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种融洽的关系并不是一直持续。很多年后子彧依旧后悔自己当初没能勇敢一点,离开这个舒适安逸的地方,去过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她听从了父母的建议,留在了老家,却过得异常艰难。这种艰难并不是物质上经济上的,而是在与父母长期的相处中,那种思想上的碰撞过于激烈,内心深感疲惫的那种艰难。那种生命中无法承受的爱,让子彧变得疯狂和偏执,并且深陷泥潭,逃不出,也湮不死。
很长一段时间,子彧不再和任何人接触。每天除了宅着吃东西和看片,什么也不做,任何事情她都提不起兴趣。每一个妈妈介绍的对象,她都一概不见,并且每每谈及此事,定会紧接着一场惨烈地争吵。子彧从一开始小心翼翼地反抗,到顶撞,到怒不可遏,到声嘶力竭,到摔东西,到夺门而出……
很多时候,子彧想要逃离这样一个环境,可是每当她想要做出这种决定的时候,内心柔软的部分又不安分起来。她怕的东西太多了,一直想要逃离,却始终无法实现。在这样的环境中,子彧一年一年变老。从二十一二的样子,变成了三十一二。
当她看到同龄人一家三口悠闲地压马路时,当她在每一个节日喧嚣背后黯然神伤时,当她在内心苦闷的时候却没有一个可以安慰的人时,子彧也是会脆弱的。她开始试图说服自己,不要再坚持那种美好的想法,只是找那么一个合适的结婚人选,然后慢慢过自己平淡的日子。
可到此时她才意识到,仅仅找一个合适的结婚人选,已经异常艰难。
年龄越来越大,可以相信的事情却越来越少;挑选的人越多,也越来越难挑选;叹为观止的人只能仰望,深夜陪你喝酒的人注定无法送你回家;你喜欢的不喜欢你,喜欢你的你看不上;高不成低不就又心存不甘;试着不抱幻想,又心怀希望;想要遇见,遇见又觉得麻烦;渴望恋爱,一恋爱又觉得痛苦……
子彧意识到成年人的世界都很默默,但这种默默下面,隐藏着多少惊涛骇浪,只有自己知晓。在矛盾的环境中做着矛盾的事情,内心矛盾着生活也继续着。
但是子彧知道自己等不起了,她需要一个家庭,以便摆脱现有家庭对她的束缚。这种束缚是因为她的家人之间,完全没有界限的概念。她做的每一件事情,相处的每一个朋友,谈论的每一个问题,妈妈都会过问。十来岁的时候,妈妈这样毫无界限,二十来岁依旧如此,三十来岁,仍旧。
子彧的朋友越来越少,一方面是大家都陆续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另一方面,她和父母的作息太相像,已经脱离了年轻人生活的圈子。每天晚上八点前,子彧没有回家,妈妈必定像二十年前一样打电话大声质问,完全不在意子彧的身边是不是有人已经听到了电话里的斥责声,和妈妈相处的每一天里,数落的声音不绝于耳,从未间断。但这时候的子彧已经练就了与之抗衡的一套方法,越是被禁止的,越需要去尝试。就像是夜不归宿这件事情,她依然顶住各种压力,努力实现。像是偿还自己未曾达到的心愿,她用南辕北辙的行动来强有力地抵抗妈妈的控制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