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忘了,芳嫔的身子怎样了?”
“回太后,休息了两个月,好得差不多了。”一旁一位身姿颀长的美艳女子连忙上前行礼,回道:“此番小产,原是嫔妾疏忽所至,承蒙太后恩德,才免了嫔妾罪过。”她上前时伴着一股异香,身着亮眼的橘色织锦外袍,脸上姿容娇美,却略显疲态,说话也细声细气的。
异香袭来,顾堇仪皱眉道:“芳嫔今日调的是什么香?这味道与前几日的又不同。”
“回太后,这是从太医院得来后改进的香料方子:以苏露子油、山茱萸花蕊与多伽罗香调制而成的凝气安神香,有安神养气之益,可助睡眠。”
“你还年轻,过于奇诡的香料应当少用,暂且好生将养着罢。”顾堇仪点点头,又转向坐在右边下手一位满身珠翠的嫔妃:“这里头,也有婉贵妃的责任。你主理六宫,有孕的妃嫔务必一再小心谨慎,却还是出了这样的差错。宫中人多事杂,顺嫔是最细心的,也该帮衬着些。”
那位婉贵妃和一旁的顺嫔都应了,顾堇仪神色便和缓下来,朝枫月使眼色。枫月会意,朗声向下说道:“太后娘娘乏了,各位娘娘小主们,今日便请回罢。”
语毕,又是细碎的脚步声。下首众人再行了一遍跪拜礼,便依次离开,顷刻间殿内人等退得一干二净。
莲舟与白芷出了碧霄宫,后首的小内侍忙举着赏赐紧紧跟着。没走出几步,便听得有人高喊“顾姐姐留步”。回头看去,乃是名叫周慧然的美人,带着身旁两个宫女,急急忙忙上前来。
莲舟微笑行礼道:“周妹妹何事?”
“我昨天听说,顾姐姐得了恩宠就搬来了瑶光殿。我平日在灵瑞宫里乏闷,又不敢去吵闹顺嫔娘娘。现在同姐姐做了邻居,可算有伴了!”她语调轻快,不容分说便亲热地揽住莲舟的胳膊。
莲舟看她妍丽娇媚、容光焕发,令人可亲的样子,内心感到亲近,便笑道:“你若是寂寥了,就时常来我这儿。瑶光殿地方虽偏,却胜在清静,且离沁芳园不远。在屋里说乏了,去园子里逛逛也很好。”
“那是自然。我早就听闻姐姐写得一手好字,也要时常向你讨教讨教。”
两人站在门口,稍微说笑一会儿,又一位年轻宫嫔踏出碧霄宫门口,带着四个宫女,向她们迎面走来。那女子梳着高高的凌云髻,身着一袭富丽斑斓的金丝紫红间色锦裙,脸色却冷若冰霜。莲舟与周慧然忙齐齐行礼道:“瑶贵人安。”
“……”对方置若罔闻,仿佛并没有听见,直直地往前走。莲舟连忙让开,却依然被她身后抬东西的内侍绊了一脚。“哎哟!”
“这个纪瑶,”周慧然暗恨道:“自打在芙蓉馆里就从不正眼瞧人,入了宫竟还是这个德行!仗着同太后的关系四处横行,早该通报贵妃娘娘,好好教训才是!”
“她在娘娘面前想必没有错处,何况位分原比咱们高。”莲舟携了周慧然往回走,说道:“贵妃娘娘待她本就恭敬,却并无横行霸道的道理。你我都是初入宫,且少寻些事,咱们走罢。”
两人一面走,又见芳嫔坐着四人步辇经过,忙再行礼。莲舟见芳嫔脸色青白,衣衫素简,靠在绢制的软枕上闭目养神,道:“这位芳嫔娘娘,我看她脸色十分不好。不知因何事小产?”
“我也不知。自古以来,深闺女子体质薄弱,宫中小产滑胎之事太过常见。几乎每位娘娘都遭遇过,能顺利产下皇子公主本来就是颇为艰难之事。听闻芳嫔娘娘是第二次滑胎了。”周慧然并不以为然:“不过听顺嫔说,芳嫔最善制香,每次见她都带着独特的不同香气,恐怕如此经年累月,沾染了什么伤身之物,也未可知。”
莲舟心中不予苟同,但面上仍点点头,道:“既是如此,那咱们可得留心。这宫里头人多手杂,若不经细察,物件可不要乱用才好。”
“好在咱们皇上喜爱娘娘,虽说小产还是给她进了位分。”周慧然看着芳嫔一行人入了琼华宫的大门,踮着脚向内看了看,叹道:“咱们何时才能得到皇上垂爱呢?”
莲舟心里只觉她天真可笑,嘴上仍随意回道:“圣宠要看造化,福报必有因果。周妹妹若是有心,皇上自然不会辜负你的一番情意。”
“这可是什么话!这才新近入宫,姐姐说话却老气横秋的,倒像个旧学先生。”周慧然奇道。
莲舟自知敷衍,只是笑着,也不辩驳。两人到了灵瑞宫门口,莲舟便同周慧然道了别,一径回到自己殿中。
莲舟在榻上坐定,白芷忙指派宫人将太后所赐之物收好,再献上茶盅。莲舟揭开碗盖,见是紫笋茶,满意地点点头,细细啜饮一口,笑道:“还是自家带来的好喝。”再抬头看时,碧芍已将膳桌预备在殿内,摆满大小十个盛满珍馐的青花白瓷碟子。白芷奇道:“预备得这样快?倒与几天前我刚来时天差地别。”
“哼,那些没脸的东西。”碧芍冷笑一声,“小主去给太后请安,奴婢这几日将宫里头走熟了,便带着穗子去了膳房。恰巧见到杨司膳娘娘,便将一遭都说与她了。那几个小宫人是跟着谢才人的,听闻那位小主在时性子懦弱,殁了之后,她们更加无人管束,白白歇息了许多天,便愈发懒怠起来。以为咱们小主一样好拿捏,便拿慎妃娘娘的名号来糊弄咱们。现下早已关入天牢,也正因着此事,杨尚食娘娘特意关照咱们小主呢。”
“谢她费心。”莲舟笑道,“你既将宫里头走熟了,可曾经过了沁芳园?我在芙蓉馆时就听说,山玉兰乃是最负盛名的‘沁芳八景’之首,想着日后闲暇时间去园中观花,却比闷在屋里自在许多。”
“这个嘛……”碧芍想了想,老实答道:“奴婢来往的无外乎是内侍监、膳房这样的宫人聚集之地,怎敢私自进入御花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