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十年前我们谈及未来时还可以信誓旦旦,如今再讨论,便会唏嘘不已。毕业后的第一个十年,不是被理想叫醒,而是被世间的嘈杂所吵醒。有时候从大学校门口经过,感受到不可阻挡的青春气息,忽然明白男人为什么对异性的唯一选择标准是“年轻”了。其实不光是男性,应该是所有人都会迷恋“青春”、“永生”、“不朽”这些词吧?跟散发着青春荷尔蒙的人在一起很快会被同化,热情洋溢让你也感受不到年龄的限制,心有多年轻人就有多年轻。
然而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尘还是尘土还是土。当子彧躺下的第一件事,就是对抗失眠。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够好?用了桂圆莲子百合当归各种炖汤,用跑步游泳锻炼身体,用早睡早起来规律作息,用内心平和来远离纷争,洁身自好,不烟不酒,像个老年人一样平静的生活。“可是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子彧一遍遍问自己,她反复回想之前的过往,每一处细节,“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够好,没能留住黄启哲?”
子彧经历了一番疯狂的找寻,她甚至报了警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甚至买了去内蒙的火车票,准备去内蒙老家找他的父母。她一直内疚,不知道见到黄启哲的父母,如何与之交代黄启哲的下落不明。
临行前一个晚上,子彧收拾行李的时候,手机短信亮了一下,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一条短信:“我在老家处理一些事情,不要来找我,不用担心。我回来和你解释。——黄启哲”
子彧再打过去,这个陌生的号码只是长久的无人接听……
常常失眠,亦或常常做梦。有时候是大雪等车,有时候是抢晒被子,有时候是艰难地走着上坡,或者站在满满的湖水边……乱七八糟的梦境,唯一奇怪的是自从黄启哲走后,居然再未梦到过他。
年后黄启哲回来了,辞去了小镇的工作,准备回内蒙老家了。他的父亲在一次车祸中去世了,而同行的叔叔也失去了双腿。这件事情正是黄启哲不辞而别的真正原因。他不得不回到母亲身边,料理诸多事宜,包括听母亲的话,留在家乡,组建一个家庭,完成父亲最后的遗愿。事情发生的匆忙,他一边慌乱,一遍整理思绪。事已至此,不难想象黄启哲为何要抛弃子彧。因为子彧终归是不会随他一起回内蒙老家的,他们当时设想的就是留在子彧的家乡,考虑买房,考虑子女的教育问题,考虑过很多。唯一没有考虑过的,就是子彧能否抛开身边熟悉的一切,毅然决然随他远走他乡。
而黄启哲终归是了解子彧的,他不愿把这个疑难问题留给子彧,所以他替她做了这个选择。替她把四年的时光尘封,然后带着遗憾,从子彧的生命中消失。
黄启哲临行前,对子彧说:“你也要早点结婚哦!”他细长的眼努力弯出一个弧度,嘴角挤出微笑。早春的寒风里,冬天遗留在树上的枯叶肆意散落,清冷的街道格外悲怆。他穿着鹅黄色的厚夹克,宽宽的肩膀耷拉下来,双手插兜,在冷风里瑟瑟发抖。眉梢眼角挂着雾气,湿润了整个脸庞。
当子彧俯视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那些匆忙的铁甲壳,那些形色匆忙的人潮,它们像是带走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快乐。子彧想要一身红衣的从这里跌落,还想了如果触地的时候哪里先血流成河,等等一些细节。还想过留什么样的遗书,或是将自己悬挂在自己的卧室房顶,着纯白的纱群,让腕上的红色渲成冷艳的花朵。但最后,子彧终于想到那些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那些失去她的和她失去的,她发现她在乎他们,胜过跌落和悬挂。于是在尘世纷繁琐碎中,子彧仍旧孤寂的生活,仍旧舍我的为她爱和爱她的人活着,仍旧默然的想念那双细长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