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涨工钱一事,众人干活做事积极性甚高。
阮相手握重权,杀伐果断,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想来他女儿也不是省油的灯。
大家都是聪明人,既没有摸清脾气,谁也不愿意做那出头鸟。
是以,那几个被断了好处、日后再不能随大流混日子的,一时也不敢贸然造次。其余一众管家仆从涨了工钱,得了好处,做事更是上心卖力。府中各个管事尽心,一干仆从乖顺听话,阖府安宁和乐。
府中井井有条,众人乖巧不生事,阮沅也清闲多了,不必日日操心盘算,只需留意观察动向便好。是尔,自己的小日子过得甚是不错。闲时看看书,赏赏花,同琅初她们玩笑打闹一番。
心下轻松,日子也流水一般过得飞快。
裴珩推门进屋,看到眼前景象愣了一下!自己已经有些日子没见过这间屋子的全貌了,习惯了半边屋子大小,今天得以见到全屋样貌,一时间竟很是不适应。
屋内陈设没变,屏风原模原样地折叠放在原地……
“我可没有跑路。”阮沅支着肘假寐,听见动静慢悠悠地睁开眼睛,看向裴珩,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然后一扫倦容,笑意堆满面颊:
“裴郎回来了,快,快喝口茶歇歇。”
说罢,迎了上去,体体贴贴地把裴珩请到上座,为其斟茶倒水。
裴珩很是莫名其妙,这是出了什么事?
阮沅笑容不变,语气温柔地很:“好好歇会儿。今天咱们去娘那边用晚膳,孙婆婆来了。”
“你已经见过了?”裴珩将茶盏放在桌上,问道。
“什么?你知道孙婆婆来了?”阮沅反问。
“早上上朝时匆匆在小院见了一面。”
“那你不早告诉我?”阮沅哀怨地说,起码让我早点做好准备啊。看来孙婆婆早上确实是来看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少爷的
“发生了什么事?”
“哎……”阮沅长叹,“不可说,不可说。”
阮沅今天可算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啊,到底不能太舒适,你舒服了,自然就会有让你不那么舒服的人、事出现。
春天的早晨舒服的很,丝丝凉风自窗里送进来,阮沅躺在被子里决定再睡一会儿。
裴珩应该刚走不久,虽然裴珩早上不用人服侍,也刻意放轻了动静,但到底同住一屋,阮沅约莫还有些印象。
“夫人”
“嗯?”阮沅睡得迷迷糊糊,神智还在云游,兀得看见一张抻得评评的老脸,吓得浑身一颤,往后惊惧地缩了几寸,心下砰砰直跳,一阵心悸,瞬间清醒过来。
“少夫人,该起了。”
阮沅定睛一看,发现说话的是一个花甲老妇,再往后一瞄,老妇人后面整整齐齐站着是琅初、木樨、翠竹……还有冯嬷嬷!
好家伙,来了个人物!
虽然尚且搞不清楚状况,但阮沅二话不说,身体率先做出反应,麻溜儿地从嵌玉木床上坐起来。
琅初、木樨、翠竹都是在身旁伺候久的,很有眼色,立马上去扶着阮沅下床梳洗。小丫头们端着盤匜,茶水鱼贯而入。老妇人也是明白人,知道此时待着不方便,由冯嬷嬷陪着出去了。
“那人是谁?”
琅初摇摇头:“只听冯嬷嬷叫她孙大娘。”
“琅初,你去外面招待孙大娘和冯嬷嬷吧,外头得有个人照应着,这里有木樨和翠竹够了。”阮沅吩咐。
把客人单留在外头,怎么也说不过去,今日初见已是尴尬,万万不能再失了礼数。
“哎。”琅初应声,把手上的帕子递给木樨。
“怎么不拦着?”阮沅用手帕擦着面,趁着小丫头端水下去,低声问着。
“蛮横得很,我哪里拦得住?提起来我还来气呢,究竟是哪里来得乡野村妇?”木樨扶着阮沅去铜镜前,没好气地说。
“她早早就来了,说是想见见夫人。我同她说,夫人还睡着。她等了片刻,跟我说了些你去问问,你们夫人还准备睡到几时这一类的话,态度不客气得很,我当时就恼了,同她吵了起来,不知谁传出去的,冯嬷嬷就来了。”
阮沅坐在镜前,不发一言。
“小姐你别怪我,我虽然脾气大,但也知道这不是自己府上,处事已经顾忌收敛很多了。今天这事,我头先可是客客气气的,是那妇人说话带刺儿。”木樨怕小姐误会自己做事莽撞,委屈得说。
自己一开始也是好言好语,可这老太太根本不听劝,非要往里闯,看她岁数大自己也没好意思硬跟她攀扯。自己开始也有耐着性子跟她解释,谁知这老妇人话说得生硬,一下子自己就火了。
“我哪里怪你了,别多心。你这么做也是因为怕我被欺负,我知你是向着我,为我着想的。”阮沅笑着安慰木樨。
“小姐,信我就好!”
“恐怕不太好。”翠竹接话。
“嗯?”木樨一愣。
“初见第一眼印象就没有留好,日后怕是麻烦。瞧冯嬷嬷对那老妇人的态度,她在这府中怕是地位不低。”翠竹为阮沅簪上一直发钗,“今日就打扮地素净些,我瞧着那老妇人衣着朴素干净,想来喜欢沉稳端正的打扮,小姐,今日穿那身水蓝色襦裙可好?”
“嗯。”阮沅没意见。
那襦裙下摆绣蝶穿花,淡雅恬静。阮沅生得白净,这裙子愈发衬得她干净秀丽。
“小姐是夫人,还用看一个老妈子的眼色?”
“自是不用,但明明能得一分喜欢为何偏要招来一分厌恶?”翠竹反问。
“也是,那老妇人一看就不是好对付的。”
“小姐也别担心,一会儿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翠竹安慰道。
“嗯不管怎么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大不了。”阮沅很是心大。
今日装扮比往日素净很多,翠竹手底下也利索,待收拾妥当后,阮沅让翠竹去请冯嬷嬷和孙嬷嬷进来。
“冯嬷嬷,”看着冯嬷嬷笑着,又看向旁边的孙氏,“孙婆婆。”
孙氏头发斑白,头发向后绾成发髻,一用根木簪子束着。布衣布裙,穿着打扮虽朴素,但整洁利索,精神矍铄。瞧着孙大娘的年岁,叫声婆婆总没有错。
“少夫人安。”冯嬷嬷和孙氏一起行礼。
“只听了丫鬟说婆婆姓孙,还得请冯嬷嬷详细介绍下。”
“回少夫人,这位是孙大娘。太夫人时便是内院管家,裴府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都归孙大娘管理。孙大娘从小看着少爷长大的,守着裴府几十年了。前些年因着年事大了,思乡心切,便回老家住了。这不听说小少爷娶亲了,大老远过来看看。”
“孙婆婆一路辛苦了,我们坐下说。”
说罢,示意小丫头拿了两把带靠背的木椅过来,请二位坐下
“孙婆婆何时来的?我竟半点消息也没听说。”
“昨天夜里到的,太晚了,不愿打扰老爷夫人,就在坊内客栈住下了,今天大早过来的。”孙婆婆道。
“孙大娘心切,想早早见到少爷。”冯嬷嬷道。
结果,不知道少爷有没有见到,反正见到了昏睡在床的少爷夫人,阮沅暗戳戳地顺着冯嬷嬷的话往下想。
“早上裴郎走得匆忙,等裴郎散衙回来,一定
过了会儿,就见裴夫人院里的小丫头在门外求见,说是裴夫人这会儿胸闷气短,很是不舒服,让冯嬷嬷赶紧回去。
“可请了大夫?”
“旧疾了,之前郎中开的保心丸可给夫人服用了?”冯嬷嬷边问着小丫头,边歉然:“少夫人,夫人不适,我得回去看看。”
“无碍。冯嬷嬷快回去吧。”阮沅道。
冯嬷嬷看着孙婆婆,询问是否一起离开。
“夫人身体不大好,离不开人。你先去吧,我跟少夫人再说说话儿。”
“冯嬷嬷,母亲若再不舒服,务必过来给这儿说一声。”阮沅道。
冯嬷嬷应了,转身匆匆忙忙走了。
冯嬷嬷走了,屋里剩下阮沅和孙婆婆并琅初几个丫鬟,气氛一时变得沉闷起来。阮沅不是不想活跃气氛,只是这孙婆婆从进来就一脸严肃,一直在审视自己的样子,阮沅也是郁闷,不就是早上起晚了些,说穿了不是什么大的罪过吧,这孙婆婆脸色也太难看了吧。
“少夫人,有些话虽然不中听,但我还是想说一说。”孙婆婆率先开了口。
“孙婆婆但说无妨。”
“夫人,从前在家里是做小姐的,想来是没有做过伺候人的事。可如今小姐成了夫人,就该做好分内之事。早晨伺候夫君梳洗,为夫君整理仪容这都是不用说得事。譬如今日,少爷都出门了,夫人却还眷恋床榻就很不应该。”
“我不知道阮家是怎么教育小姐的?既然入了我们裴府的门,自然要依我们裴府的规矩。”
“裴府这般没规矩么?”如今屋内没了外人,木樨也不忍早上的火儿,出口讥讽:“说是讲规律,我倒要听听,裴府行得可是尊卑不分的规矩?”
“孙嬷嬷,这是你对少夫人的态度么?裴府也是书香门第,原想着该是规律森严,没成想,一个下人都敢以下犯上,说话这般不知分寸。”琅初接过木樨话头继续,二人都是家里伺候小姐的大丫头,也是有头有脸的,哪里见得自家小姐受这种委屈。
“孙嬷嬷你说,我听这便是。”阮沅示意二人冷静,乖乖巧巧地说。
这老妇说话确实毫不客气,就她这番话,说她以下犯上可真没冤枉她,要搁在阮府这便是冲撞的罪过,可是要狠狠打一顿赶出去的。
想到这婆婆原在府中地位不低,想来这么说话惯了,说话不客气极有可能是口癖问题。至于是不是阮沅也不想去追究,不愿生事倒是其次,主要是觉得这老妇人一生侍奉尽心尽力,冲着这份忠心自己合该尊敬一二。阮沅不爱难为下人,凡是讲究个分寸,只要不过分,老人家说些规矩,听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