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没预料到无且会这么直白,听到这个问题,栾歌感觉仿佛心上漏了一拍,一时愣住了。
“不确定。”
“不确定你用灵气养他?”
栾歌没脾气的笑笑,眼里尽是慈父温柔地爱意:“总不能扔他死在无尚神木上。”
无且和五祖俱是一脸疑惑地看着栾歌。
“这小家伙也算是有点来历。星云为魂魄,从无尚神木里萌出肉体,即便不是人王,也值得我用灵气养他。”
栾歌轻轻将南宸递给方自华,示意将他抱到里面睡觉,看见方自华走远后才放开嗓门讲话:“还有人要介绍给你们。容潆,现在同我一起住在九重天,天赋异禀,我那‘洛水殿’已经留给他住了。”
无且挑挑眉毛:“洛水衣也赠与他了。”
栾歌点点头。
“你还真是什么都舍得给。”
五祖眼见着两人话里已经擦出了火药味,急忙岔开话题:“殿下准备何日开始羽蜕。”
栾歌抬眼望望外面,朗星高悬:“今夜子时。”
“殿下预备在哪?”
“未名湖。”
无且皱了皱眉:“以你现下的状况,缓两天同我一起去往生渊羽蜕或许更好。”
栾歌摇摇头:“这次羽蜕时间不会很久,我习惯在未名湖了。自华在湖心岛为你们安排了住处,其余的同往年一样。”
无且还欲开口,五祖拍了拍无且的背,摇了摇头。他与栾歌相识已久,自然知道,栾歌这人虽然平时笑嘻嘻的,也从来没个脾气,但做了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改变。
正说着,有人从正殿逆着光就走了进来。
来人是栾煜。
栾煜见着五祖,躬身行了个大礼,才起身,又瞥见无且,见这人气度不凡,不知道该行什么礼才比较妥当。
“在下无且。”无且行了个平礼。
栾歌笑嘻嘻地朝栾煜说:“这是秦昆殿下,你小时候他还给你换过尿布。”
栾煜一时脸上被臊的通红,也想起了“无且”“秦昆”这两个似曾相识的名字。
无且锤了栾歌一下,见着栾歌苍白虚弱的样子又不忍心下重手:“你能不能正经点。”
“能能能。”栾歌笑着捂住胸口,没有丝毫要正经点的意思。
“哥哥,未名湖那都备好了,即刻就能去。”
栾歌“嗯”了一声,朝无且和五祖都点点头,四人一道往未名湖去。
说是“备好”,其实不过是在未名湖中央围出一道屏障,能让栾歌清净羽蜕而已。
栾歌挥挥袖子,掸了掸方才被南宸的小脏脚弄脏的衣袖,却发现怎么也弄不干净,只听见远远一个女声:“殿下稍等。”
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张梓一。
这姑娘不加粉饰,脚步急匆匆地就跑了上来:“自华哥哥托我为殿下送一件干净的常服来,殿下换了衣服再去吧。”
栾歌眉角挑起一抹笑意。
倒是栾煜心里不太痛快,用胳膊肘顶了顶张梓一,这会也不卿卿我我喊“一一”了,没好气地说:“方自华就方自华,什么自华哥哥,叫着怪恶心人的。”
张梓一翻了栾煜一个大大的白眼,将衣服推到栾歌跟前,栾歌信手一挥,就将张梓一送来的那件雪白的衣服套在了身上,又将换下的脏衣服折好递给张梓一,笑了笑:“我羽蜕这一趟你们倒折腾的这么紧张,有劳各位。”
话说着,眼神却飘忽到了无且身上。
无且对着栾歌的眼神:“你放心,一切有我。”
栾歌淡淡的笑笑,宽袖一挥,飞向未名湖那个小屏障。
以屏障为中心,四周震起蓝紫色的气流。
在未名湖畔盘旋着久久不去。
栾煜皱了皱眉,对张梓一说:“一一,你把衣服送回去,和自华一起好好照顾宸宸。”
张梓一见栾煜神情严肃,于是并不多问,只是拿着脏衣服匆匆走了。
栾煜见张梓一走远,朝五祖、无且二人行一大礼:“哥哥此次羽蜕,我深觉不安。”
无且蹙着眉头,虽然没说什么,但却与栾煜有着同样的顾虑。
“他去前我与五祖曾赠他珍珠丸,若他善用,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话音刚落,屏障内突然猛地爆裂出一阵气流,栾煜被震得脏腑一阵疼痛,三人纷纷朝湖心看去,发现屏障下面的湖水渗出一丝血色。
星光虽然耀眼,照在湖面上也实在朦胧。
众人看那血色,看得也不是十分清楚。
血水顺着未名湖的湖水慢慢扩散,直至岸边。
栾煜的手在抖。
无且的心在抖。
他们都是经历过羽蜕的人,即便会经历皮肉更迭的苦痛,也从未见过这样剧烈的爆炸式羽蜕。
五祖瞳仁抖了抖,拍了拍身边的两个年轻人,无且猛地一惊,看向五祖的眼神里俱是恐慌。五祖道:“若不然,我们轮流守着。”
无且点了点头:“师父,我先。”
五祖于是握住栾煜的手腕:“殿下说你替我们安排了住所,先领我去吧。”
“我哥哥……”
“你哥哥是天地间最强的人,”五祖松开了手,话却像是说给无且听,“即便肉身损坏也自有办法修补,岂是区区一次羽蜕就能伤的。”
无且的眼睛死死盯住湖心那一汪血水。
自他与栾歌相识起,虽然二人散多聚少,但他总觉得他与栾歌之间有什么联系,他总觉得从栾歌能战胜他的那一日起,他从里到外三魂七魄,都被栾歌看得干干净净。
他甚至想过他是否与栾歌是什么命运共同体。
真如此刻,湖心的那一汪血水像是在他心上炸开一般。
五祖提高了音量,字字掷地有声:“我们的殿下,是绝天之子。”
无且垂下了眼睛,盘着腿坐在未名湖畔,也不言语,只是合着眼睛打坐。
清风从他耳畔慢慢刮过。
湖水相互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五祖和栾歌都离开了。
良久,方自华手上捧着一个盒子慢慢地走来。盒子里正是栾歌赠与他的那条抹额。
方自华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平日温和的话语听在耳朵里有点刺耳:“我们殿下走前曾叮嘱,请您不要在湖畔守着。”
将抹额放在无且跟前,方自华继续道:“我们殿下将极珍贵的东西赠与您了,殿下希望您也能照顾好他极珍贵的东西。”
晨光熹微,清晨的阳光刺目闪耀,洒在湖面上如同碎金纸。
无且睁开眼睛。
瞳孔在阳光下被拉的细长,犹如蛇的瞳仁,又瞬间成为圆形,他红棕色的瞳仁在阳光下显现出清浅的红色。
无且朝着湖畔中央看了一眼,昨夜的血水已经被未名湖的湖水荡涤的一干二净。他拿起面前的抹额,并没有将自己额上的那个绿宝石抹额摘下,只是将栾歌送的那条抹额拿在手上对着日光又细细查看、把玩了一番,才对方自华说:“小孩儿醒了吗?”
“小殿下还睡着。”
无且将抹额收进盒子里,并没有要带的意思,站起身对方自华说:“带我去见他。”
方自华朝无且行了个礼,带着无且回了九重天南宸正在睡觉的寝殿,才发现栾煜已经拿了一套小衣服坐在南宸床边的凳子上看书了。
栾煜放下书,与无且见了平礼。
“烦您出去。”无且与方自华稍微颔首。
待方自华出去之后,无且并未与栾煜有什么眼神上的交流,甚至忽略了栾煜的欲言又止。
无且闭上眼睛,想多年之前栾歌曾教授给他的一句口诀。
这口诀助他功力更上一层天,也助他打开了从星光中汲取灵力的新世界。
无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眉间银光若隐若现,银色的灵气顺着他的脊梁盘绕到他的手臂上,又缓缓汇聚到无且指尖。
于是无且修长的指尖上,凝聚出了一个鸡蛋大的银球,他将指尖抵在南宸额上,突然间身体猛地向前一倾,神色又迅速恢复了正常。
待灵力输入完毕,无且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觉得浑身燥热,额头上也出了一层薄汗。
“有水吗?”无且对着栾煜问了一句。
栾煜抖抖着手将桌上水杯递给了无且,说话声音都哆嗦个不听:“我听闻您的灵气是……绿……这……”
“我的灵气是绿色,”无且淡淡道,“我也没有其他颜色的灵气。”
一口气将水饮尽,无且仍觉得口干舌燥,拎起桌上的茶壶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只是些障眼法。”
栾煜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这么说,栾歌之前那个蓝色的灵气,估摸着也都是障眼法,亏这人还装神弄鬼的,搞的他提心吊胆害怕了好长一段时间。
无且又饮了一杯水,才觉得喉咙里舒坦了些,清了清喉咙又说:“不知阁下灵气是什么颜色?”
“浅金色。”栾煜答道。
“噢……”无且锤了锤胸口,总觉得里面憋着一口气,“你与栾歌虽是兄弟,灵气颜色倒是差的远。”
栾煜点了点头,听得无且继续说道:“我与栾歌在五祖处打架时,五祖常说我们打起架来灵气交缠的颜色太俗。红配绿丑的紧。”
听着“红配绿丑的紧”一句,栾煜才要笑出来,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无且见栾煜神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我哥哥的灵气……”栾煜大脑此刻一片空白,“自小到大都是银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