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潆的心里澎湃着一种奇妙的感觉。若把从前的他比作一条涓涓流淌的小溪,此刻的他,仿佛就是那波涛汹涌的大海!
从未有过,他今生从未感觉到过这种力量!
容潆心里涌动着雀跃,他曾无数次渴望从家族那一群仙资平平的人里脱颖而出,渴望与父亲比肩,渴望成为第十四位神王,甚至,渴望和栾歌站在同样的高度。
他想要不平凡!
即便是做神,也要做最不平凡的神!
他知道他的愿望成真了。
容潆缓缓睁开眼,略抬头,心里算是落下了一块石头。
头顶的玄龙,已经证明了一切。
他嘴角勾起一丝笑,在震荡的树浪里显得和谐又苍白。
栾歌盯着容潆的眼睛,透过狡黠深幽的墨绿色光芒,看到深不见底的欲望。
一旁跪在地上的栾煜扯了扯栾歌宽大的衣袖。
恒絮王看着有些陌生的四子潆,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他皱起眉头,手却从袖子里伸了出来,紧紧握住夫人的手。
玄龙狂吼,万里之内,树木震颤,树冠形成一层又一层的巨浪,翻涌滔天。更别说身旁的灌木,地上的花草,已经是瑟缩不止。
容潆口中不断呢喃:“八重天,八重天。”
他心情有些焦躁。
那传说中的五凤一龙的景象,他究竟何时能见?
所有人都在为容潆奇幻的能力隐隐赞叹的时候,栾歌觉出了一点不对。
炼仙台的土地虚浮,尘土飞扬,从土地的裂纹间,甚至隐隐渗出猩红的水渍。
栾歌将袖子从栾煜的手里抽出来,拨开众人,径直走到最前面。才欲登上炼仙台的幽径,就一把被恒絮王扯住,恒絮王扯着喉咙大喊:“殿下,炼仙途中被打断,这事情千万年来可从未有过!从未有过啊!”
栾歌斜斜地瞥了恒絮王一眼,脸上还是平日里浅淡的笑,手上却运起气流,猛地将恒絮王震得退后了三步。
恒絮王大惊,却被夫人抓住了手,怒而不言。
栾歌将衣袖抖了三抖,俯下身子,仿佛是安慰一只发怒的小猫一样,在炼仙台前的石头上抚了两下。他将身子侧对着恒絮王,把拇指上的玉扳指旋下,扔到了幽径上。
地上腾地烧起一阵火焰,将扳指团团裹住,地上猩红的水渍从地底漫出,众人定睛一看,居然是一片熔浆,霎时间将玉扳指熔得一干二净。
恒絮王惊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冷汗从额角流下来,指尖也逐渐冰凉:“这,这……”
栾歌右手从身侧划了一个半圆形,金色的气流顺着指尖迅速地绕着胳膊盘旋了上去,栾歌右手一震,将那些气流尽数震在熔浆上,热浪腾空而起,泛起一阵白色的雾气。
跪在地上的众人显然也感觉到了这股灼人的热浪,头顶的玄龙经那热浪一蒸,更显得诡异异常。
栾歌一脚踏上了幽径。
刺啦啦一阵响,一股烧焦的味道铺面而来。
还未曾走上几步,栾歌的衣角就已经染上了火苗,焦黑的衣角上烧着鲜艳的火,疯狂地刺激着容潆的神经。
容潆愈加将精神集中,火焰更甚,栾歌略一思索,右手三指一捻,金色的气流逐渐幻成了一种清冷的蓝色,闪着耀目的幽光。
蓝色的气流并不顺着栾歌的胳膊向上盘旋,而是绕住那些鲜艳的火,像春风吹绿草,柔和地将火头按了下去,又继续顺着栾歌的腿,缓缓注入了地底,熔浆的红色不再鲜艳地夺目,而是慢慢淡褪成了一股暗红色,热气也消散了许多。
容潆还在挣扎。
他想看见五凤巨龙的图样,以至于口角溢血都没发觉。
恒絮王看见四子潆口角漫溢出的血丝,很想喊上一句,让他停下,叫他看看来日,但最终只是张了张嘴,并没发出声音。反倒是身旁跪着的夫人,大喊容潆的名字,叫他停下。只可惜呐喊声最终消散在了狂舞的树浪之中,没能传到容潆的耳朵里。
栾歌走到容潆跟前,直直对着容潆的眼睛。
他比容潆要稍稍高上一些,因而这种略带俯视的目光让容潆有点不舒服,他更使了几分力,鲜血猝不及防地从口角漫出来。
栾歌指尖尚盘旋着清冷的蓝色气流,他握住容潆高举的右手,又轻又缓、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笑意:“容潆。”
容潆瞳孔震颤,五脏六腑的剧痛让他痛苦万分,他左手捂住胸口,右手却还颤抖着想要继续。
“容潆,还有来日。”
那气流似乎让容潆舒缓了些,他缓了口气,眼里尽是不甘,半天从牙缝里咬出几个字:“殿……殿下以为……”
“还有来日。”栾歌盯住容潆的眼睛,微微点了点头,他知道容潆害怕这震动木心的力量消失,害怕不日又归于茫茫众人,他顿了顿,又补道,“我教你。还有来日。”
众人皆是一惊。
栾歌从来不爱理琐事,更是从不收徒,即便是灵王的子女捧着贵礼求他指教,他也都只是笑着回绝。
栾歌收徒,必定是要成就一番气候的。天宫向来和平,并没有兵马征战,哪里需要这样富有攻击性的人才?莫非,传闻南方星云震颤,天下即将崩乱,是……真的?
容潆头顶玄龙的光彩慢慢黯淡,自己更是眼前一黑,若不是栾歌单手扶住,险些要一头栽在地上。
树木簌簌,逐渐恢复了平常。又迅速恢复到了未有人上炼仙台的那副模样。
容潆撑住栾歌的手,朝父母亲的方向略点了点头,余光瞥见栾歌的衣角,咳了两声,声音有些虚弱:“殿下的衣服烧焦了。”
栾歌抬抬眼,浅笑:“不妨事。现下你是随我回九重天,还是跟着父母在八重天修养一段时间?”
“我……我……”话音未落,容潆就已经沉沉晕了过去。
恒絮王夫妻双双冲上前来,栾歌才欲开口,就被恒絮王狠狠地瞪了一眼,容潆又被恒絮王身边的小厮扶到背上,预备背回去。
栾歌弹了弹衣角的灰尘,说:“别背着他,两人将他架回去调养,他五脏六腑俱伤了,禁不起你们这样折腾。”
恒絮王心里恨恨地,又不得不听栾歌的话,将容潆架了回去。
栾煜走到栾歌身边,递了个眼色。
栾歌对众人道:“都散了吧,只是少年气盛,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来日方长。”
众人面面相觑,只是无话。
回到八重天,恒絮王看着奄奄一息的儿子,恨得咬牙切齿。
恒絮王夫人拍拍恒絮王的后背,又格外疼惜地擦着儿子嘴角的血迹。
“若不是他,”容修瞪圆了眼睛,“若不是他,潆儿或许能上八重天!”
恒絮王夫人双眼含泪,不可置信地看着容修,别过脸,继续擦着容潆脸上的血迹,也学着容修的语气恨恨道:“若不是他,潆儿此刻或许已魂归八重天的尘土!”
容修按住心头的火气,脑子里满是栾歌那句“来日方长”,遂对着身旁侍从说道:“印蕊,去请岚王来,他精医术,务必,求也要将他求来!”
印蕊略行个礼,转身就急匆匆地朝岚王宫殿走去。
岚王一是疼惜少年天才,二是忌惮着容潆身上这股怪力,也忌惮着尊皇殿下那句“我教你”,总之种种原因,并未推脱,也尽心尽力为容潆诊脉医治。
此处按下不提,话再说回九重天,栾歌这边。
栾煜并未过多关注栾歌收徒的事情,他和炼仙台在场的其他人一样,从容潆的怪力之中缓过来之后,注意到了另一件事情。
天宫凡界神邸,三界自有生灵修炼以来,皆能从修炼或者羽蜕中获得灵气。灵气来源于个人五行所属,魂魄所依,一般而言,从生至死,只要魂魄不散不缺,神灵唯一,灵气都只有一种颜色。
从古至今,无论是史书工笔中记录的,神界民间流传的,都不曾有过灵气双色之人。
栾煜示意方自华将手上肉乎乎的团子抱走,自己饮了一口茶,才慢慢开口,这次,他并未以“殿下”称呼栾歌:“大哥,你要知道那蓝色的……”
栾歌从方自华手上抱过小团子,在团子的额头上靠了一下,总觉得小团子蔫蔫地无精打采,偏头问方自华:“奶吃了吗?”
方自华摇摇头,面露难色:“喂不进去,喂进去的也尽数吐出来了。”
栾歌点了点头,有一搭没一搭回着栾煜的话茬,手上猛地爆发出一阵银色的气流,甚至缓缓渗出银色的光芒,那银光如同漫天星辰同时闪耀,晃得叫人目眩不以:“煜,来日方长。”
栾煜手中的茶盏一时没捧住,砸在了地上,惊着了小团子,一时,小团子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崽,哼哼唧唧没力气的哭了几声,就再哭不出声了。
栾歌将手心的气流汇聚在食指,点在小团子的额头上,小团子逐渐平静了下来,也比刚才看着起色好了许多。栾歌没管栾煜砸碎的茶盏,没管他愕然的目光,只是看着手中的小团子,淡淡说道:“我给他取名叫南宸。”
南宸。
是为,
南极之星,帝王之光。