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推门进来,就瞧见阮沅坐在木桌边支着肘不知在想什么,见他回来了,才缓缓抬眼看着他,却也并没有开口问候。
“可是出了什么事?”
听得他这么问,阮沅轻轻摇头,开口问道:“回来了,可曾饭否?”
“还未曾用饭。”裴珩边说边亦往木桌前走去,坐到了阮沅对面的位置,“在回来得路上碰见了从前太学的同窗,便略聊了几句。”
“酥饼可有趁热吃?味道可还喜欢?”瞧见桌上白瓷盘盛着的酥饼,裴珩看着阮沅问道。
“酥饼香酥薄脆,很是可口。”
正说着,就见琅初端着刚煮好的茶进来,“少爷,夫人。”琅初行礼后,道:“厨房问是否准备晚膳?”
阮沅递上一盏茶给裴珩:“先吃点酥饼,我这就叫厨房准备晚膳。”
“跟厨房说少爷回来了,还未用膳。让他们开始准备吧。”
“是。”
“琅初……”阮沅看向琅初。
琅初心领神会的点点头,而后出门朝着厨房走去。
裴珩看着阮沅脸上神秘莫测的笑容,一时也猜不出是什么意思,只觉得阮沅这会儿心情很是不错,自己隐约能感觉到她压抑不住的雀跃,这雀跃中还藏着开玩笑的淘气。
“裴公子呐,你可真是个内敛的人呐。”阮沅提着茶壶,边添茶边说。
裴珩此时一头雾水,“这话可从何说起?”
阮沅给自己添满茶,将茶壶递给裴珩,“没甚么,既然公子不知何意,那不妨再等等,一会儿定会明白。”
正说着,就看见琅初进来,说是晚膳备好了,这会儿是否要传膳。
阮沅询问裴珩的意见,见其同意点头,便叫传膳上菜。
身着青色衣衫,梳着双丫髻的丫鬟们拎着食盒按着排好的次序依次走来,门前有身份高些的丫鬟在等候着,他们是有资格踏进老爷夫人屋子的那一部分人。这些身份高些的丫鬟负责摆放菜品,要说起这摆放位置,里面的门道可就多了。什么菜放在什么位置,可都有讲究。这就要求负责摆放的人要对这府上每一位的口味了如指掌。
今天的饭菜很是丰盛呀,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桌上有荤有素,虽有清淡爽口的,但明显整桌以麻辣辛香为主。
看着这一桌子的菜,裴珩心下诧异。
“裴公子,今日的饭菜比之那晚的龙井竹荪,哪个更合您胃口?”阮沅看了眼被撤到一旁的酥饼,转头笑眯眯地问裴珩。
“姑娘是何意,不妨直说。”
“我说你呀……”阮沅叹了口气,拿起酒壶给裴珩和自己都斟了一盅酒,“明明吃了好几日不合自己口味的饭菜,却还装作自己喜欢清淡口味,告诉我很好吃。可真行……。”
“你可真行呐。”阮沅又强调了一遍,“不喜欢吃就明说呀。人前不好意思,可私下我问你的时候你就该明说的,这种事情,说出来我并不会觉得被驳了面子。”
“姑娘可是生气了?”
“倒也没有。只是觉得不喜欢就明说嘛。吃个饭干嘛还那么憋屈。你但凡告诉我一声也不用天天吃自己不喜欢的饭菜了,你瞧你吃了这么多天的白米清汤,委屈么?”
“不委屈。”裴珩笑着摇摇头,“吃了这几日的清汤白粥,只觉脾胃舒畅了许多。可见,饮食清淡还是有许多好处的。”
“真行。吃了这么多天不合自己胃口的饭,倒是吃出滋味来了。”
“话说,你一直不告诉我实情,不会觉得你说你不喜欢哪道菜,我会恼怒吧?”阮沅问道。在外人看来,自己从来就不是个温柔贤淑的闺秀小姐,再加上自己父亲在外人眼中又是个手握重权、面冷心狠的角色,所以自己莫名白白被安上了个任性妄为的名声,可自己从来也没做过什么刁蛮欺负人的事,但世人只相信他们所相信的,权倾天下的重臣之女能是什么贤良之辈?大家不都是这么想的么?只是,裴珩他莫不是也是如此认为的吧?
“我可跟你说,我才不是会为这种事斤斤计较的人。”
“我明白,对于这点在下还是清楚的。”裴珩道。
“嗯,那就好。”我可不喜欢别人误解我。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的口味竟然跟我一样,喜辛香。我原就以为读书人口味偏清淡,再加上你家给我的感觉,我还以为你也是清淡口味呢。”
“口味这个事可能同地处位置、家庭饮食更有关系。不过,在下有些好奇,我家给姑娘是什么感觉?”裴珩面带笑意,饶有兴趣的问着。
“端方,严谨。”一丝不苟,甚至有些古板。
“其实,在这看似沉闷老宅之中也有许多有趣之人,有趣之处。”裴珩看着阮沅说道。
“我可没说你家沉闷,是你说的。”阮沅笑着说,“你家确实同我原先想得不一样。裴大学士最重礼法,事事依礼而行,我原以为你家定然沉闷无聊,事事讲究规矩礼数,在这里生活定然十分压抑。可这么多天下来,我觉得这府裴府也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可怕。”
“姑娘待着觉得自在就好,我也就能安心些。”
“放心。我不会委屈自己的。”阮沅给自己加上一箸菜放入小碟中,“而且我跟你说,要想合作愉快,咱俩就谁也别委屈,既不委屈对方,也不委屈自己。只有如此,合作关系才能长久。”
“姑娘说的是。”裴珩表示举杯赞同,喝了一口醇酒后道:“姑娘自打入府,就再也没有出去和朋友相聚了吧?”
“是啊……”阮沅想了想,这都有好几个月没见过自己那些朋友了,从前每隔三五日都要相约相聚的。都说酒能消愁,怎么今日喝了这酒,反而起了忧愁呢。对沈情,谢兰玉他们,有些想念了啊。
“如今天气和缓,风光正好。同朋友们相聚也是一桩乐事。”
我也想啊,可是之前得在府中处理事务,做贤良新妇啊!本想着如今府里一切和顺,自己该学的都学了,可以逍遥自在了,可又来了个对自己很是不待见的孙婆婆。
“孙婆婆那边不用担心,我来处理。”裴珩道。
这裴珩是什么精怪变得?怎么知道自己最近想见朋友了,又怎么知道自己在顾虑什么?
“那便谢过公子了。”
阮沅举杯,裴珩亦举杯,两人凌空相敬,一饮而尽。
因着惦记着同友人相聚,阮沅第二日精神百倍,很早就起身了。照旧服侍裴珩更衣,一回生二回熟,原先还很不好意思,如今对于清晨送裴珩上朝这件事,阮沅已很是得心应手。待裴珩上朝去后,阮沅便回房,让丫鬟们取笔磨墨,拟贴请那群朋友翠楼一聚。
“好久没见姑娘这般开心的。”翠竹边研磨边说。
“木樨,让府上的小厮去送帖,务必保证帖子送到了谢兰玉他们手中。”
“哎知道了。”木樨接过帖子,不敢耽搁朝门外走去。
“也不知道他们今日都有没有空,今日下帖是太仓促了。”
“小姐不要担心了,这些事急也是没用的,坐下喝口茶,等消息吧。”翠竹扶着阮沅在黄花梨雕花木椅上坐下,琅初拎起茶壶,在白瓷杯中斟满茶。
“小姐,放宽心。奴婢有预感,今日沈小姐,谢公子他们定然前去赴约。”
“是么?”阮沅抬眼望着琅初。
“一定的。”琅初笑着安慰。
等待是最焦急磨人的,还好这份焦急没有太过漫长。只一个时辰,出去送帖的小厮就回来了,回来的同时也带来了好消息。
“我知道了,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小的不辛苦。沈府小姐,谢家公子他们都表示会按时赴约。少夫人还有别的吩咐么?没有的话。小的就先下去了。
“去吧。”
看着小厮走远,阮沅掩饰不住笑容,笑意盎然地道:“太好了。”
“我就说吧。”琅初看着木樨,翠竹笑着道。三人脸上也俱是笑意,都在为自家小姐能够如期与朋友相约感到高兴。毕竟是多年主仆,三人都知道自家小姐这些日子没踏出府门半步,着实是憋坏了。
“小姐,我给您好好打扮一番。好些日子没见了,如今再见面,可得惊艳亮相。”木樨道。
“是了,这还是小姐嫁人后第一次与友人相聚呢,可得好好收拾打扮。”翠竹也接着说道。“你们呐……”阮沅笑着,想了想又道“说得有些道理,我这群朋友,就爱说些气人的玩笑话。我要是状态不好,肯定要被他们一顿损,我才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说罢,由着翠竹,木樨扶着自己往铜镜前去重新梳洗打扮。翠竹,木樨两人配合负责发髻头饰搭配,琅初则拿着雀尾香炉,再为衣衫熏香。袅袅青烟中,衣衫带上了清淡好闻的香气。
折腾了一番,阮沅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蛾眉螓首,云鬓乌发,又因着肤色白皙,黑白对比更显强烈,黑白之间,更添了一种冷艳。
“小姐,您生得可太美了。”
“好了好了,别夸我。”阮沅耳朵有些发红,只说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可快些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