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今天无事，可有什么打算？”
“……稍后去向太后请安罢，顺便往沁芳园走一遭。”
“若是去见太后，何不带上刚抄的《心经》？听闻太后娘娘平日也时常抄经，小主的字又好看，太后见了一定很欢喜。”
“你倒细心，就这么办吧。……这根不要了。”莲舟看看梳妆镜，蹙眉取下刚插上的一支红玛瑙嵌珠蝴蝶金步摇，道：“太后不喜招摇，大金大红的也太刺眼了些，也不适合我。”
白芷点点头，换上一支碧玉莲花银簪。莲舟披上一件藕荷绉纱丁香纹大袖，取了红木盒子盛放抄好的《心经》，便唤上碧芍往碧霄宫去。
“妾身顾莲舟给太后娘娘请安。给顺嫔娘娘请安。”莲舟起身抬头之时，顾堇仪眼中的惊讶之色尚未完全退去。坐在下首的婉贵妃薛盈看来很是高兴，点头示意道：“赐坐罢。”
“容华怎么来得这样早？素日里，嫔妃们大都快巳时才来，你起得倒是和我一样早。”
“回太后，因今日无事，特来向太后请安，不敢有丝毫懒怠。特献上妾身手抄的两卷《心经》，祝愿太后凤体康健，佛心顺遂。”
莲舟再起身时，顾堇仪已打开红木盒，眼见两卷《心经》，不由得一怔。写的虽是极普通的佛经偈语，字却清峻高逸，流畅瘦洁，绝非寻常的簪花小楷，其劲力笔锋更像男性。观得久了，顾堇仪仿佛看出点故人的影子，神色不禁黯淡下来。
“……太后？”久未听闻一语，薛盈忙向太后呼喊。
“没什么，容华有心了。”顾堇仪自觉失态，将纸卷交给枫月，复又道：“你的字不像一般女子那样细巧娟秀，看来家学亦与旁人不同。”
“回太后，因家父崇佛，妾身自幼便以抄经代替习字，汲取我朝高僧著作之精妙处，久而久之便得如此拙字。”
“倒是个好学的孩子。”顾堇仪微微颔首以示认可，眼中有一瞬的失神。“你平日里得空，多来哀家这里坐坐，替我抄写佛偈。不过，伺候皇帝也是第一要紧的事务。可千万不要因此忘记本职。”
“是，谢太后教导。”听闻太后赞赏，莲舟心中一喜，面上仍是淡淡地没有表情。顾堇仪再夸了两句，见她依旧神色淡漠，仿佛不甚在意的样子，不悦道：“宫里头人多口杂，可是有人给容华气受了？如何一大早便脸色如此冷淡？”
“……回太后，妾身一时紧张，时刻谨记妇容妇德，不敢肆意懈怠。”听至此，莲舟终于将脸色舒展开，面前俩人见了亦容色和缓不少。薛盈见她身姿仍拘谨，笑道：“谨言慎行是好事。不过宫里头原本就安静，太后可不大喜欢你这般太安静的。”
“谢顺嫔娘娘教导。”莲舟想起说话絮叨的苏见薇，脸上忍不住浮出笑意。
“既然今天容华来得早，与哀家一同进早膳罢。”顾堇仪看她愈发有趣，便吩咐一旁枫月端上膳桌。谈话间，四名内侍将备好的膳桌搬至偏殿内。
莲舟看去，见满满一桌都是不及拳头大的青釉素花瓷碟，虽然样式丰富，却不过是各式菌菇、豆腐、野菜、干菜等素淡小菜，几种高点，几种热粥，并一锅煨得滚热的枸杞八宝鸽子汤。
“你入宫有一些时日了，可还习惯？”
“回娘娘，嫔妾还住的惯。”内侍将桌椅布好，莲舟见其他俩人坐定，便往最末坐了。顾堇仪看着她，只觉她虽坐的近，却从里到外散发出疏离的气质来，令人感到些许凉意。
莲舟在一旁，见薛盈与顾堇仪谈起皇帝子嗣之事，便竖起耳朵留心着。
“最近哀家时常感到奇怪。连着好几个皇子夭折，怎么这宫里头的妃嫔们，身子都弱不禁风的？虽说生产原本就凶险，却也不该至如此境地。每天问诊的都是一群庸医不成？”
“太后多虑了。”薛盈起身，替顾堇仪盛了一碗鸽子汤。“芳嫔长年累月地用香，虽说皇上喜欢，多少还是有一定影响。何况大都是金枝玉体，从小娇生惯养的，比不得小门小户出身康健。顾容华，你说是不是？”
“回娘娘，妾身本不敢妄断。或许芳嫔娘娘用的香料无害，但与某些药方一同使用，却有损肌理。不过娘娘纵然小产，好好调养，或是断了这些香，日后应当无碍。”
“你说的是。”顾堇仪叹道：“说起来，我也很久没去看过皇后了。这孩子进宫不到十年，身子也垮了，竟也没留下一个长起来的皇子……世事难料啊。”
“太后放宽心吧，皇后最要紧的是凤体康复，皇上为此天天担忧着呢。”
“这倒是不错。哀家虽说不常过去，心里还是记挂凤翼宫的。不说了，吃罢。”
眼看面前两人都慢条斯理用起膳来，一时间屋内鸦雀无声。莲舟本想沿着皇后之事往下说点什么，看至此也就作罢。
莲舟走出碧霄宫，已近午时。灼热的阳光从蜜绿的枝叶间投射下来，将石板路烤得温热。碧芍想着《心经》，忍不住道：“看来太后娘娘对咱们小主喜欢得紧。”
“我看太后的意思，倒像是别有深意，并不在那几张纸上。”莲舟若有所思，“只是婉贵妃也在，不便多表露些什么。”
“不过小主得了太后恩准，以后需勤往碧霄宫去，方不负了太后的恩泽。”白芷提醒道。
“是了。看太后的样子，对皇后娘娘也不大在意，也不知其中是什么缘故。”莲舟一面想一面说着，“那天听了皇后娘娘的话，又有苏妹妹无心之语，我这几天总是心神不宁，总是记挂皇后的病。”
“小主多虑了。皇后娘娘许是病糊涂了，说昏话呢，小主别往心里去。”
莲舟看她一眼，心知白芷是担心自己初入宫便思虑过多，打起精神道：“我哪里不知道其中利害？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皇后若真是遭人暗算，迟早要被揭穿。不说了，咱们往园子里逛逛罢。”
“……是，小主。”白芷听莲舟就这么明晃晃地说出来，心头一惊。幸得四下无人，忙松了口气。三人绕过了重重殿阁，又经过太后礼佛的宣化堂，才来至沁芳园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