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来得倒早?”
待阮沅到翠云轩,进了之前就叫人定好的雅阁,就瞧见崔筠、谢兰玉两人早就叫人上了茶和糕点,坐在一处闲聊呢。
“设宴的倒比赴宴的来得晚,你自己说,该不该罚?”
瞧见阮沅,崔筠挑眉笑着说道。
“该罚该罚,今日你爱吃什么菜,爱喝什么酒,随便点,我全请。”
“那我可不客气了。你可不要心疼啊?”
“放千万个心,你就是把这翠云轩的饭菜都点上一遍,我也绝不说个‘不’字。”
“看来还是大方着呢,还想着如今做了夫人,整日学持家有道,人也变节俭了。”
“节俭是要节俭,可也得分情况,对你们,我可向来舍得。”
“够义气!看来没被裴家给教坏。”
“你这话是何意?”这跟裴家有什么关系?
“唉……”崔筠叹了口气,“提起这个我就来气。前些日子,我有几个朋友在斗鸡取乐,我瞧着也挺有意思,也就跟着玩了。要斗鸡,没有只雄赳赳,气昂昂的‘悍将’怎么行?我有个兄弟托关系给我寻了只‘常胜将军’,要价几百金。这几百金我寻思着也不贵就买了。结果,可倒好,你那公公,当今的裴大学士,上朝的时候跟陛下说现下风气不正,奢靡日渐成风,尤其是豪门权贵子弟,掷千金如同儿戏,穷人尚且饱腹,这些少年坐享祖上功劳,锦衣玉食,挥金如土,实在不成体统。
“我就纳闷了,我花得是我崔家的钱,又不是他裴府的钱,这点钱我家又不是掏不起,我爹娘还没有说什么呢?他裴大学士怎么就心疼起来了?实在是小气得佷。”崔筠不带歇口气,一口气说完。说完了,还不解气,紧接着又接了句:“他怎么就管的这般宽呢?”
“歇歇,歇歇。”阮沅给崔沅手中的茶杯添满茶。
心中的无语不满发泄了一番,此时畅快了不少,崔筠平息了下呼吸,又道:“我家那老头人精一个,裴大学士那话虽说的是一群人,但我爹一听就知道我肯定跑不了。回来就把我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可怜我呀,被关在家里抄书背书。我那鸡呀,更是可怜,连鸡带筐被扔了出去。”崔筠越说越委屈,俊秀的五官皱成一团。他本就生得张扬华丽,如今这般,像是落了毛的凤凰,可怜巴巴的。
阮沅边听边想笑,可到底在听朋友倒苦水,支着肘,遮遮掩掩的用袖子挡了。崔筠瞧见了阮沅弯了的眉眼,幽怨地道:“过来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
“占谁便宜呢?别以为咱来是亲戚,待我跟我爹和舅舅说了,小心你的皮。”
崔筠皱着脸,长叹:“对呀,我表姐同你表哥是夫妇,咱俩也算是亲戚,那我同裴大学士也算是沾亲带故,他怎么还这般无情呀?”
“你也说了,他不是针对你,是说这一阵整个东都的风气。我这阵子都在府中,也不晓得如今外面都兴些什么?如今斗鸡很时兴么?”
“嗯。现下最流行。”谢兰玉终于说话了,崔筠在一旁无声地点头。
“你没沾染吧?”
“没有。”谢兰玉让阮沅放心。
“他如今被他家老爷子看得紧,日日要他用功读书,哪有时间玩这些玩意。”
“那就好。”阮沅放了心,又想谢兰玉向来有打算,看着懒散,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游戏人间,其实做事很有原则底线,自己根本不用替他操心,倒是…….
“喂。”阮沅碰了碰身旁刚才还一脸颓废,这会儿又生龙活虎的崔筠,“你一直没个正型可怎么行?谢兰玉都知道读书考功名,你呢,继续浪荡?”
“反正,等年龄到了我爹会给我谋个一官半职的。我瞎担心什么?斐然那是没办法,他爹也是文官,裴珩及第登科,斐然他爹眼红得更什么似的?我这么说,斐然你别生气啊?”
谢兰玉施施然品茶,表示毫不在意。
“都是饱读诗书的读书人,读书人清高,不愿落于人后。你瞧我们斐然,论样貌也不必裴珩差,他裴琰的独子高中入仕,自己的孩子蒙祖上恩德入朝为官不就低了一个层次了么。他爹硬气,不愿屈居人后,所以日日要裴珩好好念书,给他争光。”崔筠拍了拍谢兰玉的肩膀:“可怜了我们斐然,天天得埋头书海之中。”
崔筠抖擞抖擞精神,得瑟起来:“我就不一样了,我爹不在乎这些,如今享有这些的恩德是我们崔家先辈肝脑涂地换来的,是我们该得的。世家子弟到了年龄入朝为官是一直的规矩,那我还费那功夫干嘛。趁着做官之前再好好乐乐。”
“你别看我整日吃喝玩乐,吃喝玩乐也有吃喝玩乐的好处,接触得人多了,官场什么样我也心里有数了。你跟沈情不老看画本子么,里面是不也说了官场险恶?这一入官场深似海,里面算计多着呢,我心知肚明。所以呢,我这是在享受最后的快乐,等入了官场,就身不由己喽。”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谋算。”
崔筠三庭五眼生得很是俊美,出手又阔绰,因此身边莺莺燕燕多,朋友也多,在东都似乎没有他吃不开的,也没有他玩不转的。他年轻,爱热闹爱新奇,东都有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他准是最先知道的,任谁看了,都说他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纨绔少爷。
可今天说出的这番话倒真叫阮沅刮目想看了,知道自己的朋友心中都有想法,阮沅也放心了。
“那是。有些人看不上咱们,总觉得咱们不过是沾了祖先的光,实际上一无是处,可谁知道,
咱们也没有他们想得那么差,我算是读书不上心的了,可古籍也没少看,名篇大作也没少背,谁若来问我,我也能之乎者也说个一二三四。”
“咋了?怎么还惆怅起来了,你不是向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么?”阮沅笑着安慰道。
“我是说啊,有些事情咱们身在其中,看得比谁都清楚。”崔筠看着阮沅,眼中浮现出丝丝担忧,连声音也压低了:“我爹骂我那日说了,如今朝中局势有变,我还给他出乱子,让别人抓住他的小辫子,还好我这不是什么大事,让我以后小心点。你呐…….”
“以后也注意些。毕竟裴家…….你们两家……”崔筠话刻意没说全,可阮沅心中却明白了。
阮沅点点头,抬头看向谢兰玉,显然谢兰玉也明白这未说全的话是什么意思。毕竟,她,崔筠,谢兰玉在很多人呢眼中是一派。
“行了行了,好不出来聚一回,怎么老说这些沉重的话?”谢兰玉用白玉为骨的纸扇敲了敲桌面,道:“璟昱,今日是你的不是。”
“唉唉,还真是我的不是,下回,下回我设一回宴折罪。”
“那还等什么下回呢?这回你就请了吧。”阮沅接话。
“少来,这回是你做东,可别想赖。”崔筠并不上当。
“行,崔大少爷人忙,能来赴宴是我荣幸,今儿个你就放开随便点,我全认。”
“爽快!”崔筠抚掌笑道,后又道:“卢栖玄和沈情怎么还不来?要我说,这顿咱俩都不清,应该狠狠敲他们一顿,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同意。”阮沅表示非常赞同。
“同意什么呐?”刚说完,就听得身后传来故意拉长了语调的声音,扭头去看,就瞧见一螓首蛾眉,身着华服的少女,她旁边是一腰佩碧色玉佩,身着白衣的公子哥。
看见自己的闺中密友,阮沅笑弯了眼,嘴里却道:“卢大少爷,沈大小姐,你俩可算来。不知道以为你俩是从青州赶来的。”青州是大周国最偏远的州郡,与外邦接壤。
“是啊,差一点就要罚你俩今天请客了。”
“她好不容易做一回东,你不把握住狠狠敲她一顿,还准备放过她呀?我可跟你讲,错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也知道,这丫头向来运气好。”沈情落了座,说道。
“也是,可不能放过她,咱们之中,她是最少请客的。”崔筠想了想,决定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于是又倒戈,让阮沅做东付账。
“哎你这么话说得像是我行事小气一般。咱们从前可都是输得人请客,愿赌服输,自己运气不好,可别赖我。”
“没人赖你,之前的我们都认了,只问了这次,请还是不请?”沈情坐在阮沅旁边,边说边用手捏了捏阮沅的脸。
“请,请,请!我下帖请的你们,自该我请。”
说罢,叫了翠云轩负责点菜传菜的小厮过来,几个人倒也没客气,各自点了自己爱吃的,以及这店里的特色菜品。
等着上菜的功夫,沈情端详了片刻,突然道:“你这是有身孕了?”
这句话不亚于耳边一声惊雷!
“什么?”阮沅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岔了?身……孕......?.
话音刚落,身后一个大喇喇的声音又道:
“裴珩心也太大了吧,您都有身孕了还让你一个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