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却似乎明白了老头子的苦心。若非严师,哪有高徒。人世间的嘴脸,哪能够尽人想象。
王二平见江城沉思不语,有些恐慌了。他怕这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自己还被喂了一颗毒药,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你给我吃的什么?”
“怎么,还想尝尝吗?一颗只会慢慢折磨你,再来一颗你就站不起来了。”
“快!给我解药。我就放过你,你们所有人?”
“所有人啊?那你放过小芸了吗?”
“小芸是病死的,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不吃点苦头,不肯认喽。”话音一落杏歌又抽起来,那家伙疼得呜咽,却不改口。
“杏歌会背什么书,念来听听。”江城拿着明晃晃的小刀一步步走近,王二平吓得后退,这人身法之快他是知道的,心生一片绝望。
“我最喜欢在人身上练书法,不知道好久不写了会不会手生。”
听闻此话只见王二平摔倒,向外爬去,杨父皱眉想拦,杏歌迟迟不开口。
“不背算了,我背过的书够写几千号像你这样的废柴。”
“人之初,性本善。”
王二平被江城拉了一把,挣扎的双臂瞬间不能动弹,只觉额上一凉,银光又移到左脸。
“她是自杀!她是自杀的!不是我!”王二平闭着眼,终于吼出来一句。杨父与杏歌听闻,双双落泪。
“小芸可有哪对不起你,你要将她逼死?”
“我没有!不是我!她的死与我无关,不关我事。”
“既坏又蠢,无药可救。听闻古时候有种秘法,这皮上刻了字的人若还不悔改,就用极薄极锋利的刀片,将皮剥下来,在血肉模糊的身上继续刻字,这时要用粗一些的尖锥来刻,刻好了,再削一层,接着刻,据说皮厚的能刻七层呢!皮薄的就比较惨,写着写着没有血肉了,就换尖刀子在骨头上写字。我看你的皮也挺厚的嘛。”
王二平被吓坏了,浑身发抖,“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没有杀人,我没有……”
“下山前,尊师曾叮嘱不可轻易杀生,我可以不杀你,但我也可以给你点提示。你印堂发青,目下黑浊,灾祸就在眼前。你这一生只有一次正缘,你待她好,你自己也顺利一点,待她不好,就诸多不顺。连你的那些烂桃花,也是随正缘而来,随正缘而去。虽生在富足之家,却不得长辈疼爱,半生毫无建树;被亡灵纠缠,失魂落魄,恐生早妖之兆。今夜小芸英灵已来过,你不肯认也无妨,天知地知。我不杀你,也绝不会救你,至于那颗七叶百花毒,无人可解。好自为之吧。”
江城收起小弯刀,拿着折扇回去落座。王二平一时有些怔住了。此人他绝不认识,杨家人也不可能知道这么多,这番话没有一句虚言。莫非真是世外高人?草棚里只有一豆油灯,恍恍绰绰,外面风声忽然紧了,虽已是阳春,却仍阴冷,那风声呼啸呜咽,仿佛真有冤魂在哭诉。
门外布置的人已经没有动静。王二平深知这次遇到的是高人,出门前特意去报了爹爹,说去好心去东市将小姨子拉回来,却无辜被打了,折了胳膊,还被踹了一脚,疼得爬不起来。王员外只骂了几句,没有亲自来看他。
“书接着背,把他嘴巴给我塞上。今个破个戒也无妨。”江城将随身宝剑啪一声放在桌上,慢慢抽出剑,灯光一照,寒光闪闪。杏歌正要找破布来。
“小芸,小芸的饭里我稍放了些砒霜,本想等她毒发。可她没有吃多少,我只好唬她要她赔银一千,她求我不要为难她娘家,自己上吊了。那红翡玉石,匣子下有机关,用以调包,本来,也是借的……”
“两次都是借的?”
“第一次的不、不是,我输给了余家少爷。”
“你本可一纸休书,放小芸一条生路。为何偏要起了杀心?”
“小芸泼辣又刚强,她决计不肯的,若闹起来,我、我一时糊涂……”
杨父听闻悲痛欲绝,冲上来要掐死王二平,杏歌一边大哭,一边拿树枝狠狠打他,哭乱一片,江城收了剑,果然如自己预料。什么蠢人能故技重施,两次害人,若非如此明显,江城几乎不能断定。
“都住手!”只见大门开了,进来一群人,手执火把,为首的是缎带黑帽、深色绸袍的老者,不意外就是王员外了。
“不知我儿有什么错,杨乐驹你居然敢动用私刑?!你好大的胆子!还有你,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权利插手我们王家的事!”王员外指着江城,怒不可言。杨家人停了手,王二平爬向自己的爹,哭哭啼啼,“爹啊,你再晚,儿就没命了,啊啊啊!”
“我是谁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欠债还钱,杀人偿命。王大人,报官吧。”
“你以为我会怕你?”
“你自是不会怕我,就算你儿子招了,杨家报了官。你也能买通关系,先收押,再翻供,再慢慢收拾了杨家,了无痕迹是吗?”
“不要血口喷人!我本不想为难杨家,你不要欺人太甚!”
“王员外,姑爷亲口说,他喂了小芸毒药,还逼死了她!我女儿也是一条命,难道就任由你们糟践吗!”
王员外脸色一变,“难道不是你们逼供?平儿你说!为父给你做主。”
江城低头笑问:“我可有打你?”王二平惧怕摇头,什么也没说。
“我打他了!”杏歌却应了。
“一个不足十岁的小丫头,为了白日里这个禽兽姐夫的暴行,更加上深夜带人闯家里来,拿条树枝抽打几下,纯是为了自保,也算刑讯逼供吗?王大人?”
“你既然不肯说自己是谁,那就不要怪不知者无罪!”王员外甩手要后退,身后的家丁们虎视眈眈。
“打架嘛我自是不怕,你那不成器的儿子惹了祸,还要你来收拾烂摊子。本来王大人积德行善,风评嘉许,但或许这次要下了狠心,收拾了杨家,好保全你儿子。杨家看来我今儿是保不了了,要杀要剐随你们吧,今后的大火啊水淹啊天灾人祸,都随你安排。但你们一个个拼了命,也休想沾我的身。我别的本事倒没有,月黑风高暗夜里,摸几个人头却是绰绰有余。王员外只盼今后余生,一家老小都能睡得安稳。”
江城说着轻蔑一笑,看老员外脸色发青,半晌不说话。
“既如此,那这不肖子就任由你们处置吧!我倒不信这天下没有人管的了你!”王员外转身要走,王二平哭喊着抱着腿,不肯撒手。王员外狠心撇下,走到草棚边,狠狠甩了袖子,江城的剑嗖一下飞去,将王员外的袖子订到木柱上。
王员外一身冷汗,顷刻腿软将要倒下,幸好左右扶住了。
“你竟敢如此放肆!”王员外撤回衣袖,一看那把剑,却一个激灵,冷汗直冒。
他是捐了大笔银钱得的这个员外的缺,但从未入仕。但他也听闻过先皇登基,将一把旧剑赠与皇后,意寓故剑情深。后来这把剑传到当今天子手中,天子奉为珍宝,又召天下能工巧匠照着样子锻造了两把宝剑,剑身锋芒灼人,削铁如泥,剑鞘十分华贵。面前这把剑,倒与传闻中圣上的两把宝剑有几分相似。这把剑的剑穗,坠着一块红宝玉,绝非凡品。看着十分眼熟,却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这样想来,这个小公子如此嚣张跋扈,咄咄逼人,一身本领闻所未闻。背后深不可测。无论他背后是谁,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员外可以招惹的。坏就坏在这不争气的儿子,偏偏惹了他!
王员外双手捧着剑,交还江城,躬身作揖,说道:“不知尊下怎么称呼?小儿顽劣无知,犯下大错,害了媳妇性命,我也不能保他。我愿奉上良田千亩,万贯家财,只求饶恕我儿一命,不知可行不可行?”
江城收了剑,心想着王员外本想去搬救兵的,怎么忽然改了主意。
“怎么,不去搬救兵了?员外想通什么了?”
王员外知道自己必须有十分诚意,语气恳切说道:“我王家历经三代,才有今天,长子也算读书人,将考取功名,为朝廷效力。唯有小儿子令我费心,他求娶了小芸,又去沾花惹草,两次玉石事情,我知道,没有及时劝阻,没想到,却令媳妇丢了命。我管教不严,也有错,只是小儿尚且年轻,望能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钱可以收,地嘛,你先替我种着,我改日来收。从杨家夺走的一切都还回来。明日起二少爷搬来村子住,一个仆从不许带。每日抄写清静经十遍。供奉小芸的牌位,好好做场法事,每日跪着念一篇经文,白天来帮你岳家做活。两个孩子读书学艺的束脩贵,王员外帮衬帮衬吧。”
“一定一定。”
“爹,我不要搬来这里!我——”
“闭嘴!”
“二少爷吃不了苦,那就痛痛快快潇洒几日,回头早一点置办丧事。若做得到呢,我告诉你一个人,或许,能解你的毒。”
“谁?”王二平紧忙问。
“多谢留我儿性命。可否?“
“我说的这些,若做的到,七天后自有神医上门。”
“神医?”
“是啊,久闻这个神医大名,早想找他切磋技艺,却不得空,就拿我的七叶百花毒试试他吧。”
“到底行不行啊?”王二平苦着一张脸,畏畏缩缩站在父亲身边。
“谁知道呢。或许行吧。我这个毒药非常有意思,毒性一点一点发挥,只会让五脏六腑的鲜血慢慢变黑,脏腑萎缩,人也逐渐萎靡衰竭。也不会常常发作,每年也就那么七八回吧,每回也就那么半月十天的吧,忍着点。”
王二平一脸苦相,似哭非哭,王员外面色不虞。
“不介意的话,传个晚膳吧。有点饿了呢。王大人。”
“好!好。多谢不杀之恩。你快给我跪下。”王员外强令小儿子跪下了,江城闭目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