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至于这个所谓的家,似乎也没有留下太多美好的记忆,反而是一些不愿回首的过往,长久地伴随着她。所以一年一年,哪怕在外面再艰难、再困苦、再心酸、再委屈,她都不愿意回这个家。
这其中的曲折和坎坷,子彧体会不到。所以她才会劝陈娇娉回来,试着与自己,与父母,与这个家,和解。但昨天经历的那些事情,只是冰山一角,她忽然开始理解陈娇娉,明白了不是陈娇娉心狠,而是她这个家,怎么说呢?
……一言难尽罢。
列夫·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里如是说:“幸福的家庭有同样的幸福,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可是如果反过来说:“幸福的家庭各有各的幸福,不幸的家庭都是因为相同的原因不幸。”其实也并无不妥。
子彧和陈娇娉并肩站着,屋后的竹林在风中飒飒作响。竹叶不似夏日里那般青翠欲滴,但依然固执着在经络间显现出丝丝缕缕的碧色。竹身一节一节坚硬却有韧性,其上疤痕无数,却曼妙着身姿骄傲地挺立在风雪中。一根根竹子站立在这片土地上,不管是贫瘠还是肥沃,都努力生长,肩并着肩,头挨着头,枝叶努力向上舒展,向四面舒展,争取得到更多的阳光和雨露,争取呼吸到更多的氧气,汲取更多土地的滋养。一棵棵竹子,就这样站立成密林,站立成一道屏障,挡住了身后的风霜,头顶的雨雪。
陈娇娉说她小时候,不开心了就经常躲在这片竹林里。那个时候,这些竹子还没有这么粗、这么高、这么密。
“但是你看,它们也会长大。”陈娇娉仰头望着竹叶遮挡着的天空,女孩一头黄发,在风中兀自飞扬,面前的一片生机掩映在白雪之下,深棕色的眼眸里映出枝繁叶茂。
看着这个美好的姑娘,似乎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悲伤的表情,但子彧现在渐渐明白了她的这种悲伤。她对还在寒风中站着的陈娇娉说:“我这些年花钱大手大脚的,也没攒下多少钱来。不过也还有五万块,你先拿去用吧!”她目前只是担心,银行过年期间到底营不营业。
“你不用管,”陈娇娉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长发,“不仅你不用管,我也不会管。”
“可是……”
“没可是。我只有三万全给留下,但是,”陈娇娉顿了顿,“剩下的他自己想办法。”
“可是……”子彧还是有顾虑。
“别可是了。”
晚上陈娇娉把三万块钱放在桌子上的时候,她妈看了一眼,依然继续忙着手上的活计。这个贤惠的女人一刻也闲不下来的样子,和陈娇娉还是很像的。陈娇娉她爸爸看着那一沓钱,准备伸手去拿。她妈抄起手里的扫帚就扔了过来:“你敢!”
陈娇娉爸爸提起一口气,正准备大声反击,忽然想到楼上还有客人在,一会儿争吵起来不太好看,于是也就没有接话,只是把脚边的扫帚踢远了些。
“你把你那点儿钱拿回去,死外面的时候好用!我们现在这个家,不用谁贴补谁,谁也不欠着谁的!各人把各人的事情管好,别给这个家添麻烦就是了。……至于谁惹的麻烦,谁自己去处理!”怕像是谁听不见似的,陈娇娉妈妈又重复了一遍,“还是那句话‘各人管好各人!’”
“什么叫各人管各人?你说的是人话吗?”陈娇娉爸爸终于还是没有忍住。
“我说的不是人话,你干的就是人事儿了?!”
“你说谁不干人事儿了?我那也是为了这个家……”
“放你妈的屁!丢你家仙人!”
“你再给老子说一句试试?别给你个脸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