有胜的行为虽然有点过激,但看得出是为了发泄情绪,也不是偷鸡摸狗好吃懒做,同为一个村子里的,不要搞的太难堪。今晚的事到此为止,谁都不可外传。张半龙听后,千恩万谢的离开。

第二天晚饭后,张半龙跑到张有胜家,对张有胜说:“你现在的把柄在人家手里,可不能再干那些损人不利己的事了,你用的狗屁赌气方式,能沾到啥便宜?还不是把自己给栽进去了!当前,最要紧的是让他们多赔钱。我来告诉你个计谋……”

张半龙出的主意就是上山挖树抢种。事前没有踩点,张有胜和张半龙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上爬。张半龙看看天,压低嗓音说:“老天爷也不多亮几颗星星,这黑咕隆咚的。”

夜里看不远,他们眼前的树要么太粗,要么又太细,折腾了很久只挖了两棵树。张有胜说:“小爹,不能再这样挖下去了,累死个人,也没挖几棵。”

张半龙听到这话,想了下说:“这样。”他把?头卡在一根树杈上,使劲一别,树枝断了。“回去插树枝,反正明天他们检查,蒙混过去就行。”

看张半龙这样,张有胜跟着学了起来。一会功夫,两人别断了不少树枝。

张半龙和张有胜扛着几棵树苗和树枝下山,路过一片核桃地。核桃树苗人把高,细细的,在夜风中轻轻摆动。张半龙说:“核桃树苗太密集了,不利于成长,干脆做点好事,松松苗。”

张有胜说:“叔,这是谁家的?”

“做好事还论人家啊?”

“也是。”张有胜说完,拿起?头学着张半龙刨了起来。

“行了,”张半龙拾起地上的几棵核桃苗,“春季植树也是好季节。于人于己都有利。回去吧。”

张半龙帮张有胜把树种完,已经到了凌晨一两点点。他拿着两棵核桃树苗去了寡妇杨大凤家,趴在杨大凤的窗户上偷偷摸摸地喊:“大凤,大凤,你把大门打开。”

杨大凤听到有人半夜三更的地她,吓了一跳,再仔细一听是张半龙的声音,又羞又恼的回绝了。张半龙不死心,继续趴在窗户上,踮着脚,伸长脖子,压低声音喊:“大凤,我有急事,快开口。”

杨大凤心想,你张半龙半夜三更能有个啥急事,真要有急事也不会鬼鬼祟祟地找我。杨大凤坐起身,把头凑到窗户口:“有事明天说,这样让别人看到了会怎么说我?”张半龙赖着不走。杨大凤急了,她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如果真让人看到,她就是一千张嘴也说不清,张半龙这个半吊子死缠着不走,真把她给气死。看来不给他点颜色看,他真的是站在窗外生根发芽了。杨大凤不敢开灯,怕亮光把屋外的张半龙显出人影来,她摸索着,从水桶里舀了一瓢水从窗口泼下。张半龙正仰着脸等信,没防备水从上泼了下来。看张半龙没吭声,杨大凤小声说:“对不住了,你赶快走。”张半龙抹了抹脸上水,仰着脸说:“只要你开门,就是再泼一瓢,我也愿意。”

杨大凤没想到张半龙这样没脸没皮,她真的下床又舀了一瓢往外泼。张半龙也没料到杨大凤果真又泼了一瓢,浑身湿透,不敢逗留,知趣地说:“那,那我走了,我明天一早就来。”张半龙说完没有立即走开,而是转到院子门口把手里的核桃树苗从门缝里给塞了进去。

第二天一大早,张半龙就站在杨大凤门前喊开门。杨大凤不开,张半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何大炮路过这里,看到张半龙站在院外,笑着对张半龙说:“是被推出来了,还是压根没有进去?”

“你看我这样呢?”

“八成没有进去。革命还没成功,同志继续努力哦!”

张半龙笑着说:“继续努力,继续努力。不放弃,不抛弃。”等何大炮走远,张半龙想,幸亏昨晚聪明,把核桃树苗提前塞进院子,没有被何大炮发现。

张有胜配合财产物品的清点工作,一切进行得很顺利。

过了两天楚天成来到白龙滩,听说张有胜态度转变,配合清点,就让万有财把清点的数据公布出来。人们围观着,七嘴八舌的质疑。尤其是对张有胜家里的树木数量和猪圈面积怀疑。

楚天成说:“这是第一次清点的结果,我们还要进行复核的。复核后没有意见,就要记录下来,政府会给予相应的补偿。”

人群中一阵骚动,叽叽喳喳,乱哄哄的一片议论声、叫喊声。何大炮让大家安静,转过身征求楚天成的意见:“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现在就复核可以吗?”楚天成点头同意。

看镇长同意了何大炮的提议,万有财不想得罪人,找个借口溜了。

有了楚天成的支持,何大炮就像吃了定心丸,他接着喊:“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也为了公开透明,现在我们就对上面清点的数据进行复核。”

张半龙听说还要进行复核,转身就要离开。何大炮喊住张半龙,不让他走。张半龙说家里有事,得回去。何大炮说想回去也行,我们先去复核张有胜家。复核完了,你就可以回去了。

第一站就去了张有胜家。张有胜不在,刘阳春一点防备都没有,她以为清点过了不会再来,没想到没过几天竟然杀了个回马枪。

何大炮清点树木,说:“不对啊,上面登记的三十棵树,我怎么数,也只有二十五棵。”

“那还有五棵。”刘阳春红着脸用手朝墙角一指。

何大炮过去一看,说:“这是树啊,连个叶子也没有,充其量是个树棍子。”

刘阳春为难地看着张半龙。张半龙说:“还没发芽。晚点就会发芽。”

楚天成也看明白了,这是临时补种的树,说:“我看,不是没发芽,是还没来得及发芽。”

何大炮把手里的纸笔递到楚天成手里,径自走过去,摆好架势准备使劲拔下看看究竟是不是新种的,没想到轻轻一提,树被提了出来。他一连提起五棵,院子里看热闹的人大声叫好,说何大炮比花和尚鲁智深还厉害,连拔五棵啊,花和尚不过拔了一棵而已!何大炮把树根杵到刘阳春面前,说:“这哪里是种的啊,连个根也没有,是把头削尖了直接插进土里去的。”刘阳春脸红彤彤的,尴尬地笑笑。

张半龙跑过去,说:“大炮,这种树插得活。真的,柳树、杨树不都是插活的吗?”

“这几个核桃树……”何大炮说到这,盯着刘阳春看。

“这有根,有根。”刘阳春立马解释。

“这肯定有根,也必须得有根。我家种那么多核桃树,我一看就知道是啥品种,几年树龄。”

刘阳春脸更红了,一直红到了脖子后。

何大炮没有在这个几棵核桃树上纠缠,轻描淡写的过去了。楚天成也没有给刘阳春更多的难堪,只是对大伙说:“这两天抢栽的树,不能算数。”

楚天成问养了几头猪,刘阳春吭了半天说养了一头。楚天成说:“刚才听大家议论你家的猪圈有问题,也的确有不好解释的地方,你一头猪,咋两个猪圈呢?”

张半龙抢着回答:“我一个光棍汉,还住三间房呢,一个猪,住两个圈,有啥稀奇。”人群中一阵哄笑。

何大炮说:“张半龙你为自己的侄儿,也是蛮拼的啊。”

一个人接过话:“张半龙三间房还准备娶媳妇呢!没准,过两天,这猪圈也会添丁加口,来只小母猪。”

猪圈是用旧砖头废石头堆起来的,看不出痕迹,也确实不好判断究竟是哪一天砌的,何大炮只好写了两个猪圈。何大炮把清点的单子,让刘阳春签字,刘阳春一看,猪圈写着两个,二话不说就签了。

清点的人员刚准备走,张有胜骑着摩托车回来。摩托车后面的尼龙袋里小猪正乱蹬着、挣扎着。人们笑开了。连刘阳春也忍不住笑出声。张有胜看大家都在笑,有点莫名其妙,解释说:“前几天一头猪出栏了,这不,又买回来一头喂养。啊,是小母猪。”人群又是一阵大笑。张有胜看大家又笑,他补充说:“一个猪娃不吃食,两个猪娃抢食吃。两个猪好养些。”

何大炮好不容易止住笑,说:“张有胜,别耍心眼。对了,你那猪圈有嫌疑,要是一个星期内倒了,就不算数。”

张有胜笑着说:“猪圈盖了很久,要倒早倒了,不会在这几天专门倒给你们看。别听有些人胡说八道。”

楚天成让万有财把复核后的结果再次通报,这一次没人有啥意见。楚天成说搬迁的清点工作已经完成,等白龙坡的还建房建好,就着手搬迁。赔偿款按国家标准进行。

白龙坡的还建房建好后,楚天成亲自把搬迁的十几户人家聚到一起,再次做思想工作。他说白龙坡与白龙滩紧挨着,地头挨着地头,这边吼一嗓子,那边就能听到回声。不是隔十里八里,更不是隔万水千山的,说是搬迁,其实就是乔迁新居,不要再有任何顾虑了。

搬迁时也进行顺利,十几辆大卡车开到了白龙滩,楚天成现场亲自指挥,白龙滩的十几户人家有条不紊的搬到白龙坡落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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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恨陆家所有人,却独独排除了他。五年牢狱之灾过后,她再次回到了陆家,要他做个赘婿。“听说你要娶那个女人?”她问。“娶她不如从了你。”他眼角一挑,唇角微勾的说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翁中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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